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晓渠
晓渠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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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哥,你得了机会就撤,我们的人马上会赶到安全门那里。”江兵在周正耳边说,“这里交给我,快呀!”
“把蒋捷弄过来。”周正的眼睛不停寻找。
沈兵四处看,发现蒋捷和一个保镖离自己这里隔着行车道。
“不行,太远了,你先走。”
“把他弄过来!”周正几乎抓狂,他抬起枪,对着露出身子的目标连开了几枪,人应声而倒。沈兵看见周正压住对方的火力,是要串过去救蒋捷,一下子扑住他:
“你疯了!救不了他了!正哥!”
周围的保镖也上来压着周正逼他撤退。由于周正这边的反击很强烈,对方的分开一部分火力,转向了蒋捷。蒋捷被保镖拉扯着,退到了车道的边缘,他看见了周正。保镖换了把枪,对蒋捷说:
“我压住他们的火力,你往正哥那边跑!”
蒋捷点头。保镖依言冲着对方连连开火,对方只好躲避。蒋捷趁着空档往周正的方向奔,他本来跑得是很快的,可就在这时,一辆车灯大亮的汽车快速开过来,蒋捷侧身躲过飞车,身子给狠狠贴在柱子上,站在那里。周正看见,拼命地在保镖的护围下挣扎着,大声冲蒋捷喊着:
“蒋捷!趴下!趴下!蒋捷,快趴下。”
无数辆汽车自动报警器轰鸣着,流弹在空气中飞窜,蒋捷看见周正绝望的嘶喊,身体却不能移动。

 

 

11

 

 

流弹击中身边石柱的墙壁,蹦发的碎屑割破衣衫,恐惧之下已不觉得疼痛。忽然右肩一阵火辣,几乎同时,旁边一个高大身影飞扑过来,手护住他的头,借着飞来之势,将他扑倒,顺势一滚,翻到有掩护的地方才停下来。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瞬间,蒋捷觉得头脑一片黑暗,此时才得清醒,确认那个人,果然是周正。有人压住对方的火力,沈兵带着人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推着两个人往安全出口的地方撤。
远处轰鸣的警笛,扰碎了一片宁静的夜晚。

 

 

黑色林肯反射着肃穆的光,在湖滨高速上安静地滑行。车厢里,周正扯下领带,缠了两圈,狠勒住蒋捷流血不止的伤口,惹得蒋捷倒吸了口凉气。
“忍一下,马上就好了,”转头问沈兵,“叫医生了吗?”
“在路上,估计会和我们同时到。”
“我们这是去哪儿?”周正向车外看去,车子正在驶出市区。
“山哥说让你先去北边的房子住两天,湖滨的公寓不方便。”
周正知道,这几天出入的人会很杂,公寓那里耳目太多了。
“高速公路不会戒严吗?”
“山哥交待了,不会有人拦你的车。”
周正放心,转过去看着倚在他身上的蒋捷。他脸色难看,但精神很清醒,不似刚上车那会儿恍惚不定。
“挺得住吗?”
蒋捷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从惊慌中解脱,肩头的伤就不管不顾地疼了起来,蒋捷咬牙忍着,想起周正如何挣开保镖,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另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幕,如在眼前。他看着周正的脸上有一丝血道,估计是给弹屑划破。
“你还好吗?”蒋捷的声音带着颤抖,一直混乱,他倒没注意周正。
“没事儿。”周正的手小心绕过蒋捷的伤口,环绕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傻瓜,”蒋捷勉强笑了一下,“又不是你做的。”
蒋捷的头抵在周正的肩上,疼痛激发的清醒开始在大量的流血中丧失,他不能抑制地头晕。身子歪歪地倒在周正的怀里。
周正拍了拍蒋捷的脸,轻唤着:
“蒋捷?别睡,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周正在芝加哥北部的别塾占地二十多英亩,是他所有地产里最昂贵的一块。因为在毗临森林保护区,周围几十里也没有人家。

 

 

“欺负到我周正的头上啦!竟然来个当街追杀,这种有计划的围攻,他们得密谋多久?你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平时光顾着泡马子抽大麻,不用干活了是不是?洪门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说出去很好听吗?”
会议室里,一群洪门的元老和高层,个个冷汗涔涔,胆颤心惊。周正脾气大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管资格多老,平时任务完成得不漂亮,都得挨上几句骂。可是象今天这样雷霆万钧,火冒三丈的,还是第一次。
“正哥,”这个时候只有江山敢说话,“你消消气,这两年挺太平,大家的警惕性松了一些,这次让你冒险,是我们没办好,不会有下次了。”
于是马上有人随声附和,“是,是,不会有下次。正哥你别生气,别生气。”
周正立在紧闭的窗帘前,胸口还在起伏,气焰稍微压了压:
“先别提下次,这次的事情还没完呢!你们现在就下去给我查,这件事是哪头做的,我要把他们都剿了。有线索先跟晓年那里联络,别来找我。江山,警方那里怎么样了?”
“汤力说这次不太好办,事情搞得挺大,难收场。”
“靠,每年喂他那么多,关键时刻跟我说搞不定?拿我当猴耍吗?你传话给他,就说我跟他说,这件事情他要是担不下来,总指挥官的位子别坐了!”
此话一出,立刻人人自危,汗流浃背。周老大是真的火了。汤力是周正找关系扶植上去的警方总指挥官,连汤力都要撤,何况洪门的其他人?这可是要借机“清君侧”吗?
“还有媒体那里,给我看住了,我不想看到不该登出来的东西,最近都警醒点儿,该干嘛干嘛,这件事情办不好,都别混了!”
人陆续离开,终于只有周正和江山了。周正的确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洪门的高层大部分是周正自己提上来的,但也有些是跟过洪叔自以为资格老,只吃饭不做事的。平时又不太好说,这次,周正也是借题发辉,灭灭他们的威风。
江山走上前,问周正,“气消了吧?你也够爽,给他们这通骂。”
“不给他们点颜色,不知道谁在养他们。”
“是,这次干不好,削他们的权,也没话说。”
“我是真生气,”周正说的时候透着烦躁,“把蒋捷给连累了。”
江山见周正掏出烟,手里的打火机“砰”地点了火:
“别这么说,他跟着你,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周正深深吸了口烟,沉默着玩味着,良久才说:
“可不是他想跟我,是我逼着他跟我的。”
江山一扬眉,目光闪烁:“谁说的?”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沈兵:
“蒋捷醒了。”

 

 

蒋捷半坐半倚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颜色也是灰败,更显得那水一样的眼睛又大又黑,密密长长的睫毛也是越发地浓重。他看着周正脸上的胶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破相了?”
“本来就丑,有什么好破的?”周正坐在他身边。
“嗯,”蒋捷的声音很低很弱,“可这下看起来更凶了。”
周正却笑:“这才镇得住坏人呢!”
“就怕把好人也吓跑了。”蒋捷费劲地讲话,想分散注意力,减轻肩头火辣辣的剧痛。
周正看出蒋捷的衣服已经湿了,额头都是冷汗,连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蒋捷本来不习惯这种近距离带着亲密的接触,无奈身上的疼痛已经折腾得他没有丝毫力气,况且,周正的怀抱还很坚固温暖,于是索性倚着他,不再多想。
“疼得太厉害?”周正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
“还,还好。”
“先吃两颗止疼药,医生说实在撑不住再打针。”
周正喂蒋捷吃了药,从一边取来毛巾给他擦汗。药效升上来,蒋捷觉得稍微好了一些,刚才是疼得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尽管仍是无力,却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正聊天,:
“你中过枪吗?”
“嗯,六七次。”
“你命真大。”
“洪叔说我是老天护着的,命大,死不了。”
蒋捷沉默了一下,倚着周正的脑袋,不舒服地转了转。
“那你给子弹打上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不一样,有时候感觉象给人踹了一脚。”
“踹一脚?”蒋捷想了想,“呵呵,我感觉象给人咬了一口呢!”
“真的是那样?我没过那样的。”
“其时当时只顾着害怕,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枪的。”
“不觉得疼?”
“被你扑在地上的时候挺疼的,不过是给你压的。”
“哈,那对不起,压疼你了。”
“你要是不推我,我不早成了靶子?就不是一个洞那么简单了。”
周正低头查看蒋捷,他的脸色好象好一点,有血色了:
“要不要吃东西?”
蒋捷闭着眼睛摇头,“不要吃,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给你买条鱼回来,你给它宰了报仇,可能就没那么疼了。”
蒋捷却没有回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转瞬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澄一片:
“周正,你为什么要救我?”

 

 

12
“你说呢?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是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
“喜欢你,难到看你送死?我不合格,还是让你受伤了。”
蒋捷的脸更红了,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没动,
“嗯,你真直接,我以为你会说,你大概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呵呵,蒋捷,我已经过了害羞的年纪了,喜欢就喜欢,还要装模作样吗?”
蒋捷有些迷惑,独独笑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说:
“从来没有人象你对我这么好,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
“你慢慢想,总有想通的一天。”
“嗯......”倚着周正闭目养神,感觉刚才还留在身体里的气力,正在从每一个毛孔向外逃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软软地顺着周正床上瘫去。周正也感到不对劲,怀里的身体明显支撑不住,贴着自己胳膊的脸颊温度升得很厉害。呼吸隔着衣物,喷在皮肤上,仍是烫人。他伸手摸上蒋捷的额头,烫得马上撤开手:
“你发烧怎么也不跟人说?”周正急忙把蒋捷放平在床上,他的脸红红的,原来自己以为脸色好转,竟是因为发烧?
蒋捷转了转头,声音微弱,“我不是一直在跟你说话吗?”
“那你也得说真话啊!偷着发烧很舒服啊?”说完,周正大声冲外面喊,“叫医生过来!快!”
“周正,我害怕。”蒋捷忽然抓住周正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掌,那手心热得吓人。
“你烧糊涂了?怕什么?你老实些,别踢被子。”周正边说,边把毯子给蒋捷盖好。
蒋捷却半睁开眼睛,有些红,目光不能集中,隐约带着水光:
“我怕那天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周正楞楞看着蒋捷,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有些失神,直到医生走进来,给蒋捷检查。
医生给蒋捷连打了退烧,消炎和止痛的针,才对周正说:
“今晚可能要折腾了,要不要请个护士来照顾?”
“我看着就行了。这烧什么时候能退?”
“不好说,看他的体质和对药物的反应。”
蒋捷开始只是沉睡,体温持续在39.5-40度之间不退。后来医生又扎了两支退烧的针,还是不管用。不知道是伤口的疼,还是医生用的粗大针头出入皮肤间带来的锐痛,蒋捷开始低声的,仿佛是呻吟一样的哭泣,然后渐渐声音高了,开始佞语,反复都是那两句:
“妈妈......妈妈......小捷错了......别走......妈妈,别扔下小捷......呜呜,别走......妈妈......妈妈,妈妈......”
到最后就是一连串的不停地唤着“妈妈”“妈妈”,接着身子跟着抽搐,手脚尤其厉害,身子在床上翻转,一会儿挣扎着要坐起来,身子扭动不停,嘴里的字也逐渐念不清楚,都是呜咽和破碎的音节。眼睛一直没睁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扑簌簌”掉个不停,脸很快湿了。周正手忙脚乱压着蒋捷,怕他挣了肩头的伤口,又要给他不停地换冰袋敷额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气极问医生,“你给他打的什么针?怎么一点儿用也没有?”
医生拿出酒精棉,让周正按着蒋捷,在腹股沟胸前脖颈处反复擦着。蒋捷并不配合,还是哭,身体一直挣个不停,幸好他体力不行,也用不上什么劲,周正仔细护着他的伤口,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不停的安慰着:
“蒋捷,乖,一会就好了,别动,蒋捷,马上就不疼了,忍一忍。”
“他现在没有意识,听不见你说的话。”医生在忙碌的空隙告诉周正。
没想到平时那么乖巧的人,生病的时候这么难侍候。周正头大,却没放弃。心里捉摸着,为什么蒋捷只有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才敢大声哭?上次醉酒的时候也是一个反应,哭了那么久。他注视着蒋捷紧紧皱着眉头,看着他被泪水打湿,却因为高烧而红晕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那颤抖的双唇吸引着他的目光,不能移开。周正的嘴迎上去,在火热的唇齿间流连着,并不深入,只挑拨着两片嘴唇,一下一下,轻轻地吮吸。蒋捷开始还是呻吟拒绝,慢慢不再躲,却也不迎合。周正的嘴唇在蒋捷的脸上游移,挪到耳边,低低地说着:“小捷,别哭,小捷,小捷......”周正重复着,象蒋捷梦里那样呼唤着他。果然,蒋捷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哭泣。有汗水正在从脸上,身上慢慢渗透出来。

蒋捷再次醒过来,晨光正从淡色窗帘缝隙间透进屋子。肩头的伤不象之前那么火辣辣地疼,眼睛越很难受,眼皮跟砂纸一样,一睁一阖磨得生疼。
“醒了?”周正好象很久没刮胡子,黑乎乎一片,跟大猴子似的。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跟你一样糟?”
“比我俊多了,我看挺好的。”周正扶着他坐起来,“看不出来你挺能哭的,是水做的啊?哪来那么多眼泪?”
蒋捷的脸“腾”地红了,“我说什么了?”
“呵呵,抓着我叫妈妈。”
“怎么可能?我都没有印象。”
“哈,你要赖帐啊?”周正捉弄的看着蒋捷,目光慢慢柔和又认真,“蒋捷,没必要压抑自己,想哭的时候就哭,我不笑话你是大姑娘。”
蒋捷的脸红透了,连耳朵都跟着红,“你会,你肯定会笑话我是大姑娘。”
“我要是敢笑你,你就罚我。”
“怎么罚?”
“罚我,”周正转了转眼睛,“罚我穿女装,你可以拍照留念。”

 

 

周正觉得,蒋捷好象是株开在角落里的含羞草,他的心正在悄悄打开。可是,他要他的蒋捷再也不用保护色掩饰自己,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开在太阳之下。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大笑起来一定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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