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冒什麽险?」
一个声音从某方传来,翩然而至。
岚皓转头,立刻看见岚莲身後远远的站着个高大的人。
瞧见的当下,岚皓立刻脸色一变。
糟了!
一直想着暗魂以及齐烺的事,岚皓根本把那人的事全数忘光。
应该待在重桂的轩辕凌容,现在正走近几步,要仔细看清前面的东西。
当他的双眼望向那侍卫手中呈上来的物件,黑瞳逐渐转冷。
这是……
凌容冷厉下来的眼睛往岚莲那方扫看过去,然後,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上前。
站在岚莲後方,声音饱含怒气。
「兵权在你身上?」
岚莲王爷14
王爷不发一语。
面对轩辕凌容忽然的出现,他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既不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的手,伸了出去。
凌容的目光一直看着岚莲的动作,他看着他,看着他抚上了,是与君主共有各一半,可以调兵遣将天岭十万大军的金铜兵符。
「……原来如此。」
轩辕凌容笑了,却狠狠眯起眼。
「天岭的盘凛将军其实就是莲凛王。我说得没错吧?涅盘岚莲,大王爷,大将军,你对我可真会瞒。」扎实大掌捏起一个拳。
他从未料到,除了朝上的治理,他竟能被任命为战前主帅,因为岚莲是不懂武功的!
岚皓上前一步,紧张抢着说:「轩辕,你听我说!大哥他也是为了二哥能稳握江山,不得不在那时刻出面为他带兵,虚权在当时怎麽说也无法随便卸下。如今这种时刻又怎麽再找他人?大哥……也是骑虎难下了啊。」岚皓说这话时面有愧色。就因为他这小弟太过年幼,难担当起这重责大任,无法为大哥分担。
背对他的王爷还是不吭一声,将在兵符上的手收回,撇过头淡淡的转身,走到了窗边,负着手站在前面。
良久都没有人开口,直到轩辕凌容又说。
「把兵权交出来。」
岚莲身子似乎细微动了一下,微侧了头。
「怎麽?不相信我的实力?」凌容冷哼。
王爷又将颈子转回,好像继续看着视线中的窗外景色,光线照射在他身上彷佛镀了层金砂。
王爷开口了,犹如叹息的轻声。
「容,你答应过我什麽?」
凌容仍阴着脸,没有回答,只是又说一遍:「兵权给我。」
「够了你,轩辕凌容!」未等岚莲说话,岚皓出声大吼:「就算平时大哥再怎麽任你为所欲为,兵权这件事哪容得你如此儿戏说给就给!」
凌容寒冷的说:「为何不能交给别人?率领几万大军又有何难?对我来说的确只不过是儿戏。」
岚皓沉默,对於凌容的能力他当然不会有任何质疑,想当年天岭最大内忧——重桂山之乱,就是这人当初狂傲的杰作。
「你答应过我,不能再手刃鲜血。」
对於岚莲的话,凌容丝毫不领情。「不再杀人,是吗?」
露出阴冷冷的笑,他说:「只因你当初为我谱的七七四十九卦,算出我这生沾血无数,孽海过重,之後的三生四世会经各种历练且也不得圆满…」
走近一步,冷笑转为讽笑:「到最後终究不得好死。」
岚皓浑身一震,吃惊不已。
他知道大哥做这些全是为了轩辕凌容,但从不晓得会是这般原因。
「大哥…你……」
「为化了我馀生半劫,除了我双手不得再染鲜血之外,你也以承担天岭之灾代消此孽。将军之名没卸下,也是其中原因。你想用你的皇命来压住我的死劫。我没说错吧,莲儿。」
「……你果然都知晓。」岚莲说,像是罢了认了。
「只要是你的事,我没有一样不在意。」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危险,有恨有怒。
轩辕凌容挪动脚步,又向前了半尺,一股压抑的气息也逼近了些。
「你真的要上战场?」
……
「……本王,是将军。」
听闻这句,男人似乎无声的深吸了口气。
王爷……将军……
一阵沉默,可怕的沉默。
「我终究……低估了你。」轩辕凌容说,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岚莲没有理会,以倦累的语气,对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手捧兵权的侍卫低低说:「拿下去吧。」
持兵符的侍卫应是,接着小心的捧着重要兵符慢慢的退下……
「你想做什麽!」
轩辕凌容突然如猎鹰,挪步疾移向手持兵权的侍卫,岚皓几乎同时提起内功脚尖地上一点,在轩辕凌容抢夺兵权之前飞到其间一掌劈下!
但轩辕凌容就像是知道般早有准备,立刻半圈旋身闪过,撑地的单脚再来一蹬的朝空中一翻,飞过岚皓与侍卫後方。
手成鹰爪,脸上厉笑,往前一撃欲穿人心口!
「快走!」岚皓一手以巧劲推开侍卫,一手灌气入袖使其无风而敞迎上轩辕凌容,衣袖如有生命般一碰触轩辕凌容的手臂就立即旋转缠上。
岚皓瞪着他,丝毫不畏惧已成罗刹的男人。以气抵气,衣袖有越收越紧的迹象,死死绞紧男人的手。
「来人!」
岚皓一声令下,几十位侍卫从门口一个个涌进,队形成圈,手中利矛向前对准。
「将兵符送出去,并且保护莲凛王。」岚皓沉声说。他们若过来只会平白送死。
暴怒中的轩辕凌容,不怒反笑,「……涅盘岚皓,你找死!」
随着吼声手臂鼓涨一震,纠缠的衣袖嘶啦一声破飞开,成了碎片。
岚皓飞身後退,带着左手残破的衣袖站稳後回道:「找死的是你!说什麽我也要阻止你!」
没有温度的眼睛眯起,「那我就来试试你的能耐吧。」
想到什麽,轩辕凌容眼一转向副手说:「暗,放鹰传信回重桂山,撤掉一切机关,不要有任何动作。」
此话一出,岚皓难以置信。失神半晌,他高声吼道:「轩辕凌容你疯了吗!为什麽要这样做!」撤掉重桂的埋伏,到时齐烺就直接攻进天岭了。这可是攸关所有人生死!
「那就把兵权交出来。」
「即使你有了又如何?你既不是爵爷也不是将军,军队不会听命於你!」
「是吗?」轩辕凌容还笑,笑得更加薄凉无情:「那我……就毁了它。」
语落的同时他翻身跃起。岚皓还要再追,却突然身後一阵掌风!
岚皓立即旋身反手一抓,但看清楚眼前人时他接着一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另一手趁机朝他身上一点,岚皓只能带着震惊的表情,身子软软的往後倒。
暗魂哥……
在他倒向地面之前暗魂稳稳的接住他,还是如昔的面无表情将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暗魂以唇语如此说。他不能让他再与头儿继续斗下去,他不想看到他死在头儿手上……他不要……
另一边,在倒成一片的侍卫中间,轩辕凌容扣住了那侍卫的脖子,接着将人甩到一旁去。
「哼。」
轩辕凌容将兵符握在手中,看了看,一捏。
坚硬的兵符瞬间变成了金色沙粒,一点一点的从轩辕凌容指缝间流出。
轩辕凌容扭头,嘴角很冰冷的扬起。「你说我是你大哥的一个劫。现在我告诉你,既然他遇上我轩辕凌容这个劫,那就只得认命,我是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这样的人……真是疯了,疯了,为了要的其他什麽都不会顾及。有这种眼神的人,谁敢不相信他会毁天灭地?
动弹不得的岚皓从心底发出一阵寒冷,轩辕对大哥的执着是比他想像中更甚,根本是他所无法想像。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岚皓内心激动懊丧交加,赶紧运起内力想冲破点穴。
「唔、」暗魂却在这时往他後颈一按,岚皓大力抖了一下後,随即昏睡了过去。
「刚才我说的可不是玩笑,回重桂叫兄弟撤离。还有快带走他,省得碍眼。」轩辕凌容冷道。
暗魂暗暗地将岚皓抱紧了些,连平时的简单回应也没的就飞身离去。
接着,外头又冲进了另一批侍卫。面色难看的老管家匆匆在其後,焦急的低声喊:「快,快,保护王爷。」
侍卫们哗啦哗啦地立即团团围住了轩辕凌容,所有利矛指向他的脖子,围成一朵刀花。
他的面色没有改变过,甚至连目光也没移开,只是开口:「莲儿,我底线已到。」再下去就别怪他……真的动手。
窗旁的王爷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背影仍是那麽的安静而庄严,让他人不敢有一点动弹与惊扰。
从来的,在众人心中,天岭的莲凛王不曾动摇,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可以动摇他,没有。
「放下。」
极有威严的磁软声音这麽说了。
「……王、王爷?」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不住错愕。
「武器放下。」
侍卫们迟疑了一阵,才纷纷的慢慢放下手中的矛。
轩辕凌容板起的阴冷面孔没有因而卸下,他朝岚莲伸出手。
「过来。」
众人屏息,气氛凝滞。
……
王爷真的转过了身,那像是要与之对抗般的俊美面容也是冷冰冰,但既不尖锐也不哀愁,犹如退却一切情感,只剩那不喜不悲的决绝。
前方一直有只手等着他。
他笔直而来,侍卫一个个往後退步不敢稍有阻挡。他走向轩辕凌容,一步一步缓慢的靠近。
距离一步之遥时,王爷将手交给了男人。
岚莲王爷15
入秋了,山中的林子渐渐泛黄起来,尽管枝头茂密依旧,但地上也已是枯叶一片。
轩辕凌容用他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缓缓飘坠的成群落叶,像是为进入偏寒的时节动容,神情是些许萧瑟。
「头儿!」有人从後由远而近的叫。
「头儿!收获不错!这次路过咱们山脚下的是个富贵人家!不知是要逃命还是做啥的,满车的金银财宝!够兄弟们大花一笔了!」
靠在树干旁的轩辕凌容听见,没回头但仍回了话:「人处理好了?」
属下搔了搔头:「嗳……老实说,我们人还没处理掉。」
听出属下还有话解释,轩辕凌容不咸不淡的问:「怎麽?」
见头儿没有动怒,属下才继续说下去:「其实…是兄弟们自个儿做了决定,想说给头儿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让头儿当压寨夫人。」
「……哪来的馊主意。」男人终於施舍一点注视,跟一点笑,凉笑。
见头儿兴致缺缺,他赶紧说:「您就先看看吧!因为这车的女人都特漂亮!不只女人,连男人也美极了!尤其他们当官的爷儿,那脸实在……」其实他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过了好久才回神。
「官?」轩辕凌容声音很轻,轻到让人很寒:「是官人?」
「欸?……嗳。」那属下头低了下来,「那模样……蛮像的。」
轩辕凌容点点头,「带过来。」
「……您又要?……」确认性的再问。
「我喜欢看他们求饶的样子。」他歪歪唇,笑意半真半假,「动作快点,带过来。」
「欸、是!」连忙点头。果然比起美人,令头儿痛恨的官员更能提起他的兴趣。
属下眼球一直转,表情有些窝囊。「但……那、那个……」
终於不耐,轩辕凌容皱眉:「又怎麽?」
属下身子有点缩了一缩:「那标致爷儿……不知怎麽回事,咱们没一个人敢碰他。」
「没一个人敢碰?什麽狗屁意思?」
自家老大脸色难看,他抖了一抖。「我、我不会说,总之……那人看起来就是碰不得的,好像咱们一动他就会发生什麽事,所以也只能守着了。其实,我来也是想问您该怎麽办。」
轩辕凌容听属下的解释,先是充满怀疑,接着哼了一哼,勾起冷笑。
都死到临头,还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又是朝廷的人吗?
「有意思,人在哪?」
「就在重西岭的东南方,从京城来的那条山路。」
「我去会会。」
轩辕凌容感到可笑,跟一点好奇,也让他终於有点开心起来。
最近,他觉得很无聊,非常无聊。
十二岁就游浪江湖之中,二十岁时他已是众人皆知的奇异高手,没有派别,没有过去,而且,他这个人习惯张狂,习惯刺激,却一直独来独往,只有他找人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等他对一切腻了,又深居山林当起山中强匪,这件事震惊全江湖。一切也没有为了什麽,他总是随心起随意去。
至今,跟着他的兄弟已遍及绵延千里的重桂山脉,但他又渐渐的对於现况意兴阑珊起来。
这世间上的一切事物都令他感到索然无味,由身至心都越见空荡。而越空荡,他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想要些什麽。
想要把什麽东西攒在手心,确实的。多麽简单,也多麽不容易。
轩辕凌容飞身下山,轻功轻盈点跃,这千回百转如谜阵的广大山间,轩辕凌容走起来是不能再熟悉。
来到寨窝的南方山边,他的兄弟们全在那儿。山路间停了三辆朴素低调却极好的马车,众人围在马车边压着从车里抓出来的人,是一些婢女以及男仆,头都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如何。
轩辕凌容眼角微微一挑;这些人不对劲。
「头儿。」暗魂见他一到後便即刻过来。
「人呢?」
暗魂没说话的头一转,将视线投到一个方向。
十几个兄弟站成半圈围着谁并盯着看,表情皆是欲往前靠近但又充满犹疑,结果只能站在那里。
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安静的站在微耸起的山丘上,似乎是在眺望从树林间隙可观望到的远方崇峦叠嶂。
那人身材高挑修长,以男人算来显得纤细,一身淡金深紫衣袍,黑发以金绳简单束成一束。背身谨慎直挺,道尽不凡与威权,一看就知道是个位高权重的人,非富即贵。
「没想到这儿竟犹如仙境。」
忽然地,那人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此确实的让每个人听见,语气平静淡定,一点惧怕也无。
这让轩辕凌容兴奋起来,鹰眼闪烁着兴致高昂的光芒。他挥手,要那些看着男子的兄弟退到一边,然後他缓缓的步行靠近。
「你看的地方还不算极致。往西方三百里外有处断半山崖,爬上去能看尽山丛溪谷以及瀑布。幸运的话,还能见到栖息在此的稀有飞鸟展翅於空的样子。整个景色还会随着春夏秋冬变换,看过後会永生难忘。」
「……喔?」轻应一声,男子确实听见了轩辕凌容对他说的,那声中有好奇探问之意,然而这就叫轩辕凌容心中一荡。
「若是能亲眼目睹你口中所说的美景,那我就不虚此行。」男子声音中有笑意,那让他终於多点人真正的生气,不再只是一尊娇贵的不动木偶。
就在轩辕凌容心中还有存有涟漪之时,男子转头了过来。
轩辕凌容的视线完完全全被定住。
这人……美!明明第一眼就知是名男子,但就是美!
那不大的脸清俊优雅,双眉如墨笔细致勾勒而出。鼻子挺而精巧,微微弯着的唇更是不点而红。
男子还有一双斜而不扬的凤眼,清亮深邃却又奇异的含艳,偏偏媚中又带着贤睿。
而现在,那双凤眼正扫视着自己。
「……果然是煞气极重之人。」他说,笑着说,语气却是如此沉重,悲天悯人。男子又问:「你说,西方三百里能瞧见极致,是吗?」
「我保证。」轩辕凌容声音沙哑。
「重桂山脉连绵两千里,难道你都去过?」男子问。
「没错。」当时因为一句传言,说他父亲轩辕无相最後被埋葬於此,因而他花了两年时间在此翻山越岭的寻找。
男子微笑,「…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轩辕凌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