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九天 三(穿越)+番外——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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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在慕容非思考的几息之内,心志坚定的沈先生便已经出声,“不管如何,我们最近务须谨慎,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一放,等凤王醒来再做决断。”

稍停一会,见其他三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沈先生这才把视线投到慕容非身上:“慕容公子,凤王殿下并没有纳妃,待会太医离开之后,就麻烦公子多加照顾了。府中的内务也劳公子多费心思了。”

这个建议同样没有人反对。

慕容非点头,他恰到好处的让自己的面上呈现出一抹隐而不露的担忧和焦虑。

“那么就先如此了。”沈先生说着,在离开之前,他再一次道,“麻烦慕容公子了。”

“麻烦慕容公子了。”宋先生笑笑,也跟着对慕容非说。

就连那最不喜欢慕容非的付冬晟,也对慕容非道了一声‘麻烦’。

慕容非点头一一应过。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他的面上才泛起了些微的笑意。

其实严格来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慕容非跟姬容跟的久,每一个也都更有资格再这个时候掌管内府大局。

但同样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慕容非是从一开始,便随侍姬容身旁。而每一个人也都觉得——哪怕姬容自己其实并不这么觉得——外人总是比内人更隔了一层。

所以,在这个姬容没有办法亲自下命令之时,跟姬容最久的,在内政方面绝对一把手,隐隐成幕僚之首的沈先生率先提议,一肚子阴谋诡计、偏好奇道的宋先生也点头附议,甚至就连看慕容非不是那么顺眼,更兼知道姬容其实并不太喜欢慕容非的付冬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慕容非从开始就跟在姬容身边。

慕容非一直贴身服侍姬容。

这就足够了。

对大多数人,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一点点暗示——这一点点‘我比你们更靠近他,所以比你们更了解他’的暗示——已经足够了。

慕容非想着,他微笑起来,带着少许的满意。

……

……

姬容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趴在床上,蜡烛正在稍嫌冰冷的空气中轻轻摇摆。

姬容动了动已经无甚感觉的身子,却为那倏然而至的剧烈疼痛微哼一声。

“凤王?”紧随着响起的是慕容非的声音。

姬容眯了眯眼,刚侧了头,便看见慕容非已经出现在了床边。

“多久了?”这么问着,姬容抬抬手,不意外的又是一阵剧痛。略皱一下眉,姬容也不理那一阵一阵牵动神经的剧痛,只抬起手,按着抽痛的额角。

“今天过了就有三天了。”慕容非回答,接着,他不着痕迹的抚开姬容揉着额角的手,半跪在床边,伸手替姬容轻轻按着。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随即闭目:“扶我起来。”

慕容非手上一顿:“殿下背上的伤……”

“扶我起来。”姬容睁开眼,黑眸一片冷肃。

既不是真心对姬容,慕容非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姬容硬扛着,故此,没过多少时间,姬容便已经半靠起来——当然,是靠在厚厚的软垫之上的。

不过就算已经尽可能铺厚铺软了,但在靠着的时候,姬容还是频频皱眉。

服侍姬容靠好,慕容非又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姬容唇边。

有些讶异慕容非的细心,姬容也没说什么,只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

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更冲走些许胸中的烦闷,让姬容的脸色跟着好了不少。

看着姬容已经喝够了水,慕容非搁下杯子,又替姬容拉好被子掖了被角,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竟是分外的娴熟。

姬容的注意力并不在慕容非身上。他在想着自己父皇的态度,还想着姬辉白会有的感觉,所以,当慕容非开口征询他‘是否待会上药’时,姬容索性没有回答。直至慕容非开口说:

——“殿下,小人今日去送了楚尚书一家。”

第八十二章 恨相逢

“殿下,小人今日去送了楚尚书一家。”

慕容非开口,稍停一会,他又紧跟着道:“楚尚书一家都好。楚公子还特意让小人转达对凤王的谢意。”

姬容缓下了神色。不管如何,能知道一个故人过得好、并且没有意外将会一直好下去,总是让人感觉安慰的。

慕容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挑这个时间开口说楚飞的事情的。

眼见姬容神色有缓和的迹象,慕容非再次伸手,双手拇指轻轻按着姬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力道适中,再配合着那一点点的温热,竟让人感觉到些许安心。

安心?姬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

而一直注意着姬容神色的慕容非则开口:“殿下,小人先帮你搽药?”

鉴于自己方才的感觉实在有些怪异,姬容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容非转身出去,不一会就端了一个红漆托盘进来。托盘上一边放着数个瓶瓶罐罐,另一边则叠着一条布巾。

慕容非把托盘放下,然后,他道一声‘冒犯殿下’,便扶起姬容,将姬容身上唯一穿着的中衣除了。

白色的中衣一旦褪去,姬容背上因责打而留下的青紫便一览无遗。

面对着那一道道高高隆起、纵横交错、仿佛冲着旁人狰狞大笑的伤口,饶是慕容非素来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微挑了眉。

当然,也只是微挑了眉。就在那一丝情绪波动了的下一刻,慕容非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心如止水。服侍姬容趴下,他拔开瓶塞,倒了些药在自己掌心,开始搓揉姬容背上的伤口。

在刺激的药酒碰到自己伤口的那一瞬间,姬容背上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慕容非没有继续,等姬容紧绷起背脊,强自克制肌肉的颤抖之后,他才道:“祭司院的大祭司之前过来看过,还用神力替殿下修补了筋骨的损伤。但其他外伤……”

慕容非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根本不用慕容非说,姬容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和羽帝坦白了自己和姬辉白之间的事情后,羽帝没有直接杀人或者投人下狱,已经算是涵养十分不错了,又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让大祭司帮他把所有的伤都治好?

故此,姬容只点点头,慢慢放松紧绷的身子。

可惜姬容伤得实在有些重。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的克制,每当慕容非手上稍微加了一点力道的时候,姬容还是会在瞬间紧绷起身子,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

这么反反复复的,没折腾两下,姬容就已经满身是汗了。

手上已经极力小心却根本都没有用,慕容非搽药的手缓下。他沉默一会,忽然开口:

“殿下,小人小时经常被打。”

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骤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姬容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就是再没有兴趣也总好过一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疼痛之上,所以,姬容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恩?”

手上继续搽着药,慕容非一边开口,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姬容的神色:“小人的母亲和楚公子的母亲是双生姐妹。”

“唔?”姬容倒是有了些惊讶。虽知道慕容非和楚飞有亲戚关系,但他其实并没有特意去看底下人收集来的情报,所以并不知晓具体的关系——他的事情真的有些多,多得并没有时间去把注意力始终放在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身上。

连这个都并不知晓……那么,对方是确实没有看过关于他小时候的调查了。慕容非暗自想着,至此才完全确信姬容是真正不知道自己小时的事情。

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慕容非一边为姬容搽这药,一边继续开口:“我的母亲是大家闺秀,本来家里也给定了一门亲事,只是我母亲自小就极有主见,她当时认为家里为她定的亲事不好,又恰逢与还是翩翩少年的慕容府主相遇,两人惺惺相惜,我母亲对家里的态度就更加的不好了,动辄发火顶撞。那一段时间,我母亲家里上至家主下至仆人 ,每一个都是紧绷了神经过日子。后来,是我姨娘忍不住和我母亲吵了几句。”

说到这里,慕容非稍停一下:“按着楚公子母亲的那种个性,说是吵,但其实大概也只是提高了声音争辩几句。不过我母亲是素来刚强的。”

说到这里,慕容非微笑起来:“所以,当天晚上,我母亲便收拾了细软,连夜投奔那位才情不俗又风度翩翩的慕容公子——在那之前,慕容公子那个情种也已经和我母亲私定了终身。不过,”

慕容非的眼里泛起些愉快的意味——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多见:“不过,我母亲当然不知道,那位风度翩翩才情不俗的慕容公子在家中其实已经有了一房娇妻。”

“她当然也不知道,就在他和慕容公子你侬我侬的时候,那房娇妻正独自在老家为慕容公子九死一生的产子。”

“她当然还不知道,那位娇妻和慕容公子青梅竹马,并且好妒专权,根本容不下她,虽然她也容不下那位娇妻。”

“她当然更不知道,那风度翩翩才情不俗的慕容公子其实是个软骨头,敢做不敢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而等她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慕容非慢慢说着。

姬容也一直沉默的听着,背脊虽还总是因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沁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不过,她总是有不知道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家中曾经为自己定的那门亲事——那个曾被她直接斥为‘百无一用’的男人至今已经官至一品。她不知晓……”慕容非说着,然后,他由衷的,或者还带点遗憾的感叹:

“……真幸运。”

姬容稍抬了抬头。

慕容非也已经搽完最后一处。他收起药瓶,为姬容拉好衣服,再盖上被子,才低声建议:

“凤王,您可要休息一会?”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会,然后,他简短的说:“已经过去了。”

从头到尾,慕容非都没有说过自己小时候怎么被责打,又怎么不容易。他只是说了自己母亲的个性,又说了自己母亲的经历,还有他父亲、他大母的个性……那么,依姬容的才智,又怎么会猜不出接下去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其实比慕容非直白的说自己的经历过的事情好上许多。

所以,姬容才会隐隐安慰慕容非‘已经过去了’。

慕容非微笑,温和平静,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把那不经意展露出来棱角和锋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人知道,小人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非没有说下去,他停了片刻,只道:“恨相逢而已。”

言罢,慕容非不再提这些,只对姬容行了一礼,道:“小人就在外头伺候,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出声就好。”

姬容淡淡点了头。

慕容非再行了一礼,便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之前为了能够随时服侍姬容,慕容非并没有睡在屋里的下人房,而是就在内室之外——只和姬容的床相隔一个雕花隔断——的小厅休息。

慕容非随手把托盘搁在了小厅的几案上。

他坐下来,在旁边的脸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水珠,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温茶,随后才坐了下来。

漫不经心的搁下茶杯,慕容非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那当然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一双能掌控事物的手。

慕容非又想了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平静而又隐含愤懑……慕容非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在恨她,就是在嘲讽她的愚蠢。

可这只是几乎。

——在很早很早,早到慕容非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自己其实有一个母亲的事实,当然也更不会为那个所谓的‘母亲’的成年旧事而心情波动。

而今天,慕容非之所以会说这么多,之所以会表现出愤懑,不过是因为想让姬容觉得了解自己,进而可以掌控自己——上位者向来喜欢可以掌控的人。

而他,则喜欢因上位者的信任而得到的各种权力。

慕容非想着,他合了合手掌,随后带着些满意的微笑起来。

说谎只是一件事。但把全部真实事情表现成谎言,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用一些并不简单的真实谎言,用一些连说谎者本身都觉得真实的谎言换取某些东西……

其实不错,不是么?

第八十三章 分别

一如萧皇后所说:事情并没有完。

事情并没有完。独自坐在太和殿的羽帝想着。他提起朱笔,几次要下手,却又始终下不了手,只能徒劳的看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艳将白纸染得斑斓。

如果没有意外,十年后,他会把皇位传给姬容。羽帝想着。

传给那个他不是最喜欢,却最看重的孩子。可是——羽帝执笔的手又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一滴朱红的液滴飞离笔尖,在半空中划过完美的曲线弧度,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降落于早已斑斓的白纸之上。

可是——羽帝咬了咬牙。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最喜欢最看重的两个孩子,居然会、居然会——

羽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向稳健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被陷害、不是被诱惑、甚至还不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喜欢——两个兄弟相爱?这天大的笑话!

羽帝很想以一种嘲讽的大笑声来配合自己心中所想,可当那姬容被杖责情景不听话的一再浮现在他脑海里时,他却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冷。

羽帝搁下笔。靠倒在宽大的椅背上,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羽帝闭上眼,空旷的太和殿静悄悄的。

人都已经遣出去了。羽帝想着,然后,他提高了声音:“福全?”

一直没有走远的内廷总管福全很快就来到了羽帝身边:“陛下,您找老奴?”

依旧闭着眼,羽帝道一声:“替孤拟一份圣旨。”

“哎!”福全应了一声,然后飞快的把桌面上铺着的那简直不成模样的纸张撕了,重新铺了干净的,又压上镇纸,沾足笔墨,这才恭敬道:“陛下,您说。”

“兹因羽国第一百八十三代凤王……”空旷的大殿中,羽帝一向沉稳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恣意妄为、倒行逆施、不知廉耻……”

羽帝慢慢说着。福全偷空窥视一眼,却只见一片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平静。

“孤上承祖训,下对黎民……”

福全稳稳的写下了这两句。

“决意剥去其储君身份……”

福全的手蓦然抖了一下,在本来干净纸张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红痕,宛如美人面上的一行血泪。

顾不得其他,福全倏然抬起头看向羽帝,却正见羽帝慢慢张了眼,沉沉一笑:“孤的内廷总管,怎么了?”

福全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他张了张口,干干一笑,顺势弯下腰去:“老奴……老奴手拙,不慎错了字,还请陛下责罚。”

福全离羽帝的位置不远,又是在下首,故此羽帝只消一垂眼便能看见那长长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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