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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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困惑也好、震惊也好,被强烈吸引的心已不受控制地变得贪婪,想要更多地了解、想要更多地接近这个如水一般清澈也如阳光一样明晰的存在。
也只有过了很久,雪丞才明白责编对小雷的描述也没有错。这个虽然和自己同龄却依然不通人情世故、单纯得像个孩子的人其实有轻度的社交恐怖症,在与不熟悉的人交往时总会不自觉地变得生硬。
这么说起来,自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吧。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放松自如地和我交谈,想必在他的心里我也是特别的存在吧?
停下手中的筷子,雪丞陷入了沉思。

"昨晚为什么不叫我?"
清晨,盘着腿坐在垫子上的小雷面露不悦,宿醉引发的头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我叫了呀,但你睡得很沉,怎么也叫不醒。"
系着做饭用的围裙双手叉腰一脸清爽地打量狐疑的小雷,雪丞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你自己看看,身上的睡衣都是我替你换的,折腾得那么厉害都没有醒,能怪我吗?"
小雷这才留意到过长的袖口盖住了自己的手背。
"咦?真是的!"
小雷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一屈膝从垫子上跳了起来。
"谢了,雪丞,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一晚。"
"吃了早饭再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听听昨晚的新闻。"
走至门口的小雷翻了个白眼。
"要听新闻还是问你的责编。奇怪,你既然这么感兴趣为什么自己不去?"
"我不是有活没干完吗?"
"说的也是。不过你好像一次也没有去过是吧?"
小雷歪了歪头。雪丞淡淡一笑。
"你这一次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我只不过还保持着不去的记录。"
小雷耸了耸肩,自嘲地笑道:"我已经没有可以任性的资格了。"
惊觉谈话滑向了让人不快的方向,小雷慌忙走出了工作室。

早餐是在有封闭的玻璃窗的阳台上进行的。外面呼啸的北风卷起的雪粒无序地在玻璃上撞来撞去,让视野也变得纷杂模糊。
"这么说起来,你对昨晚见过的人一个也记不起来?"
雪丞一边喝着牛奶,看小雷笨手笨脚地往面包片上抹果酱,一边胡思乱想。
在这种小事情上的笨拙也有值得让人回味的可爱!
"嗯,我也不是什么都记不得,只是对别人的名字不怎么上心,所以往往熟悉的面孔出现了,却怎么也记不起他叫什么。"
小雷咬了一口面包,含在嘴里慢慢地咀嚼。雪丞放下马克杯,慎重地思考后决定现在就问一下自己关心的那个问题。
"......昨晚上你提到了一个讨厌的家伙,说他长得很像我......"
"嗯?"
"可以跟我谈谈他吗?"
"那个人呀......"
小雷咽下了最后一口,并不急于回答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有些走神。
"雪丞,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认真地回答我。"
"什么事?"
雪丞坐直了身子,很专注地盯着他。
"呐,你也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写那种作品难免会让人觉得奇怪。你......会不会因此就认为我有那方面的倾向?"
小雷的声音弱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窥视雪丞的表情也显得很不安。
雪丞将双手平放在了桌面上,凝视的目光里充满了稳定一切的迫力。
"我不认为小雷有那方面的倾向,和你相处这么久,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性向很正常。"
如果要满足自己的妄想,当然应该不失时机地让小雷相信他就是有那方面的特质。但雪丞却绝对做不出欺骗小雷的事。
小雷露出了大松一口气的微笑。r
"太好了!比起被其他人误会,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让我最珍视的朋友为我感到羞耻。"
我不会为那件事感到羞耻,我多么希望你也如此......
无法把内心的渴望传递出去的雪丞掩饰了自己的感伤。
"还是说说那个人吧,我猜他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
"嗯~算是吧。昨晚那个人突然从黑暗里冒出来,阴阳怪气地叫着‘月夕老师'。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知道我有一个女性化的笔名,而他竟好死不死地用我最不爽的老师的称谓叫我,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飞鸟社采用的是日本式的出版业管理方式,编辑对自己负责的作者都会用某某老师称呼。但小雷却因为从小就没有好的老师缘而相当厌恶这个称谓。
"这个人说不定是个编辑,虽然他犯了你的逆鳞,可也不至于让你反感到这个地步。"
"这只是其一呀!"
小雷的脸涨红了起来。
"接下来,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像对女孩子一样吻了我的手背......"
小雷怎么也无法将那时对方说出的台词竟是自己小说里的片断的事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太丢脸了,对方的行为清楚地表明他有多么鄙视小雷的作品,也包括写出这样作品的人。
"这个......的确过份了!"
手重叠到了一起,近乎神经质地扭动,雪丞游移闪动的眸光显示他正急速地思考着什么。
"你也觉得过份是吧?偏偏他居然长得那样像你,让我忍不住更生气......"
小雷表情阴郁,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的他即使雪丞没有回应他的话,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雪丞,你觉得我是废物吗?"
"废物?!你怎么会这样想?"
雪丞迅速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也尖锐起来。小雷微微苦笑。
"我已经很久拿不出像样的作品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看到我电脑里那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我就觉得我是真的不行了,什么也写不好,什么也做不完......"
小雷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垂的头,沮丧的神情让雪丞的心口发痛。
"我可不认为你不行了,我倒认为你现在的水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出色!我不是为了逗你开心胡乱夸你。"
雪丞抬手制止了小雷欲张的口。
"我看文可是相当刁的。你写的每篇文我都仔细看过,没有一篇让我失望,那里展现着你多样的才华和迥异于常人的灵气!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告诉我说,其实你的灵感并没有丧失,只要心情好,随时都会有新奇流畅的故事从你的脑海中涌现,你所担心的反而是无法把它们快速地写下来。"
"可是我......"
"可是你总是无法把它们写完是吧》我想没有什么故事是你写不下去的,你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一篇篇完成而已。"
"但我即使完成了责编也说不行,我的书现在已乏人问津了。"
小雷勉强笑了笑,他本想给如此鼓励他的好友一个更让人放心的笑容,可最后还是变成了苦笑。
雪丞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你该跟你的责编沟通一下了,你最近完成的那篇我觉得很棒,连这样的作品都要丢弃只能说明她已丧失了一个好的编辑应有的敏锐度。"
小雷有些奇怪,昨天那个奇怪的男人握住自己的手时明明讨厌得要死,可现在同样的手被雪丞更紧密地包裹着,内心反而感到的是十足的安心。
这就是不可或缺的朋友的感觉吧,我喜欢这种感觉......


第 3 章
飞鸟社的办公楼是位于市中心的凯南大厦。新年过后的第三天,小雷就被责编的一通电话召到了这里。
"你确定是社长要见我?"
进入直通十二楼的社长室的专用电梯后,小雷再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打与飞鸟社签下长约以来,小雷一次也没跟社长打过交道。
一来他不认为自己是值得社长亲自关怀的作者。以耽美狭小的市场及有限的读者群,在飞鸟极力拓展的市场中并不占有值得重视的份额。
二来就他的理解,作者本来就是自由职业,是靠自己文字的魅力赚钱,与通常需要与老板搞好关系的上班族不同。所以认不认识社长、与社长的关系如何根本不重要。
说起来小雷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没有任何保障的高风险职业,正是因为抱有"没有老板、没有上司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人生"的想法。
"嗯,是社长本人要见你,我已经回答你五次了。"
穿着鲜艳的红色套装、留一头茱莉亚•罗伯茨一样奔放的卷发,桑若在任何时候都绽放着让人眼睛一亮的光彩。
"你在害怕什么?小雷?"
比小雷大五岁的桑若像对待闹别扭的小弟弟一样捏了捏小雷的脸颊。小雷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不大明白社长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或许是为了新书的事......"
桑若歪着头皱起了眉毛,露出几许迷惑。看来她也是一头雾水。
"那个,我的书稿不是已经被退了吗?难道......"
"不是那个。"
桑若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小雷。
"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既然对方要见你,我想说出来也无妨。"
"桑姐的意思是......"
"小雷,其实半年前你的稿件就已经不是我审稿了,上面要求直接递上去,通过与否都是那个人说了算。"
"那个人?"
"就是今天要见你的社长,不是原来的那个,而是新年后刚上任的独孤悠。"
"......一品堂的少爷?!"
"对,正是他。"
小雷惊讶地愣住了。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停住了,金属门无声地滑向两边。
"这边请,小雷老师,桑小姐,社长正在等你们呢。"
穿着镶有飞鸟标志的制服套装的年轻女孩热情地把他们引到了社长室门口。见她只是敲了敲就推开了紧闭的门,小雷没来由地想,为什么不给我多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呢?但不管再怎么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小雷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飞鸟的母公司一品堂是一家知名的化妆品公司,在不断拓展业务中,它开始涉足出版业。最初只是一份带有介绍一品堂系列产品的广告性质的美容杂志,后来发现极速扩张的网络小说的巨大潜质后,它加入了这个领域。十年前它以同名文学网站为起点,开创了轻小说最大的制造基地--飞鸟社。
小雷对一品堂的了解也仅是责编告诉他的这些。至于独孤悠,也是因为飞鸟社的年报中大篇幅地介绍了这位未来的掌门人而稍稍记下了他的名字。比起他显赫的家世来,小雷能够记住他的最大理由竟是他有一个比较有特性的名字而已。
敞开的门里并不无一人,巨大的写字台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文件,似乎前一刻还有人正在翻阅。
"社长正在打电话,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为你们泡咖啡。"
听引路的女孩这么一说,小雷也留意到了一扇半掩的门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和桑若在写字台前的圈形座椅上坐下后,小雷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那道门后。只露出背影的男人正斜靠在一张桌子上,电话夹在肩膀与耳朵之间,微微前弓的背在合体的西服下也能揣度出强健的背肌与优美的腰线。
好生眼熟!
小雷感到了些微的烦躁。就在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紧张的表情时,背影突然转了过来,门一下子大开,让他倒抽一口气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小雷老师,桑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和雪丞相似却又有着别样韵味的脸上飘荡着让人迷醉的优雅的笑,伸过来的手在呆愣了的小雷面前停住。
"小雷......"
桑若悄悄踹了一下稳坐不动的小雷,小雷这才像短路的神经突然接通了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好。"e
小雷像看着什么讨厌的生物一样地打量独孤悠执意要握的手。
"您不先跟女士握手?"
他冷淡的眼中分明是在质疑独孤悠的用意。
"我觉得我没有违背飞鸟社‘作者至上'的传统,小雷老师。在这里,身为女性的桑小姐也要退后一步。我说得没错吧?桑小姐。"
独孤悠的笑意越发亲切,亲切到让小雷不由自主地想,这些漂亮到艺术化的笑纹需要在镜子前演练多久?
"是的,社长,您说的一点没错。"
挺直腰的桑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回道。
小雷暗暗压住了内心的不快,终于伸出了手。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个笑得一脸诡诈的甜蜜的男人很可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如果只有自己在也就罢了,但他不想桑若陪着自己受罪。
握住手的感觉倒没有那天晚上的力度,只是一个一般性的礼节而已。等到重新可以坐下时,小雷有点为自己的神经过敏而羞愧。
"小雷老师,今天请你来是为了社里春假后出版的书的事。啊,请先不要上咖啡,等我们谈完了再上。"
独孤悠的后一句话是对刚进来的女职员说的,后者马上退了出去。
"小雷老师,我想先让桑小姐跟你谈一下我们的企画。"
坐在小雷对面的独孤悠收敛起了笑容,公式化的表情和口吻反让小雷感到轻松。小雷最不善于应付的就是别人虚伪的殷勤。
"......社里春假后的企画关于耽美部份是邀请十名人气作家以《禁色》为题写文。内容不限,但请把握以下的关键......"
小雷竖起耳朵听桑若陈述企画,听到有"色欲"的字眼他不觉皱起了眉头。在他以往所写的文中从不曾出现H的镜头,主角最多也就做到接吻的地步。
"......企画就是这样。"
桑若的话音刚落,小雷问了一个问题。
"可否问一下吗,以前我也曾参与类似的约稿,可都是责编通知就行了,这次为什么一定要劳驾社长亲自面谈呢?"
独孤悠将身子往后靠去,以非常放松的姿态享受着高级皮质靠椅给他带来的舒服感。
"小雷老师自认还是可以在耽美界排名前十的人气作家吗?"
带着三分戏弄、七分无所谓的腔调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击着小雷的心脏,让他瞬间白了脸。
旁边的桑若显然也吃了一惊,在她力图弄清老板的意图前,她先行抓住了小雷的手臂。
小雷微微吁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十分地淡漠。
"这个不用您提醒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人气作家,所以我想这次的企划应该与我无关。我可以离开了吧?"
"不,你还不能离开。你毕竟是和我们签下长约的作者,如果放着一个不能为飞鸟社谋利的作者不管,社里先前的宣传就算打了水漂了。"
句句都离不开商人的赢利思想,独孤悠扬起的浅笑在小雷眼中变得像章鱼一样讨厌。
"我看过你的文,说得好听一点是纯情,说得不好听一点,是完全不懂耽美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
"请指教。"
小雷从牙缝中蹦出一句。独孤悠恶质地微微一笑。
"很好,能够虚心求教也算是优点。那么小雷老师,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所谓耽美,就是满足女性对美丽男人的诸多幻想。对喜欢耽美的女性而言,那些无论是野性的,还是温柔的,还是纤细如少女的少年,都是她们中意的玩偶,她们想看玩偶穿着华丽丽的衣服演绎浪漫或悲情,也想撕裂它们看看底下美丽的肌肉在羞耻中颤抖......"
小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照社长的意思,这些玩偶就是女性的性幻想芭比娃娃?"
独孤悠眯细了镜片后漂亮的细长眼眸,以"孺子可教"的口吻笑道:"这个比喻说明你有点开窍了。对于制造这些玩偶的耽美作家来说,如何让自己笔下的人物充满不可抵御的色香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只是一味地将受描写成清纯的少年,完全不懂得挑逗,而作为攻的一方除了当个忠实的大狗一样的哥哥型,就没有做过任何有男人味的事,那么跟少女漫画似的小说还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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