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的时光————猫饼干(诺米)
猫饼干(诺米)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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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句"下次开会不许发短信"後,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也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约定的地点。

结果那小子比我到得还早。远远就看到他站在街对面,脑袋上挂著耳机,不时地按著手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看到我走过来,他立刻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淤青都下去了,就是额角缝的那两针挺明显的。可惜了这张脸了。
"你找我只是为了请客?"
我问这句的时候,他正在嘴里猛塞匹萨。随便抹了下嘴,笑呵呵地把沙拉朝我这边推:"大叔,你该多吃点蔬菜,对皮肤好。"
差点让水呛著,我瞪他,他还认真地继续说:"其实像这种垃圾食品,也少吃的好。吃多了衰老得更快。"
我狠狠地嚼了口匹萨,没搭理他。
他笑著打开书包,不知道在翻找些什麽。
"叔叔~"
"大叔"改为"叔叔",粘腻的叫声让我差点起鸡皮疙瘩。果然还是有事找我。
他起身从对面改为坐到我旁边。头凑过来,柔软的发丝,若有若无地蹭过我的耳际。
虽然不想,但还是得承认,这样的碰触让我感到悸动。我果然还是喜欢年轻的身体和年轻的气息。
"...帮我在这里签个名吧?"
他指著一张表格,把一根签字笔塞给我。
轻松的样子就像是要我帮他签请假条一样,可我分明看见表格上面那行大字:休学申请。
头皮一阵发麻,我看他。他还催促地推我的胳膊,说什麽不快点搞定下午要迟到了。我真想说你都要休学还怕迟到?
"放心吧,没事儿。我爸妈都知道。他们都在外地,没人帮我签字。"他说著也不笑了,一本正经地举了一只手,"我发誓..."
"到底为什麽要休学?"我打断了他。最见不得谁指天誓地的。
"上面不是写了,身体不好..."
"你不是挺生龙活虎的?"我把他塞到我手里的笔又放回餐桌上。嘿,蒙我也得有点技术含量啊。
他撇撇嘴:"我得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考美术学院。"
"你会画画?"
"我都画了十几年了!"他不满地嚷嚷。
"你相当画家?"
"...没...我就是想在这方面多学点知识。"
没?小脸都有些红了。
算了,没事逗人家小孩子干嘛啊。
"签在这里就行了?"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笔,还是用自己的顺手。
"嗯。"
"嗯什麽啊?还没说签什麽名字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从口袋里翻出片纸写给我。
虽然将来有一定的可能会让我惹上点什麽事,不过罢了,签就签了吧。有了之前卓越带给我的难忘回忆,我现在也倒不担心了。最差还能差到那儿去?有理想还是好的吧。想起自己浑浑噩噩都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算了,以後还是避免跟小孩们多接触吧。

那天许静突然说"抽空见一下父母"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虽然相亲的初衷也是为了婚姻,但是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境况,真是有点说不出的...惊恐。是的,惊恐。我想会有这样的反应大概也是因为从内心而言,对婚姻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本来时间都定好了,却因为临时变动而取消。其实还是多亏了卓越,要不是他这边忙得走不开,派我去分公司那边替他出席会议,此刻我应该已经跟许静父母坐在一桌,大眼瞪小眼了。
一个人住在宾馆房间,把冷气开得很足,倒还真有些清静的感觉。暂时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呼畅快,房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猜想可能是所谓的"服务电话",还犹豫著要不要问问他们这里有没有清秀的少年?
结果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一下打破了我短暂的犹豫。
"还没睡?"卓越的声音从电话听著有些低沈。
我干笑两声:"还没。"
现在十点半都不到,真把我当成中老年人了。
"哦,那今天的会怎麽样?"
"还行,我把你的意思说了,签字的文件也给他们了。"
其实我觉得这问题问得有点没意义。他们开会前早都通过气,让我来不过是为了送一份签过字的文件。助理是越来越不好做啊,还得包括快递。
"那边天气怎麽样?"
"还行,就是风有点大。"
他刚说了声"你",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一看,嘿,安煦阳打来的。今天难道是关怀慰问中年大叔日?
跟卓越说要接个电话,也没等他挂断就把听筒放到一边了。

"大叔你什麽时候回来啊?我在你家门口。"刚接通就听到安煦阳在那边嚷嚷。
我头大如斗:"你等我干什麽?"
"嘿嘿,我没地方住,想再在你这儿借宿一晚。"
"我在外地出差。"
"啊?不会吧?"他在电话那边惨叫,"我还饿著肚子想等你给我煮碗面呢。"
随即又在那边自言自语地说:"那怎麽办啊,我身上也没钱......"
他再叫两声就是标准的弃狗了。
可偏偏我却最抵挡不住的就是这样装可怜的招数。最後还是打电话给公寓的管理员,把他放上去了。

等到解决完准备洗澡睡觉的时候,突然又收到一条短信。
简短的四格字:拿起听筒!
我一愣,看著床上横陈的听筒,心想卓越不会等了这麽久都没挂断吧?
拿起来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他有些耐烦的声音:"谁的电话,这麽久?"
"一个朋友,有点事情。"
"朋友?朋友就能在你不在的时候住进你家?看来你对朋友还真是大方。"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一个"朋友",那含意就清清楚楚了。
"他没地方住,我也是..."
"顾叔,你年龄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道上过两次床结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都不可信?怎麽还是这麽天真?真实的,这麽大的人了..."
他还在那边数落,我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卓总您还有没有别的工作上的事要吩咐?如果没有,我要休息了。"刚才他打断我,我还他一次,也不过分。
短暂的沈默,他叹了口气:"好吧,你睡吧。"

挂了电话我却怎麽都睡不著。脑子里放电影一样,陈谷子烂芝麻也往外冒。
想想自己怪可笑的,刚才竟然还怀疑他对我是不是有那麽点余情未了?看来是我想多了,会错意。

 


8

因为X城突降的雷阵雨,飞机到晚上才得以起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灯也没有开,我就摸著黑,倒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了。
明明困得要死,却没有睡意,只觉得疲惫。非常疲惫。
看来失眠加熬夜坐飞机,到我这个年龄,已经是吃不太消了。
实在不想起身,可又想去冲个澡。
正当我为此思想斗争时,却听到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不会这麽倒霉吧?才进家门就碰到小偷?
来不及考虑怎样应对,客厅的大灯就被打开了。突然而至的光亮,让我好半天睁不开眼睛。
"怎麽这麽晚才回来啊。"熟悉的声音里带著打呵欠的尾音。
勉强睁开眼,就看见安煦阳穿著条沙滩裤,光著上身,挠著头打呵欠。我觉得他的脸已经算很白的了,结果裸露的胸膛比脸还要白皙。看著看著,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锁定在他胸前的淡粉色的两点上。
他呵呵地笑,露出白白牙齿:"大叔你看够了没?要不要我靠近点你看仔细?"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在小孩子面前露出饥渴的眼神,怎麽说都有点猥琐了。

他倒没有一点尴尬和不自在,悠闲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冲我笑:"大叔你吃饭了没?"
"我不饿。"躺著的角度有点不适应,我还是坐起了身。
他从扶手上滑下来,坐在我旁边。摸了摸平平的肚子,嘿嘿地笑:"我好像有点饿了..."

最後,我们两人并肩坐著,边吃面边看体育台凌晨转播的球赛。


醒来的时候是热醒的,脑袋昏昏沈沈。看透过窗帘的光亮,应该是午了。这一觉算是睡到饱了,刚好,也不用去公司了。
想要起身,可刚一动,身上搭著的胳膊便缠得更紧。身後那颗毛茸茸的头还不满地在我背後上蹭了两下。

昨天吃完东西连澡都没洗就爬上了床。我刚躺下,他也跟著进来了。大模大样地躺在我旁边,还把我往过推推。
我看他,他就笑:"嘿嘿,大叔~不介意挤一下吧?跟沙发比,还是你的床舒服。"

懒得理他,我稍稍挪开一点位置。翻过身,不一会儿就睡著了。

"喂,起来了。"在他的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哼哼唧唧地又拱了好几下,才不情愿地坐起身。嘴长得跟河马一样地打呵欠,眉眼挤得就剩一条缝。
什麽清秀的样子,连影儿都没了!
眼看著他闭著眼睛又要往後倒,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又拉了起来。
"都旷了一早上的课了,还想睡到什麽时候?"
他迷迷糊糊地摆手:"不去没关系..."
我笑著看他那一副梦游中的样子。蓬乱的头发,因为睡眠被打扰,不满地翘起的嘴,缓缓起伏的胸膛......
"哈!"我忍不住笑出声。
大概是觉出我的反应不对头,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我一眼,又顺著我眼神的指示朝自己身下看......
白皙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下身宽松的沙滩裤,高高地撑著小帐篷。
他红著脸哽著脖子吼我:"别,别笑了!正常生理现象啊,大叔你又不是没有!"说著,神也往我腰下瞄。
虽然年纪大了,较能控制自己的反应,可是被他的视线这麽紧盯著,竟然也觉得有些难耐。
我掩饰性地笑了笑:"你用不用去卫生间解决一下?不去的话我就要冲澡了。"
"我去!不过..."他咧嘴朝我笑,"大叔你可别想歪,我只是去排水而已。"

等他起身,我才能好好观察一下被揉成牛肉干的床单。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他没少照顾我的床。饼干渣、烟灰、还有不明食物的痕迹......
回忆起早上被热醒的郁闷感觉,我想起柜子里的亚麻床单了。
拿了床单,眼角扫过柜子最底部的抽屉。
这抽屉都多久没动过了?好几年了吧。
摇摇头,转身去换床单。

揭开床单的时候,有本书从床头掉了下来。《人物素描》,很明显不是我看的书。
出於好奇想翻开看两眼,结果一翻便卡到夹了张照片的那页。
那张照片里,是两个赤裸相拥的人。侧卧的男人怀里抱著一个少年,还在他的颈侧亲吻著。少年则是全裸著半躺在男人的怀抱里,还在对著镜头微笑......
满眼都是照片里少年微笑的脸,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直到安煦阳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
"大叔...你没事吧?"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了看书页中的照片,又看了看我,摆出一副傻笑的样子,"嘿嘿,我不小翻到这张照片,觉得拍得真不错,想拿来做素描素材的。大叔你年轻时......"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抽出照片,把那本素描述书塞回他手里。
"行了,你该回家了。"
他愣了一下,咬著下唇看著我。
"大叔我......"
"行了,我不想听。"
我很烦,烦得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话。
"你走吧。"
说完我便不再理他,闭了眼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听到唏唏簌簌收拾东西的声音,再然後,是关门的声音。

睁开眼时,右手心里的照片已经揉成了团。
躺著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又熄灭它。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被人撕开一角,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都忘了,已经不在乎了,原来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看了眼手边揉皱的照片,犹豫了一下,又将它小心地打开展平。不过在怎麽样,形成的痕迹也是抚不平抹不去了。尤其是心里和脑海里的那些痕迹。

 

9

安煦阳离开後,我才发现他那本《人物素描》忘了带走。无聊的时候拿著翻过两眼,可是书的主人却一直没回来取。
那天看晚间新闻上报道一起青少年恶性斗殴导致同学惨死的事件,就突然想起那小子打起架来也是不管不顾的。之前试探性地问起过他家里的情况,他说了两句便转开话题。
想想实在没必要跟一个能当我儿子的小孩生气。顺手把书装进公文包,想著明天打电话让他来公司这边取。
第二天电话打过去,提示音是单调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卓越推开门时,我正对著那本书发呆。
他顺手拿了过去,随意地翻了翻:"什麽时候喜欢素描了?"
"一个朋友忘在我那里的,拿过来随便翻翻。"回避他寻味的目光,我想他应该很清楚,我这个人有多麽无趣味,多麽缺乏艺术细胞。当年他拉著我去野外摄影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
"画家朋友?"他笑了笑,把书仍回给我,"周六新商场大楼的封顶仪式,你陪我一起去。"
最近工作的事情越来越上手,卓越吩咐我一些事情时已经不用刻意吩咐我就知道该怎麽做注意些什麽了。而工作外,我已经习惯选择性失明或失聪。除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务,卓越很少来我的办公室或者叫我过去。新鲜感总是消散得很快。开始时也许是因为多年不见,他才会多少念著点旧情,对我关怀有加。不过也只是那麽一点而已,个把月也就耗尽了。这样也好,牵扯的少一些,大家工作上也方便。我不会留意他最近跟哪些人约会,他也不再过问我要结婚的事情。我也不再因为他身上少年时代的影子胡思乱想。
这样的状态对我们来说,应该都算满意吧。

跟许静约好周五去她家里吃晚饭。我刻意换上一套西装,把头发梳得很整齐,想著初次见面要给对方家人留个好印象。
临走前拿著文件去找卓越签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了句:"穿这麽精神,要去约会?"
我笑了笑没说话。
拿了东西要走的时候,他叫住我,从手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条领带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皱了皱眉,又换了一条。
"来,把这个换上。"他朝我扬扬下巴。
"不用了吧。不是太重要的会面,我这样就可以了。"我没接他手里的领带,一是觉得没必要,其次也不想欠他什麽人情。
"顾叔,"他叹气般地笑了下,竟然伸手解我的领带,"过了这麽多年,你邋遢的性格倒是没变。这麽不搭配的领带也只有你会觉得还好。"
说话间,他已经帮我重新打好领带。扳著我的肩膀,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说:"嗯,这样好多了。"
他的目光让我越发觉得脖子上的领带系得紧了。忍住想要拉松一些的动作,我礼貌地道谢:"不好意思,麻烦卓总了。"
他看著我,抬手扶了下眼镜,没有说话。连意思上的客套一下都没有。
我也不想多待,便说:"领带干洗後我再还你。"
他已经坐回桌前,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不用了。你戴著挺合适,就送你吧。"

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比当教师的许静还要早下班。
突然想去她们学校看一看。等站在校门口,盯著那帮精力充沛到发泄不完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地出来时,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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