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晚说，伤害只会越大喔！」一直很安静的会长夫人开口了，当然是一鸣惊人。

佐佐木千叹气，「我也晓得，可是面对将那对无忧无虑的眼神，我怎么都开不了口。」语毕，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当它是酒那般猛烈的灌。

三人瞬间无语，相对于包厢另一侧的热闹，佐佐木千的这个区块根本就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

「小将，你变好多喔！」拉着中村将的手，东方佟开心的续旧。

「还好吧？」中村将笑着回应，东方佟的笑容就是这么无法让人拒绝。

东方佟用力点点头，「小将真的长大了，佐佐木学长功不可没呢！」

可以让顽皮的小猴子变得这么稳重，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呋……是我配合他好不好！」

本性就是本性、猴子就是猴子，果然不是三年五载就可以改变的。

西川桂当场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我看人家佐佐木学长配合你比较多倒是真的！」

牙尖嘴利果然也不是光靠情人就能改变的，没有五十岚癸在这里坐镇，谁都压不住西川桂那张嘴。

「你！」

不对盘就是不对盘，从高中吵到现在的两个人都二十多岁了还能吵，内容也是幼稚到不行，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一天相处下来，所有人都聊得十分尽兴，中村将也不例外，就连在回家的路上都还眼角带笑，殊不知他越开心，有话想说明佐佐木千就越说不出口。

今天会长夫人的那句话深深打在佐佐木千的心上，没错，越晚让中村将知道事情，伤害只会越大，再拖下去，中村将搞不好直到他上飞机的前一刻才会晓的，又偏偏他一想到情人难过的表情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到底该怎么办？

在佐佐木千烦恼的同时，中村将就在他身边开心的叽叽喳喳，而中村将开心的笑容就是他想要收藏一辈子的表情，难过的神情对他的宝贝来说，样说有多不适合就有从不适合，如果可以，他真想让中村将永远都这么快乐。

「……将……」

查觉到佐佐木千的语气不对，中村将停下说个不停的小嘴，回头看向面色凝重的情人。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马上就到家了。」

佐佐木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我要到美国念研究所。」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复杂的表情僵在中村将的脸上，他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开心的情绪瞬间坠落谷底，宁愿相信刚才是他听错话了。

「我说，我要去美国念研究所。」将话重覆一遍的佐佐木千，在看见中村将的表情时就后悔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垂下头、拳头用力握了又握，中村将提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两个月前。」

「为什么现在才说？」

中村将猛然抬起头来，眼泪于下一秒就夺眶而出，又等了好久，始终等不到佐佐木千的回覆，有的只是抱歉的眼神。

「混帐！」

中村将用力推了佐佐木千一把，头也不回的跑进家门，而撞上围墙的佐佐木千则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傻傻的看着天空，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中村将无心上课已经一个礼拜，不要问他这个礼拜是怎么过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其实没有怪佐佐木千要出国留学的事，他在意的是情人居然瞒了两个月才跟说出真相，而没有什么事比隐瞒还要令人难过。

两人从那天起就没说过话，佐佐木千自动搬到客房去睡，早上互相避开会碰面的时间，晚上直到中村将睡了才回家。

太过了解就是有这种坏处，想要遇不上对方并不太难。

基本上，他们都很清楚为了这种事情吵架根本就不值得，可中村将就是为了隐瞒而不高兴，至于佐佐木千则是身为隐瞒者而在内疚，并且，他们都知道这样躲避下去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好方法，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知道怎么做最好，却会为了莫名的自尊而不去行动。

佐佐木千在等，等中村将愿意跟他面对面好好谈一谈，却不晓得该主动找对方说清楚；中村将在躲，躲着佐佐木千，却又盼望对方来堵他，堵到他没有地方可逃，非得好好坐下来沟通不可。

一个每天都在等，另一个每天都在躲，这样的日子若没有一个人先想开，恐怕直到佐佐木千出国了都没一个尽头。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最大的一个阻碍，也可以说是最无厘头的一个阻碍，解决事情的方法就摆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去拿取，任由冷漠和逃避在两人之间旋转，又因为爱得一样深，所以内心深处的苦楚是相同的，没有谁比较轻松。

中村将的期中考考得一蹋糊涂，入学以来首次排名落在百名以外；佐佐木千的实习报告烂到教授看都不想看一眼，撂下狠话要当掉他。

当然，平常身为优等生的他们备受老师们的关注，冷战后的三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居然是教授的研究室，令人意外的相遇。

教授面对两个状况突然下滑的学生有点怨言，尤其是佐佐木千，即将毕业、留学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怎么能叫人不担心？中村将还好说，二年级的学生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补回来,可是四年级的学生就没这么容易了，随随便便被当掉一科就是延毕的下场，留学也别想去了。

「中村，这次的考试教授会当成你不小心失常，期末考给我补回来。」

「是……」中村将默默接受教授的指责。

教授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佐佐木千，「教授知道你们两个高中时就是前、后辈，这次一起失常的状况绝对不是巧合，如果是因为吵架导致的，那教授希望你们可以尽早和好，若没有办法，就分开来住吧！」

教授的意见让佐佐木千和中村将僵直了身体，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话。

「中村，佐佐木已经要毕业了，还要去国外深造，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请你不要拿你学长的前途开玩笑，这种时期也请你让着他一点，让他可以顺利完成后半期的学业。」

佐佐木千和中村将都是教授的爱徒，可面临如此情况，他还是有优先考量，理所当然是以毕业在即的佐佐木千为主。

「……我知道了。」中村将默默答应了教授的要求，内心却倔强了起来。

「佐佐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将情绪带到课业上，以你目前的情况，这是不被允许的。」

「是。」

「懂了就离开吧，记得把握最后的毕业报告。」

这句话教授是对着佐佐木说的，即将要去留学的人，毕业前的污点可是很严重的。

佐佐木千和中村将各自向教授道谢，然后离开教授的研究室；三个礼拜以来，两个人第一次肩并肩走回家，眼看家门就要到了还是没有对话，又表面上两人都装做不在意，内心却是翻腾不已。

站在家门口，已经什么都打算放弃的佐佐木千拿起钥匙就要开门，却在下一刻被中村将给制止，手劲之大，整串钥匙飞出老远。

「将？」

佐佐木千被一直没有动作的中村将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激动起来。

中村将瞪着佐佐木千，「你今天最好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否则就给我待在美国不要回来了！」

速食店内，中村将和佐佐木千面对面坐着；同居之后就自己动手做料理的他们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吃东西，因此点了餐点却都没有动，只有中村将不停喝着饮料，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则是动都不动地瞪着佐佐木千。

佐佐木千觉得他的背脊很凉，很久没看见小猴子如此骇人的眼神，果然习惯了乖巧和稳重就忘了他的本性本该如此。

「你说还是不说？不说我要走了。」

中村将重重放下饮料罐，杯子接触桌面的声音让人知道火气冲天的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杯冰凉退火的可乐给喝完了。

见状，佐佐木千只能苦笑。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是就希望他来逼我吗？那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该说的话并不是躲着就可以不用说的，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小猴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反观我，好像越混越回去……

「我毕业论文发表完后就要出国了。」佐佐木千的语气平淡到不能再平淡，仿佛他们之前的隔阂从来不曾存在。

「然后呢？」中村将用双掌撑住双颊、双肘靠在桌面上，神情认真的听佐佐木千说话。

「我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玩弄着饮料杯，话说到这里，佐佐木千觉得他没办法直视中村将那双清澈的眼睛。

沉默三秒之后，中村将问道：

「为什么不在决定的时候就告诉我？」

是的，这才是中村将最在乎的事。

「……我没办法看你难过。」

从一开始到现在，佐佐木千最不想要看见的就是中村将难过的表情，而这也是他怎么样都无法将出国的决定说出口的真正原因。

「我没这么脆弱，我不是女孩子，我不会哭着求你不要走，也不会用让你担优的表情送你上飞机，我承认我会舍不得，也承认我会想念你，可是我不会干涉你做出的任何决定，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中村将直接否决佐佐木千的担忧。

「我从来没当你是绊脚石！」佐佐木千几乎是大吼出这句话。

「可是你的表现就是给我这种感觉！」不甘被吼，中村将也吼了回去。

「……抱歉。」

佐佐木千道歉了，但中村将很清楚这句抱歉并不是承认将他当成绊脚石，而是对于给他这样的感觉而道歉，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表情也都不再僵硬，跟着，中村将拿起餐盘中的汉堡开始啃。

「出国的手续办得如何？」一面吃中村将一面关心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你不用担心。」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让佐佐木千不禁有错愕，可他还是静不下心来接受，承认他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飞机是订什么时候的？」脑中跑着自己的课表，中村将在想能不能去送机的事。

「周五下午三点的飞机。」三、两下解决汉堡的佐佐木千开始吃起薯条。

中村将伸手将佐佐木千的饮料给抢夺过来，喝了几口可乐顺顺被食物塞满的食道。

「那我可以去送机，真是太好了！」

笑容，这是中村将三个礼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就如同被感染一般，佐佐木千也笑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佐佐木千和中村将恢复了平常的相处，可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只要一有机会两人就会腻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好，能够在同一个小空间里一起呼吸就会感觉很幸福。

早上，不管中村将是几点的课，佐佐木千都会陪着他到学校，中午一起吃午餐，然后一起放学回家，若是遇到空堂就会一起到图书馆看书，或者是在学生餐厅吃点心、聊天，只要可以看见对方，一秒钟他们都不想错过。

假日的时候，中村将也不再赖床，早早起来替佐佐木千准备早餐，在餐桌上讨论这个周末要如何充实的度过，就是绝口不提佐佐木千要出国的事，只是竭尽所能地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像是要把即将无法见面的空白给事先填满，而佐佐木千其实什么都晓得，只是选择不说、不戳破。

伴侣贴心是一件好事，不过太贴心就会成为负担，对于这样的重担，佐佐木千小心的放在心里，当在国外寂寞的时候，也许回忆一下这样的负担会是不错的选择。

分离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中村将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以为他可以放宽心，让佐佐木千去国外发展，实际上却很难，相处的时间越多，就会想到离别的时候有多痛苦，又偏偏他已经将话说满，就算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佐佐木千论文发表会的那一天，中村将翘了那两堂课，偷偷从后门进入演艺厅，远远看着他的情人。

多么优秀的一个人，想必在国外也会有很棒的发展吧！看见如此耀眼的他，又怎么可能阻止他去完成他的梦想呢？就算其他人反对，我也势必支持到底，身为情人就该这样做！

恢复水准的佐佐木千让教授们很满意，发表会结束之后有不少教授询问他归国后愿不愿意回来指导学生，而他的回覆总是语带保留，而看见他的发表会顺利结束，中村将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尔后轻手轻脚的从后门离开。

距离两人分开的日子，只剩下两天……

第十章

中村将一个人回到家，打开鞋柜的那瞬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瞧，原来是佐佐木千的室内拖鞋不见了，唇边不由漾起了一抹苦笑。

开始收拾行李了吗？

中村将下意识用手搓着胸口，「没想到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会心痛啊……」

面对佐佐木千的离去，中村将知道自己的心情矛盾得不得了，明明知道出国是一个好机会，却又舍不得情人离开自己。

「将，你身体不舒服吗？」

佐佐木千在中村将踏进演艺厅的当下就发现对方了，又因为他懂得情人的用意，所以并没有让中村将知道他已经发现这件事，直到余光看见中村将离开了，这才道别教授们飞奔回家。

一进家门佐佐木千就看见中村将皱着眉头紧抓胸口，还默默说了一些令人心疼的话，便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出声叫唤对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佐佐木千的出现让中村将很吃惊，瞬间不知道做何反应。

我明明才刚刚回到家，千应该还在演艺厅才对啊？

关上大门，佐佐木千握住中村将的右手，「先回答我的问题，哪里不舒服？」看着被抓皱的衣服，是心脏的部位。

中村将轻松的笑了一笑，「没什么，下午喝了杯咖啡，可能咖啡因有点重，所以有点心悸。」说着，不着痕迹地挣开佐佐木千开始加重力道的手，「我先放个东西，晚餐想要吃什么？」故作轻松的笑着，可是心脏依然抽痛着。

该死的，快点好，今天怎么会这么痛……

佐佐木千虽然有点怀疑，却没有阻止中村将的动作，可任谁都没想到就在中村将要转进卧房的那瞬间，他的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娃娃那般重重倒在地上。

「将——！」

佐佐木千傻了，明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够随便移动昏迷的人，却不停摇动中村将的身体、不断呼喊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够醒来。

救护车载着昏迷的中村将和佐佐木千来到医院的急诊室，中村将的心跳、呼吸和血压让医生决定立刻进行急救，而看着中村将被推进急救室，佐佐木千总觉得心跳声大到连耳朵都能听见，什么前途、什么出国都不重要了，如果情人出了什么事，前途还有什么用。

坐在急救室外头，佐佐木千将脸深深埋在手掌里，一向相信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他首次如此绝望，看着急救室的红灯久久不暗，他多么担心等一下医生会摇着头走出来，那他一定会崩溃。

「千。」

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将佐佐木千从绝望中拉出来，抬头一看，是他的哥哥佐佐木万。

「哥……」

看见哥哥，佐佐木千马上就从一个坚强的男人变成一个小男孩，猛然抱住佐佐木万就哭了出来，而佐佐木万看着难得脆弱的弟弟，除了摸摸他的头之外，什么也没说。

过了好一阵子，激动大哭的佐佐木千停止了哭泣，而急救室的医生也走了出来，本来佐佐木千想自己上前询问情况，却被佐佐木万压住了肩膀，只能坐在原位看着哥哥的背影还有不断点头或摇头的医生。

「哥，将怎么样了？」看见佐佐木万跟医生道谢之后，佐佐木千当下就抓住自家哥哥的肩膀，急着想知道答案。

「医生说小将的身体很好，没什么问题，根据心理医生的说法可能是长期的郁闷累积在心里，现在又潜意识想要逃避某些事情，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