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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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谁能不犯错呢?你还那么小,没有人会怪你的……哥哥可能只是一时生气,过了这会儿就好了,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齐天一边轻轻敲着门一边柔声劝道,门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可怎么办……”齐天焦急的走来走去,突然站定了脚步,对齐闯说,“你往后站。”

看着弟弟懵懂的退到旁边,他先是后退了两步,然后猛地冲向前去,抬起腿当的一脚蹬在锁上,见门锁有些松动,又是一下使劲的撞在门上,锁终于破坏掉了,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他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第三十七章

齐天曾经见过方笛被他哥哥方宙重责之后的惨象,但是他从未想象过,一间装饰豪华的书房竟然可以变成如此鲜活的地狱。

方笛赤裸着上身,面部朝下倒在宽大的书桌前,两腿略弯蜷在身前,星星点点的血迹洇染了白色的长裤,颜色鲜艳夺目,周围的地板、书架、花盆,几乎无处不见鲜血飞溅沾染上的的斑点,而最为可怖的还不止如此

方笛的后背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似是用刀割开,皮肉翻卷处鲜血汇成一汩汩细流,在他身体轻微抽搐的时候顺着皮肤和肌肉的裂隙肆意地流淌。伤口宽宽窄窄深深浅浅各自不一,齐天简直无法相信这孩子究竟绝望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手,而一直守在门口的齐闯甚至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听到。

“苗苗!”齐天扑过去将方笛的身体揽在怀里,一张小脸青白骇人,对比身上那刺目的血色,方笛看起来就与一具死尸无异。“快打120!”齐天对着呆立在一旁的齐闯大声喊道,齐闯却像着了魔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闯!打电话!”齐天瞪着血红的双眼,声嘶力竭的吼着,齐闯这才回过神来,双手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手机,号码按错了几次才把电话拨了出去。

“苗苗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你傻啦?”齐天对着怀里的方笛颤抖着说,手指搭上了颈部,依稀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一点微弱的搏动。齐天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方笛的上身包裹起来,使劲的贴近自己的胸口,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和身体冰凉的温度……无论怎样都能感觉到这条脆弱的生命正在渐渐地流失。“齐闯!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打了!他们马上就到。”齐闯已经彻底的乱了手脚,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哥!哥!苗苗……苗苗他……”声音颤抖,都要哭出来了。

“闭嘴!”齐天一把将方笛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来不及了,我开了爸的车来。走!你给妈打电话,让她马上到医院!”说着便快步走下楼去。

“苗苗,苗苗,挺住啊!”齐天小声念叨着,将方笛放到车后座,招呼齐闯赶快上车,自己安全带都来不及绑,点亮紧急灯便驱车冲了出去。

 

“哥……你别不要我!”方笛声嘶力竭的喊着,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慢镜,自己的声音像是在水底吼出,听起来十分憋闷。

“哥哥……你别走啊……”方笛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的背影渐渐走远,想要跑去追赶双脚却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周围天色昏暗不明,冷风袭来冻得骨头里面都要结成冰,方笛站立不稳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眼泪无声无息的滴到了地上。“你别生我的气呀……我已经认错了,我已经受罚了,我把身上的伤疤一道一道都割开了,用血来洗我的错,这还不够吗?”

……

哥,你不要我了吗……

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沉沉睡去吧……

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塌,连绵不断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方笛平静的抬起头,看着大地被颠覆,草木被根除,最后只剩下一片虚无,黑灰不辨的惨淡光景,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家乡,看不见哥哥渐行渐远的背影。

苗苗……苗苗?苗苗!

哥……你回来了?可是……苗苗已经回不去了。

“苗苗!”齐天来回拍了拍方笛的脸,大声喊道。

“哥……”方笛悠悠醒转,目光迷离,过了好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原来是齐天。“齐天哥……”

“苗苗!”齐天又疼又气,听见他的声音差点掉下泪来,“你这个傻孩子……什么事情不好做非要走上绝路啊?你值得吗?”

方笛的眼睛扫过整间病房,眼角微微颤动,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却是说不出的伤心和失望。

“叹什么气啊?没死成?”齐天愣住了,随即明白过他那声叹息的含义,气得腾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方笛说,“你小子就是想死是不是?告诉你!这次失了二斤血没死算你命大,你要就是不想活就再来一次,没人管你!”说完便愤然走出了病房,然后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吼:“走!不准你去看他!”一阵嘈杂的争吵后便恢复平静。

房间里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凄清冷落如人心,在方笛的印象中,上学以后没有住过几次医院,而以前每一次身边要么有亲人,要么有朋友,现在……什么都没了,甚至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哥哥,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方笛茫然的望向窗外,暮色阴沉,像是自己灰色的心境,天地宽广,自己却在哪里?还是渺然不知所踪。

俯卧的姿势憋得方笛喘不上气,他费力的动了动双手,却牵动后背的伤口,应该是疼得要命吧?可是为什么已经不在乎了呢……

“醒着呢吗?”

方笛疲惫的睁开双眼,是齐闯正坐在病床旁边,戴着一顶黄色的毛帽子,面颊红扑扑的,看见方笛睁开眼睛,他面露微笑用冰凉的双手轻轻握住了方笛的手腕,缓缓摇了摇头。

“难受吗?”

方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嗯。”齐闯点了点头,从背包里面掏出来一包零食扯开,问他:“嗑瓜子吗?”

方笛摇了摇头,又把脸转了过去,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喂,给点面子好不好?”齐闯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没看见我哥发多大脾气,连我都跟着遭殃,我拼了命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别管我了……”方笛终于说了句话,嗓音嘶哑不堪。

“没管你呀,”齐闯轻松地说着,将几片瓜子皮吐到了垃圾桶里,“也罢,你不想讲话就别讲了,我反正坐这儿嗑瓜子,不吵你吧?”

方笛没有再说话,无奈的转过头去。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两个人从傍晚坐到了夜里,九点半钟,护士准时来查房了,看了看方笛床头挂着的病历,检查没有异常,刚准备出门,方笛突然开口:“护士,让他回去吧。”

一句话听得齐闯和护士都是一愣,护士首先反问他:“他不是来陪床的吗?我看他这儿坐一晚上了呀。”

“呵呵,没错,姐姐,我是来陪床的,您忙您的去吧。”齐闯笑眯眯地说。

“他不是……让他回去。”方笛咳嗽几下,艰难地说。

“嘿,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啊?”护士莫名其妙地问,先是看了看方笛,又看了看齐闯,突然指着齐闯说,“哎你不是……”

“对对对,姐姐您认出我来啦?”齐闯笑着起身,走到护士面前说,“姐姐,那是我兄弟,他有点受刺激了,心里不舒服,您就甭管了,我看着他,出什么差错我任您发落。”

护士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你晚上有事就按铃或者出门喊一声,我今天值夜班。”又越过齐闯的身子看了一眼方笛,目光中满是同情和怜悯,“让他早点休息,你晚上警醒点,他虽然脱离危险了身体状况还是很不好,关键是……”说着凑近齐闯的耳朵,“别让他有什么轻生的举动……”

齐闯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送走了护士,齐闯关上了屋里的灯,坐回凳子上,一边继续磕他剩下的一点瓜子,一边静静的看着方笛的侧脸。直到深夜了笼罩在天空上挥之不去的乌云才渐渐散开,可惜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光依稀可辨。外面路灯橙黄色的光照在方笛的脸上,他的眼睛还在闪着光,模糊的眼眶像是被泪水浸满了。

齐闯没有出声,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轻轻的吹着口哨,他知道方笛心里的苦,只有在黑暗的夜里,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才能一边压抑着内心的委屈一边流泪。这是谁也解不了的愁啊,因为很多的事情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甩不掉摆不脱,只能默默地承受。

过了一会儿,齐闯见他原本起起伏伏的身体终于随着呼吸的节律舒缓下来,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自己也脱掉了鞋,躺到了旁边的空床上,两个枕头抵在床头,他双手抱头半坐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麻利地坐了起来,看看方笛依然闭着眼,匀净的呼吸着,心里稍稍宽慰些,蹬上鞋便悄悄地走出门去,正看到站在门口的护士。“姐姐您有事?”

“方笛睡着了吗?”

见齐闯点了点头,护士指着办公室说,“有人来看他,你去看看你认不认识。”

“哦,”齐闯快步走了过去,推开护士站的门,里面一男一女,正是方笛的父母。见到他们齐闯微微笑了一下:“方叔叔,王阿姨,你们回来了。”

方父见到齐闯当先站了起来,看起来还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在齐闯的印象中,方笛爸爸一直都是这样,虽然是年过五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张和方宙肖似的棱角分明的脸,有时候甚至会让齐闯产生错觉。

“虎子?长好高了啊……有一米八没有?”方父微笑着拍了拍齐闯的肩膀。

“呵呵,还早呢。”齐闯笑了笑,“叔叔阿姨你们很累了吧?辛苦赶回来……”

听了这话,方父苦笑起来,微皱的眉头看起来心里应该很是内疚。“没有办法,都怪我们……都怪我。”说着看了看眼圈泛红的妻子,缓缓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不光是你的责任,我这个当妈的也太不尽职了。”方母挽着丈夫的胳膊柔声安慰着,转而问齐闯,“苗苗他睡了吗?”

齐闯点了点头,“他现在很虚弱,毕竟……您知道,失了不少血,不过幸好刀子没有伤到内脏。”

“我们轻一点,先去看看吧……”两人跟着齐闯来到了方笛的床边。齐闯拉开了半扇窗帘,微弱的光能让两人看清楚他的脸。方母的手轻轻的覆上儿子裹满绷带的瘦弱身躯,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

“娘……”不知什么时候,方笛已经醒过来,“爹……对不起,儿子不孝……”

下部

第三十八章

“少喝点……”齐闯盯着见底的酒瓶,皱紧了眉头,“今天不是礼拜六,明天还要上学,你喝这么多明早怎么办?”

“嗯?”方笛抬起头,眨着有些迷离的双眼,笑嘻嘻的说,“我又不是天天喝……”

“还不是天天喝?”齐闯探过身躯,劈手夺下了方笛手里准备打开的另一瓶酒放到旁边茶几上,“这是白酒!不是饮料!你一个星期能喝两三瓶,伤身体的!”

“小点声小点声。”方笛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放下杯子无力地向后倒在椅子的靠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歪着嘴角自言自语道:“伤身,哪有伤心痛苦啊……伤身,哪有伤心痛苦啊……”

“砰!”齐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闭嘴!”齐闯怒气冲冲地揪着方笛的衣领把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把他按到了墙上,“你有完没完了?啊?”

方笛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齐闯血红的眼睛不说话。

“你他妈的说话啊!啊!”齐闯抓着方笛的手用力晃了晃,“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方笛微笑着摇头,无神的双眼好像一直聚焦在齐闯身后无穷远的地方,“没怎么啊……你想干嘛?”

“我,我想干嘛?你想干嘛?”齐闯大吼着,“没有他你不能活吗?啊?你告诉我,是不是没有你哥你就不能活啊?”

听到齐闯的话,方笛的好像整个人陡然之间垮下来一样。“他已经不是我哥了……”语气失望已极。

“方叔叔不是说了吗?他和王阿姨一定会有办法的啊!”齐闯松开方笛的领子,两手托起他的脸,用拇指轻轻的抚摸着,“苗苗,你不能这样啊……”

“放手!”方笛把齐闯的手打掉,用力挣开跑到一边去,恶狠狠的盯着齐闯低声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齐闯一下子呆住了,方笛的表情那样陌生,眼睛里面好像满是仇恨和怨怼,再也不是他的好兄弟了。“苗苗……你是说……”齐闯的话吞吞吐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这全都是我的错?”

“对!”方笛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就是因为你!”

齐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脚步很轻的默默走回了房间。

“都是因为你!”方笛的目光追随着齐闯的背影,不依不饶地喊着,知道传来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方笛才颓然坐到了沙发上,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酒瓶,扭了几下打开,咕嘟咕嘟直接对着瓶子灌了下去。

“哥……”泪水模糊了双眼,方笛嘶哑的喉咙发出断续而残破的声音,“把……哥哥……还给我……”

 

“嘿,你干嘛了?怎么一身的酒味?”朴树明一边把卷子往书包里装一边小声问。

“嗯,”方笛随便应了一声,“你管那么多……”

“方笛……你还是想不开吗?”朴树明放下手里的活,双臂支在桌子上探过头去说,“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只是因为你瞒了他一次就那样对你,那样无情,说明他也不爱你啊!”

“你懂什么爱……”方笛不耐烦的说。

“好好好,那咱们换一个角度,”杨皓不知什么时候从方笛身后走了过来,在他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给朴树明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突然之间说要斩断兄弟情分你肯定接受不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可能只是一时生气,兴许过些时候就原谅你了呢?你爸妈不是也在为这事儿努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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