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老哥受伤的时候快两个月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眼看年都快到了。我跟他说起过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愿意这样给老爸老妈看见,可是我们俩要是都不回去,二老在家还过什么年啊!
我们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一天下班回家,我竟然见到了老妈。
老妈也不是存心要给我们什么惊喜,她单位里正好有领导开车来N市,车上有空座位。都知道她有俩儿子在这边,就顺便招呼了她一声,她就兴冲冲来了,没想到看见这边出了事。
我见到她的时候显然已经闹过了,老妈的眼睛红通通的,见到我就一副又要开哭的样子。 戳着我的头骂,这么大的人都不懂事,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爸妈说?
饭厅传出老哥的声音:妈,别罗嗦啦。都跟你说过现在好了嘛!过两天就下地走了。
我顺势搂着她肩膀说,吃饭了吃饭了,我都饿了。
老妈白我一眼,就知道你自己。一边跟老哥说,你少胡说!
我笑着拉她到饭厅,老哥坐在那里,一脸嘻笑,显然等了一会儿了。
我们兄弟俩说说笑笑,很快让老妈破涕为笑。饭桌上,终于一派团圆气氛,皆大欢喜。
老妈当晚就打了电话回家,第二天,老爸也请了假,下午就带着衣物过来了。老爸是一个单位的副处长,要大不小的一个官,老妈原先在中学教数学,已经退休了。他们都不是有大本事的人,所以满心里都装着我们哥俩。
请来的阿姨被提前辞退了,原来我打算起码多请她一个月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临走的时候我还背着老妈给了她一个小红包。
我现在晚上还是在他房里打地铺,爸妈住我的房间。老哥早就可以洗澡了,老妈要帮他,他死活不给,一定要我来,又挨了老妈一顿好骂。老爸就在一旁乐,说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还管得了他?其实这段时间来,我照顾老哥都成了老手,大部分时间,老妈都只是干着急,只能在一旁看着。
我妈的手艺不错,老哥养病这段时间眼看着就在长胖,现在更加速度加快,扶他背他分量明显加重。我向老妈抗议伙食太好,老妈笑的嘴都合不拢。
老爸老妈对我们俩从小就追求一碗水端平,当然我在家里最小,老哥脾气又好,我比他要霸道得多。这些天一开始他们心疼我哥,后来看着我哥除了手脚不便,气色好得很,又据老妈看出来,我瘦了,又开始表扬我成熟了,知道照顾人了,逼我多吃菜。我跟老哥说,我终于是农奴翻身了,老哥就呵呵地笑。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老哥拆了石膏,可以出门了,在家闷了几个月,他天天找理由要大家出去走。连除夕夜也没有在家呆着,出去吃了团年饭,就去了个包厢唱卡拉OK。
我们俩卖力合唱《真的爱你》,哄老爸老妈开心,老妈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老是看表,等我们唱完这首,马上就说,春节联欢晚会都放了一半了。老爸就说,要不我跟你回去看电视,他们兄弟俩在这里唱。老哥说,算了,出来这么久,也累了,大家一起走吧。
这段时间我回自己房间睡,我开始没完没了地做性梦,梦里全是我哥,梦见自己怎么抚摩他,吻他。要不然就是继续梦见他出车祸,醒来之后心惊肉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白天一切正常,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还是蛮好的。过了年,老爸回去上班,老哥也上班了,老妈继续留下来住了几天,还是觉得无聊,也回老家去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和老哥两个人,开头还有点不自在。我总是在想老哥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几乎肯定这是我发了疯的妄想。
过完年之后他的活动多了起来,才一个星期,他竟然有两晚在外面留宿。医生说他半年内不许喝酒,有时候我会警告他,至于别的我不愿问。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我真疑心哪天就带个人过来告诉我是我嫂子了。
有很多次想告诉他我要搬出去,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不过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没水准,而且也保不准他真的让我搬。想到以前我们为了这件事闹翻,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我现在脾气见长,看不得老哥回家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一直都很乐观,但是现在还是觉得有不同的。不知道他是太没心没肺还是装作不知道,反正一直嘻嘻哈哈。
周四的晚上,我跟他说,我们单位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子不错,明天去那里吃晚饭吧。老哥有点尴尬,说,我答应叶倩周末陪她。
我心里狠狠骂一声狗男女,没再说什么。
李小静过年值班,过完年她补休了十天假,回来一直说要吃开年饭,星期五的时候他们闹着要去吃。我想到老哥今晚肯定又不回家,就积极地响应了大家。
没想到王玫也去,更没想到的是,李小静居然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我和王玫坐在一起,仍然给她夹菜,李小静带着正在热恋中的男友,说,真受不了这两个人这么肉酸。
我想装傻糊弄过去,王玫却对她说,我跟小赵已经分手了。
一桌子的欢声笑语顿时冷下来,李小静睁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王玫。我心里很埋怨王玫多事,但是是我对不住她,有什么可说的。
李小静的男朋友出来圆场,说,大家在一起玩,高兴就行了嘛!再见也是朋友,来,喝酒!
我跟他碰杯,大家也过来碰,饭桌上又闹起来。
到去KTV的时候,大家已经疯得不行,让我和王玫唱《再见亦是朋友》。我们俩居然也唱了,唱得声情并茂,还同时在爆笑声中说,谢谢!感谢chanleV颁这个奖给我,我爱你们!
我看王玫已经喝高了,我也很少喝到这样。还看见李小静端杯子过来,说,赵华宇我敬你一杯,祝你早点找到新女朋友。
我仰头就干。李小静一嘴酒气凑在我耳边说,你根本不知道王玫多喜欢你。
我不说话,倒好酒,向她举举,又干了下去。李小静回头找男友,说刘东言你怎么回事,怎么不过来敬小赵?
刘东言过来拉她走,她甩开,说少废话,你不跟他喝咱们就到这里玩完。
我早看出这女人今晚要往死里灌我,就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刘东言,俩人干掉。
王玫一直坐在边上看我们,一个人呵呵傻乐。李小静肯定不知道她做人流的事情,要是知道,难说她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我倒了两杯酒走过去,跟王玫说,对不住,我敬你!自己喝光了一杯,王玫要接过来,我不放手,说这杯我帮你喝。
王玫还在笑,眼睛里泪光闪烁。
后来刘东言和另外一个同事把我们一个个拉出去。那天我一点都不想走,不想回家,出了KTV就坐在酒店的台阶上,让他们先走。李小静拼命拉王玫走,说别理他,人家跟你什么有关系呀!王玫突然痛哭起来,大声冲她喊,你少管我的事!
零零星星有些人过来看热闹,我很少在外面这样丢人。王玫一边抽泣一边翻我的包找到手机,我伸手去抓她的手,她毫不迟疑地避开。我断断续续听到她对手机说,他喝醉了,接着把地点说了两遍。
不用说肯定是打给我哥,我猜老哥现在正抱着叶倩睡觉吧,明天是周六,不定他们欢乐一夜现在还没停下来。
王玫不愿走,于是大家都留下来坐在台阶上。李小静还不肯住口,说,分手就算了,你还要在我们面前装殷勤、装风度,他妈的什么人啊!
我看见老哥大修过的宝莱像救火一样开过来,就跟刘东言说,拜托帮我送送王玫。眼看李小静还要骂,但是我哥已经走过来,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小人!
老哥像问题少年的家长一样,向他们道谢。等那些人走远,老哥埋怨我,你怎么喝成这样?回家去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想走,就想在这里呆着。
老哥不再劝我,摸烟出来,递给我一支,挨着我坐下。
我冲老哥嘿嘿一笑,老哥看着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们这对兄弟是不是千万人中的异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肚子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坐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无聊,我说,走吧。
我其实真的没醉,心里清楚得很。可是上车之后怎么也找不着安全带,老哥哈哈大笑,俯身过来替我扣上。挨得最近的时候,我突然很想抱他,略一犹豫,老哥已经坐好,开始扳离合器。
我闭上眼睛,酒气上来,心头突突地跳。想起那个夜晚,王玫在这辆车上向我表白的话,百感交集。
我叫了老哥一声,老哥转头看看我,你要吐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哥把车靠路边停了,帮我打开安全带。
我盯着他说,我喜欢你。
他仿佛被吓住了,傻愣愣的,一脸古怪表情。
我猛地抱住他,吻他的鬓角,脸颊。老哥保持着原来的姿式,像块木头一样。
事后我想,那天真的是喝醉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
我吻了他的嘴唇,开始舔他。
他突然扭转头,用力推开我,马上发动了车子。
倒向椅背的时候,我觉得心脏似乎也"砰"的一下,受到重创。
但我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
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说,小宇,你喝高了,以后别这样了。
我说,你让我下去。他没理我,一路开快回了家。
到家之后,我真的吐了,翻江倒海。他过来拍我的背,我一边吐一边伸手挡开他。
洗澡出来,老哥在客厅问,你和小王怎么啦?我没理他,径自进了房间。
当晚我在家里睡了一觉,很早就起了床,收拾东西走了。
我自己那套房子正租给别人,但是一两个月收回来自己住不成问题。单位有个单身汉前两个月结了婚,单身宿舍正好空出一个房间。
那是一套四房两厅的房子,我住小客厅,跟四个刚刚分过来的毕业生住在一起,仿佛又回到大学的生活。
可是我想他,我疯了一样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有时候再想回去找他,不管见面有多么尴尬,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再也不管什么自尊。
有一天傍晚,我忍不住去了他们单位附近,那个钟点其实他不会在那里出现。
我远远看着他们公司大楼下面的停车场,空荡荡的。我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也不知道呆会儿去哪里好。我在那个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不想吃饭,抽了一整包烟,觉得自己像丧家之犬。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真的不是这样的人。我发现,和他住在一起的几年,自己全身心都在他的身上,为他一点什么事很容易难过或者高兴。
我对自己绝望透顶,我完全掉进了对他的感情,怎么挣扎都徒劳无益,离开他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一点。
我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做傻事。
一个多月之后,我住进了自己那套房子。
一个人住的时候,我会更清醒地想到我和老哥之间的事情。我知道这种感情简直可以说是......变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只有老哥一个。
有时候也想到萧雨,她是我的初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不像老哥,让我想起来的时候锥心刺骨。
我不知道老哥是怎么想的。他对我的感情也许最正常不过,手足情深,兄弟之间的血肉相连的感情同样可以很深厚。是我越过了这条界限。
如果这件事非要说有谁不对,那当然是我。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这种时候再说对错也没有意义,只是我不可能再坦然地和老哥以兄弟相处。
我搬出来已经住了三个多月,老哥打过很多次电话给我,无非是问问近况,尽大哥职责。他从不叫我回去住,有时候说请我吃饭,我都说正忙。
有一个周五他又打电话给我,说明天踢球,我答应了。因为觉得我们不能总这样不见面下去,而且也确实很久没有上场了。
那天下午我提前离开单位去了一趟他那家里,因为要拿护膝。我特地挑的这个时间,他正上班。
客厅乱了一些,我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我走的时候整理过一下。很快找到了护膝,我不想那么快就走,在几个房间转悠着看。
卫生间、浴室、厨房,还是井井有条的样子。家里熟悉的感觉让我有点恍惚,那天晚上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像是看了一个电视剧的片段而已。我真的后悔了,原本我们可以像所有兄弟那样相亲相爱,由于我的鲁莽,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客厅里摆着我们全家福的小相架,是我工作那年专门上照相馆照的。爸妈在前面坐着,我和老哥站后排,我们搭着肩膀。三个月没见面了,不知道老哥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下一个全家福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会多出个叶倩吧。
老哥的床上竟然还只有一个枕头,,我自欺欺人地觉得心里好受很多。我在他的床躺下,看看手机,才四点半,离他下班还有一个半钟头。我把脸贴在他的被子上,闻他熟悉的气味,觉得舒服又难过。
那天下午我在他床上睡着了。醒的时候六点刚过,我改变了主意,想见他一面再走。我真的很想见他,哪怕只打声招呼。
快七点半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走出客厅,他正在门口换鞋子。光线很暗,他看见了我,迟疑地问:小宇?
我觉得嗓子硬硬的,勉强答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跟他寒暄。
他开了灯,看起来和三个月之前相比痩了一点,他走过来,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说,回来了?
我平静了一下,告诉他我过来拿护膝。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我打开电脑,把以前的一些稿件存进U盘。
听到他在客厅喊,小宇你过来。
我没有动,问他干嘛。
他说,上点药。
我出去看他怎么了。
他让我看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包,看着不大,摸上去足有鸡蛋大小。我去药箱找了瓶红花油出来。
擦药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他吸了一口气,我的心里也像被揪了一下,嗓子眼发堵。我定了定神,暗骂自己犯贱。
我一直没问他。他自己说,前几天我看轮胎,一个家伙在边上倒车的时候没注意,碰了一下。
我忍不住说,被车撞了怎么没去看医生?
他说,我去了,医生说没事,开了一瓶红花油。家里又有,我都懒得取药就回来了。
挨着他搽药的时候,我闻到他熟悉的气味,他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鬓角很短,这个样子我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样的亲密反而让我难以忍受。药擦好了,我进房间收拾好东西,跟他说我走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说明天见。
第二天出大太阳,是踢球的好天气。大家全身油汗,在球场上近乎肉搏。
和老哥抢球的孙明突然停了下来,我们过去,看见老哥微微诧异地看着自己手背擦到的血迹。上唇的鼻血正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孙明一边喘气一边哼哼嗤嗤地坏笑,大赵你火力太猛啦!怎么跟我都来劲啊!大家在边上喘着粗气,七零八落地笑起来。
老哥仰头捂着鼻子,笑骂了句粗话,说这两天有点上火。
我说你去边上坐会儿吧,我包里有毛巾。
球赛继续。
快到中场,大家的体力开始不太跟得上,我突然想起老哥脑袋的大包,心里隐隐不安。看了一眼场边的老哥,这么远竟然能看见我的浅色毛巾已经红了。
我赶紧跟裁判打了声招呼,下场看他。
老哥看见我跑过来,笑了笑。他笑的样子很吓人,上唇到下巴全是血迹,脸色煞白,T恤前襟也红了一片,那条毛巾几乎被血浸透了。被他不停地换着干的地方擦。从刚才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他皱着眉头说,有点不妙。
我开始害怕,也顾不得什么,拿了我们俩的背包,拉起他就走,老哥的胳膊已经冰凉。
我把老哥拉上车,把后座的一盒纸巾递给他。大家都过来看怎么回事,七嘴八舌地说小赵别慌啊,小心开车。
我胡乱地答应,老哥跟他们摆手说没事。
我玩命地开快,还抓空看他,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纸巾根本没用,血是涌出来的, 一放上去马上湿透。
老哥的喘气声很大,他说冷,我把空调关掉。其实现在是八月天气,火辣辣的太阳正好晒在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