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洲(第二部)————落熔璧[下]
落熔璧[下]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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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洲心下一沈,有些明白似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只是,你们或许觉得我与三王爷十分相像,许少文却并不这麽认为!"他的眼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在花万群脸上:"用这张脸是骗不了许少文的,我自有办法。你们的目的是想要兰显自乱阵脚,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便行了,对吧?"
花万群默默点头,关洲怔立片刻,忽地又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事我已有了主意,自会让兰显因著许少文乱了阵脚。只不过,我原以为许少文恋慕三王爷之事只有王爷一人知道,如今看来,诸位全都是明白人哪!"
花万群讪讪地笑了笑,陈恕垂著头,华恒远仍旧冷著脸,贺其勋微微一揖,另两人瞧著关洲,目中似也有歉意流出。
关洲微一甩头,笑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还有什麽事吗?"
花万群摇头道:"没有别的事情了!"
关洲一抱拳:"那麽下官就此别过!"不等众人回礼竞直走出房门,花英忍不住追了出去,一把拉住他,急道:"你受伤不轻,让我给你瞧瞧!"
关洲笑嘻嘻地甩脱了他的手:"不用了,这点小伤不妨事。多谢花管家关心!"他忽地压低了声音:"花管家,花大哥,不知道小弟以後是否还能活著来见你,你要多多保重!"花英愣住,关洲强提真气,一个闪身已是不见。

第四十六章
关洲一路不停,疾奔回府,树儿在状元府前来回张望,暗暗奇怪少爷怎地还不曾回来,瞧见关洲飞奔而来的身影,欢呼道:"少爷!"
关洲闪身而过,压低声音:"快进去!"树儿吃了一惊,四下观望一番并未见著任何身影,有些莫名其妙,瞧见关洲已进了府门,忙不迭更了进去,回身将府门紧紧关闭。
关洲眼瞧著树儿关紧了大门,方才松了口气,胸口一阵剧痛,"哇"地一声连吐两口鲜血,身体软软地便要滑向地面。
树儿大骇,一把将他扶住,颤声道:"少爷,你怎麽了?"
关洲苦笑,借著树儿的力站稳脚根,低声道:"扶我回房吧,我要疗伤!"树儿不敢多问,小心地扶著他回了沁兰院的卧室。
关洲盘膝坐在床上,闭眼抱元守一,运功疗伤。树儿眼睁睁坐在一旁,心里又是伤痛又是委屈,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约摸隔了一个时辰,关洲运功一周,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胸口的疼痛减了下去,方才睁开眼睛,瞧见树儿脸上泪横交错,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树儿呜呜咽咽:"少爷,是哪个混蛋打伤了你,呜呜呜,树儿要替你报仇!"
关洲愣了愣,眼中升起一丝怅然,半晌道:"这一掌是我自愿挨的,与人无尤。你别哭了,我想休息一会儿,晚些还要出去一趟!"
树儿抹了把眼泪,奇道:"出去做什麽?"
关洲笑笑:"我与宫禁侍卫约好,今晚在全福楼喝酒!"
树儿吓了一跳:"不行,你伤得这麽重,怎麽能去喝酒?不能去,今天留在家里好好歇歇!"
关洲摇了摇头,自己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缓缓道:"这些人是守卫宫门的侍卫,往後或许有用,怎能失约?你放心吧,我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得很,不要紧的!"
树儿呆了半晌,知道关洲的脾气与小时候大不一样,决定了的事再劝也是不会回头的,暗暗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出了房门,想著去弄点吃的,也好让少爷吃点东西垫垫饥,这样饮酒时才不会太过伤身!
关洲到达全福楼便被小二领上了二楼雅间,满满一屋子人,关洲瞧瞧,全是自己平时经常瞧见的,微微一笑,与众人抱拳行礼。
众人十分客气,念他乃是三品官位,留了大位给他,关洲推辞不过,只得落坐,身边坐著的正是宫门侍卫头领刘全。
刘全原是华恒远的手下,乃是禁卫军二等侍卫,华恒远被调离後,他也被调走,做了个看守宫门的小头头。关洲与他曾有一番接触,知道此人胸怀高志,对华恒远十分敬服,心里暗暗想著或许今晚可以与他言说言说。
谁知众人一番笑闹下来,关洲竟未找著时机与刘全单独谈一谈。他重伤未愈,被一帮子侍卫轮番敬酒,已有些吃不住,头脑开始晕沈,只凭著一股子毅力强自支持,更不用说去找刘全谈心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宴席,关洲缓下劲来,与众人作别,也不想去找刘全了,只一心赶回状元府。
初夏的夜带了丝温热的感觉,关洲方走到通往状元府的长巷巷口,酒劲上了头,再也忍耐不住,扶著墙一通大呕,呕到最後,胸口一阵闷痛,鲜血混著胃里的酸水一起涌了出来,扶著墙壁,似是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边微风轻过,一人声音悄悄响了起来:"关大人,你不要紧吧?"
关洲暗暗苦笑:方才自己竟然全然未觉有人在侧,幸好这人对己无害,否则,此时早已死了!
他缓缓抬起身子,对著来人笑了笑:"刘头领,你好啊!"
刘全瞧瞧他的呕吐物,皱起眉头:"你受伤了吗?怎地有血?"
关洲掏块手绢擦了擦嘴角:"没有,我自小胃不好,饮酒太过便会伤了胃壁,导致出血!"
刘全点点头,抱拳道:"华将军已吩咐了在下,原来关大人是八王爷的人!"
关洲回礼:"关某对刘头领也是十分敬仰!"
刘全笑了笑:"不敢。今日原想与关大人聊聊,谁知兄弟们太过热心,错了时候!"
关洲笑得温和:"兄弟们热心再好不过!刘将军必是已经知道王爷的事情,不知是何想法?"
刘全拱手一揖:"在下不才,愿效犬马之劳,此番追来也是向关大人表明心意,愿大人代为禀告王爷!"
关洲点头:"如此再好不过!多谢刘头领。"
刘全瞧瞧四周:"可要在下送大人回府?"
关洲连忙摆手,连道"不用",刘全不再客气,拱手道:"如此,在下就此告辞了!大人请便。"不等关洲回答,人影一闪,走得远了。
关洲瞅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倒是个急性子!呵呵,这宫门算是破了。那我......岂不是更没用了?"忽地抬起头来,似是努力吞咽著什麽,却没能成功,血水顺著嘴角汩汩流下。
关洲掏出手绢擦净嘴角,望著绢帕上殷红泛开,笑了笑,随手扔掉:被树儿瞧见又要嘀咕了!
夜风慢慢吹了过来,拂在脸上,暖意融融。关洲背负双手,缓缓走回状元府。
树儿正在府门前来回走动,不时探头张望,远远地瞧见了关洲的身影,欢呼道:"少爷!"迎上前去。
关洲腿下一软,险险栽倒,树儿一把扶住,惊惶道:"少爷,你感觉怎麽样?"
关洲胸前血气翻涌,不欲树儿担心,嘻嘻一笑:"又喝高了!"
树儿忍不住埋怨:"你重伤未欲,便胡乱饮酒,也不节制著点,万一引发伤势,可怎麽得了?"
关洲笑道:"诸位兄弟如此热情,我怎麽好意思推却?不要紧,你扶我回房休息一夜,明天就没事了!"
树儿将信将疑地瞧了他一眼,不忍心再责怪他,扶著他一步一步走进状元府,关上府门,两人一起回了沁兰院。
树儿伺候关洲洗漱完毕,便扶著他躺下休息,自己出了房门去厨房烧些热水,想著关洲饮酒太过,夜来必定口渴,得烧些热水备著。
关洲独自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疼得翻天覆地,想运功疗伤,竟是半点气力也提不上来,他放弃地闭上了眼睛,华恒远那一掌实是下了全力,自己自不量力,硬生生抗了。只盼明日能好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呢!
他体内气血不畅,虽然闭著眼睛平躺不动,却是怎麽也睡不著,恍惚中又想起不久以前,兰若还与自己一同住在这间房中,两人相亲相爱,唇齿互依。彼时哪会想到如今自己却是形单影只,茕茕节力,身边除了树儿再无亲近之人。
慢慢睁开眼睛,四下望了望,窗户是撑开的,透过窗洞可瞧见天上半悬的银勾,心头绞痛: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你没有用了?欢,我那麽爱你,为什麽到头来你所说的竟全变成了谎言,三年多的相濡以沫,你竟是从未真正爱过我这个人吗?欢......明日便让我为你再做最後一件事,这件事若能完成,只怕......我也......我也不在这个世上了!你可会念我半分?若你日後大事得成,可会记得有个叫关洲的人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你,将你奉为心中之神?不知道若是我死了,你可会象念著三王爷一般念著我?唉......又是我贪心了,三王爷何等人物,我岂能与他相比?只要你偶尔能记得我一丝半毫,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片真情!欢......王爷......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一滴清泪慢慢滑下,那泪顺著眼角细纹落入鬓发中,疏忽不见,又一滴滑了下来,晶莹剔透,凝在发丝上,微微闪光,不一会儿亦是再不见踪影了!

第四十七章
树儿提著水壶进房时,关洲已坐起身来,笑道:"口渴了!"
树儿洗了洗桌上的茶杯,问道:"泡什麽茶?"
关洲淡淡道:"泡碧......就喝白开水吧!"
树儿瞧了他一眼,跑到柜子旁,打开柜门,拿了一个纸盒,关洲瞧著却是上次自己买回来的龙井,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是树儿最知道我的喜好!"
树儿垂头仔细地泡茶,去了沫,沥干,再泡,取了杯子斟满,关洲已下床坐到了桌前,伸手接过茶杯,慢慢饮了一口:"不错。"
树儿笑笑:"茶叶不错!"关洲笑道:"我买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树儿不语。
关洲瞧著树儿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树儿,我们自幼情同手足,你虽是我的小厮,我却从未将你当下人看待!"
树儿抬起头来,大眼睛愣愣地瞧著关洲:"少爷,你干吗说这些?树儿心里知道!"
关洲叹了口气:"今日不知明日事,若是我有什麽三长两短,你要记得把我送回扬州,替我好好孝顺祖母,孝顺爹爹母亲。"突地笑了笑:"姐姐还未出嫁,我看她再不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你要替我看著点,让她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树儿怔怔地听著,关洲语音方落,便见著两行透亮的泪珠顺著树儿白皙光滑的面庞落了下来,伸手递了块手绢给他,眼中慢慢升起一团雾气,嘲笑道:"这麽大的人了,说哭就哭,没有半点出息!"
树儿抖著声音:"少爷,你要做什麽?为什麽说这些话?"
关洲摇了摇头:"你只管记著我的话,我如今是个无用之人,能做什麽?别担心了!"
树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哽咽道:"不对,少爷,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这话......这话......少爷,你不要吓我!呜......"
关洲被他哭得心头一阵酸楚,勉强压下情绪,笑道:"你拉著我做什麽?困死了,你不睡我可还要睡呢!"顿了顿又道:"今夜,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吧!"
树儿心下忧急,却知道此时自己绝对套不出关洲的话来,哪有心思睡觉,眼见关洲面上果然露出了疲惫之色,不忍再逼问他,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吹熄蜡烛,和衣上床,关洲似是卸下了心事一般不一会儿便沈睡过去。
树儿睁著眼望著黑黝黝的床顶,一夜无眠,直到大街上传来五声更响,方觉得眼皮子发涩,垂下眼帘,慢慢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清晨的阳光射进屋内,树儿眯起眼睛,转过脸去,顿时呆住:醒得迟了,关洲已走了!
关洲默默地随著众臣列班上朝,一眼瞥见了立在朝班首位的兰若,牢牢地盯著他的背影,心里忽地涌起一股眷恋之意,眼光贪婪地望著那纤瘦的背影再也移不开来:欢......欢......今日我便为你除去一个对你不利的人!从此,我......只怕再也见不著你了!
缓缓转过视线,瞧著了立在右列首位的许少文,许少文眉目低垂,面无表情,精神竟似带了几分颓靡之样,关洲心里苦苦一笑:许太师啊许国舅,其实我俩也算是同命相怜之人,偏偏爱上了这两兄弟,你未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亦不曾得到我想要的,他们是掌握别人生死情感的贵人,又岂是我们能够够得著的?今日,无论如何要对不住你了,你不要怨我!我为我爱的人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若是换了你,想来你也会与我走同样的路!
每日朝议不过就那麽几桩事,八王爷回朝,谁都能嗅到空气中迷漫的火药味,大臣们低眉垂目,在这种要命的关头,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故而,当总管太监德桂尖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後,大殿上仍是静默无声,无一人上前呈奏,早朝自然也就散了。
关洲再不看兰若一眼,默默退到一边,缓缓移到许少文的身後。众臣稀稀拉拉走出了殿门,许少文脚步迟缓,似有所觉地回身瞧了瞧关洲,嘴角微微一扯,目中竟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脚步更加沈慢了几分。
殿内静悄悄的再没了别人,关洲运气於掌,正要拍出,许少文忽地回过身来,缓缓道:"你想杀我,是吗?"
关洲一口气泄了下来,神色变幻不定:"许太师,你若死了,我自然给你抵命!"
许少文叹了口气:"你要为兰若欢报仇?"
关洲摇了摇头:"何为报仇?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你为主尽义,没什麽不对!我今日杀你,只不过为了扫除一个障碍!"他慢慢抬起手来,凝目瞧著自己的掌心:"许太师,你心中有三王爷,为何又要与兰显搅和在一起?"再不犹豫,一掌拍出,直取许少文胸口。
许少文轻轻喟叹,面上流露出几分释然之色,缓缓闭上双眼,竟是心甘情愿地受死!
关洲心中忽地一酸,一瞬间竟似明白了许少文的心思:这几年来,他必定也是日夜煎熬,否则他身居高位,又如何日日落落寡欢?他爱著已经过世的三王爷,却又帮著兰显加害兰若,他的悔痛情仇谁又能理解?掌风不由减轻几分,"砰"地一声击中许少文的胸口,许少文的身体被震得飞了起来,直直撞在大殿的栏柱上,鲜血喷洒而出,颓然倒地。
关洲缓缓走了过去,许少文嘴角的鲜血汩汩而下,神智竟未失去,冲著关洲微微一笑,断断续续道:"为......为什麽......不......不打死我?"
关洲蹲下身,将他扶坐起来,倚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声道:"你我是同命相怜之人,我......我下不了手!更何况......你并没错,便是看在同仪公主的份上,我也不能杀你!"
许少文吃力地抓住他的手:"再......再打一掌......便......便可杀了我,你......你再打一掌!"
关洲摇摇头,右手真气运足,抵住许少文的心口缓缓摩梭:"我原是想杀了你扰乱兰显的心思,可是......你没有错,许太师,我这就让人来救你!"他抬头瞧了瞧殿门,轻轻吁了口气:"你若还惦著三王爷,就不要再帮兰显了,让他们兄弟各凭本事自己争夺吧!你我都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今日重伤了你,兰显必会心焦怨愤,失了分寸,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杀你?"他垂头瞧向怀里奄奄一息的许少文:"不要再插入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了!好好地陪著同仪公主,过一点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他小心地扶著许少文躺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著金殿的御罄走了过去。许少文挣扎著想要拉住他,却只触到了他的一片衣角,眼睁睁地瞧著那片衣角越走越远,铮铮地罄声响起,许少文无力地闭上双眼,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你也如我一般,竟对这一切的因果情缘俱都绝望了吗?为何要留我性命?黄泉路上有我为你开路不好麽?关大人,关......洲......耳边似是响起了兰显焦急的呼唤声,不要唤我了,我也很累......双眼紧紧地闭著,意识慢慢远去:再也不要醒来了!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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