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我的少爷了,他只是高帅,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也许,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一个人。
小妮怕我不方便打听住址,就把地址写在了纸上,顺便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她的邻居,我拿著自己的行李和这张纸,这把钥匙,这封信,辗转反复,终於打听到了她的住所,进屋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四点了。
一夜未眠的我,已经顾不得休息了,我白天的任务,就是找一个工作,暂时维持著我目前只出不进的财政状况。
生活就是生活。在一个人奔波忙碌於解决个人基本需求问题的时候,谁也不会有空想到其他的事情。尤其是爱情这种事。难怪总是有人说,爱情从来都是奢侈品,我想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我没有时间去缅怀过去,没有时间去思念从前,甚至我都不去想第二天的生活,现在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自己找一个能够维持我生活的工作,没有人愿意要一个哑巴,就算给餐厅洗完,也不收,我一次次的期望,一次次的失望,在不知多少次被拒绝而饿著肚子回家,看著有些脏的白墙壁发呆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22
当你用同情的心态去看待你认为可怜的人时,你自己便成为了另一个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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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的,是一对神色有些慌张的中年男女。
"你......你是谁?"拿著一根木棍的男人先问道。
我看了看他们,猜想大概就是小妮的邻居,於是赶忙回房拿出了小妮临走前写给她邻居的信,交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看过信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把信转交给身边的女人,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小妮的邻居,以後你叫我卫叔就行,这是你卫婶。小妮她走之前交代我们,这房子她不用了,能租出去就租出去,租不出去就空著,只要偶尔来打扫一下就行。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你是贼呢,但这字是小妮的错不了!对了孩子,你叫什麽?"
我冲著卫叔和卫婶笑了笑,拿起笔和纸,写好了以後,交给了他们。
"林毅?好名字!"卫叔和卫婶看完我写的话,不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我其实很不习惯这种目光的,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虽然我现在不能说话,可是我有手有脚,如果找到了工作,我可以自食其力的,接受施舍的是乞丐,不是我。
"林毅,你现在有工作麽?"卫婶走上前,拍了拍我身上的浮尘,问。
我想要告诉他们,我自己可以找到工作,不需要他们帮助的,可是眼下,我实在不应该再拿起我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去维护我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了,所以,我摇了摇头。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我见到了卫叔走进来的样子。
他是个跛子。
原来,刚才卫叔的目光,并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我不禁有些後悔由於自己的主观意识,而误会了卫叔和卫婶。所以,在他们提出要我给他们开的报刊亭帮忙时,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卫叔和卫婶在马路对面的小巷口,开了一家报刊亭,风风雨雨已经经营了十八年了,他们和我说,我平时的工作不是很累,只是早上给一些订了早报的人送送报纸,平时就在报亭里看著摊子就可以了。
这样轻松的工作,一个月的收入还能有三百块钱,说实话,我已经很满足了。於是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拿著报纸,在卫婶的陪同下,一起去送早报了。
卫婶怕我刚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送报的地址,所以第一天,她要陪我一起去。我从卫婶那里得知,卫叔原先也不是跛子的,只是一场交通意外,才使他变成了残疾人,事情发生到现在,也已经十余年了。原来,谁都有自己心酸的过去,现在我才发现,当你用同情的心态去看待你认为可怜的人时,你自己便成为了另一个可怜的人。
送完报纸以後,我便回到了报亭,在闲暇之余,一边看报纸,一边卖报纸,我的身边总是放著一本小字典,不懂的字或者词,我就查字典,看注音和解释。
卖报纸的时候,因为我的不能说话,也给买报纸的人增加了一些麻烦,尤其是刚开始的那几天,以前的回头客都在买完报纸以後,向卫叔和卫婶打听我是从哪里雇来的,为什麽不会说话之类的问题,卫叔卫婶总是笑著告诉那些人,我以後就是他们干儿子了。
卫婶不管我答不答应,周末的时候,总是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说是改善一下夥食,起先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後来,卫叔卫婶的亲切让我再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於是当初的那点不自在,也就随著时间的推移不复存在了。
那天吃完了晚饭,我帮卫婶收拾了饭桌,坐在17寸电视机前看著新闻,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管卫婶要来了纸和笔,我问卫婶,为什麽他们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认了我当干儿子,而且还对我这麽好,我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卫叔卫婶笑了笑,他们告诉我,小妮回来以後,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们了,那时候小妮的爸爸还在住院,小妮一个人忙不过来,於是卫叔卫婶就去帮忙,小妮在他们帮忙的期间,把她打工期间发生的事情都都说了出来,她一直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如果以後还有可能,她一定要报答我。
我看著卫叔卫婶和蔼的笑容,心情忽然觉得有些复杂。他们也许是在替小妮还情吧,可是不管怎麽说,我还是很感谢他们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也许我今天,还在不停奔波著寻找工作。
就在我每天读著报纸,一边了解身边和远方发生的事情,一边学习新的知识的时候,我还是会偶尔看到关於高家的新闻。
高家和叶家联婚的消息,引起了商界不小的轰动。报纸上和杂志上,登的一般都是老爷──也许我应该说是高帅的爸爸的照片,只是有时候,还是会登几张订婚仪式当天,高帅和女主角叶欣然的合照。
他们的每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是那样完美,一个英俊潇洒,阳光帅气,另一个落落大方,美丽动人,仿佛他们就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一样,不管怎麽看,都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般配。
我的心里不禁难免有些酸楚,毕竟高帅对我来说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初恋对象,虽然只是暗恋,可是我们还是有过很美好的过去。他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他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他第一次进入我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他第一次告诉我他爱李晓的时候,他第一次背著我偷偷为李晓哭的时候......那麽多的回忆,就像枷锁一样,桎梏著我的思想,我的一切。
我还清楚的记得,我们平时踢球的那个小足球场,那里有著我太多的过去,开心的,痛苦的,惊喜的,失望的,那里留著我和高帅曾经的故事,记录著我们躺在草地上凝望天空时的画面,保存著少爷在球场上的每一个瞬间。
那天晚上,我因为失眠,就下了床,我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很小的铁盒子,里面大多是被剪接过的关於高家的新闻报纸,最底下有一张照片,那是高帅送我的第二份礼物,也是我最最珍惜的一份,我和他站在球场的正中央,四周都是明亮的白色灯光,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彼此的眼神中有太多的交流,我笑得很开怀,也许是因为之前他搔我的痒,也许是因为,我庆幸著自己能够和他这样美好的相处,也许,只是因为我当时还在做著美好的,不切实际的梦。
看了看我俩的照片,又看了看他和叶欣然的合照,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高帅,等你结婚的那一天,你还会记得我这个人麽?
或者说,你现在,还会偶尔想起我麽?
感谢鹤鹤,石头等大人一直以来对俺和俺文章的支持与鼓励,谢谢你们,鞠躬!
(PS:说这话不是因为完结了...连载仍旧继续ING...大家表误会= =)
23
所谓的後悔,所谓的不得以,所谓的补偿,都不过是对於自己心灵上的安慰,能好过一些的,只有犯过错误的那些人,你不是被伤害的人,所以你永远无法体会他们心里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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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我顶著浮肿的双眼去卫叔家取报纸的时候,卫叔卫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说:"傻孩子,昨晚想家了吧?没事,以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什麽需要就尽管告诉我们,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快去送报纸吧!"
我看著卫叔卫婶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我坚信,这里就是我一直想拥有的梦想中的家,这里有我渴望的亲情,温暖,和家人,失去了我的爱情,补偿了我的亲情,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有舍,才有得。
送完了报纸,我便回到了报摊,开始整理摊面,准备营业了。卫叔的报摊有一些固定的回头客,他们都是卫叔多年的街坊邻居,所以每次来买报纸,都要和卫叔卫婶聊一些家长里短,我在一旁只是听著,偶尔用眼神和顾客打声招呼,其他的时间,我都在仔细看著报纸,认真学习著我不了解的任何事。
"给我拿一份晚报。"我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从柜台上拿出一份晚报,递给了那位顾客。
"林......林毅?"我抬头一看,买报的不是别人,正是乐杨。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和卫叔卫婶大概交代了一下,我就和乐杨一起来到了报摊附近的一家小茶馆,要了一壶花茶,彼此有些尴尬地看著对方,一时间,四周的气氛有些紧张。
"你,你怎麽就不能说话了?"乐杨有些担忧的问。
我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c
"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什麽都不想和我说?"乐杨的表情有些急躁。
我再一次摇了头。
为什麽要怪他呢?他什麽也没做错。我并没有要他为我保守任何秘密,他也并没有对我做过任何有关信任的承诺,选择信任,是我的一厢情愿,书上也说过,当你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另一个人的时候,你已经背叛了自己,因为秘密一旦说了出去,便不再是秘密。所以,第一个泄露秘密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既然是我自己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我不会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我犯的错,我来弥补,其他人的愧疚,对我来说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林毅,你就是总把话藏在心里,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我知道我不应该当初在你对我敞开心扉的时候,把你的事情告诉胡建国那个混蛋,可是...可是我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我需要钱,我需要钱啊!!"乐杨说这话的时候,双手紧握这茶桌的边缘,看起来,他像是生气了。
又是因为钱。
真可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字,我失去了小四这个朋友,被迫离开了高家,如今又是因为这个字,我再一次地离开了高家,离开了我最爱的人。
我从包里拿出了纸笔,我告诉乐杨,对於过去的事情,我什麽也不想说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过我的生活,努力工作,让卫叔和卫婶能省点力气,安享晚年。
"那麽我呢?我还是你的乐杨哥麽?"乐杨握住了我手里的笔,激动地看著我,问。
我挣脱了他的手,接著写,我不想再一次去面对以前的痛苦,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谁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什麽,所谓的後悔,所谓的不得以,所谓的补偿,都不过是对於自己心灵上的安慰,能好过一些的,只有犯过错误的那些人,你不是被伤害的人,所以你永远无法体会他们心里的苦。
"林毅......"乐杨的口气开始颤抖了,"那天你被胡建国从高家赶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你的旁边偷偷地看著你。"
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想笑的冲动,难道每一个人都一样,对於别人的不幸,都能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欣赏,去看待麽?
"你别误会!我不是抱著在看戏的心态在注视著你,而是......而是......"
我没等他说完,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
同情。
"那时候,我很想上前帮你一把......可是,可是我怕你当时见到我,只会更加恨我......我,我不希望你恨我,真的,林毅,我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很好的那种!可是......可是我弟弟住院,要动手术,我需要钱,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就当......你就当是帮我一次,好麽?"
我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很累了。
还要继续纠缠下去什麽呢?不如就这样吧,我本来也没有什麽朋友,乐杨的本性本来并不坏,他能看重我这个所谓的朋友,我已经知足了。
良久之後,我点了点头。
"那......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麽?"乐杨又说。
"你......还喜欢高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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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
因为我相信,高帅这个名字,在还有不知多久的将来,我终将遗忘。
"不管是不是真的,林毅,我希望你早点忘了他。他已经订婚了,你们以後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如果你继续执著,那麽受伤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既然你已经不生我气了,那我就还是你的乐杨哥,我要对我弟弟的幸福负责。"
我看著乐杨认真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涌出了一点点的温暖。
不管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所感受到的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亲情,一天比一天多一点,我坚信,这些幸福,会让我一生难忘。
乐杨哥已经毕业了,现在是这里一所中学的老师,他的弟弟过两天就要接受手术,具体得了什麽病我并不清楚,但是听乐杨的口气,手术的成功率应该挺高的,我们喝完茶以後,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了他,他也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还说以後有机会一定会经常来找我。
我笑了笑,写下了几个字递给了他:如果可以,最好是带著他的弟弟一起来找我。
他看到了以後,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一定,一定。
和乐杨分开以後,我再一次回到了报摊,我和卫叔卫婶用文字简单介绍了一下乐杨,我告诉他们,乐杨是我以前的辅导老师,教过我不少知识,以後也许会经常来家里串门,卫叔卫婶笑著说,只要是我的朋友,他们都会欢迎。
看著他们眼角的笑纹,我感到了深深的满足。我用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字,谢谢你们,卫叔,卫婶。
卫婶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傻孩子,他们还要感谢我的帮忙才是,我摇了摇头,紧紧握住了卫婶的手。
吃完了晚饭,卫婶拿了些橘子给我,她说多吃水果对身体有好处,可以润喉,可是刚刚说完这句,她就连忙停住了,我猜想,她一定是後悔说出润喉这个词了,毕竟,对以一个哑巴来说,可以润喉的东西,并没有什麽吸引力。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剥开了橘子皮,给卫婶送到了手里。
"小林啊,我......我可不可以问你件事?"
我剥开了第二个橘子,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很甜。
吃完了橘子,我拿起了纸笔,问卫婶,是不是要问我关於嗓子的问题。
为什麽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两只手在膝盖上不停地搓著,额头上的皱纹也很明显了,她说:"我和老头子争论了半天,要不要问你这个,你卫叔怕你提起什麽伤心事,受不了刺激,再病出个好歹,所以......可是,可是我心疼你啊......小林,卫叔卫婶不是什麽文化人,不懂那些复杂的病,但是如果你的嗓子能治好,我们只要负担得起,一定帮你去治,所以...所以我就是想问问你,关於嗓子...究竟是什麽引起的不能说话?"
我慢慢地低下了头,回想著当初的种种事情,居然发现,那些往事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可见,我想到了李叔和张姨,想到了胡建国,想到了小四,想到了小妮,想到了乐杨,当然,也想到了高帅。
这些人在我眼前飞逝而过,可是我却感觉自己能够触手可及一般,他们的那些话语,反复地回荡在我耳边,一字一句,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