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死法————零下五度
零下五度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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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有着绝望般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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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我踏上平滑的石阶,矗立在眼前的新主座教堂充满着欢欣鼓噪的气氛。众多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们面带笑容地端坐在缀饰着缎带的长形木椅上,铺设在中央走道的红毯尽头站着一对深情互望的男女及语调庄严的神父。
"......不论健康或病痛,不论富贵或贫穷,直到死亡将你们两人分开为止,你都愿意接受这个人,作为你一生的伴侣吗?"
"我愿意。"
披覆着纯白婚纱的新娘凝视着身旁的男人真心许下誓言。接着在神父的宣告之下,两个新人充满爱意的甜蜜拥吻,清脆响起的教堂钟声似乎同样也在祝福着他们。
我站在门口注视着这过于美好的一幕,感到极度的讽刺。
相爱的两人并不会被死亡所分开──分开他们的,往往是更加实际的东西。
直到这对新人在亲友的围绕欢送下驱车远去,我才走进恢复宁静的空旷教堂。圣坛前的神父蹙眉看了我一眼,伸手指了指左侧后随即转身进入内堂。
原先充斥着观礼宾客的教堂如今只剩下一个妇人仍旧坐在木椅上,垂首不停的喃声祈祷。我望着那头干涩枯黄的深褐色发丝,注意到她的急遽消瘦──比起在医院见到的时候,她的脸色更加暗淡无光,几乎看不见生命的迹象。
我在她的身边坐下,轻声道:"好久不见,母亲。"
她愣愣的抬头看向我,茫然的双眼找不到焦距。
"拉法?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是因为妈妈忘了准备早餐吧?我现在就回去──"
"不必了。神父打电话通知我,说你已经待在这里一天一夜了。母亲,你犯了什么罪,需要这样向天父忏悔吗?"
像是虚假的平静被戳破,妇人突然回过神,表情凄楚的扯住我低声哀求:
"喔,拉法、拉法,原谅妈妈,妈妈是为了你好呀!你在日记里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死去,但是自杀者的灵魂是不会被宽恕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坠入痛苦的地狱之火里,所以我......"
"所以你就怀抱着崇高的母爱,拿起短刀,亲手将你的独子献祭给你所信仰的神?你爱你口中的神,更胜过你血脉相连的儿子?"
我盯视着慌乱失措的妇人,低哑而冰冷的质问。
"拉法,你不能责怪妈妈呀!妈妈那时太害怕了,所以只好扔下刀子逃走,但是...但是妈妈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因为爱你呀!男人跟男人......这样可怕的事,神是不会原谅的!"
"不,跟神没有关系,无法原谅拉法的人是你。你曾经是唯一能给予他活下去的希望的人,但最后,你却成了夺走这个希望的刽子手。"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妇人猛然攫抓住我的手臂,慌忙喊着:"拉法,你要去哪里?你又要抛下妈妈一个人了吗......"
我淡漠的扯离她的手,不带感情的注视着她:
"拉法已经死了,夫人,是您亲手杀了他。"
身后传来悲恸欲绝的嚎泣声,我的脚步没有停滞,笔直走出教堂。外面的阳光温暖地洒落在我的身上,但我的内心依旧感到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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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犯罪。
所有人都是加害者,所有人也同样都是被害者。
碧菈恋慕着芙雅,所以为她双手染血;芙雅深爱着艾利西,因此捡起了那柄短刀;艾利西渴望着拉法,自私的行径却将他推向死亡。
那么拉法呢?
萧瑟的秋风吹过,在我的脚边卷起几片枯干的落叶。我缓步穿过偌大的庭园,一阵强风忽然迎面袭来,我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缠绕在左腕上的白色绷带因而被风扯离松脱,露出原本掩盖住的丑陋伤痕。
丑陋,却很真实。
跟随着仆佣的指引,我找到了站在玫瑰花圃之中的亚尔夫及薇若妮卡。
在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红晚霞之下,一大片鲜血般红艳盛开的玫瑰簇拥着俊美无俦的金发少年,那双优美薄唇所噙着的温柔微笑带有一种妖冶诱人的魅力,蛊惑着所有迷失其中的愚者。
注意到我逐渐走近,亚尔夫伸出白皙的手指折下一枝玫瑰递向我,表情愉悦的笑问:"拉法,你来的正好。我跟薇妮正在争论关于红色玫瑰的花语。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
薇若妮卡气怒的伸手夺过亚尔夫手中的玫瑰扔开,一边愤恨的瞪视着我。那双眼中的怨妒是如此的强烈而直接,几乎令我欣赏起她来了。
我俯身拾起地上的玫瑰,柔嫩的花瓣已经散落了一大半,残破的身躯再也不复先前的娇艳高傲。我收紧掌心,感受着枝梗上的尖刺深刻地刺进血肉之中,传来麻痹般的甜美痛楚。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以鲜血作为代价,以死亡作为终结;如同被地狱的烈焰焚身般、炽热的恋情。'就像我和你一样,对吗,亚尔夫?"
我微微笑着,走近亚尔夫,侧首在那冰冷的薄唇上轻轻一吻。
很简单的一个吻,只不过是嘴唇之间的轻触,但所代表的意义却十分明显。
亚尔夫微感诧异的挑眉睇视我,我静默不语的回望他。忽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旁若无人的伸臂紧拥住我后,他放肆地占据我的嘴唇,烙下激情缠绵的浓烈深吻。
"亚尔夫!"薇若妮卡颤抖着娇躯惊怒的大喊,美艳的脸孔满是扭曲的愤恨。"你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应该这样当着我的面羞辱我!"
亚尔夫轻贴着我的唇瓣,戏耍似的伸舌舔吻着,同时轻缓说出残忍无情的字句:
"薇妮,你还不明白吗?我需要的是一位未婚妻,至于后面挂着的名字是什么,并不重要。"
"你──!"薇若妮卡死死咬着唇瓣,像是无法置信会听到这样轻慢侮蔑的话。
"你该离开了,亲爱的薇妮,明天见。"亚尔夫斜睨着她,淡然的口气是一贯的从容傲慢。薇若妮卡神色苍白的瞅着他,脸上的骄傲逐渐剥落,显露出底下破碎不堪的心。
我目送她狼狈逃离的背影,心中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亚尔夫强硬地扳过我的脸,冰蓝的双眸紧锁住我,一边将略带凉意的手指滑入我的衣摆,挑逗地在背脊上来回抚摸着。
"你这么做,应该很清楚后果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吻上他的唇,呢喃着:
"告诉我你爱我。"
"......我爱你。拉法,只爱你。"
他笑了起来,倾身覆住我的唇。
我知道这是谎言,他也知道,但是,拉法不知道。
他情愿不知道。
胸口像是有什么碎裂开来,消失无踪。

终幕
"不要那样做。"
他回过头,毫不动摇的坚定视线笔直望入男人浅银色的曈眸,纯粹得近乎严苛。
"不要那样做,否则...在前方等着你的只有永无止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将男人脸上的迟疑及畏惧,全部深深地镂刻在眼眸深处。
背叛者的下场,他跟他都再清楚不过。
"我从不奢望,能得到怜悯及宽恕。"
舍去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他转身推开那扇禁忌的门扉。
刺眼的白光之中,他彷佛感觉到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不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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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柔和的月光透过半敞的落地大窗,在飘动的丝帘遮掩下若隐若现的映入房里。
安静而从容,像是一个最沉默的死刑见证者。
我坐起身,滑落至腰际的丝被带走我身上仅有的一丝暖意。微偏过头,我静静端详着身侧之人熟睡的脸庞。随着浅浅的呼吸,他的胸膛平缓地起伏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我赤裸着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拉开床旁的矮柜,拿出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象牙材质的枪柄上刻绘着彼此缠绕的玫瑰藤蔓。我轻声转开弹匣,将手中黄铜色的子弹一一装入,然后再旋回原处。
接着,将枪口对准仍旧沉沉睡着的亚尔夫。
"这是拉法所希望的吗?"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低柔如梦境般的优美音色贴在我的耳际,几乎令我迷醉。我轻笑了起来,持枪的手平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死人不会有‘希望',那是活人的特权。"
敛起笑容,我拉开保险栓,缓慢地将手指扣上扳机。
"......就算你这么做,也无法从这轮回反覆的痛苦中解脱。"
"既然如此,就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转过头,近乎哀求的逼视着他,冀盼能从那双深邃迷离的银曈中找出答案。
"......终究,还是想不起来吗?或许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惩罚明知不该、却仍与你一同沉沦的我......"
他看着我,忧伤地笑了。
"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只要舍弃我,就能结束这一切,不必再徘徊于生与死之间,不须再忍受无止无休的折磨。你将拥有这具年轻的躯体,接续它未完的人生;并且在生命的最后,得到渴盼以久的永恒长眠。"
只要舍弃他,就能结束这一切?
舍弃在这漫长亘久的痛苦之中,在这生生死死的反覆煎熬之中,唯一陪在我身边,令我憎恨、畏惧、厌恶,却又互依互存的他?
彷佛看穿了我内心的动摇及犹豫,他仅仅只是眷恋地凝视着我,幻影般的身躯在叹息声中逐渐消溶在银白的月光之下。
"......而我,如果能够舍弃你的话......"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飘散,房间再次恢复沉寂。如此安静,彷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闭上眼,蓦地无声叹笑。
舍弃他,或是舍弃我自己──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我的手中。
我举高手枪,轻轻抵在额头,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澄净清明。
愿你的灵魂得到永恒的安息,拉法。
《......永恒的,亘长的,遥远彼方的

死亡,甜美的结束,开始的尽头。
幸福的死去,那是我毕生所追寻的

唯一真理。
不变的,静止的,漫长岁月的

停伫,落下的句点,嘎然而止的人生。
幸福的死去,在天国与地狱之间

永垂不朽。
在你的臂弯中,静静阖上双眼,

我愿就此沉睡,不再苏醒......》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是以前在考试压力下写出来的旧稿,这次续写时黑暗指数明显不够,只能说我尽力了。幸好结局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否则我可能会来个最后大逆转也说不定。

喜欢讨厌都无所谓,反正我是不可能再挤出什么番外前传之类的鬼东西了,要把死人弄活也是很费力的。结尾是偷懒的开放式,想怎么解读都随便,总之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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