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闹灾荒,他们都死了。"
满城一愣,侧过身子,往忠善这儿靠了靠,唤道:"忠善......"
"我在这儿。"
"你会不会寂寞?"
忠善抚摸他的脸颊,笑道:"我不寂寞。"
满城一骨碌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抱紧了忠善,"忠善,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会很寂寞的。"
"我不离开你。"忠善狠狠地搂着他,喃喃道:"我不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说什么我都不离开你。"
漆黑如墨的天空连接着一望无际的海水,隆隆雷声传来,苍穹之下,两人无声地相拥着。漫天席地的狂风夹带海水骤起波涛,心里便如这初夏暴雨来临之前一般,闷重难熬,却又企盼着什么。
如果没有爱,又怎会有这般感触?
一簇微弱的光亮靠近,满城眯眼适应了片刻这灯光,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手拎着盏烛灯,一手很吃力地提着个大木桶,正是今天带他两人出海的船主的女儿。
"我爹说快下雨了,你们没有地方住,就到崖下面的小木屋去住吧。"小姑娘指着不远处黑茫茫的一片崖坡,露出两个小虎牙,天真无瑕地笑着说:"那里有柴禾,可以生火,还可以避雨。"
忠善摸摸她的头,和蔼地笑道:"知道了,谢谢你。"
小姑娘将木桶放在沙滩上,"我爹叫我拿来的,他说你们很能吃,不知道够不够。"
满城往桶里张望,居然是大半桶螃蟹。"呵......"这下他笑开了花。
忠善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金子,塞进小姑娘的手里,说:"拿回去给你爹。"
小姑娘没打算要东西,她摊开掌心,一脸迷惑。这村子里几个人见过金子?她就更是连铜钱都没见过几个,哪里知道这一小块挺重的亮东西能让自己家温饱个好几年。
"快点回去吧!马上要下雨了。"忠善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
小姑娘点点头,回身往村子里走。
两人摸索着找到那瑟缩崖坡一角的小木屋,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浅浅的霉味。
忠善点起了火,只见风侵雨蚀的木墙上挂着几张荒废的渔网,墙角蚁蛀虫啮,剥落许多。似乎不久前有人住过,木头地板并不污浊,只是有层灰。
满城一屁股坐在地上,催忠善快点煮螃蟹。
小屋里不一会儿就生起腾腾水气,螃蟹的香味和湿朦的蒸气弥漫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屋外狂雷阵阵,如织暴雨铺天盖地的冲了下来,大海巨浪奔腾,似要将这小屋淹没在连成一片的黑暗无际中。
"咔嚓咔嚓......"满城将螃蟹一只只大卸八块,吭得一地蟹壳,赞道:"啧啧啧,好吃!"
忠善一边吃,一边嘲笑他的吃相。
突然,满城"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将手里的螃蟹爪丢在一边。
"怎么了?"忠善靠过来,见他的下唇冒出个血珠。忠善好笑,"被扎破了吧?谁叫你吃得那么急,活该!"说着,用手指替他抹去血珠,搓了搓,"痛痛,飞走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满城顾不得嘴唇上的刺痛,咧开嘴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说满都哪学的这套!你就是用这傻兮兮的话哄他的吧?哈哈哈......"
"别笑,血又冒出来了。"忠善忍住笑,托着满城的下颌,轻轻用指腹在他唇上摩挲。
满城凝视忠善的脸,心里狂跳:从什么时候开始,忠善这个诡计多端的贼小子浑身隐隐散发着成熟性感的气质。在跃动的火光旁,他一脸的疼爱,饱含深情的双目迷离婉约。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谁能独占他,岂不是幸福死了?
"还痛不痛?"忠善微微一笑,指尖还停留在满城的唇上。
满城恍然醒悟:那个幸福的人,不就是我自己么?
"忠善......"
"嗳?"
满城顿觉全身热血贲张,扑过去抱着忠善的脸,贪婪地吮咬他厚实柔软的双唇。
忠善立即热烈地回应,将满城掀倒在铺着一层湿气的地板上,"满城......"忠善唤着,手已抚到他的腰间,那里没有冷冰冰的刀,指尖所触及的是柔滑的肌肤,迫不及待地往深处探去......
天幕低垂,大地在微微颤抖,屋外犹如无数猛兽嘶吼咆哮一般的海啸,恍若不闻。
忠善俯视身下的满城那副欲仙欲死的神情,心里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
若能像禽兽一样多好啊,它们寻欢作乐过后,不遗留一丝感情。我却要为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痴狂!为这个冷血无情的人迷失自我!
为什么?
我为了他什么啊?
忠善汗流浃背地伏倒在满城身上,喘着粗气,唤道:"满城......"
满城应了一声,抬手搂紧他。
"满城......你说,申穆怎么样?"
"......"
"我想......娶她。"
"......"
"满城,我们都不小了,不如你也......"
满城一口咬在忠善的肩头。
忠善吃痛,却不推开他,反倒抱得更紧了。
"我不准!"满城松了口,面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你若去下聘,我就杀了她。"
这一口在忠善的肩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渗出血痕,却没有将他咬醒。他情欲狂起,抱着满城又是几番翻云覆雨。
"忠善......"满城喘息着,在他身下扭动身躯,一遍一遍叫唤他的名字。
忠善抬头盲目地仰望朦胧昏暗的屋顶,听着满城的呼唤,神魂飘荡。
狂风雷鸣,将这小屋里传出的肆无忌惮的呻吟叫唤尽数抹去,海上的波涛,却不知为何渐渐趋于平和,这暴雨,终于要停了。
残烛燃尽,屋子里越发幽暗,舔着锅底的火苗也微弱下来,依旧发出"噼剥噼剥"的小声响。
两个力尽筋舒的人,此时安静地相拥着,重重的喘息逐渐变轻,跳动的脉络逐渐平稳。急躁狂欲停泊搁浅,缓缓化成绕指柔,两人犹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靠着头窃窃低语,只觉得对方不管说什么话都那么动听,那么有趣。
忠善意犹未尽,时时用嘴唇轻拂满城的睫毛,脸颊,和嘴唇。
"还痛不痛?"忠善将嘴唇停留在满城刚才扎破了的下唇上,温柔地舔咬。
"我都忘了。"
"玩了一天,累不累?"
"本来不累的,被你一折腾,累得要死!"
忠善笑道:"真是没天理了!你自己想要快活却懒得动,是累死了我才对吧?"
满城吃吃发笑,粘上忠善的嘴唇,吻得欲罢不能。
"你的舌头又灵活起来啦?"忠善突然想起今天满城误食野果后说话"呜呜啊啊"的模样,于是嘲笑道:"嘿嘿......住三折度考鱼笃笃笃......"
满城见他又学自己大舌头,不由笑岔了气,"你都学了一天了!这么爱学,怎么不去尝尝那果子?"
"呵呵......"
"还笑!"
"你真是可爱得要命啊!"忠善笑不止,道:"我倒真希望那果子没有解药,叫你一辈子这么说话,那可有趣得很啊!嘿嘿嘿......"
满城嗔道:"有趣个屁!我真的说话大舌头,你就不要理我了!"
"你要真的一直那么说话,还不把我逗死啊?我怎么不理你?我天天逗你说话就把自己给笑死了!哈哈哈......"转而,忠善稍稍止了笑,认真道:"再说,不管你变成怎样了,我都缠着你不放。"
满城不屑地撇撇嘴,"那我的脸上乱七八糟都是刀疤呢?"
"我还喜欢看你水亮亮的大眼睛呢。"
"那我眼睛瞎了呢?"
"我就把眼珠抠出来给你补上。"
满城挪了半寸,在他唇前轻轻吐着热气,"那你就看不到我了,傻瓜。"
忠善一笑,"你才是傻瓜呢......"
"忠善,你听,海明明在很远的地方,为什么我觉得它就在我耳朵底下?"满城侧脸贴着地板,合上了眼睛。
"忠善,你听,它好像在呼唤谁......"
满城转过身子,背贴着忠善的胸口。
忠善的手,滑过他的手臂,握牢了他的手。
满城心满意足地蜷进忠善的怀里。不用多说什么,忠善也会保持这个他最喜欢的姿势,搂着他进入梦乡。
海浪,似乎就在耳朵下面,哗......哗......平和而又温柔地涌动。
多美好的地方啊!没有杀戮,没有鲜血,有的只是这静谧的空间,和背后那个只属于我的人。
满城猛然想起什么,睁开眼,"忠善,你不许去向申穆提亲噢。"
"那你要我娶谁?我听你的。"忠善窃笑。
满城恼怒,斥道:"谁都不许娶!你要女人到妓院找,就是不许结婚!"
忠善暗喜:这小子吃醋了!
"死忠善!知道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心一意陪着你,行了吧?"忠善轻吻他汗干后微微粘涩的肩,柔声道:"让我断子绝孙好了,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让我为你成为不孝孽子,为你变成杀人如麻的鬼神无敌,为你自毁一生罢了,我心甘情愿。
怀里的人,却颤了颤。
这句话,为何这样耳熟?
满城瞪大了眼--是什么突然闯入自己的脑海?是什么突然搅乱了自己心神?
我想起来了,他也说过这句话!
我怎么......居然幸福得忘了他啊?他还在圆辽城的龙椅上,等待我,盼望我。
要和我分享他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文弱可人,还是珠圆玉润?那个女人会不会将他的心从我这抢走?等他有了孩子,还会不会牵挂我?
他今晚是不是立在耀极殿侧厅的阳台上注视着雄州的方向,整晚思念我?
章周!
这个名字,穿心刻骨啊!
"满城......"背后那个人,轻轻问:"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好?"
"是......"
"那我们......在这儿多玩几天......好不好?"背后的声音,柔情得几乎要融化了自己的神志。
"满城......"忠善又唤。
可是他怀里这个被爱怕了的人却全身僵硬,苦生生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想他了。"
说出这句话,满城只觉得紧抱自己的手臂松了松,背后那个人顿时没有了声音。
满城蓦地红了眼眶。
忠善,你现在的表情该有多懊恼,多失望啊。
我不能回头!回头看到你的表情,我一定会心软,一定会留下来。可是这么好的地方,我只要再呆上几天,就再也不想走了!
忠善!我想留下来啊!我想在这个远离屠戮和喧嚣的小村落与你厮守到死。
可是,我不见了,他怎么办啊?
而且,我也忘不了他!我一想起他,就恨不得立刻抱紧他!
我爱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忠善,你不要再来撕扯我,好不好?
两个人僵持着,忠善听了那句话,从头冷到脚,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颤得让满城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