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梦徊》——蝙蝠
蝙蝠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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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又有何不得了的?”龙令又抓住了他的手,龙延成没有拒绝,“我第一次见你时便对你动了心,只是你不知道,甚至不认识我,我今日有意要引起你的注意,竟成功了,只是方法差了一些……你相信么?”

龙延成只是笑,并不答话。
“你不相信?”
龙延成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在下本意只是觉得与阁下有几分缘分,且阁下不像是那种下作之人,便想与阁下在此把酒言欢,却想不到会扯出这等怪事来。不过本人对这种事情并无侧目之意,你若真的如你所讲,便证明给我看看。”

龙令追上去想捉他的手,却被甩开。
“要怎么证明?”龙令的声音高得有些变调,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还没有想好。”
“那我们下次在何处见面?你如今家住哪里?我——”
龙延成打断他:“在此之前,请阁下先把在下的管家还我。”
龙令呆呆地:“管家?”
“罗予牝。”
“好!”龙令想也不想,干脆答道,“严培!把那个人带过来!”
严培拖着依然被点中穴位的罗予牝从门口进来,罗予牝哼哼着,没有再大骂,因为他的嘴里塞满了点心。严培刚点开他的穴,他立马冲到桌子那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不知是谁的茶杯就灌,看来刚才被塞的点心不少。

“那咱们后会有期。”龙延成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龙令伸手去抓,罗予牝猛冲上来,啪地打开他:“我家老爷岂是你可以动的!”
“我家老爷也岂是你可以动的!”严培从后面一脚踢中他的腿弯,罗予牝当即跪下。
罗予牝脑袋上暴起了条条青筋,大叫一声“刚才你塞我一嘴点心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便跳起来扑上去和他大打出手。
龙延成装作没有看见那嘈杂的两人,出去了。
“我该到哪里去见你!”龙令跟在后面大声问道。
“鄂州城西的柳家庄,你问刘若成,大家必定都知道。”
罗予牝这才发现主子已经走了,忙甩开依然缠斗不休的严培,慌慌张张追上去:“老爷!等等我!老爷!”
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外,龙令转头看那一桌未动分毫的菜肴,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对严培道:“刚才你与那个罗予牝交手,感觉他的身手与那天攻击的人相似么?”

严培躬身答道:“不相似。而且根据那天在场御林军的说法,连那三人之间的武功都毫无相通之处。因此臣以为,不能以身手断定他们的身份,而应当从别的方面来判定。”

“好,”龙延成道,“严培,朕知道你已洞悉他们的身份,不过不要打草惊蛇,知道该怎么做吗?”
“臣领旨。”

龙延成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罗予牝走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予牝,”龙延成忽然问道,“你和那个严培,武艺孰高孰低?”
罗予牝愤然道:“若是偷袭,我自然比不过他!不过要是明打,我未必会输给他!”
龙延成叹道:“不是在问你这个,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功力根底如何。”
罗予牝有些脸红,道:“是我输给他,心中有些不忿……咳,若是以无明的功力做比较的话,其实是严培更高些,无明之中现在还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能高多少?”
“随意两个无明便可轻松抵挡。”
“那刚才与你交手的另外一人呢?”
“比起严培略逊,武功招式花架子多,但却相当实用。老爷,此人是什么身份?”
龙延成冷笑:“严培是大内侍卫总管,你说敢让他侍奉的人会是谁?”
罗予牝大惊:“难道他就是——不!不对!他们的相貌不对!那个叫严培的我还以为只是和他名字相似……”
“予牝,你是没见过易容么?那种程度的易容术,我一眼便看出来了。”
“可是老爷,若真如您所说是那个人的话,那他必定不是用普通的易容术,而是用了人皮面具。”罗予牝非常困惑,“小的其实见过许多以人皮面具易容者,全部皆是前后判若两人,即便是亲密之人也无法辨认,老爷你又是如何辨认的?”

龙延成停下了脚步,看着夜空中明亮细碎的星星,低声道:“我不知道,予牝,只是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便认出来了……”

罗予牝心中充满疑惑,但这些事情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不管龙延成如何将他当作朋友,他也始终只是下人。
他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前行,又过了一会儿,罗予牝开口道:“老爷,他问明了您的地址,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龙延成道:“不需要,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啊?”
“现在,不是时候,到了时机我自然会告诉你们该做什么。不过,”他看着罗予牝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去以后,把所有的无明都送到城北的燕庄去,不要让他们和龙令打照面。”

“是!”

鄂州城已经进入了秋天的气氛,到处都飘落着厚厚的树叶,人们的衣服也在一天比一天臃肿,天气渐渐地凉了。
龙令到达鄂州的第三天晚上忽然下起了雪。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半夜悄然开始,到了早晨打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银白。

既然下了雪,龙令便提出要到城郊的农田里去看看。
雪后的农田之中覆盖了一层厚厚绵软的白色,一眼望去,只见到了满目的白,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错觉中似乎那灰白色的天空也与地面连接了起来,天地同色,一望无垠。

“天降瑞雪,乃是吉祥之兆啊……”
“都是因为皇上驾临,才有这华美雪景……”
“皇上真乃有道明君,连玉皇大帝也不敢不给面子……”
“好雪……”
“往年可没这么好的雪……”
“皇上真龙天子,岂是篡位小人能及得上的……”
“五六年前可都是多糟糕的收成啊,都是因为那个……”
“天命啊!天命啊!皇上才是天命所归……”
“幸亏吾皇圣明,将那逆贼……”
只听得蓦地一声怒吼:“混蛋!”
那群刚才还躬着腰,笑得一脸花儿的大臣们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激灵,齐刷刷跪下了。
这是来年即将丰收的好兆头,在看到那满目银妆素裹的美景时龙令本来是非常高兴的,可惜那群拍马屁恨不得把马屁股拍肿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不断,言多必失,马屁终究是拍到了马腿上。

“皇上息怒!臣等知罪!”虽然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皇上究竟在为什么发怒,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罪,但要为人臣子,首先一条就是要学会没错也认错。

所有人中,只有龙令知道自己在怒什么。他不喜欢别人在背后如此诋毁龙延成,不喜欢他们称他为“篡位”的“小人”,不喜欢他们抹煞他的功绩。龙延成不是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他要保护自己的权威,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否定其实对盛世皇朝的繁荣起到了最大作用的龙延成。
他是“武皇”,而龙延成是“文皇”……
很愤怒,心中没来由地愤怒。龙延成不明白他的心意,这些人也不明白!还有谁能了解呢?还有谁能知道呢?
忽然很想见龙延成,想现在就见他。他知道这样不可以,可是那种欲望强烈得让他无法抑制。
“摆驾!回行宫!”
“起驾——”
跪在那里的官儿们面面相觑,对皇帝这莫名其妙的震怒茫然不已。

第三章
回到行宫,龙令烦躁地赶走他人,只留了严培侍奉自己,准备再穿戴上平民的衣物悄悄出去。然而严培刚拿出易容用的用具,便听得外面有人高呼京城千里密报,有急事启奏圣帝。

龙令虽然满腹烦躁,却也不能忽视这个密报。因为这是他离开京城时所安插在京城的密探,有一暗中观测自己不在时朝臣们的动向,这是为了防止臣子利用手中权力而做出危及皇帝地位的一种防范措施。

当然,防范不止这一种。当初他将宇文元官复原职之后,又遵照自己的诺言提拔了洪永喜,现在朝中形成了两大派,就是洪派和宇文派。这两派都认为自己对国家有最大的贡献,很不忿对方如今与自己相约的地位。刚开始双方都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气,互相恭维一下,吹捧吹捧,可五年下来,客气被丢到了一边,恭维面孔也被撕得稀烂,皇帝在面前都能吵得翻天复地恨不能上去抓对方一脸爪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龙令利用了这一点,以两派之间的不合让他们互相牵制。这五年之中他曾八次御驾亲征,正是因为有他们之间的牵制平衡他才会放心地离开,不必便担心后方起火。

他安插的密使就是专门密切监视这两派之间情况的,万一有什么不祥的动向,可获权立刻直接报告龙令,中途不经任何人手。
“宣他进来。”龙令挥手,让严培将东西收回去。
这种密报只能龙令一人听取,严培一见龙令的手势便会了意,叩拜后退下。
通传后,一人低头匆匆而入。
“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龙令待他站起,懒懒道,“究竟是什么事?”
那人环视四周,确认周围再无他人之后低头道:“是这样。皇上初八出行,文武百官夹道相送。当时皇上曾下过令旨,在皇上出行的期间,京官不得离开京城,不得歌笙,不得狎妓。初九那天是宇文元亲信洛高名高堂的忌日,便到城外华法寺去上香,不想被洪永喜手下看见,说他知法犯法,擅离京城。洛高名手下和他们打起来,因寡不敌众被打成重伤,随从全被打残。宇文元大怒,命人守在妓馆异香楼外,当夜从里面拖出了洪永喜的独子洪宝巨及其亲卫一十八人,初十那天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洪宝巨重病,亲信被打死六人,五人重伤。洪宇两派如今已发展到了见面眼红的地步,只要方圆十丈之内有两方的人同时出现,立刻会酿成混战。如今他们关闭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大约是害怕消息传递到圣上耳中,可他们没想到城中有专为我等所备秘道,这才避过他们耳目出得城来。京城事态已非常紧急,无门无派的官员与无辜百姓叫苦不迭,政事混乱,望圣上能尽快回去,力挽狂澜!”

听得这种消息,龙令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宇文元,洪永喜,终于忍不住了吗?”他边笑边冷然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连什么是忍也能忘记,果然已经老得没用了……”
那两人都已将近60岁,却还是手中紧抓着权力不放,使他很多时候都无法放开手脚,虽然能互相牵制,但内耗也很严重。龙延成在朝中的残留羽翼他现在基本上已剪除干净,他早就想将这最后的障碍一举铲除,既然他们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不客气了。

“圣上,敢问圣上,何时返京?”那人问。
“何时返京?”龙令大笑,“那么急做什么!”
那人茫然而困惑,结结巴巴问道:“圣……圣上!?”
不回去?等那里兵变吗?
“朕自有分寸,你报信有功,回京城之后朕会有相应赏赐。你先回去吧。”
“谢皇上!”
看着密使出去,龙令独自静下心来思考了许久,传唤严培进来,开始部署一切。
白天的时候雪停了,到了傍晚时分,纷纷扬扬的细雪又满天飘洒了起来。
鄂州城西,柳家庄,“刘若成”府邸。
由于下雪的关系,房间中显得阴湿而冰冷,龙延成命人在房中点起了火盆,身上也裹了厚厚的皮裘,可是他还是感觉很冷,手足冰凉。
他坐在火盆旁的椅子里看书,可看了一半便冷得看不下去,被冻得僵硬地将书丢下,他有些生气地指着旁边只穿薄袄,却满头冒汗地在相对来说太过狭小的房间里练拳的罗予牝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我穿这么厚还冻成这样,你只穿那么一点却满头冒汗?”

“老爷……”罗予牝觉得自己都快没力了,“我是在练拳呐!您要是和我一起练上一会儿,保证您的汗出得比我多。”
“我才不练。”龙延成断然拒绝,“一身汗臭的难受死了,又得洗澡。你不是不知道,这天气洗澡真能把人冷死。”
“那您可以不用洗啊,”罗予牝满不在乎地笑道,“您看我都一个月没洗了也没事。不是我说,一天一洗实在是太……”
“一个月没洗!”一本书应声砸到了罗予牝脸上,“快点给我滚出去,脏成这样居然还敢到我房间里来,快滚!”
第二本书飞来,罗予牝边躲边笑:“老爷这话就不对了,是您说这房间太冷,要加个人增点热气小的才进来的,又不是小的擅作主张。”
“好了好了快滚快滚,回去洗了澡再来。”龙延成亲自伸手将他拍出去,“快一点快一点,房间都臭了。”
“可是您也说了,这天气洗澡能把人冷死……”
“快点!”
“咦?老爷,您——”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您的房间里好像有别人……看错了吧……”罗予牝对自己摇摇头,为自己变差的眼力哀悼了一下,哼着歌儿乖乖洗澡去了。

龙延成刚关上门,一只粗壮的手臂忽然便从后面伸出来揽住了他的腰。
“谁!……唔——”
另一只手迅速伸来,在他高声示警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紧张,是我。”
龙令做完事情之后天色已经晚了,可是想见龙延成的欲望却不曾稍减。他还是召来了严培,让他为自己易容。
“那边监视的情况如何?”趁着换衣服的时间,龙令问。
“回圣上,没有异常。他们就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天明而作,日落而息。若不是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怕是谁都会被骗的。”
举起手,让严培为他扎上腰带,龙令又问:“那个罗予牝是什么来头,查出来了吗?”
“他没什么来头。”
“嗯?”
严培道:“他现在的身份是鄂州城内一家有名钱庄的老板,在许多城内都有分号。不过他平时却是住在城外的柳家庄那里,若是和贤王……”
龙令沉了一下脸色,严培慌忙改口。
“呃,他若是和刘若成同时出现,便会以下人自称,以至于现在许多人都认为贤……刘若成才是钱庄幕后真正的老板。小的也查过他是如何建立这钱庄的,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似乎是一夜之间忽然出现在这里,然后生意忽然就火爆起来,但因为他生意好,和当地官员关系也不错,露了外富也没人敢说什么。至于他原本的身份,没人知道。您说他的武功更像大内教导出来的,小的便找了一些多年在宫中做事的宫女和太监、御林军几位将领,其中有一人说似乎有这么个人,不过多年以前便因为什么事而被降罪革职了。等回到京城后小的会命人去查查看以往的花名册,若真有这么个人,必定是逃不过去的。”

“很好,你继续去查,一旦查出什么,立刻回报朕。”
“遵旨。”

由于下雪的关系,龙令潜出行宫的时候专程穿了一袭白衣,这样伏在雪地之中便鲜少会有人能发觉。
严培本想也跟去,但龙令认为他不适合离开,便强迫他留在宫中扮成自己的样子顶班。严培吓得都快死掉了,帮皇帝圆谎是一回事,可是扮成皇帝又是另一回事啊!一个弄不好就死定了!

“皇……皇上!求您快点回来!小的必定支撑不了多少时候的,万一穿帮……皇上!皇上!”
看着“自己”的脸露出那种该死的哭丧相,龙令简直想一脚踹上去。
“朕会尽快回来,不过在此之前你若是穿了帮,朕绝对砍你的脑袋!”
“小的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闪电般的怒吼。
“属下遵旨!”闪电般快速的回答。
眼睁睁看着龙令轻盈的身影消失在白雪皑皑之中,严培僵硬地站了许久,嗫喏道:“可是……可是皇上,小的不会变声怎么办?万一有人要觐见怎么办?小的不能装哑巴呀……皇上……”

龙令早查出了柳家庄刘府的所在,以他的脚程,没多久便轻松地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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