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岚没应声，他不确定孙奕又在干嘛，要是他还是只白狐，这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应该满舒服的，可是他现在没有毛了，这样会舒服吗？
他有时候会想到他身上原本该存在的白毛哪儿去了？他本来全身都有白色的长毛的，可是幻化人形后，那些漂亮、柔软又保暖的毛全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皮肤，难怪他总觉得冷。
其实他满想念那些能保暖的白毛，幻化人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他一年到头都觉得凉飕飕的。
要是能变回白狐应该满好的，孙奕应该也会比较喜欢他是只白狐吧！当他是只白狐，他的毛很软的，摸起来绝对比这光秃秃的皮肤舒服多了。
他知道有了相当程度的道行，就可以自由选择幻化人形或是保持原形，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相当困难的。
他已经三千多岁了，可是他却连五百年的道行都不到。不是他偷懒，而是他守不住道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只要天一变冷，他的努力就全耗费在他虚弱的身体上了。
现在仔细想想，恩人会叮咛他要小心照顾自己应该是这个原因。
看来他这不到五百年的道行也留不了太久，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要是他的道行耗损得差不多，应该就会打回原形了吧？
如果打回原形之后，他还能活多久？希望能活上几天，这样他就能让孙奕摸摸他柔软的白毛，那样孙奕才会知道摸起来舒服是什么感觉。
“水岚，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孙奕总觉得水岚安静过了头，刚认识水岚的时候，他曾经无法忍受那种安静到无声的感觉，可是他又走不了，他就是不想离开水岚，就算他一直保持安静他也认了。
如果安静能换到水岚陪在他身边，他觉得很值得，可是要是水岚太久没跟他说话，他又会觉得水岚不想理他。
水岚依然没应声，因为他不知道孙奕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况且能不出声当然别出声，保持安静才活得久啊！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教他的，发出过多的声音容易让人发现，暴露行踪会替自己招来危险。
而他的母亲就是不懂这种危险性，才会被猎人杀死，父亲想救她却救不了，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孤儿，努力学会照顾、保护自己。
如果他不是想救那只小幼狐，也不会让猎人打伤，而且他并没有救到那只褐色小狐，当它睁著漆黑的双眼望著他时，他只觉得好抱歉，但他真的没有能力救它。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觉得难过，虽然已经三千多年了，他幸运的活了下来，可是那只小狐呢？
“水岚，你在想什么？”孙奕觉得水岚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我……曾经想救一只幼狐，可是我没能救它。”水岚曾经恨过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但随著时间过去，他也了解很多事情是他无力改变的。
“这是你的腿受伤的原因？”孙奕抱紧水岚，心疼不已。
水岚点了头，脸又红了起来，知道孙奕是因为看过他光溜溜的样子，才会知道他腿上有伤疤。
“它死了吗？”孙奕发现水岚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不知道；它被猎人捉走了。”水岚看了看孙奕，开始怀疑孙奕的原形是什么。
他想不出有哪种动物这么喜欢说话的，而且还有这么奇怪的行为，难不成孙奕本来就是人？
的确是有修炼成仙的人，这样就说得通了，孙奕的行为这么奇怪，也只有人会有像他这样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别想了，你不是累了吗？好好睡一觉。”孙奕不希望水岚沉浸在过去不愉快的回忆里。比较起来他还宁愿水岚去想那个不知名的人，虽然他会嫉妒；但至少水岚会笑、会开心。
水岚静静地闭上眼让孙奕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孙奕心满意足地笑著，衷心相信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在一起。
“水岚！”一名男子由后方快速追上水岚。
水岚停下脚步，回头望著叫唤他的男子，不确定他有什么事情。
他记得这个男人好像是叫施建成，他是他这几年来接触最多的人类。他平均十年会换住所，不然他永远不会改变的相貌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他会去山里捡些人类喜欢的石头，然后拿到城镇去换钱，再用钱跟人类换衣服、食物之类的东西。
其实他觉得这样挺麻烦的，但这就是人的生活。他常觉得还是白狐时的生活简单多了，除了要小心不被人类发现，其他的时候都比人自在乡下。
这个男人跟孙奕一样，没事就想找他说话；可是他实在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话好说的。他一样不常跟孙奕说话，可是孙奕知道他是白狐，而且孙奕不是一般人，这个男人却只是一般人类。
“水岚；我……”施建成脸上带著薄红；欲言又止。
水岚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他把话说完。他好像说一句话就要很久，不像孙奕，孙奕一向很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不会断断续续，也不用中间停下来想。
“那个……”施建成不知道该怎么启齿，另一方面也是怕水岚会拒绝他。
水岚静静等著，他知道施建成还要好一会儿才会说出一句他想说的话，等他说完全部他想说的话，他都觉得累了。
“我是想说……你……”施建成无法肯定水岚的想法，他几乎不跟人说话的，可是只要不带恶意，他就会友善地对人。
他想水岚应该不会排斥吧，他知道有个男人常在他屋里进出，还会留下来过夜。他虽然无法确定水岚跟那个男人的关系，可是他自认能把水岚照顾得比那个男人更好。
水岚一边等施建成想他要说的话，一边想著该去找搬家的地点了。在这里住了快八年，这个地点是还不错，可是施建成有点麻烦。
虽然除了孙奕之外，施建成不是第一个一直找他说话的人，可是只有施建成最耗费时间。他跟以前不一样，他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好的体力能慢慢听别人说话，尤其又是在冷天。
“你还是这么怕冷，你……愿不愿意搬到平地来住？”施建成望著水岚身上厚重的冬衣，感到疑惑。
从水岚搬来他就开始注意他，就算是在大热天，他也没见水岚身上的衣服少于三件的。既然水岚这么怕冷，身体又虚弱，为什么还要住在半山上呢？
水岚没应声，只是奇怪的望著施建成，他住哪里跟他有关系吗？
“我的意思是……”施建成有些难为情，他在家里练习了很久，可是还是很难说出口。
水岚并不想催促施建成，他知道他说话一向是这样的，可是一直站在这里不动，让他觉得越来越冷。
但他要怎么让施建成快点把话说完？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就像他不爱说话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身体不好，又一个人住在半山上，要是有什么事情没人照应得到，如果你搬到山下来，大家可以互相照顾。”施建成好不容易才一口气把话说完，可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很好。”水岚用短短的语句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他喜欢住在山上，不想跟人类住得太近，他还是觉得人类很危险。
虽然他现在是人的模样，山下的人对他也还满友善的，不像从前见了他就追。可是，他仍然不适应人类的生活方式，尤其是要到处跟人说话，他没有办法做到。
“水岚，其实我……”施建成有些失望，猜想水岚是在顾虑那个男人。
望著水岚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他心里真的很感动。如果水岚肯给他机会，他会一辈子都对他好的。
“我从你搬来就开始注意你了，你好漂亮，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施建成红著脸终于把话说出来，但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就怕水岚放不—下那个男人。
水岚只是望著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照顾他二辈子？他要怎么照顾他一辈子？
“我会比那个男、人对你更好’，我会更努力让你过好生活，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施建成误以为水岚是在考虑，更加努力地想说服他。
水岚微微蹙眉。那个男人？是指孙奕吗？
这跟孙奕有什么关系？
“水岚？”施建成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刁；像那个男人一样英俊潇洒，也许那个男人很有钱，能提供水岚的生活比他好上太多，可是他是真心真意的。
水岚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他或许不适应人类复杂的生活，但是只要他不要太接近人类，其实过得还算不错。
“你……愿意吗？”施建成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我会照顾自己，你还有事吗？”水：岚觉得他的脚都冻僵了，如果施建成说完，他想快点回去，但就不知道走不走得到家。
施建成失望钓摇摇头，知道水岚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
水岚转身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他只是觉得好累，他的体力真的明显变差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完这个冬天……
水岚停在路边喘著气，他才刚上山而已，还有好长一段路才会到家。
说不定他想搬家是多余的，他该想的是葬身之地才对。
思及此，他开始回想这么多年以来，有什么地方是他最喜欢的，却突然被人凌空抱起，几乎把他吓死。
“很累吗？”孙奕心里很担心，他总觉得水岚不太对劲。
不是他多疑，今年才人冬，水岚睡觉的时间却明显变长了很多，但就算他睡觉的时间变长，精神却没有比较好。
水岚双眼睁得圆圆的，发现是孙奕抱著他，才放下心来。
他不挣扎的让孙奕抱著，静静的汲取他的温暖，知道这样的日子应该不多了。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孙奕有些不高兴，他是没听到他跟水岚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很明显的对水岚有企图。
水岚出门太久，他有些担心才出来看看，结果就看到那个男人缠著水岚，看来该是水岚搬家的时候了。
每回水岚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发生相同的情形，不知道水岚自己有没有察觉，这些人全都对他有不良企图，但他绝不会坐视水岚让人抢走，他可是等得比任何人都久。
“人类。”水岚其实很讶异孙奕行走的速度，他抱著他，却能这么轻松而迅速地回到家里，真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他是人类，他要干什么？”孙奕有时真的不知道该拿水岚怎么办，他不是不说话，就是答得过分精洁，有说没说根本就没差别！
水岚望著抱著自己窝在床上的孙奕，发现他总是这样，他一向都知道他冷，也会在他冷的时候给他温暖。
他想不会有人比孙奕对他更好了，虽然施建成说他会比孙奕对他更好，可是应该很难。
“水岚？”孙奕疑惑地回望著水岚，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到底是冻傻了，还是那男人对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水岚，告诉我好吗？那个男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孙奕将水岚的双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搓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水岚的身体好像比以前还难暖和起来。
“他说他喜欢我，想照顾我一辈子。”水岚不知道孙奕问这个干嘛，他只知道他现在不说，以后孙奕一想起来又会问个不停。
“你答应他了吗？”孙奕吓了一跳。
“我可以答应他吗？”水岚奇怪的看著孙奕，他是只三干多岁的白狐耶，他要怎么让人类照顾一辈子？
如果他的身体正常，他应该还能活很久，可是人类只能活几十年。不管再过几个几十年，只要他没死，他都一直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会吓到人的。
何况他现在也许连这个冬天都过不完了，要是真的让人类照顾他，万一他死前打回原形，那才真的会把人吓死。
“当然不行！”孙奕连忙反驳，他知道是自己问错问题了，水岚是不可能跟人类一起生活的，他对人仍然怀有戒心。
只是他该怎么问才能知道水岚对那个男人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表白，水岚会不会动心？如果有人不介意他是白狐，他会愿意跟人共同生活吗？
“那如果是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呢？”经由水岚的反应，孙奕了解他一定是很明；白的拒绝了那个男人，可是他究竟懂不懂人家这么对他说的意义？
这近三千年来，他很清楚水岚对人类的生活方式没什么兴趣，他甚至是完全不关心人们在做些什么，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改变，他始终只过著他自己的生活。
他不喜欢跟人说话，也不太跟人往来，只喜欢静静窝在暖炉边。以这样的情况看来，他应该不是在装傻，他应该是真的不懂他喜欢他。
那么，当他摸他的时候，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对他做什么？
还是水岚只是习惯性地让他抚摸，却对他的企图一无所知？
这个想法让孙奕的脸都快黑了，这只白狐不会当真迟钝到察觉不出他的意图吧？那他这样痴等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你照顾我够久了。”水岚笑了起来，孙奕活得比他还久，而且还会一直活下去，他的确能够照顾他一辈子。
如果他的生命在这个冬天结束的话，孙奕的确算是照顾了他一辈子。
“要是我觉得不够久呢？”看到水岚的笑脸，孙奕心里舒服多了。水岚笑是表示他愿意让他照顾一辈子了吗？
“不用了。”水岚淡淡地道，他的一辈子差不多了，想要再久也不容易。
也许是命该如此，如果不是遇到恩人，他三千年前就会死了，能多活这么多岁月，还遇到孙奕，老天爷已经待他不薄了。
“水岚，你……”孙奕很失望，以为水岚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本想问水岚喜不喜欢他的，却因水岚难得打断他的话而停住，这个情况也让他十分意外。
“孙奕，我漂亮吗？”水岚想起施建成的话，他并不很确定人类的审美观点，也许孙奕比较懂。
“很漂亮。”孙奕摸著水岚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很意外水岚会主动问他话，不过水岚会问这样的问题让他感到好笑。
看来这只白狐不只是迟钝，还缺乏自觉，他对自己的美丽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一定不曾注意到当他走在路上时，有多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是吗？”水岚显得相当困惑，这个样子就是漂亮吗？他一点都不这么认为。
他总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好丑，他其实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是觉得自己以前的模样比较好，那身银白的毛才是真正的漂亮。
“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人想据为已有。”孙奕轻轻地在水岚的唇上吻著。
像他这么美丽的白狐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只了，就是因为他美丽得让他移不开视线，他柔软轻盈的身躯让他眷恋，所以他放不开他，只想无时无刻这么抱著他。
只要水岚有一点点喜欢他，对他有一丝眷恋，他就会觉得这近三千年的守候是值得的。
“可是我觉得好丑；光秃秃的。”水岚看著自己光滑的双手，不禁微蹙起眉。
“啊？”孙奕愣住了，他不是在怀念自己的原形吧？“不会丑，很漂亮的。”
孙奕握住水岚的双手，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抚摸著。
他是没见过水岚还是白狐时的模样，可是他一定非常漂亮，连昊炎殿下都说他是只漂亮的白狐了，那他的原形肯定跟他幻化的人形一样美丽。
水岚静静的让孙奕摸著，突然很希望能让孙奕看看他还是白狐时的美丽模样，只是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水岚，你还是很冷吗？”孙奕觉得水岚的肌肤依然冰凉，他抱著他这么久了，却一点改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