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与祝映台————尘夜
尘夜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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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梁杉柏低语。如果真可以闭上眼睛,不看不想,或许还会让人觉得心安,但是这一点,他显然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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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过瞬间将整个天空遮蔽严实,漆黑的夜幕之下,朔风卷起落叶呼啸冲过,带起四面八方不绝于耳"哔哔剥剥"植物根茎断裂声与屋瓦落地碎裂之声,响声渐次递增、呼应至连绵成片,天边闷雷"隆隆",越迫越近,转瞬就到眼前......

      在所有声音之中,最最疯狂的那一个,依然是祝家客房中那口有着十二个小人,流金溢彩的大座钟!
      梁杉柏站在风中,短发叫风扬起,面上神色不定。这歇斯底里的钟声,仿佛恶魔弦上颤抖的前奏,预示着什么的开始!
      "民国十一年六月初七至六月初九,本县连降三日暴雨......"
      梁杉柏轻声念着,施久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抓起他的胳膊,风太大,就算是个成年男子,依然会给吹得直不起身来。
      "阿柏,到底怎么了?阿柏?阿柏!"
      梁杉柏猛然回过神来,愣了愣,忽而想到了什么,随即大吼:"你快进去!快点进去!"
      "进?进哪里去?!你别......别推我!"施久被梁杉柏推搡着被动往前,一面拿手捂住耳朵一面高声吼,"你怎么把我往那口怪钟那里推,我都快聋了!"
      "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梁杉柏想,现在,或许只有那个小小的避风港,那个为祝映台的不可知力量所覆盖的范围才能保住施久的安全了。

      "忍耐?为什么要忍耐!喂,你去哪里?"施久伸手抓住转身就要离去的梁杉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人帮忙!"梁杉柏转头,"记住,一步都不可踏出这里!"
      这句话吐出唇边,心中便泛起苦涩一片。本来是那人对他说的话,如今却由他口中而出,梁杉柏不由苦笑。
      映台,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施久不肯放手,死死抓住梁杉柏,"你倒是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柏!阿......"
      突如其来的寂静宛若一把利刃如此兀然地冷冷横插入两人之间,耳膜依然在"嗡嗡"震动,振聋发聩的钟声却已然停了下来,适才的歇斯底里就好像作梦一般。
      施久不安地询问:"阿柏,这栋宅子到底怎么......"
      话未说完,一道炸雷遽然炸响在近处天空,火花四溅,窗户门扇被震得战栗桀桀,一股难耐的沉默却在两人之间顷刻弥漫开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施久问,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梁杉柏沉肃着脸色,望向远方。风在身旁流窜不息,带来不安稳的气息和愈渐浓重的......血腥味......
      如同全数约定好一般,又仿佛是有一只隐形的手在背后操控,在两人眼前,从园外的小径开始,成串的灯光在瞬间被点燃,灯光循线一路蔓延而去,如同黑夜之中迅速点燃的烽火,快速连成两排一直伸展、伸展,直至通向遥不可及的天边......

      寂静!
      仿佛就连心跳都要凝固的寂静。空气中的不安分因子满得几乎溢出,血腥味也愈来愈浓,几至令人作呕......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另一种方式从黑夜的另一头划开密不透风的幕帷疾速传递过来,片刻的凝固,如同接到了讯号一般,大雨紧随其后倾倒,以万夫莫开之势狠命冲洗着大地万物,冷风之中紧紧萦绕着冰凉的死亡气息,气息纠缠着、升腾着,折磨着两人的意志......

      "梁杉柏,那到底是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啊!"施久紧张地手足无措,不停左右张望,似乎在身边的任何一个黑暗角落都藏匿着令人恐惧的妖魔鬼怪一般。
      "六月初十报,祝府七十三人,尽皆被害......"
      白纸黑字,于脑中一一浮现。
      梁杉柏收回心神:"阿久,别问我为什么,你呆在这里就好,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说完,不待施久反应,冲进雨幕之中。
      "梁杉柏!梁杉柏!"f
      施久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脑后,很快就被瓢泼的大雨之声所遮掩。
      大雨冰凉,口边热气呼出,如同烟雾。
      阿喜婆......只有阿喜婆能帮忙了......
      "阿喜婆!"梁杉柏在雨中大吼,"阿喜婆你在哪里!"
      大雨积成水洼,雨点敲打其中发出"噗噗"声响,好像身后有无数人在追赶。梁杉柏在雨中奔跑,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汗、是雨......
      那座破落的小庭院在哪里!阿喜婆到底在哪里!!
      梁杉柏仓皇四顾,天地茫茫,皆作一色,哪里都看不到白昼所见的破落庭院!
      "啊--"女人的惨叫声在近旁响起,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身旁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跑过,随后风中传来"嗖"的破空之声,身影应声而倒,大量的液体从倒下的身躯中涌出。梁杉柏骇然睁大眼睛,灯光之下,一柄雪白的兵刃笔直插入女人背脊,血花溅开朵朵,犹似梦境,却冰冷得可怕......

      梁杉柏颤抖着手指,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不该真实却如此真实的存在!方伸出手,脑后只觉又是风声逼近,发达的运动神经下意识地促成身体向左前方闪避,蜷成一团,在地上滚了几滚,回头看,地上已然深深钉入一柄白刃,刃身受了震动摇晃不止,发出轻微声响。右肩一阵刺痛,伸手摸去,粘稠的液体沾了一手。

      这不是梦!
      危险又迫至,梁杉柏就地一跃,狼狈闪开,爬起的瞬间,看到一双似乎应该熟悉的眼睛。那男人,眼神之中流露阴鹜与疯狂,手中举一柄长长阔背砍刀,周身笼罩杀气腾腾!

      是谁?!
      来不及多想,须先仓皇逃命!
      梁杉柏发足狂奔,从未想过自己被称作"闪电前锋"的速度会被用在今天这样的情势之下。房屋、庭院、花园在身后一一闪过,沿途人群越多、尸首更多!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从未见过的祝府的那么多人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潮水般涌出来,他们呼号着、哭喊着,在乱刀之下倒地,或被砍作两断,或被剁为齑泥,血水流了满地,像一条赤色的河流......

      "祝府七十三人,尽皆被害......"
      字字句句,如此真实在眼前重现!
      "阿喜婆、阿喜婆!"梁杉柏大吼,闪开迎面劈来的砍刀,一脚踢开行凶的人,夺过刀来,胡乱地格开冲己而来的袭击,又喊,"映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胸中心跳三百,死亡不足为惧,害怕的却是那人会被伤害!
      "祝家独子映台潜逃......"
      "狗屁!"梁杉柏跳起来,一刀劈向来人,刀刃入肉,仿若劈入枯木,那人发出"咔哒"一声,拦腰截断,倒在面前,竟是一具白骨,须臾化作一滩黑灰。
      说谁逃跑都可能,独独那人不会!那人绝对不会!
      所以......
      "映台,你绝对不能出事!"
      又砍又劈,精疲力尽,梁杉柏脸上染满汗污秽物。凭借反射神经狼狈闪躲开左侧、右侧同时袭来的兵刃,矮身脱出,转身,横刀扫开,两具骨骸在眼前轰然崩塌。
      永远打杀不完的追兵!
      梁杉柏眼角余光撇到一处暗巷,疾步闪身其中,一条曲折小径横在眼前,曲折蜿蜒。一路跑去,耳边杀伐之声竟渐远,小径尽头一扇对开黑色大门,匆匆蹩入其中,待关好门,再回身看,猛然一惊。

      面前一口天井,陈列其中的硕大棺木被人推翻至一旁,与墙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其后厅堂内白花布幔被踩踏糟污,染满血泥,竟又来到了最初所见的灵堂!
      "把人都带进来!"尚未平复情绪,身后忽而传来阴戾声音,脚步声整齐而至,夹杂间中几人慌乱步调与强压住的惊慌呻吟。梁杉柏想也不想,跳入棺木与墙形成的窄小缝隙之中,勉强露出半边脸来,从低处视角向外张望。

      第二十八章 
      时间刚刚只够他将身体用不自然的姿势隐藏好,上了门闩的大门已经发出"轰隆"一声,分作两片倒塌下来,整座天井之中刹那由下而上激起一片水雾。
      梁杉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冰冷的水滴溅上他的脖颈,顺着粘上了湿冷衣服的身体一路滑下来,冰凉冰凉的,又痒又难受,但他忍住了并不动一动。
      耳中旋即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是受过什么训练,踩踏石板走进来的步调昭示了这一点,而在整齐的脚步声中夹杂的凌乱的步调声则显然是另一拨人的,这些人虽然嘴里未曾发出大声响来,却依然可以听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喉头呜咽与抽泣之声。
      梁杉柏努力转动头颅,想要将视角调整得舒适一点,无奈棺木与墙角形成的缝隙仅仅只够使他保持有限的自由活动范围,所以能看到的部分极其有限。
      脚步声响了一阵,平息下来,大约是人群已经站定。梁杉柏侧耳细听,却无一人开口,似乎彼此都在等待什么。沉默的庭院中依稀可以听到被强压住的女人和小孩的哭音,此外只有转小的雨声敲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就连刚才如此嚣狂的雷声都隐匿了踪迹,只在远方的云层后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压抑!
      梁杉柏只感到压抑!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梁杉柏心中一惊,很快辨认出来开口的人正是祝家的当家人祝老爷。
      那么,祝映台会不会在这群人里面?!
      心中浮起焦躁,梁杉柏想要看到更多!然而,理智告诉他现在尚不可轻举妄动,所以他只能别扭地驱使头颅扭转更奇怪的角度,为了让自己既不被人发现而视野范围又更加开扩。
      "你们杀了我祝府那么多人,究竟是想要什么?"祝老爷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此刻虽然陷入不利境地,却依然维持着最后一点镇定,"钱?地契?还是别的什么,除了人命,其他都可以商量,祝某保证决不会事后报官,为难各位!"
      依然没有人作声,随后却有一双腿迈进了梁杉柏的视野范围。对方虽然穿着与其他人相同的上下一色黑夜行衣来掩盖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垂在身侧的白刃却还是让梁杉柏立刻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刚才那个袭击自己的有着阴戾眼神的男人。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愿,祝老爷仿佛是慌了,语调中已经带上了颤抖,"祝府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我只求你们饶我家小一命!"
      说着,传来"卟嗵"一声,大约是跪倒在地。身后的人群大约跟着他一齐动作,传入梁杉柏的耳中便是数声跪倒之音,随后是一片求饶之声。
      "是祝夫人......还有那两个小孩......还有......"梁杉柏敏锐辨别出那些声音的主人。声音的确认肯定了他脑中成形的想法,却也将他带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眼前这一幕若没猜错,应该正是《清县县志》所记发生于民国十一年即距今八十五年前的祝府血案当日之实景,姑且不论这超现实的一幕究竟是如何再现于自己眼前,他所想知道的却是为什么这一幕会再现于自己眼前?
      换言之,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会发生,以及发生的目的是什么!
      譬如考虑今日所见那十二具棺木中盛有的十具尸骨恰是祝府人等,而他们就死于这发生在八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之中,再联想之前为自己引路的老头那一段,加上六月初七至六月初九暴雨的巧合桥断......
      梁杉柏皱眉,过去经历种种仿若拼图一般在眼前一块一块联系起来,纹丝密合,匹配无暇......
      祝夫人和祝老爷央求自己留在祝府,只说再等两天,一切结束,等祝映台入赘马家,而两天后的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恰是八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
      梁杉柏在心内哀叹,难道这些人,不,这些"非人"是故意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是因为案件未破含冤在身,所以把他当成了侦探?但是梁杉柏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假设实在太过羸弱!倒不说别的,光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并不是什么名侦探或是具备权势的政法界人士这点就可作证,而且如今就算冤案昭雪也于事无补,此外,更重要的是,这其中缺少的最大的一环却是:祝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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