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你爱本宫吗?"喘息声中,他突然急促地问我。
我努力地瞪大了眼睛,长久地望着他那写满欲火的瞳孔。我想说,我恨你。偏偏话到嘴边,张口便是:"苏,我的身体已经给你答案了。"
他的眼中燃出璀璨的光。若还是他原先那具身体,不知有多么妖艳。曾经的那双丹凤眼,让我害怕。而如今,我已堕落进了他的眼中,被无尽的红莲之火烧得体无完肤。
他忘情地吻我:"小妖精,你是本宫唯一的珍宝,本宫只宠你一人,至死方休。"
我垂下眼眸,沉默无语。
再一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动心,不可以爱他。即使他对我再好。
秦晚苏说,先让武林盟一着,夜羽教假意撤离。待武林大会正式开始那天,趁着各门派忙于角逐盟主,夜羽教再伺机杀出,一网打尽。
我神情闪烁。这次夜羽教若是得手成功,教主再也不会亲入险地,我也再无下手解决他的机会。不管怎样,武林大会也许就是我最后的时限。要能引得教主亲自去武林大会,再有人不怕死地对付他,我只需趁乱给他一刀......秦晚苏,你可知你一直养了头狼放在身边?
只要一切顺利即可。
某日午后,教主带上他的人皮面具,和虚常道长一起去了聚神堂。因为尹砚兰说我回了慕阳山,我已不方便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伤势几乎痊愈。我出了那青玉石的屋子,四处随意走走。
一路失神,自己也不知走去了哪里。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原先住的那个偏僻小屋。站在香樟树下,靠着树干仰望天际。
阳光很耀眼,天空干净明澈。那种透明如水的蓝色,竟有些忧伤。
"天气不错哦。"有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懒懒地低头看去,香樟树前的乱石山上,有个人坐在石块上,一手摇着柄银制的扇子。
"你过的也不错嘛。"我扬起唇角,眼里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尹砚兰浅浅地笑了,从石块上跳下,缓缓向我走来:"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歪头斜视:"拜你所赐,小命去了大半,能活着已是奇迹了。"
他走到树下,笑容依旧轻松大气:"我可从没想过要杀人。你能逼我下手杀你,也算是个奇迹啊。"
"多谢夸奖。"
"不客气。"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乎他持剑刺我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他一手撑在树干上,正对着紧贴树干而立的我。之间的距离,正是上次长剑插入我左胸的的距离。
"怎样,杀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我邪恶地笑着问他。
他略略挑眉:"你一定觉得杀人很愉快了?"
我笑而不答。
"我和你不同,"他摇晃着扇子,"杀人,只会让我觉得痛苦。"
"你杀过几个人?"
"连你在内,总共一个。"他颇为自豪。
我撇嘴:"我没死。"
他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以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是你。"
"这样啊,"我突然凑近他的脸,"你根本无心杀我的,对不对?"
他平静地凝视我,兰花似的幽香弥漫了空气。
"秦晚苏他告诉我,有人通知他我在何处遇刺,他才来得及赶过去找到我。给他写纸条扔飞镖的人,就是你吧。"我肆无忌惮地攀上他的脖子,带着一脸危险的表情靠近他,"还有,那一剑你本可刺中我的心脏,而不是故意刺偏。"
"本来只想让你吃点苦头,可你偏要惹恼了我。"尹砚兰笑着抚摸我的脑袋,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的情人会替我报仇?"
"那不更好,"他无所谓地耸肩,"我正愁他不来找我。"
"恐怕要让尹大侠失望了,"我亲昵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我没有告诉他是谁伤了我。"
尹砚兰轻叹一声,缓缓推开了我。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表情,眼里闪动着温和的情绪。微微侧过身,他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
"他对你真好。"不知是叹息还是羡慕从他的嗓音散发。
我退回到樟树旁,撩开遮住视线的头发,风情万种地笑道:"所以我才选择了他。"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真是昏了头,说话也不经大脑思考了。这话无论是正着听还是反着听,都显得相当别扭!
尹砚兰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仍旧淡淡地笑着:"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谈话似乎该结束了,我突然有些留恋这个下午。
"喂,"我唤他,"下次还会杀我吗?"
他合起扇子敲我脑袋:"看你的表现。"
"哦,被尹大侠追杀原来还是一种荣誉呢。"
"当然,"他又露出了不知羞耻的骄傲表情,"被我追杀,说明你坏到了一定境界,坏出了水准。"
我嘻嘻一笑,从腰间一把扯下那块"枫"字玉佩,又抛向他:"这个还是给你吧。下次我做坏事的时候,你也许可以用它来命令我一次。"
尹砚兰伸手接过,细细地摩挲着那块美玉,眼神温柔似水,仿佛见到了初恋情人。
"谢了,我也给你个东西吧。"他握紧玉佩,另一只手微微摆动,将手上的扇子丢了过来,"这扇子是我师傅给的。扇面只有一侧画了画。前些日子,我把另一侧也添上了画。"
我好奇地打开折扇,银制的扇骨冰凉清爽。折扇打开,一幅古意盎然的的图样映入眼中。这应该是尹砚兰的师傅留在扇上的画。底色一片纯白,扇子中央用碧青的颜色浅浅勾勒出一朵莲花的图样。莲花妖娆,色泽清雅。
我不禁有些奇怪,宇文涟为何会画一朵莲花?
将扇子翻过,看向另一侧扇面。
笔法与前一幅毫不相同。前一幅细致柔软,这一幅却苍劲有力。这应是尹砚兰画的。一丛随意生长在乱石中的兰花,一洗娇弱的气质,反而显得生机勃勃。兰花边,还有一只黑色的蝴蝶。蝴蝶似在兰花上驻留过,此刻却妖魅如精灵,飞舞翩跹。
阳光透过树枝洒在扇面上,画中的花与蝶似乎活了过来。
"很漂亮的画呢。"我笑着收拢扇子,抬眼发现人已不在。
只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缠绕在我的身旁。
再次看向那幅扇面。蝴蝶喜欢到处飞。也黑蝶只是在兰花上驻足,停歇后又飞走,不知飞向何方。可是兰花是否知道,蝴蝶累了,自然会飞回来,寻找他最喜欢的那朵花,收拢翅膀不再离去。
看着那幅画,我淡淡地笑了。也许,我还能回到你身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玩着银柄扇子,我逛回了那间青石玉屋子。
秦晚苏尚未归来。
石室中阴凉怡人,青光波荡,恍如水纹。石玉上雕刻的形态各异的莲花,在潋滟光泽中映现,仿佛在水中漂浮荡漾。
我展开扇子,惬意地扇扇。眼前忽然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我停下摇扇的手,定睛看去。扇面上的那一朵莲花图样,竟在玉石的青光中闪出荧荧亮泽,像是荧光粉之类的东西画上去的。
看看扇子上的莲花,又看看玉石的光泽。猛然间,我发现了一点东西。
扇面的莲花图样,与玉石上雕刻的莲花图案,竟是如此相似!
难道,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仔细向墙壁上的图案看去,那些莲花神似形不似,每一朵莲花的形态都不尽相同!我有些明白了。也许墙上千百朵莲花中,只有一朵与扇子上的图样是相同的。
要想发现这个秘密,我就必须从那些莲花中找出与扇子一样的那朵。
寻找是漫长的,也是枯燥无味的。不过对于我这个无聊之人来说,就当是欣赏艺术品。
不知找了多久,我好不容易在房间的西北角落里发现了一块这样的石砖。拿扇子与石砖上的图样比一比,竟连尺寸也不差分毫!
我蹲在角落,试着用手敲敲,石砖纹丝不动;用力推推,石砖仍在原处。
好像没什么反应嘛,是不是我多想了,这些图案只是个巧合?
我无趣地站起,正欲走开,脚下却不小心被地毯绊住。身子往前一冲,我赶紧扶墙站稳,勉强没有摔倒。回头瞥了一眼,惊然发现被掀起一角的地毯下有一个小小的石孔!
重新回到墙角,摸摸那个石孔。怎么看怎么像个钥匙孔,就是尺寸大了些,能把一柄合起的折扇竖着放入。
对了,我猛地一拍手,扇子!
将扇子合起,慢慢地把扇子末柄插入石孔,竟然丝丝入扣,顺畅无阻!插入一半,似乎到底了。我轻轻旋动扇子,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扇子转了半圈!
接着,又一声轻响,那块雕花的石砖竟"咔"地一声转开了!这......这是保险柜吗?石砖竟像柜门一样自动转开,露出里面一团漆黑的事物。
看看那石砖的后面,果然有个类似弹簧锁的东西。我小心地探手进去摸索,只摸出一张纸片似的东西。
拿出来借光一看,是一封信笺,上面落满了灰尘。
信封上只有几个清秀的字迹:宇文涟亲启。
该不会是宁莲央的遗书吧?
拆一个死人的信件,算不算侵犯他人隐私权?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我正准备拆开信,只听得房门响动,脚步声传了进来!
"小妖精,你在做什么?"秦晚苏一眼瞅见了蹲在角落里的我,"手上是什么东西?"
已经来不及藏了,我假装扶墙站起,顺手关上石砖暗格的门,再悄悄拔出插入锁孔的扇子。侧过身子正对着他,我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拿着那张信纸:"苏,我刚刚不小心踢开了地毯,发现了一封信。"
"哦,"他眼神一凝,"给本宫看看。"
心里虽不太情愿,我还是递了过去。
他粗略地一瞟信封,指甲轻轻一挑,信封立时碎成了纸片,洒得满地都是。剩下一张薄薄的信纸留在他的指间。手一抖,展开了那薄如蝉翼的纸张。
光线太暗,我站在他对面,无法看到纸上的字。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中仿佛燃出了火焰,要把那纸给烧毁。而后,他眼中一亮,竟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即,他弯起嘴角,勾起一个迷人而又骄傲的微笑。
他略略沉思,接着抬头对我说:"小妖精,替本宫把虚常道长叫进来。"
我点点头,缓步朝着房门走去。开门时,蓦然回首,我看见青玉石光映下的秦晚苏,面容泛着残忍的笑,宛如地狱中的恶魔。
出门,找到在不远处花园中打坐的虚常道长,我毫不客气地叫他过去。虚常懒散地瞥我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写着鄙夷与憎恨。我置之一笑,满意地看到他因我的笑容而失了三分神。然后,他"逃"进了青玉石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冷笑一声,站在屋檐下吹风养神。屋里不知他们在商量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低头玩弄着银扇,我不禁想起了尹砚兰。他是有意让我发现这个秘密还是无意的?按理说,他若晓得扇子是把钥匙,他一定会自己来寻找。秘密被我找到,却落入了夜羽教手中。尹砚兰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再次拿剑向我刺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突然有种感觉,一切结束之后,我是否还能活下去。也许,应该问问自己,还想不想活下去。
午后的阳光真好,我懒洋洋地眯眼。这份坦然,我还能享受多久?
天色暗了,我竟倚在阑干旁睡着了。
睡梦中,不知谁的手抚上我的面颊,耳畔有缠绵的轻语围绕。头一歪,脚未站稳,我的身子迅速坠落。尚未坠地,一个强健的臂膀托住了我下坠的身体。随后,身子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迷迷糊糊的,我依稀记得自己被抱进了屋,放在了床上。有人替我掖好了被角,放下了纱帐。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缓缓睁开了眼。
秦晚苏没有对我那种事,而是放下我转身离去。暴躁张狂的夜羽教教主,似乎被我磨去了一分棱角,时不时地显现出他的温柔,即使这种温柔很生硬。
心里竟有点不舒服,似乎是矛盾。要杀他,这点我不曾怀疑;可是真的杀了他之后呢,我还敢面对自己的良心吗?我是不是爱上他了?就算是,也不能阻止我杀他。我不想活在仇恨中。
下了床,我四处寻找那封信。可是,已毫无踪影。
他带走了那封信?应该不会。他的身上除了戾气与傲慢,通常什么也不带。
屋里漆黑,唯有一旁的茶几上那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不知着了什么魔,我朝那飘忽不定的光线走了过去。
油灯的灯座下,撒着一团黑色的灰烬粉末。果然啊,信被他烧了。
我失意地捻起一撮粉末,漫不经心地将它吹散。刚想拂去一桌的灰烬,我突然发现灰烬中还藏着一小片未燃尽的纸片。
借着光,我看见那张残破的纸上依稀留着三个清秀的字:央月谷。
央月谷,据说是个仙地,传说中的地方。甚至,根本无人知晓央月谷在哪里。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央月谷,会不会就是宇文涟的栖身之地?
可惜其余的内容已毁于一炬,我已无法得知。
轻叹一声,独自走回床上,看着那一柄银扇发呆。
我究竟卷入了什么样的漩涡,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烦躁不安。
秦晚苏还没回来。是不是因为他不在身边,所以我无法安神定心?不,绝不可能!我迅速否定这个荒谬的想法。
我出了门,循着月下小径散心解愁。
绕着树林走了大半圈,我隐隐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道长,武林大会那天就这么做。"
"是,教主。那你......"语气中有一丝担忧。
"有了道长的卜算地图,本宫还不至于会失败。"骄傲依旧充斥的这个声音,"天下,很快便会归顺本宫!"
"万一在万刃山的埋伏被发现,属下只能劝教主放弃这次行动了。"
"哼,"不满的音调,"道长竟说这种丧气话!"
"教主恕罪,属下只是担心那个尹砚兰......"
"他嘛,本宫迟早要杀了他!那日刺伤枫儿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那人猛地拍了树干一掌,"敢对本宫的人下手,本宫要让他付出代价!"
另一个声音突然轻声道:"教主,属下有个办法对付尹砚兰。据属下所察,尹砚兰对明枫照顾有加,属下觉得可以利用明枫......"
"道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么,"一阵寒意从那声音中透出,冰冷刺骨,"连本宫的人你也想动!"
接着传来一声惨叫,虚常道长似乎出了事。
"本宫念在道长有功,赏你一掌,今日这话权当没听过,"那声音怒火张扬,似乎要烧着树林,"倘若他日再犯......休怪本宫无情!"
虚常道长喘着粗气猛咳一声,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谢......教主......不杀......之......恩......"
"那小妖精是本宫唯一的宝贝,谁伤害过他,本宫都会替他一一解决!"
"教......主,"虚常道长硬撑着说,"这次......行动,如何......安置......明......公子?"
"让他跟着本宫,那自然最安全。"
"可是......教主不怕他恨意未消......最后倒戈相向?"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做最后的忠告。
偏偏那人已听不进去:"他不过嘴倔一点而已。本宫相信他。"
"教主,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况且这是为了夜羽教的大业......"
"够了!"不耐烦的声音,"本宫早就说过,那小妖精的心思本宫比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