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上——博研一笑
博研一笑  发于:2011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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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说,“好啊,你别着急,慢慢说。”

“小韵,你听着,我弟弟叫林明,在红星小学四年级一班,五点下课,你去教室门口等他就行了。今天晚上我可能回不去了,我爸妈也都不在家,今晚你能不能把我弟弟接回家,帮我照顾他一晚?”

“没问题啊!”我说,忽然我心里咯噔一惊,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警局?你没事吧?”

那边一直说没事没事,很好解决的,先挂了啊。

我一看时间,四点半,便踩着单车去了红星小学。我找到大熊所说的四年一班的教室,站在门口等待。当老师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说:“我……我找林明。”

那位素面朝天、身体被一袭连衣裙裹得像一只花瓶的女老师便朝教室里尖尖地叫了一声:“林明,有人找!”

很快就从教室里挤出一个大大的脑袋,我问:“你是林明吗?”

小家伙点点头,背着一只画有蜘蛛侠的大书包,一副俊俏模样。我说:“我是你哥哥熊泽恩的朋友,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他叫我替他来接你。”

林明便从教室里蹦出来,抓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见过你的!你家开的茶楼,离我家不远!”

十岁的小明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别看他年纪小,知识面可广泛了,一路上他又是讲宇宙起源、又是讲转基因植物;又是讲奥斯卡获奖影片,又是讲最近闹得正火的美伊战争。我被他逗得直乐,一时间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晚上,我看着小明写完作业,便带他洗了澡,就上床睡觉。我担心小明会怕黑,所以连电视也不看了,就早早陪他一起睡了。他轻轻趴在我的臂弯里,微微的呼气儿呵得我一阵阵酥痒。他蜷着睡觉,活像一只可爱的猫咪依偎在我怀里。

又到周末,焰子哥哥放假,我提议去小姑家玩玩,她都催了好几次了,我们却一直没有去,怕是她都要有意见啦。

小姑家就在沙坪坝体育馆附近,坐公车很快就到了。小姑家是政府公寓,不算奢华倒也大气。公寓小区一排看过去,全是颜色相同、造型一致的房子,干净而且不凌乱。小区花坛里满是油油的万年青,给人一阵神清气爽的感觉。

今天婷婷也放假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舒服的钢琴曲《梁祝》,我轻轻走到婷婷身后,待她一曲弹毕,才鼓鼓掌说:“婷婷钢琴又进步啦,弹得真棒!”

婷婷听到我的声音便转过身来,高兴得一头扎进我怀里。别看这丫头才七八岁,可是聪慧得很,钢琴都过六级了。她仰着头看了看焰子哥哥,紧蹙着眉头问:“韵哥哥,他是谁呀?”

我捏捏她胖嘟嘟的脸蛋,摸摸她两只可爱的羊角辫,说:“婷婷猜猜?”

“大姨家的宝哥哥?”

我摇摇头。

“二姨家的琦哥哥?”

我又摇摇头。

婷婷便也摇头:“我猜不出。”

我便说:“他呀,是咱们老家的一位哥哥,他上次见到你,你才四岁呢,所以当然想不起来啦。他叫焰哥哥。”

焰子哥哥一边呵呵傻笑,一边夸赞道:“这城里的小姑娘啊,就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咱农村里的小孩子,个个灰头土脸,脑壳顶上都是脚印,成天只知道打土仗、爬树、捅马蜂窝啊。”

小姑招呼我们坐下,把一大盘洗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里面有紫葡萄啦、提子啦、香柚啦、苹果啦、鸭梨啦、樱桃番茄啦,丰富得就像一场水果聚会。

小姑说:“你们看电视吧,我去买菜。”

我便站起来,“我陪你一块儿去。”

焰子哥哥也想去,我说:“你呀,就待在家里陪婷婷吧。你们四年没见了,都生分了,赶紧给补回来。”

我便和小姑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菜市场不远,穿过一条街转个弯就到,所以我们步行过去。我想起婷婷的话,便问:“小姑,你有没有把奶奶的病情告诉大姑和二姑啊?”

小姑摇摇头,叹道:“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你又不是没看到,她们哪有真正对老婆子上过心啊?远嫁这么多年,回来看过她几次?所以啊,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我便看到只有二十七岁的小姑愁容满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似的。在我眼里,小姑一直是个大美人,当年村里面追求他的男子成群结队的,从村口排到村尾。虽然追求她的人那么多,但我知道,她却只对骆扬上过心。小姑虽然比我大十岁,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我们成为知己好友,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后来她成了戏班里的班花,又唱得一台好戏,颇受欢迎,人们只要一提到她江远春的名字,都翘着大拇指连连称赞。

我们买了只卤鸡、板鸭、一袋饺子、一斤莴笋、一把青菜,就打道回府。我突然想起什么,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直打转,于是我问:“你知道杜世菊是谁么?”

哼着小调的小姑戛然而止,瞪大了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我,满脸诧异。

我说:“一直觉得非常熟悉,却总又想不起来。”

小姑还是用讶异得夸张的表情看着我,半天才说:“杜世菊,不是焰子他妈么?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我一拍脑袋,总算是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难怪我总觉得那样熟悉……前两天在医院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同名。中国人口又多,同名率高嘛。”

小姑却不像我那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对这事挺上心,追问道:“你瞧清楚了没?她是不是眉心有颗黑痣?”

我仔细一想,那天在医院瞧见的中年妇女还果真有颗美人痣,惊道:“不会这么巧吧?她不是去河南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姑狠狠唾了一口,然后得意地说:“哼,我有一帮好姐妹,可是整条街出了名的探子,我一定要挖出她的底细来。这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我没顾得上小姑的谩骂,却在心里想,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杜世菊,当年那个抛夫弃子的坏女人,要是她现在回头,焰子哥哥会原谅她吗?还有她那个画画的十五六岁的儿子,岂不就是焰子哥哥的弟弟?

我不敢再去想,我害怕越想越多。小姑见我沉思,像个嫉恶如仇的侠女似的说:“别去同情这样的人!既然是出没在医院,哼,肯定是得了什么子宫癌啊乳腺癌之类乱七八糟的绝症,活该她得!韵儿,你不知道当年她害得你干爹有多苦,她这一走,你干爹就背负了一二十年的狼藉声名,一辈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说她那心是什么做的,焰子,生出来还没一个小时,她就跟那臭男人跑了,焰子可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呀……”

我安抚安抚愤怒中的小姑,我想,作为市委副书记夫人的她,肯定是近朱者赤,受丈夫影响,成天老摆着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架势,于是我吭哧吭哧笑起来。笑够了,我才说:“赶明儿让你逮着她,不是让她上刀山就是让她下油锅。”

小姑在我鼻子上胡撸了一把,说:“死小子,我还让她浸猪笼咧!”

说着说着,便到了家。我站在门口,对小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在焰子哥哥面前提这事。说起来小姑算是我长辈,可她时时处处激愤得紧,好冲动,易生事,反不如我这个晚辈沉着冷静,我真怕她万一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就不好了。

推开门,焰子哥哥正坐在沙发上,而婷婷则坐在他腿上,神态投入地听他讲着乡村里的奇闻趣事,像听小人图书里的神话故事那样专心。

我把小姑推进了厨房。像她这样的“高危”人士,又长着一张记者嘴,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无意间透露了私秘信息。

看来焰子哥哥跟婷婷算是混熟了,婷婷一个劲缠着他,要他讲故事。我没趣地翻翻报纸,看看电视,就进厨房帮小姑洗菜了。

晚上姑父没有回来。他是高官,日理万机,在我印象中很少会见着他,每年只有在他生日以及春节串亲戚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客厅里挂了一幅他下乡视查民情的工作照: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铁锹、裤腿高挽,正在田里替农民挖排水渠。听小姑说那是九八年特大洪水,长江沿岸好多农田庄稼都被大水淹没,姑父没日没夜地在外面指挥军民齐心抗灾,最后都劳累出一身病来。

在工作照旁边,便是挂着整整齐齐一排奖证,上面写着“以民为本”、“廉洁奉公”、“爱民如子”、“明镜高悬”、“两袖清风”等殊荣。

晚饭间,婷婷都还一直缠着要焰子哥哥讲故事,小姑一边呵责她,一边喜笑颜开地说:“对了,八月底我们有场川剧演出,就在体育馆举行,到时候你们哥俩可一定要来捧场哦。”

我呵呵笑道:“川西派名角江远春的演出,我们岂有不去之理?”

听我这样一说,小姑就更加趾高气扬了:“那是!别瞧我上了年纪,这身段,这唱腔,啧啧,宝刀未老!”

焰子哥哥已经被小姑风趣的话逗得乐翻了,一口饭噗地喷了一地。小姑便更是得劲,干脆把碗筷一搁,退却三步,走到客厅的吊灯下面,做了个甩水袖的标准动作,兰花指高高一扬,眉顾目盼,清了清嗓便唱道:“春香!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

我想,小姑可真像只快乐的精灵。要是她晚生十年,或许现在就是星坛里一颗璀璨的笑星。即使是早生了十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即使做了妈妈,身段却依然保持得那样曼妙,仿佛岁月在她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第二天上午,我、焰子哥哥和小姑三人正凑在一块斗地主,我的手机响起,是茶楼小王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说:“小韵!你快回来啊!小灰……小灰他在巫山出事了!”

我一怔,这才想起小灰去巫山采购党参都已经将近两个礼拜了,却一直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一直消消沉沉,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现在小王打电话说他在巫山出事了,我便更加心惊胆战,顾不上手里一副好牌,拉着焰子哥哥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对身后一脸迷惑的小姑说:“茶楼员工出事了,我得赶回去,改天再过来陪小姑斗个尽兴!”

回到茶楼,妈妈和小王都在,小王急得团团转,妈妈则冷静地坐着。我进门便问:“到底怎么回事?小灰他怎么了?”

小王便语无伦次地说:“他受伤了,现在才醒过来。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他,原来他是把手机弄丢了。是这样的,小灰在电话里说他替焰子送了封家信去青龙湾,赶巧碰到有人打架,于是过去劝架,想不到乡下人蛮横无礼,连劝架人一起打,榔头一棒,就把小灰打昏了,在医院躺到到现在才醒过来。”

我心里一坠,问道:“青龙湾都是老人孩子,谁会动这么大气打架?”

小王瞅了瞅一边的焰子哥哥,才吞吞吐吐地说:“打架的人,就有邱焰他老爸……”

焰子哥哥脸色一沉,抓住小王就问:“我爸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被焰子哥哥抓乱的衣领,说:“我也不太清楚,听小灰说好像是跟邻村两个男人发生了口角,那两个男人骂他是窝囊废,戴一辈子的绿帽子……邱老伯气不过才跟那两个人打起来的……还说腿都给打折了……”

我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性情温和的干爹,一辈子菩萨心肠,连动物都没伤害过,怎么会跟人打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焰子哥哥早已经撒腿跑了出去。

我追出去,焰子哥哥跑得飞快,我怎么也赶不上,我在后面扯破嗓门喊道:“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焰子哥哥也不停步,只是说道:“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奶奶生病要人照顾,小灰又受伤,你不能把茶楼扔给你妈一个人!”

我便站住了,一晃眼焰子哥哥就消失在人海里。

我心里乱得很,突然又想起大熊,不知道他所说的关于红十字基金账目状况怎么样了,就拨他电话,却一直提示手机关机。

我感到不安,就打电话给康乃文,他们是好朋友,他总该知道大熊的事吧。想不到康乃文却焦急如焚地说:“大熊自从前几天去了警察局,就一直没消息了,怕是还没有出来!我都不敢告诉他爸妈,骗他们说他做义工筹集善款去了。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找人帮忙呢!那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再联系联系人!”

康乃文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惶恐不安了,只觉得手足无措,怎么突然之间一下子就生出这么多事?

我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白亮,他父亲不是警局的一名侦察员么,或许问他会有办法弄清楚大熊的事。于是我又拨通白亮的电话,约他出来见个面。

在江边一个露天咖啡厅,我见到了白亮。他还是那样习惯性地穿得一身白,上身是件清爽的白色纯棉背心,下身一件银白色沙滩裤,远远看去像一条裙子,脚上踏着一双鸽白人字拖。

他见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太阳伞下面,便跟一叶白蝴蝶似的飘进来,摘下棕色的太阳镜,问道:“我的韵少爷!怎么有空约本少爷出来喝咖啡啊,这会儿你不该在茶楼里忙乎呢吗?”

我看了看那打着百事可乐广告的太阳伞,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白亮则大手一挥:“得了得了,你跟我还耗个什么客气呀!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死模样,有话快话,有屁快放,别影响我喝咖啡。”

我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爸爸帮个忙……我有一个朋友现在正在警局里受审,可好几天了都没信儿,我正担心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想请你爸爸帮忙调查调查。”

他白了我一眼,说:“那是你什么朋友啊,劳你这么大费劲四处求人?他自家人不管他的吗?”

我说:“他自家人恐怕都还不知道呢,大概以为他出去做义工去了!我的好亮亮,白亮亮,又白又靓的好亮亮……”

见我这般乞怜,都不要身价了,白亮才说:“好吧,我就暂且托我爸给你打听一下……那个,姓什么叫什么,犯的啥事儿呀,作奸犯科之类的就免了啊。”

我便报上姓名:“熊泽恩!恩泽万物的意思!好像是一笔慈善基金出了问题。”

白亮狠狠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就知道结识那些不良少年!早晚得把你带坏!”

我冲他吐吐舌头:“什么不良少年啊,人家就跟天使一样!”

白亮佯装要吐,却被我把他的脑袋扳了回来。我就知道,我的好白亮一定会帮我的。我这样着急,因为我真不想看到大熊出任何差错。

…… 第十三章 多事之秋 ……

前生你是桃花一片

遮住了我想你的天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

执意凋零在你指尖

焰子哥哥回巫山好几天了,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从他嘴里我知道事情的原委:那天干爹去邮局领了焰子哥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回来的途中赶巧遇到两个邻村的大汉,看见干爹就满口污言秽语,就因为焰子哥哥考上大学,而他们的儿子都没考上大学,心生嫉妒。干爹见他们骂得露骨,便跟他们发生口角,那两个男人不服气,抄起扁旦就朝干爹腿上砍去;正巧给前去巫山采购党参的小灰瞧见,前去劝架,怎料那两个粗野男人蛮不讲理,顺势给了小灰当头一棒,小灰就昏睡了两个礼拜才醒过来,好在没有脑振荡,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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