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番外————西三
西三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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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抱著哥哥的骨灰,道:"哥哥看到大家这麽感谢他,一定很高兴。"
炫炎拍拍她的肩,道:"我们走吧。"
琉璃点头,二人一同上路。b
从小渔村到雷泽主城梦源,一共五日的行程,相安无事。
第三日,在林根寨口遇到一个沮丧的青年,一问才知,竟是阿罗前往梦源求医的哥哥,他果然没能请到大夫。琉璃把治好他母亲的前後经过与他说了一遍,他感激万分,迫不及待赶回去看望母亲。二人也甚是欣慰。
雷泽天气阴郁,人烟稀少,遂梦源城也不甚繁荣。炫炎找了个客栈,二人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把琉璃送出梦源城北门,到了江南界。
炫炎道:"这里一直走就是江南了。"
琉璃问道:"你不送我回冰心堂麽?"
炫炎笑笑,道:"江南地界向来太平,你一个人应该不会有事。我在雷泽还有没办完的事,不能送你回冰心堂了。"
琉璃听了,不由低下头去,蓦地想起当初炫炎说的他来雷泽的目的。"炫炎哥哥,你去杀魇麽?"
炫炎一愣,随即摇摇头,说:"不是。"
琉璃稍稍安了心,但想到分别,心中仍然十分伤感。
"不过,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炫炎见她难过的样子,忙安慰道。说完却又有几分後悔,因为自己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真的吗?"琉璃退一步,也觉得十分幸福了。
炫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嗯。"
他把包袱递过去,里面蓝色的衣角一晃,从包裹中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琉璃红著脸忙弯腰把衣服捡起,炫炎这才看清,却是自己那件破烂的外衣。
她把炫炎破损的外衣抱在怀中,小心地道:"炫炎哥哥,这件衣服送给我好麽?"
炫炎道:"你愿意就拿著吧。"
"就当暂时放在我这里,"她有些著急地抢白,"我回去以後把它补好了,再还给你。"
炫炎点点头,对琉璃微笑。
她低头沈默了片刻,小声道:"那我走了。"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回头看了几眼。
炫炎浅笑:"去吧,我一定会去冰心堂看你的。"
琉璃眼中湿润,一咬牙,再不回头沿著大路向江南走去。
炫炎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林中,回转身。终於,要去面对他了。
是生?还是死?

承影 终

传说,雷神殿是大荒神雷的发源地。世间若有人恶贯满盈,必从雷神殿聚起天地正气,将其击毙。
魇如何不明白,若都是他的错,又怎能再神雷之下逃生。
这一天,风特别大,就算只是站著,都会被迷了眼。
雷神殿旗幡翻滚,香火昏暗。
似乎不论什麽时候,魇都会先他一步。魇背对著他,听到脚步声停下,方才转过身来面对他。
都没有言语。魇默默从靴子中抽出双刃,炫炎也默默地取下背上的长剑。
也几乎是同时,腾空,掠起,错身而过。魇闪避的时机与角度无懈可击,犀利的刀锋瞬间斩断炫炎的一缕鬓发。
尽管如此炫炎也分明感受到他的刀并没有作为第一杀手应有的足够凌厉,甚至,还不如影和夙。
又一错身,刀剑相撞,从眼前掠过的魇面无表情,眼神迷离。炫炎从未遇到过如此消极的对手,简直就像是在求死一般。他不由地手下犹豫起来,好容易下定的决心,此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动摇了。这样的魇,炫炎下不了杀手。
究竟在犹豫什麽!
炫炎清楚,自己根本不愿意对魇拔剑。心里怎会涌动著这样一种感情,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看到魇死去,更加不可能亲手挥下剑去。不可思议,什麽时候开始这份只是欣赏和同情的心情,竟然演变到如此强烈。他甚至想扔了剑,从此再不回弈剑听雨阁,随他亡命天涯......
剑身和刀刃擦过,带过一声沈闷的"锵",炫炎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细微的,"喀"。他禁不住浑身一颤,仿佛是听到生命被扼住,颈骨碎裂时候的声音。
而这个最後活下来的人,又会是魇,还是......自己?
他蓦然发现,这一切一切的想法,竟然都是为魇所纠结,自己究竟怎麽了?
"喀",这个声音一次一次在耳边响起。
那夜他的亲吻,他的泪水,一旦浮现在脑海之中,浑身就像虚脱了一般,连剑也几乎握不住了,连尊严也几乎流走。
炫炎狠下决心,放弃了躲闪,持剑径直对著魇的心口刺去。
魇亦丝毫不避,右手短刀同样指著炫炎的胸口。
去势太快,根本没有办法收手。剑比刀长过太多,不等魇的短刃碰到炫炎胸前的衣裳,那长剑早已穿透魇的心脏了。
剑尖触及魇的胸口,穿过布料,刺破皮肤,接著会是锋刃入肉时撕裂般的麻痹感,然後是鲜血飞溅。炫炎心底油然而生一丝绝望,这一幕终於还是不可避免。
"喀"!又听见这个声音,这次却没有那麽轻微。炫炎看见自己的长剑齐根而断,剑尖撕破魇左肩的皮肉,划过他侧脸的面罩,冲入空中,仅剩剑柄重重地撞上他的胸膛。
而魇的短刃,早已深深没入炫炎的心脏,透背而出。
红色的液体从魇的左颊淌下,黑色的面罩应声裂成两半,从他脸上滑落。亮银的长发,火红的鲜血,苍白的皮肤......世间有多少好男子,都不如他美丽!
魇盯著插在炫炎心口的刃,直没刀柄,快得连一滴血都还没来得及流出。
炫炎在这一刻终於明白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感情,庆幸最後死去的不是魇。看到了魇的庐山真面目的这一刻,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欢愉,即使生命在瞬间从身体里流逝,也丝毫没有感到痛苦。松了手,剑柄落在了地上。
原来,他是爱上了这个黑暗中的男人......
炫炎倒在魇的脚边。魇只是怔怔地站著,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到那选择让自己活下来的剑柄,那日他一刀斩下袭向夙的长剑,震碎了血饮剑的内丹。
人总是逃不过冥冥中的天意......

中原,长合。
琉璃和师姐苇清在这个颇为富饶的小镇上采办了一些必需的药品,继续踏上云游的道路。
琉璃在同门的师姐妹们眼里,一直是个执拗的人,在师父眼里也一样是强脾气。不久前竟一个人一声不吭就跑到雷泽去找哥哥。尽管最後平安地带回了莲华的骨灰和遗物,但仍受了门规的处罚。大家也都十分心疼她,十多岁便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原本喜欢吵闹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那之後,琉璃乖乖在门中呆了几个月,一天却突然向师父提出要去云游,继续她哥哥未完的心愿。师父以她学艺未精为由,没有同意。所有人都知道,师父是不放心,怕她步莲华的後尘。然而,她竟在执事堂跪了两天,师父也不由心一软,便从了她所请。师姐苇清担心她一人上路不便,遂自动请缨,一路陪同。
两人出了冰心堂,沿路挨村挨镇地行医治病救人,而且不取分文,深受百姓喜爱。
每每治好一个人,每每听到一句感谢的话语,琉璃都会想到哥哥,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是不是也会为自己高兴?而想起了哥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为什麽过了这麽久都没有去看过她?想著想著,就会失神,心里是喜是愁也分不清了。
苇清看琉璃走著走著又发呆了,於是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问道:"又想什麽呢?"
琉璃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什麽。"
苇清道:"真的没事麽?最近你老实发呆呢,以前还不是这样的。"
琉璃点点头,道:"嗯。"
正说话,随风飘来一阵打斗声,离她们并不远。苇清拉起琉璃的手,循声找去,却在一个林子口,看到几个黑衣人在林中激斗。
看穿著,大多是魍魉的人。只有被围攻的那个是宽袖黑袍,银发如瀑,格外显眼。
苇清道:"我们还是不要与魍魉的人扯上关系比较好,快走。"
琉璃也觉得有理,离开时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银发,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却始终想不起来,便不再自寻烦恼,随师姐快步远离。
过了河,桥头立著一块路牌。二人仔细看了看,记住各条路的去向。
琉璃指著西边一条路,道:"师姐,我们不如走这边去巴蜀吧。"
苇清疑惑道:"早先不是说好往北走麽,怎麽突然改变主意了?"
琉璃想了想,终於说:"我想顺路去弈剑听雨阁看一个人。"
苇清猜测地问道:"去见心上人?"
琉璃顿时满脸通红,急道:"你怎麽知道?"
苇清猜中了,哈哈笑了一阵,说:"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雷泽回来之後,总见你拿著一件蓝色袍子发呆,一看就知道是弈剑弟子穿的袍子。"
琉璃低了低头,说:"在雷泽的时候,要不是有他陪著,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到冰心堂呢。临别时,他说不久会来看我,可是过了这麽久都没有消息。我想是不是师门又有什麽要事缠身,所以想去看看,不然总是不能安心。"
苇清用手指重重点了一下琉璃的鼻子,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是什麽样的男人,教你这麽牵肠挂肚。" 她说著,拉起琉璃便朝那条通往巴蜀的路飞快地走去,"你也不早说,要不然我们出了江南直接奔弈剑听雨阁去了,还绕了这麽多弯路!"
琉璃小跑了两步,道:"师姐,也不用这麽著急!"
"你不心急,我还心急呢!"
"师姐,等等......"
......

黑袍的男子站在坡上,看著二人走过,带过一阵欢声笑语。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刃,已经破旧不堪,刀口几乎都卷起了,尤其是右手那一支。刀刃的中间,有一道极深的创口,仿佛随时会把刀折断。
他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皮肤有些过分地发白。中原的阳光有些耀眼,刺得他只有眯起双眼。
风扬起他飘逸的银色长发,在他身後肆意翻飞,英俊的容颜叫路人羡煞。
女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几不可闻。他从坡上跃下,沿路追去。
男子奔跑的姿态轻盈矫健,迅疾如飞,不激起半分尘土,就好像大荒传说中的幽鬼刺客一样。
经历过多少杀戮的洗礼,总是只有他活了下来。


正文完


魇<番外>缥缈的过往

带我来的人最後说了一句话:"里面只有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门才会打开。"我本能地迈开腿想要逃走,却被重重推进影塔的最底层,门沈闷地观赏,任我如何推拉,都纹丝不动。
昏暗的空间里,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恐惧的目光,沙哑的哭声。我退到门边的角落,蜷起身子。手触碰到一件冰冷的物事,指尖感到一阵刺痛。我把手指含在口中,舌尖舔舐涌出的液体,味道咸腥,忍不住轻轻吮吸。我小心的拿起那冰冷的东西,是一柄短刀,只借著微弱的光线,反射出雪亮的光影。其他的人惊恐的退缩到对面的角落。
我抑制不住颤抖,扶墙站起来,朝对面走去。有人向我扑过来,我用刀一挥,听到一声惨叫,那人倒在地上。温热的液体喷洒在我脸上,顿时止住了战栗。
所有的人开始哭喊,我却渐渐听不见。与其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不如我把你们都杀了,活著出去。
最後,我站在影塔的最顶层,高大的男人用赞赏的眼光看著我。
"你是史上最快到达这里的人。你会是魍魉的最强者,成为魍魉的象征!"
他接过我手中的短刀,从靴子中抽出一柄,正好拼成一对。他对浑身是血的我说:"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魇'!"
魇,如噩梦一般!g
这个男人,成了我的师父。若干年後,我亦如他所说,成了魍魉的首席,最强的刺客。
鲜血喷洒在皮肤上一瞬间的快感,像镌刻在身体里,每当记忆起来,浑身都会兴奋地颤抖,时刻提醒著,我是嗜血的。
什麽任务我都接,什麽人我都杀,没有选择也没有原则。
常年的杀戮,早已麻木了神经,埋没了良知。而在这个以杀为生的组织里,只有杀得更多,才是为人称道的正理。
天下的人,没有理由不憎恨我们。因为我们是无情的杀手,大荒的"幽鬼"。
年幼的我,头发干枯发黄,年龄日长,却意外成了银色。不知道为什麽,师父尤其锺爱我的银发,每次我回到室门,他总是执意要为我清洗头发,师父说,不喜欢看到纯银中掺有别的颜色。他温柔地轻抚我的发,看著我的眼睛仿佛注视著另一个人。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的师父与我第一次见到的他相比,丝毫没有改变。十年如一日,依旧青丝红颜。
他屡屡跟我说,偶尔也可以挑一挑杀的对象,你现在就好像一个三流杀手的品味。
我只是摇头。
他轻笑了几声,妖如鬼魅。不过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成就不了今天叫人谈之色变的魇。
师父看到了我的迷惘和恐惧,才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这样提及。
他抓起我地手,沿著腕上地伤疤又割下一刀,殷红地鲜血从新的伤口流出,顺著手指滴落。他吮了几滴在口中,又把脸靠在我的心口。
魇,你的血是冷的,心还是热的。
我麻木地看著手上鲜血乱淌,微微皱了皱眉头。
眼前这个人,有什麽样的过去,我并不清楚,也许这样枉做了十多年的弟子。他很少有认真的时候,身後却如深渊。只有依稀听过他曾经有惊天动地的举动,而究竟是什麽,却大约被世人封藏了,无从所知。
他曾经说过,我有成为完美刺客的资质,有凌驾於他的潜能,所以他孜孜不倦的教导我,期待著有朝一日将我塑造成为魍魉真正的象征。
我本就没有选择也没有可以长久的将来,终此一生在残舟的地下,与腐朽的血肉骸骨为伍。
对带我上这条修罗道的师父,我敬他畏他,一样爱他恨他。这个男人,剥夺了我曾经的所有,又给了我现在的一切。
他总是让我站在他的身旁,让我形影不离。
师父突然对问我,想不想学如何变成真正的铁石心肠?他看了我一眼,人是无法舍弃七情六欲的,只有把所有感情集中在一处,然後亲手去毁灭。
他指著影塔下练习著淬毒的女子,道,比如她,只是可惜只差一步,成不了绝顶的刺客。
女子名叫夙,曾与我一同执行暗杀过。我不明白师父为何会以她为例,或者还是随意一指的结果。
如果幽鬼四杀手有人死了的话,就让她顶替吧。

江湖有投剑之法。即是,只要将要杀的人的名字刻在杨木制的短剑上,投入残舟荒地的沈舟之中,魍魉就会派人与之交涉。
当同门呈上六柄分别刻著六大门派掌门姓名的短剑时,我想,这一天终於到来。
师父只沈默了片刻,命幽鬼四杀手各自领人去刺杀。为了这个任务,魍魉出动了将近半数的杀手。
我踏上悬虹的那一刻,师父突然叫住我。他的神情凝重,反常而令我不安。
他说,魇,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了我,我绝不会感到意外。

背叛?我有背叛的理由吗?我只知道失去了曾经,却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拥有著怎样的过去。如果死也是一种背叛,每日都在品味的我,不会有什麽畏惧。
果然,迎接著我们的是一个阴谋。
弈剑,太虚,天机,翎羽,荒火,云麓,六派的精英,将我们团团围住,人数十倍於我派。
於是,在林根寨,也是在魍魉的门口,迎来了一场近乎灭绝的厮杀。
魍魉门口悄无动静,师父把半数的弟子送入了虎口,包括最精锐的幽鬼四杀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先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却依然将我们推上绝路,这就是魍魉的现任掌门。
我看到魅和蜮相继倒下,身边的仇已经筋疲力尽。我推了他一把,极限的移位勉强牵制住六派的高手,竭力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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