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遥不可知的命运

章之一：镜双生

云雾的飘渺中，那人的面庞越来越清晰。浮松站在原地有些发呆，直到那双寒冰一般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他才连忙俯下身行了一个浮云观的迎宾礼。

“浮松，前来迎接太子殿下。”

美丽的男人臣服在年轻太子的脚下，在山间在云里形成了一副美妙奇特的画面。

“起来吧。”凰泉的声音很是冰冷，让浮松身上结满冰霜。他仰起头眼神拂过四周的浩浩荡荡的群山，口中喃喃道。“这里就是浮云观…”

“太子殿下请这边走。”浮松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给凰泉指路，可不料却换来了一个嫌恶的眼神。

山间的路有些坎坷，浮松一直都跟在凰泉后面。凰泉板着个脸，不管浮松说什么都不予理会。浮松倒也不生气，只是望着那张熟悉不已的脸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

“没，只是太子殿下给我感觉很像一个人。”

“浮云观的仙徒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连这种套近乎的方式是我最忌讳的都不知道。”

在浮云观游历一整天，浮松一直都跟在这位太子身边，少年言语冷淡犀利自己没少受委屈。可是浮松也不以为然，比这更恶劣的态度他都见过，更何况只是讽刺而已。浮松只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是借由这种暴躁冷淡的态度在掩饰什么。

旁晚的欢迎宴会凰泉没有参加，这么多年他还是不适合这种热闹的场面。斜靠在窗边，拿起桌上的清酒轻轻抿了一下。

清清淡淡的风云，皎洁无暇的明月。

这里就是那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就是那个自己日日夜夜都思念着的地方。这里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想和回忆。自从没了凰灵之后凰泉也便不再是凰泉了。

屋里的人一心的沉思去了，全然没发现屋外的动静。灵零同学终于熬到傍晚了，大师哥被浮云观的走卒叫去参加宴会，趁此机会他便逃了出来，然后便来到了专门为君王准备的大厅里侯着。没想到连等待的时间都不用，房里已经有人了。

浮灵零摸索到门边，拿手指在窗户上占了个洞向里望去，想看看这个未来的王长什么样。搜索了半天终于在窗户边上望见了这个人，那人转头望着月亮，有一头暗红的长发。正在思索中，那人突然将正面转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极度吃惊，浮灵零有些失措的叫了出来。可是就这一声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只见屋里的人猛的站起来向门这边走来。那步伐急切的倒不像是发现可疑人物的模样，反而是一种难言的激动。

浮灵零心下暗叫不妙，转身溜了。说到跑得快，这浮云观除了小师父以外还真没人及得上他。

凰泉猛地打开门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有些失神的笑了。

明明不可能，那个人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看过了太子殿下，浮灵零内心忽然乱乱的，然而他知道这却并不仅仅因为是他们两长的一模一样的原因。接下来的形成浮灵零也没心去浏览了，他在树上轻灵飞跃，想回明镜居好好补个眠整理下思绪。可没想到在路过宴会正殿的羽林众听到了他所熟悉的小师姐的声音。

“潋滟师哥，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你会一直一直留在山上么？”

“也许吧…”浮潋滟淡淡的回答道。

只要灵零一直都留在山上，他便再也不去任何地方了。

浮箬雨的脸颊有些微红，在暗淡的月色下有些幻觉似的不真实。酒红色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很激动一般。这样的小师姐浮灵零从来没见过，想必以后这种表情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潋滟师哥会一直跟箬雨在一起了么？”

“当然了，箬雨是我的师妹啊，师哥会一直保护你的。”

“不是，不是要这种形式的在一起…”箬雨的话有些吞吞吐吐，言辞闪烁。浮潋滟也不急，只是带着淡淡邪气的微笑表情看着有些彷徨的箬雨。“是箬雨最喜欢潋滟师哥了!想要嫁给潋滟师哥当新娘！从小一直都这么想！”

“箬雨为什么这么想。”

“大师哥说过，喜欢箬雨红色的眼睛。”少女有些害羞的笑了。“那时候箬雨想，既然大师哥也喜欢箬雨，那箬雨长大了就嫁给他！大师哥消失了多久都没关系，其他师哥说了什么箬雨都不听，一直等一直等，相信有一天大师哥会回来娶箬雨回家。”

“我是很喜欢箬雨。”潋滟的脸庞在月光下恍若神仙，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庞无数次让少女心动不已，将那份小小的爱恋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当做妹妹一样的喜欢。”

“…”浮箬雨的眼眸霎时闪过一道伤痕。

“像妹妹一样的喜欢，像妹妹一样的宠爱。以后也会继续下去…”

“箬雨不要，箬雨只想要嫁给…”

“我已经娶妻了，而且想必她也等了很久很久…”

“再久就不会比我久的！”

浮箬雨红色的眼睛里有一种难言的疼痛，转身就跑了。就好像等待了十几年的幻象在一瞬间破碎的无影无踪了似的。

潋滟站在黑色的夜风中，没有追去。疼爱了这么久的妹妹他何尝感觉不到那其中的伤心，可是他却不能追上前去。那个他错过了很久很久的人就在他身后的树梢上，那个他已经喜欢到用一生去等待的人，再也不想错过了。

“灵零，怎么又挂在树上？快下来。”

“大师哥好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听见浮灵零这么说，浮潋滟有些好笑的挑起眉毛望着那章真在努力生气的可爱脸庞。之前还有些担心，担心浮灵零着小东西太怕自己老是躲着自己，可是现在想来也是自己多虑了。

“不让我去参加宴会，伤害箬雨师姐的心，摆高傲的臭架子，以自己超强的实力欺负别人，看不起别人！你这个变态！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

只见浮灵零气得满脸通红朝着浮潋滟做了个鬼脸就一溜烟的追箬雨去了。

望着那个跑走的背影，浮潋滟忽然微微的笑了，在那一瞬间他感到非常的幸福。

当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你的时候，任你哭的多么伤心多么痛苦，那个人的心里却也感受不到半分疼痛。正如现在正在凉亭里哭泣的浮箬雨。

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浮箬雨连忙回头望去。精致秀气的脸庞上还挂着方才伤心地泪珠，红色的眼眸璀璨如同宝石。可是当看见来的人的时候，那双美眸就忽然的暗淡了下去，显然很失望。

“色胚，你来这里做什么。”

“哎呀呀，箬雨师姐还有心情骂我，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浮灵零凑过去，坐在浮箬雨旁边，满脸笑意盈盈。

“你这小混蛋，见我倒霉了居然还来嘲笑我！小心我改日挖了你的眼！”

“我的目光充满了友善的笑意耶，难道师姐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你那眼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浮箬雨仔细的望了浮灵零一眼，发现那章俊逸的脸庞上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迎着淡淡的月光很是柔和。但是嘴上却还是倔强的反驳着。

“我的眼睛里有的东西可多了，呵呵。”浮灵零见浮箬雨肯打理自己，便手舞足蹈的说笑了起来。“听松师哥说箬雨师姐跳舞胜过天仙美丽的不得了呐。”

“我跳舞好又怎样？现在可没心情跳给你看！”

“说不定潋滟师哥会喜欢上箬雨师姐的舞姿哦。”

“…”

“不要用那么怀疑的眼光望着我。我虽然武功不行，但是眼光可是很好的。我说好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有人否决。”浮灵零见浮箬雨的眼神将信将疑，于是继续说下去。“还是箬雨师姐根本不敢跳给我看，怕通不过我的检验？”

“谁怕你呀！我还这不相信这天下会看舞的会说我跳的不好！小色胚，你给我看好了！”

浮箬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发，在月下的凉亭中跳起舞来。浮灵零靠在凉亭的红柱上欣赏的少女的舞姿。少女跳的很好，浮灵零想，就算天仙也不一定跳的出箬雨的舞步。晚风凉凉的，将浮箬雨的头发吹得微微飞起，如梦似幻。

这样纯真的少女，天下却也是难得了。

浮灵零由衷的赞叹着，但却不知欣赏此舞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人。

更不知，这便是浮箬雨予他的最后一支舞。

章之二：月银辉

“呐…灵零，我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微醉的浮箬雨趴在浮灵零的背上，双手环住浮灵零的脖颈小声的呢喃着。

本来是不该带着师姐喝酒的，但是看到浮箬雨跳舞跳得那么落寞，浮灵零也不觉得将从浮松那里偷来准备煮鸡汤的几瓶佳酿贡献出来与师姐分享。那只浮箬雨全部霸占了所有的酒坛，他自己反倒一滴没喝上。现在正神智清明的背着烂醉如泥的浮箬雨回家。

“箬雨师姐，看你平时挺纤瘦的，怎么会这么重啊。”

“那是你没用。”浮箬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自豪的表情。她兴奋地用手用力勒住浮灵零的脖子，高兴地说道。“你知道吗…小时候山路很难走，我每次都是要潋滟师哥背我回来的…潋滟师哥从来也没说过我重…那个时候潋滟师哥就是所有师兄弟里面最出色得了…可是潋滟师哥最宠爱我，从来都没背过锦玉和幽岸。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自豪…”

“那是因为你最赖皮最娇气吧？”

“才不是才不是！那是因为我最漂亮，潋滟师哥最喜欢我…呵呵。”

“好吧，潋滟师哥最喜欢你。”

“我可不是没人要的那种呀…那个时候溪越师哥说长大了娶我做老婆我都没答应呢，呵呵…”

“是啊，箬雨师姐这么漂亮的美人天下难求呀。”

浮灵零听着浮箬雨的话，心里淡淡的温馨，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自己的童年…记忆里没有兄弟姐妹，这样的回忆多少让浮灵零羡慕了一下…

“色胚，其实你也挺不错的，就是比潋滟师哥差了些。”

“在师姐眼里面所有的人都会比大师哥差吧？”

“没有没有，我这是客观评价。我的眼力可是很准的…小时候鸢渊栽赃清云一眼就被我揭穿了，呵呵。你都不知道当时鸢渊的表情有多好笑，哈哈哈…”

“那小时候的松师哥呢？是什么样子的？”

“松啊…就是外表看起来很火爆，实际很温柔善良的那种。他是个宝葫芦，幽岸师姐都不晓得又多护着他呢。其实在我们九个人中，松师哥是最幸福的…难道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

“那一直都没出现过的蝶师哥呢？”

“蝶啊…他死了。”浮箬雨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他的事情，其实我都不想记得…因为总觉得他会凭借着那双花翅膀飞走，什么都留不下…所以刻意不去记。谁知道我却看漏了一个人…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鸢渊有一天也会走…”

“箬雨师姐，你哭了？”感觉浮箬雨的声音也有些抖，肩膀和后背湿了一大片。

“混蛋，老娘我好久都没哭过了…”

“师姐，不要用这种称呼说自己啦，很不搭调。”

“老娘就爱说！”

背着浮箬雨走到翙羽轩的山路上，浮灵零想了很多。

有关于浮云观几位师兄弟以及浮潋滟的事。

坐在雾气氤氲的水边那个被月光笼罩的人。气息温淳，遥远高贵，不可靠近。像是一幅唯美隽永的画面。温暖的手掌曾拉着自己走出迷雾幻境，那迎着月辉的背影让子觉得模糊且飘渺。仿佛自己即使用尽这一生的时间也追不到他身后…

不轻易属于谁，就像是天上的神明。

到了后来，那人的形象具体了些…

眼神很邪魅，为人很霸气，很冷漠。可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总是温暖且柔和，熟悉得不得了。让自己不自觉的任性，像个小孩子一般扮鬼脸耍赖皮。

想到后来浮灵零的唇边似乎是挂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笑。

明月高悬，时至半夜。

邀月阁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灿亮。就好像整个一颗月亮全部都落在了那片山头，整个建筑被照得银亮无比，好像神仙降临了一般。浮松本来是与竹殇在商讨一些事情的，但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东面的天空都变成了银色不由得手指一抖，手上的水杯喷的一声掉在地上碎开了。

“松师哥，怎么了？”

“没什么。”浮松定了定神，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对着身边的竹殇说道。“你刚说到哪了？太子殿下的住宿问题有异议？那他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松师哥，肚子不舒服么？你的脸色好难看…”

“没事的，小殇那我们来记录一下…”

“师哥…那是筷子，毛笔在这边。”竹殇看着浮松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好笑的将笔递过去。

“小殇，我们明天再弄好不好？我今天…我…”要浮松撒谎说身体不是浮松也装不像，但是他这种状态已经没办法做别的事了。

“恩，那也正好，我也有事要做。”竹殇了然的微笑了一下，收拾着桌面。“我们明天再来弄好了。”

浮松在心底感叹了一下竹殇小小年纪就这么善解人意后就赶忙像邀月阁赶去了。临走出正殿，浮松无意间瞥见竹殇向明镜居走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心想告诉他走错了方向。但又急着赶去邀月阁，所以也只好对竹殇说声抱歉了。

浮鸢渊坐在银色的月辉中饮酒。

那美丽纤瘦的轮廓越来越淡，似乎就要淡进月光里去了。浮松揉揉眼睛再望过去，那个人还是坐在原地喝酒。神色宁静，眼眸清澈。今天的奉天宴浮鸢渊居然没有参加，仿佛那于自己已经无关紧要了。这几日浮松一直睡不好，老是梦见浮鸢渊离去的背影，浮鸢渊没有对自己微笑，只是就那么离去了。

浮松很害怕，心头好像破了一个空洞，只有看见眼前的人才能得以填补。

“鸢渊。”唤了一声那个人才抬起头，剪水双眸宛若初春的桃花一般望着自己，让自己的心脏忽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师哥今天不是应该很忙么，怎么有空到这破山头上来坐坐？”那人开口说话了，那人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浮松松了口气。

“我从宴会上拿了几样好吃的点心，就着吃酒吧？”浮松走过去把点心放在桌上，有些开心的坐在浮鸢渊身边。

“你能拿来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甜腻的要死的，小心老了以后变成师父养的那头小胖猪！”浮鸢渊还是笑着，喝了一口酒。

“甜的是很好吃了，但是我今天带来的是你喜欢吃的啦。都是很咸的那种…”

“那把东西放在桌上吧，我喝完了就吃。”

“恩。”浮松很高兴的应了一声就坐在浮鸢渊旁边不动了，黑色的眼眸将浮鸢渊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就好像是才见过浮鸢渊一般。

“还不走啊？坐在这里看什么呢？”浮鸢渊装作若无其事的喝酒，眼睛瞟了浮松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