十里红莲豔酒————天籁纸鸢[下]
天籁纸鸢[下]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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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轩凤拿著地图,和我一层层往下走。
空气越来越阴冷。这个陵墓又大得像个城,没准儿等正派们到了这里我们还在里面转悠。
开始稍微嗅嗅就能闻到潮湿味道,到後来是捂住鼻子都盖不住的浓臭。我估计等我们出去,别说林轩凤的肺痨加重,我也该得风湿了。
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有什麽宝剑,大概刚拿起来就会裂成一堆碎铁。
没走多久,我居然产生了幻觉。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老太婆,你总说你想要无名剑,我会想办法给你弄来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呵呵......"
我听得毛骨悚然,林轩凤却道:
"卫老,你怎麽叨念到这个地方了?"
徐徐的脚步声靠近,卫流空的面容渐渐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大尊主也在这里。是宫主的命令麽?"
"是。"
"是不是宫主的命令,老朽心中有数。"
"那与我无关,你知道我从来不护短。"
"呵呵,我可未指望大尊主手软。"
林轩凤没有说话,拽著我的手就往里面走。
"轩凤哥,卫流空以前对你挺顺从的。"
"他是挺顺从的,除了遇到他老婆的事。"
"他老婆是谁呀?"
"不知道,骨灰都找不著的了。"
"是重莲杀的麽?"
林轩凤没有回答。我也觉得自己总问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白痴。

又走了一段,渐渐温暖。隐约中听见不少人说话。
林轩凤看看地图,最大的一个暗室也就是剑神陵的正中央,就在前方的拐角处。
我们对望一眼,放轻脚步往前走。走到暗室门口,微微探头去看。
各大门派的人竟然已经聚集於此,每个门派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面对著一面擎天高墙。墙上有八个巨大的八卦图,八卦图条纹间是空心的。地面上摆了一堆铜砖。
当然灵剑山庄的人也在。
楼颦珂一直在四处张望,很快她的视线和林轩凤交接。
我立刻往别的地方看去,假装心不在焉。不过多久,林轩凤道:
"我去那边看看,你等我一会。"
我嗯了一声,看著墙上的花纹。
林轩凤亲我一下,走了。
他离开片刻,我打算跟著去看看。下意识回头看看,再转头。然後僵硬。
"林公子现在一定心情大好,是否?"重莲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

 

十里红莲豔酒七三

"好说好说,有点紧张。"
"说得也是,我知道白翎大尊主身子一直不好,在这种地方,是怕捧在手心里都会给冻坏的。"
"说哪去了,我是在紧张今日宝剑归谁手,哈。"
似乎有点撑不住。
从和重莲分开以後,每次一看到他,都觉得他再多一句话我就会失控。至於会做什麽,天知道。
我眼睛已经瞎了一颗,唯一的那颗还总是酸溜溜的。
重莲武功高是没错,但我还可以顶两招。他现在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杀得面目全非。
"我看你们关系好得很。"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像是没有说话能力的孩童,在尽量寻找适合的词来表达。结果隔了很久,他才只是笑了笑:
"你对他很好。"
见他风华绝代惯了,一下笑这麽难看,真是难以言喻的感受。
"你对别人从来没这麽好过。"他不管我是否有回答,只顾自己说,"好到连我都觉得就这样下去似乎也没错。"
他按住头,额头上居然略见青筋。
我连连摆手道:
"喂喂我的莲宫主唉,你说什麽都可以,见我不顺眼了,打我一个耳光也行。你可别掉、掉眼泪啊。男子汉,不,不好哭的......"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这样对我。"
我完全呆滞。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说。你这样对我。不,还有芝儿和小紫,都比不过他。他哪里好?"
"你冷静点,我......"
"他从来就没有把你摆在第一位过。他因为害怕豔酒,连跟你在一起都不敢。但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你,我也不会离开。可是你......选他。"
"啊啊啊,啦啦啦啦啦。"我用双手捂住耳朵。
真希望重莲看到我这麽讨打的模样,把我揍一顿,或者直接灭了我也成。
但他只是看著我,不再说话。
然後有人拍拍我的肩。我转过头,林轩凤挥挥手中的纸张:"破解的方法。"
上面写著:
天地神陵,无名无极。
我呆呆地看著这八个字:"就这样?"
其实心思全然不在此。
眼角的余光瞥见重莲在看著自己,但不敢再回头了。
"就这样。"林轩凤指著里面的八个八卦图道,"八卦乾、坤、震、巽、艮、兑、坎、离,皆由三条连接或者断开的符号组成,看到地面上的铜砖麽,把相应的砖头放入空心八卦图,放对了,机关就开了。无名剑就在里面。"
"这个密语有什麽人知道?"
"这是楼颦珂给我的。按道理说,在场的只有灵剑山庄知道。"
"他们怎麽会知道?"
我问的问题越发没意义,但重莲还在那里,我根本没法思考。
林轩凤没有回答我,只抬头看看重莲。
重莲没多久便离开了。
林轩凤低声道:"据说薛红以前来过这里,在这里藏了自己情人的秘密,恰好被楼七指看见。这个人似乎是武当山的重要人物。薛红为守住秘密,便把破解暗号给了楼七指。不过这个暗号她也是听来的,一直没解开,所以这个事一直藏著。每年灵剑山庄都会带人来这里一次,但没人能开得了这个门。"
"那直接打破它不就得了?"
"这个门是整个陵墓的支柱,一旦打破,宝物到手,性命包除。"
"也是个问题。"
我走入暗室,所有人都回头看我一眼,没太大反应,继续研究高深的破解方法。我甚至看到有人拿罗盘算盘,气氛分外凝重。
我道:"坤的方向是哪个?"
"西南。"
"那符号呢?"
林轩凤在我手中画了三个断开的横条。
"你把所有八卦图的西南方都装上这个。"
林轩凤看看四周,道:"这里人挺多的。"
他还怕丢脸。
反正我脸皮一向很厚,弄错了,人家顶多当我耍宝。我回头道:"是不是谁打开的宝物就是谁的?"
"嗯,是这麽说的。"
我走过去,把铜砖搬起,往八卦西南的空档处摆坤的三爻。人们的目光起先是随著我走的,但看到我摆了第三个相同的三爻後,都纷纷转过去,敢情当我是想试运气。
其实乾坤神陵,应该是指乾坤中指地的部分,坤为地。而无名在无极的地方,应该是指没有局限,无限延伸。
不知道是否我理解错误。
当我摆完第四个八卦图,准备摆第五个的时候,看到另一只的手也在摆放第五个。我转头,看到琉璃正在面无表情地摆和我一样的八卦图。
我道:"琉璃大哥,不好抄袭别人吧。"
琉璃道:"这是我们宫主叫做的,和你有什麽关系。"
"没有提示怎麽破解?"
"谁说是破解了?他知道这个阵怎麽摆。"
"大哥,说话要讲实际才好吧。"
琉璃回头淡淡看我一眼:"我问你,剑神陵是谁的陵?"
"当然剑神。"
"剑神是谁?"
"我怎麽知道?"
琉璃轻轻吐一口气,继续摆:"这个宝物你就不要争了。如果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给人拿走,估计你也不开心的。"
"什麽意思?"
"剑神红玉你怎麽可以没听过?"
红玉?这名字好耳熟。
红玉宫主?
......
"哈哈,原来剑神是莲他爹爹。"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知道就好。"
琉璃把最後一个砖头放入八卦图,大门轰隆隆打开。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两道身影同时闪入巨门。前者是我身後不远的林轩凤,後者是离得更远的重莲。按道理说没人能闪得过重莲,但林轩凤的轻功绝对是出神入化,两人居然不相上下。
只听见里面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和木柴碰撞声,我赶忙进去救助。
"重莲你手下留情,我这就拖他走!"我人还没进去就大叫。但人一进去,重莲刚好一掌击中林轩凤的胸口。
林轩凤猛地弹後,重重撞在墙上,灰尘簌簌落下,他一连咳嗽数次。
我连叫都来不及,飞奔过去接住他。
林轩凤按住胸口,硬生生将血吞回去。
我不敢看重莲,只背起林轩凤,快速走出暗室。
我只瞥见重莲手中握著一把不起眼的剑。

许久,我们才走出剑神陵。
林轩凤哽咽道:"宇凰......无名剑很重要。"
"我知道,但这是重甄宫主留给重莲的东西,我们不好拿的。"
林轩凤还没接话,又有个老头冷冷道:
"如果重甄知道重莲是卫流空的种,大概就巴不得别人拿到它了吧。"
"什麽?"我倏然转身,"望门主?"
站在我们身後的是望植。他手中飞速转著一个东西,因为速度太快而看不清楚。
"今天看到卫流空出来,我大概就知道他是出来看儿子的。"望植皮笑肉不笑,"想来重莲现在也该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了。不过,他看到这个以後,会怎麽想呢?"
他忽然把东西扔出来,飞速滚到剑神陵的门口。
那是一颗头颅。
面孔已被苍苍白发盖住大半,但脸上胶质皱褶落下,露出的,是一张英俊的中年人的脸。
一张和重莲像极了的脸。


十里红莲豔酒七四

剑神陵前阵阵阴风。
且不论这人是否与重莲相似,起码他有可能与重莲有关联。如果我们继续停留在这里,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如果我们走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我背著林轩凤,进退两难。
"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林轩凤愣愣地看著卫流空的头颅,又看看望植,"他是什麽人?"
望植道:"知道前任武当掌门人是谁麽?"
林轩凤道:"须眉。"
"没错。知道武当怎麽会让须眉那个废物上台的麽?就是因为前任掌门突然失踪。要不是今天在这里发现他,我是如何也不会把他和那个掌门联系在一起。"
"你是说......太华掌门?"
"号称是历史上最英俊年轻的。他把自己的底子藏得很深麽。"
我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天山和武当无仇,不是麽?"
"只要是和重莲有关的人,都该死。更别说是生他这孽种的爹。"
我握紧双拳。
不能说话。如果现在做出什麽行为,只会给林轩凤带来麻烦。
林轩凤微愕:"这人真的是重莲的父亲?"
"你还怕我杀错了不成?"
林轩凤欲言又止,搂住我颈项的手用力了一些。但他还没抓稳,我就一拳打在望植脸上。
望植身材矮小,不禁打,立刻摔倒在地。
"你给我滚!不准再说一句废话,不然我杀了你!"
如果卫流空真的是重莲的父亲,那他进入天山的理由十有八九就是为了保护他。重莲早已习惯人情淡薄,倘或知道有一个父亲一直在默默关心他,而他知道的时候,人已去了......
望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你不说我也会走的。不过林宇凰,做人最好不要做到两面不是人。"
他消失得很快,想必重莲也快出来了。
卫流空的头颅还在剑神陵大门口,随著滚动的石子微微摆动。
"宇凰,我们还是走吧。"
"哦,好。"
我又站了一会,但仍然无法离开。直到看到重莲急急忙忙地冲出来。
他站定在门前时,斜阳碰巧涂红了大半边天。如同盛开的火花,永生的火焰,回照著空中的云彩。
不远的村庄中有锺声响起。
蜷爪的秃鹰撑开巨翼,盘旋在空。
他看著地面上的人头。
他站在一片惊红绝豔中。
这样的景色无法言喻,如同这世界上总是缺乏安慰人的语句。
我想说什麽,想让他不要难过。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此时的心境,我根本无法理解。
重莲慢慢走到那颗头颅面前,蹲下,将之抱起。
灰尘与血迹污染了他的雪白衣领。
远方的树林间,风动枝摇,水流花香。
而这片陵墓屹立在夕阳中,蔓草荒烟,像一片废弃数年的空城,赤裸裸的苍凉。
他动作很慢,他缓缓转身。他像是水墨画中衣如流水发如云的嫡仙。他似乎从来不属於这个尘世,他似乎就要回去。
我道:
"莲......重莲。"
他略停下脚步。
"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无论怎麽叫似乎都没有用,想跟著上去,但听到林轩凤按住胸口费力呼吸的声音,还是强忍下来。
不管怎麽说,先把林轩凤送回去。
秃鹰在黄昏中泅著,像是永远找不到归处,寻不到来路。

风雀观的其他人在外面的客栈中等候。经过三天三夜的车程,我们赶回天山。
刚迈入天山大门,缺右眼便冲出来:"小黄鸟,你终於回来了!"
"你一直在这里等?"
"是啊,手里拿著宝物呢,不敢怠慢啊。"他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今天早上有人送来这个东西,说很重要,要我交给你。我问他们是哪的他们也不说,只说你肯定知道是谁叫拿来的。"
我瞥了瞥手中的簪子,理了理眼罩:"喜欢我的人这麽多,我怎麽记得是谁?"
缺右眼一把推在我脑袋上:"得了吧你,老子知道你小子受欢迎。你看你凤哥哥都病成那样了,赶快上去给行川仙人看看。"
我点点头,回头看到林轩凤刚从马车换到轿子里。拍拍缺右眼的肩往上走:"这麽快就认识大仙人了?"
"仙人什麽?那根本就是给他面子。他就一神经病,说话跟个二流子似的,还对个女人患相思。没出息。"
"你好意思说别人。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楼妹妹长楼妹妹短的。"
"起码我还清楚自己喜欢谁不是?"
"今天天不大好,看似要下雨。"

把林轩凤安置好了,把老娘那里骗来的刀子放在桌上。然後回自己房内,收拾收拾衣服。
给花遗剑还有老娘打个报道,立刻去找缺右眼,问清了这些人住在敦煌的客栈。还好不是很远。
又去找林轩凤。
林轩凤房内一股浓浓的药味,他正在喝殷赐给的方子。从小我喝药就像自杀,光是闻闻那味儿都不行,师傅又常说是药三分毒,於是这就变成了我病再严重也不喝药的借口。所以我的身体也比弱柳扶风林轩凤好得多。更比身子骨给邪功毁得不像样的某宫主好。
想到这,心里特不是滋味,於是飞速坐在林轩凤旁边。
"轩凤哥,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嗯。"
"你不问我是去哪里麽?"
林轩凤弯著眼笑笑,摇摇头:"我等你。"
我亲了他一下,结果满嘴是药,呸呸吐了几口,给他把被子理了理就冲回去拿包裹了。

刚回到房间,忍不住把那个簪子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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