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绑架的是现任情人，黑望野的言谈举止依旧没有一丝慌乱。端木凝墨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联想到那个明明第一眼就能看透，然而越是深入接触越是捉摸不透的青年，忽然愈发觉得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的般配。
      "说吧，让我听听你的理由。"
      询问的语气让人发笑。"凝墨的想法什么时候瞒得了主人？不就是心有不甘，又不敢反抗主人，只好利用不相干的人了。"
      话音刚落，黑望野手中价值上万的茶杯砸在端木凝墨左侧额头，还有些烫人的茶水顺着高亭的鼻梁、白玉般的面颊缓缓淌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艳丽的红痕。
      "行啊墨儿，胆大包天了！"黑望野不怒反笑，"有胆子打小算盘，就要有本事承受后果。"
      端木凝墨沉默了一会儿，躬下身子轻声说："这是凝墨自己的主意，只求主上不要迁怒端木家，凝墨愿意领罚。"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自己去通知‘那边'，让他们派人来把你领回去好好调教。"
      "另外吩咐下去，马上给我查藏陵川的下落。"
      "是，主人。"
      睿铮醒来的时候很不舒服，身上除了因为某人的不知节制造成的腰肢酸软，还有被绑得太久血液流通不畅引起的酸痛难当和短暂窒息引起的头疼。
      偌大的空间只堆放着几个破旧的木箱，其中一个木箱上坐着某位似曾相识、曾经拿自己当靶子的老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这位仁兄眼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和绑匪身份十分相称。
      睿铮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这是个用来安置肉票的经典场所--废弃仓库，仓库的一旁搭着简易的架子，做出类似二楼的效果，上面是木板分割的几个小房间，从走廊上可以看到仓库的任何一个角落。剩下三面都开着高高的天窗，窗外透进来暗淡的光线。因为隐约听到水流声，睿铮判断这个仓库应该位于本城唯一的明海码头附近。
      目光回到绑匪身上，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绑架我？难道是因为我目睹了你杀人......？"
      可以说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失败，因为它立刻让藏陵川想起了在这人面前，自己是如何杀死卫澜的。
      封闭的空间里忽然有气流四处窜动，也不见藏陵川有什么动作，一块原本躺在地上的不规则铁片忽然化成火球，呼啸着紧贴脸颊砸在睿铮身后的墙壁上。
      "别再提那个人，别逼我杀你。"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自己失控的情绪，不能想，不能想那个人。思绪甚至不能触碰他们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他们在帮派成天打打杀杀的日子、加入天域之后一同出任务的日子、萦虹死后形同路人的日子......只要不想起那个人，他就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让脑海中疯狂的叫嚣影响向真凶复仇的计划......
      他还记得酒店天台上那泛着温柔光芒的晨曦，仿佛一夜之间，他也忆起了曾经强迫自己遗忘的那些快乐美好的时光。孤儿院的条件很差，可是有什么好吃的他们3人都会平分，如果只有一份一定会留给梳着小辫的小妹妹；妹妹受了欺负也一定是两个哥哥去找人打架算账......甚至那个人曾经有被富裕人家收养的机会，却拉着兄妹俩的手哭闹着不肯走......他怎么忘记了，很多时候，卫澜比自己更加宠爱萦虹。
      卫澜留下的信，很含糊很隐讳，他却从中看到了自己过去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发现的东西。为了保全哥哥，宁愿亲手杀了一直视若珍宝的妹妹，两人在卫澜心中的分量轻重一看便知。那隐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意，令藏陵川的心一直绞痛，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你那时，一定很伤心吧？没关系，等一切结束，我就去向你道歉，虽然迟了那么久，你还是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知道，你是永远都不会责怪我的。s
      睿铮沉默坐在墙角，看着藏陵川先是悔恨绝望，最后又仿佛得到解脱的安然表情，若有所悟。
      26

      黑望野来得很快，天窗外刚刚完全暗下来，他就已经出现在藏天川面前，闲适的笑容与阴沉的面容形成强烈反差。
      "藏陵川，有什么话不能直接找我说，吓坏了我的宝贝儿怎么办？"
      就是这个人，用毫不在乎的笑容毁掉了藏萦虹、毁掉了卫澜，毁掉了曾经那么快乐美好的时光。
      垂在身旁的手颤抖着握紧。
      黑望野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半空中由木板搭建起的简易办公区："你把铮藏在哪里了？在楼上？"
      藏陵川深深呼吸："他现在很好......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嗯，说吧。"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我最好的兄弟去杀我的妹妹？！"
      睿铮靠墙坐着。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却十分有技巧地扭动，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他甚至不时停下听听外面两个人的对话。藏陵川的话让他下了一跳--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自己从目击证人忽然就变成肉票呢。
      "这些都是端木凝墨告诉你的吧？你怎么确定他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拿我当替罪羊呢？"
      藏陵川冷笑："若说别人我是不信的，但你作为天域32个A级之一，不仅不经过批准就能带着非成员出入总部，还能自由进入I区，我曾无意中看到过楚暮保管的档案，你从5年前成为A级开始，从来没有执行过任何任务。所以他一说，我便信了。"
      "好精彩的分析！"黑望野笑着鼓掌，"如果卫澜还在，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如果你动手杀他之前稍微这么分析一下，他也不会死得这么冤枉。"
      藏陵川脸色一黯。
      "你说得没错，我也是凶手。所以在为萦虹报仇之后，我自然会去向他请罪。"
      "报仇？那你接下来是不是会以他的安全作为威胁，要我束手就擒？"
      他无所谓的，甚至带点嘲笑的语气让藏陵川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黑望野，你不会对自己的情人不管不顾吧？"
      黑望野呵呵一笑，掏出烟点燃，潇洒地向空中吐了个烟圈。
      "我的情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个个都是极品，睿铮么，如果不被你拿来作饵，我还是很喜欢的。"
      睿铮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倾听楼下动静。
      空旷的仓库因为他这番话沉寂了好一会儿。藏陵川没有想到给黑望野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半晌才想起要反驳。
      "既然不在乎他的死活，为什么你接到电话又匆匆赶来？"
      "你以为是因为他？"黑望野抖抖烟灰，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什么意思？"
      "我很喜欢，看到别人悔恨绝望的样子--这个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黑望野的嗓音越来越低，带着冷酷笑容的俊美脸庞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越加阴冷华丽，漆黑发丝在无风的空间里微微浮动，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同为超能力者，藏陵川自然知道这是黑望野开始动用能力。这个人是天域顶级，而他只是刚刚升为C级的普通成员，两人的力量差异太大，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启自己的能力，便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中已经瞬间充满排斥，这些负面的能量一点一点增加着，挤压着自己发挥的空间，这是只有某种意义上的同类才能感受到的压迫。他的思想明明充满复仇的怒火，身体却开始屈服于这股异样的强大。
      冷汗沿着脸庞滑落。m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说同是A级的楚暮了，就是来自端木凝墨的压迫也不及此时受到的十分之一。
      "我告诉你。"黑望野居高临下，犹如看着一只俯在脚下的蝼蚁。"天域只是我一时兴起的玩具，端木凝墨就是我的一条狗，而你，不过是一粒灰尘，轻轻一弹，连痕迹也不会留下。"
      藏陵川还想说什么，张口却只是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晃，单脚跪地。
      太强了......
      他想反击，身体却好像被压缩在一起动弹不得，完全不由自己。因为能呼入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头疼的快要裂开，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出现一片白色的空间。
      一片空白里，卫澜微笑着，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小小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右脸上浅浅的酒窝，穿得很旧的比他整整大一号的运动服。
      真好，澜，原来错过之后，你还在原地等我。
      我马上就去找你了。
      但是--在这之前，说什么也要用这条命赌一赌！
      炽热的力量忽然活跃起来，甚至有一丝冲开了铺天盖地的阴冷，直朝黑望野袭来。
      没想到藏陵川竟然门户大开放弃防守，只为这最后一击。黑望野脸一偏，还是被炽热的气息擦过了脸，留下一道血痕。
      藏陵川大喝一声，趁着对方微怔之时将全身的力量从薄弱之处推进，全部集中在黑望野所在位置。
      黑望野迅速退开，身形一闪，已是站在仓库外的空旷野地。
      巨响在耳边连续响起，老旧的仓库刹那间化成一片火海。火势蔓延之快，连附近的几个仓库也被点燃，很快烧成一片。
      深不见底的眼眸印着映红天际的火焰，黑望野眯了眯眼，抬手拭去脸颊上的一丝血迹。
      "爆发力挺强的嘛......居然能让我见血。"
      轻轻一笑，目光从手指的艳红移回燃烧的建筑，自己退出之前还能感应到睿铮的气息，如今这气息却完全消失。这般的爆炸和火焰，里面的人应该不会有生还可能。
      忽然想起初次见面，他被自己蒙住眼睛，被自己轻浅亲吻，被自己粗鲁地进入。他很少笑，神情总是有些羞涩的，但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个孩子，看得到清澈见底的灵魂。
      "真可惜，其实我还满喜欢你的。"黑望野轻叹。
      然而没来得及感叹很久，一个黑影忽然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主上！"
      黑望野回头。
      "呵，凯天，怎么是你？"
      男人默默站起身，先是抬头看一眼黑望野，又有些犹豫地用眼角余光扫过和自己一起赶来，此时沉默站在一旁的端木凝墨。
      "这......"j
      "说吧，墨儿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
      "是，主上，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已经被攻下，请您回去主持大局。"
      黑望野没有回答，却向一旁注视着火海、神情复杂的端木凝墨扬扬下巴。
      端木凝墨顺从地走过来，黑望野抬起手，把自己指尖的血迹擦在他白玉般的面庞上，捏捏尖削的下巴轻笑："我就受累，亲自送你‘回去'吧。"
      尾声

      位于上西区的中央公园永远是纽约人的世外桃源，这里没有行色匆匆的商务精英，没有种族之间的冲突争吵，你能看到的只有风景如画的小小山丘、蜿蜒数百英里的绵延小路、热闹非凡的戏剧表演或是一系列颇具特色的免费音乐会。
      在这里，几个打打闹闹的年轻人原本十分普通，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
      但，如果这群年轻人中的每一个看起来都耀眼出色、各具风采，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来往行人的目光焦点一直聚集在他们身上了。
      此时这四个人却聚精会神，倾听宁悠发布来自地球另一边的最新八卦。
      "天域代理首领一夕失踪，组织陷入严重危机，几个A级正在明争暗斗，争夺大权。"
      "X市明海码头一仓库失火，火势蔓延得太过迅速，几乎将码头废旧仓库区域烧掉一半，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失火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咦咦咦？"这么大喊大叫的人也就凯文了，"怎么会没有人员伤亡？那个什么川不是后来再也没有出现了吗？"
      "也许被天域的人动了手脚吧。"宁悠耸耸肩。这么庞大的组织一定会和政府高官有良好的关系，只手遮天并不太困难。
      "不过没想到，那个黑望野竟一点也不顾睿的死活，够狠心的啊！"
      睿铮轻轻笑着，犹如轻拂过嫩绿小草的微风。
      "黑望野是个好情人，也是个薄情的人，他和斯特法诺（小睿前男友的名字）太像了。我对这样的人不抱任何希望，最后当然也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