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班之岁月随想——mankiller
mankiller  发于:2011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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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甚至提出设置一个副班长的职位由我担任,我冷笑着,以我不喜欢到处去参加葬礼,也
没有葬礼需要我参加为理由拒绝了。
小党,他应该知道我内心渴望的是亲密,而不是权力。我对小党更加失望。他害怕失去的不是
我,而是他的民调支持率和选票。我就开始慢慢疏远小党。
和小党疏远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我们以前确实很要好的:上课时挨在一起握着手听课,吃饭
时从对方的饭盒里夹菜吃,傍晚他从我们寝室的门缝中探出英俊的笑脸叫我去上自习,他还从
家里给我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开起玩笑来,他常说小柯你为什么那么可爱。
离开小党我自然很伤心,但阵痛过后想一想,我和小党本来就有很多不和谐之处。他是南方人
,我是北方人;他爱吃清淡的,我爱吃浓烈的;看电影他喜欢打斗的,我喜欢言情的;读传记
,他只看政治人物的,我偏爱艺术大师的;他说共产主义是人类唯一应该存在的信仰,我觉得
信佛信耶稣信真主的人也不愚蠢;班主任讲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母亲时,他会大声附和着说那就
是我们的祖国,我却小声低咕说那是非洲夏娃,人类共同的黑妈妈。
您看,我怎么和那些名人一个德性,一写点儿小文章,出本小书什么的就不由自主地陶冶自己
的情操,把自己弄成纯情少女浪漫少男,既往自己脸上贴金,更往自己帐上添金。其实我对小
党是爱恨交织,爱慕与嫉妒是并行展开的两个主旋律,最终嫉妒占了上风,而我当时还没有成
熟到会用感情兑换利益,否则做个生活委员,也会使我的德育评估猛增几个百分点,在奖学金
等各项竞争中获得优势。
第13贴和小党疏远后,我决心交一个真正的朋友,不是都说爱情是短暂的,友谊是永恒的吗
,我在孤独中也开始想品尝一下友谊的甘甜。别以为我是在找借口,又想勾引谁,我是真诚地
希望结交一位同性的好朋友。异性恋男女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友谊,曾经是社会上的一个
热门话题,至今似乎也没有定论;对于同性恋,男男之间女女之间存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也有展
开广泛讨论的必要。但是查遍所有文献,没见到有关文章,更不知科学结论。在没有获得科学
结论之前,还要和男性交友,那我就得特别谨慎,只有绝不可能发展成恋人的人我才能去结交

经过一番观察和考量,我选择了老坠作为我的好朋友。
叫他老坠是因为他对女孩子特别多情,动不动就坠入情网。数不清有多少次,老坠步履蹒跚,
神情恍惚地回到寝室,在大伙的追问下,终于醒转过来,脸上的表情又是慌乱又是欣喜又是神
往又是羞怯,最后搓着大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你说说,那个女孩儿怎么那样可爱,她那
一笑呀,她那一摆手哇,迷人死啦,你说你说,这可怎么哪!”就又绞着手,晃着腿,更加神
魂颠倒手足无措。起先大家好奇,后来见他老是坠入高矮胖瘦黑白粗细各不相同的情网,也就
习以为常,只是老坠成了他的名字。
老坠无比热爱女孩子这是我选他做好朋友的第一个原因。这第二个原因就是老坠长得难看,按
现在的说法就是,他长得很英俊,可惜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老坠长得绝对是他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又是数不清多少次,老坠一边揽镜自照,一边啧啧
赞叹:“老天,我怎么长得这样英俊潇洒!”听这话时,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老坠是病态的自
大自恋,他的话发自肺腑,真诚热情,不是洋洋自得于自己的美貌,而是对造世主精雕细琢,
匠心独具的由衷赞美。老坠盘儿不亮,条儿也不顺。
班上工程制图学得最好并练就了一双吊线儿眼睛的小准就发布了这样的测量结果:看老坠的上
半身,他身高应该一米八二;看老坠的下半身,他身高应该一米六三。另外老坠走路一摇一晃
,站在那儿也是一晃一摇,结果一次力学课上,老师叫大家举一个不稳定结构的例子,不知谁
脱口而出:“老坠”。
我和老坠交朋友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老坠来自农村。不能和农民出身的人恋爱结婚,这是我老
妈从她和我老爸的婚姻中得出的最惨痛教训和最宝贵经验。其实我姥姥家也就比我奶奶家富那
么一点点儿,大概就因为人缘不好,被划成了地主,我老妈就一直以地主小姐大家闺秀自居。
我老妈只是看不上我农民出身的老爸,对别的贫下中农倒是格外亲热,说人家质朴坦诚。由于
家庭成分的对立,我老妈和老爸事事对立。一条泥鳅,阿爸要吃咸,阿妈要吃淡;一套家俱,
老爸要涂红,老妈就要抹绿。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争吵,从换粮票到喝红茶菌,从评职
称到婚外恋,从买房子到招女婿,从廉政建设到中美关系。就这样,从家庭琐事到国际风云,
凡事都有两面性,他们就总有的吵。随着时间流逝世事变迁,他们争吵的技巧日臻纯熟,争吵
的内容不断更新,紧跟时代步伐。我上高中时写过一篇征文,题目就是《从爸妈的争吵看祖国
的巨变》,还获得了特等奖。现在估计他们吵过了科索沃千年虫,正再吵WTO法轮功。我和
姐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不得不两面讨好,一会儿骗爹一会儿骗妈,我姐说我们这就叫
“两欺动物”。虽然夫妻总是对立保证了婚姻的稳定(因为总达不成离婚协议),但孩子却退
化成两欺动物,因此我和姐姐都牢记老妈的告诫,绝对不和农民出身的人恋爱结婚。
有了这三大护身法宝,我就放心大胆地和老坠交往起来。
第14贴我和老坠在一起的主要活动就是学习,一点儿非份之想也没有。老坠学累了就拉我到
教室外的平台上去看女生,我也就借此机会贼眉鼠眼地看男生。我那时对自己还不是特别接受
,时常想改邪归正,就请老坠给我上女生欣赏讲座。常常是老坠讲得自己春心激荡,我还是不
得要领。老坠见没收到教学效果,不是说我假正经,就是说我眼光太高,我只好任他评说,心
里却有无限感叹:培养并坚持一项儿业余爱好,实在是太难了。
老坠不仅是对女生的美敏感异常,他的方位感也特别强,蒙上眼睛,抡上个一万转儿,他也能
立马辨别出东南西北来。老坠还会看云彩识天气,看日头猜时辰,能准确到分钟。我们都说他
是多用途测量仪,老坠说其实他的政治嗅觉才最灵敏。
我对政治不太感冒,只想着等天气暖和了,和老坠这个指南针石英表温度计加地动仪,找个地
方去旅游一番倒挺方便的。
谁知天刚转暖,那场震惊中外的学潮就开始了。
老坠灵敏活跃,每天就象功能强大的采集仪,不断从三角地和十食堂,从BBC和VOA,搜集情报
;然后他又象一只最早知道春江水暖的鸭子,不断地向和尚班的每个寝室每个和尚通报着运动
的最新消息。老坠更有实际行动,只要外面有人振臂一呼,老坠就动如脱兔,有时穿着拖鞋就
上了街。
我就跟着老坠,参加了学潮的多种运动项目,从游行静坐喊口号,到发传单做纠察拦军车。我
渐渐地喜欢上了学潮这种大型的群众性的体育活动。我想这是传播真理,表达民意的最有效途
径,为什么我们不能经常性的开展这项活动呢。我对这种运动的强烈爱好直到我成为网迷才渐
渐淡化。现在我觉得互联网才是传播真理表达民意的最佳途径,上网代替了上街,发贴子代替
了发传单,方便文明还算高科技,节省纸张口水还没有肢体冲突,顶多累晕几台服务器,丝毫
不影响社会秩序和政治稳定。可那时我们只能因陋就简,不断奔走呐喊,哑了嗓子,每个人的
影响力还不如您现在发的一个email。
五月下旬,我还兴奋于广场上的声势浩大,陶醉于老百姓的箪食壶浆,一天老坠突然对我说,
他的政治灵感来了。
第15贴 老坠说他最近有强烈的预感要出事。见我不信老坠就告诉我他这预感的来历。
原来老坠小时候家里穷,可老坠却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的孩子,见别的娃儿有糖吃,他就羡慕
,也不考虑自己家的实际家情,当着大娘大婶的面,就经常缠着老妈要糖吃,最后老妈总是恼
羞成怒,猛扇小坠(小时候的老坠)一巴掌了事。老坠接着又告诉我,有时要糖的实际情况还
比较复杂,老妈说这孩子不懂事受人怂恿,肯定是小坠爸爸和老相好设了计要出我的丑,就关
了门和小坠爸爸掐架,最后掐赢了,批头散发出门时见小坠还在院子里傻等,顺便就踹他一脚
。次数多了,小坠估算老妈啥时候动武的功夫已炉火纯青。老坠说以此类比,现在我们撒丫子
就跑的时候到了。
我想老坠可真聪明。我妈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宫廷题材的连续剧时也常说,百姓的国事就是皇帝
的家事,皇帝的家事就是百姓的国事。为什么我就不会象老坠那样将国事和家事混为一谈融会
贯通呢。
老坠就建议去旅游,这正合我意。本来和老坠一起参加学潮我就感到不浪漫,出去旅游总算能
给我的斗争岁月添加一点瑰丽色彩。我们就定了旅游路线,安排了日程。老坠坚持要六月四号
早晨回到北京,当时我不解,事后才知他神机妙算,佩服至极。
回北京时,天刚蒙蒙亮。一下火车,我就听到几声闷响,老坠说那就是枪声。
我还一直以为枪声是很清脆的。我们在车上听新闻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全无一
点惧怕,一心要去广场看一看,大概是惭愧于自己的临阵脱逃吧。
市内交通全都停了。我和老坠徒步向广场走去。那是我和老坠终生难忘的经历,我们因此不仅
是好朋友,而且成了生死之交。
关于这场学潮,我一直想写一部史诗般的作品,许多出版商在看了我的部分素材之后,都非常
感兴趣。目前,有两家大的出版社有合作意向,想在学潮一百周年纪念的时候推出我的巨著,
但他们的稿酬太低,于这场伟大的运动极不相称。想那些名人一个书名就值个上百万,我这一
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更不能掉价儿,我可以再多等上个百八十年的。现在我只是零星地给一些报
刊写关于这场学潮的小文章,都是我在游行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散文界都说这是对“游
记”体裁的重大突破,其实还是那种形神都散欲说还休不之所云但能赚钱的那种。关于我和老
坠在六月四日早晨的经历我也写了一篇,算做我这“八九游记”系列的最后一篇,题目就是“
我们永远的终点站--天安门广场”,收于九九年出版的国庆献礼书《我爱北京天安门--建
国五十周年首都游记文萃》。如果你对我和老坠惊心动魄的经历感兴趣,可以在网上购买这本
书,网上购买,价格优惠,网址是www.mankiller.com。 第16贴过了暑假一开学,学校就组
织我们进行反思。活动内容之一就是给我们看有关学潮的录像。每次放录像前,我们系的党支
部书记都会说,如果哪位同学在动乱中有过激行为,一定要赶紧坦白从宽,否则一会儿放录像
把你“电”出来,就要从严处理了。每次听他这么说,我就浑身冒汗发抖,老坠则两股战战,
就更成了不稳定结构了。放录像时,我们看得胆颤心惊,就怕一下子给“电”出来。放六里桥
堵军车那段,可怜的老坠简直要崩溃了,死盯着大屏幕,眼睛却似乎不能聚焦了,一个劲儿喃
喃地问我:“电出来没有?电出来没有?”最后终于再不放这种录像了,我和老坠总算松了一
口气。虽逃过了一劫,可也落下个毛病,再看什么悬念片恐怖片都无动于衷了,不管是西区柯
克,还是东条英机,也堪称人生的一大缺憾吧。
另一项活动就是写文章汇报自己在动乱期间的活动,总结自己的认识。我们的党支部书记又说
,同学们要如实交代自己的言行,我们对广大学生是爱护的,只是要了解情况,提高大家的认
识,绝不搞秋后算帐。我和老坠又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秋后算帐,是不是要秋前算帐?我和老
坠就日夜盼着秋天的到来。等校园里所有的银杏树叶都落光了,我和老坠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
才落下。
最后就是全班交流,我们和尚班的小嚼(咬文嚼字的嚼)同学讲的就有点儿意思。他主要是分
析我们在学潮中喊的那些口号。比如对“一个革命的政党,不怕听到人民的声音,怕的就是鸦
雀无声。”,小嚼就分析道,有人利用这句话,妄图讽刺我们的党害怕人民的声音,但想想看
,人民对于革命的政党会说什么,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这排山倒海的
颂扬,我们怕什么?若是有人冒充人民声音说话,我们听着就不亲切不顺耳,可我们有强大的
国家机器,我们怕什么?所以人民的声音,不论真声假声我们都不怕。对于另一段著名语录,
“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做,谁做!”,小嚼分析
说,这里的我们是泛指所有人吗?不是。动乱中一些人就是将这个我们故意混同于泛称全称,
用来煽动广大学生,要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将自己的物主代词放到国家和社会的前面。
有人在学习革命著作和名人语录时,就是不够认真,连全称判断和特称判断也分不清,比如“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是人家孔老夫子对他自己人生各阶段所做的成果总结,我们很多人
就把这当成所以人都应该实现的目标,我们能跟圣人比吗?楞用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我们就
会活得很烦很累很辛苦,甚至会把自己逼到犯罪的边缘。
第17贴当时写总结,一心一意只为逃避麻烦,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思考。很多事情就象烈火一
样,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对一件事情的评价也往往在有了时空的距离之后才较为公允。如今偶
而想起那场学潮,觉得真的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第一,我们要求惩治贪污腐败要求得太早了。和现在比,那时的贪污腐败只是方兴未艾。我们
那时喊反腐败,只能打草惊蛇。我们党和政府卓识远见,沉着冷静,放虎归山,忍辱负重,十
余年的苦肉计,放手让腐败分子去建地雷阵和万丈深渊,敌人一恃无忌惮,得意忘形,就会将
罪行暴露,这才能查获厦门华远那样的大案,这才能发现三峡工程专款被贪,这才能在一年内
就查办野火春风前赴后继的县团处级贪官污吏两千多,这样才能揪出人大副委员长这样睡在斯
大林身边的赫鲁晓夫!当年我们急躁冒进,差一点儿就破坏了这样长远的战略部署。整整十年
啊,我们党和政府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大牺牲,往贪官污吏嘴里填了多少大米白面鸡蛋豆
油,才撑得他们暴露了罪恶本质,我们要是耽误了这项浩大战略工程的实施,那不成了千古罪
人了吗。
第二,学潮是只适合于大学生研究生开展的大型群众性活动项目,我们一定要注意这项活动的
年龄要求。年纪太小,您挥舞花花绿绿的三角小旗沿街串巷喊一喊“风儿大,草木干,护林防
火要加严”什么的就行了,您要卷入学潮,家长就得有做丁子霖的准备;您要年纪大,我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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