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脸有点发烫,迟疑着要不要下水。
圣一在水里叫道:“大哥,快下来,好舒服。”
我应了一声,慢慢脱下衣服,留下底裤便下了水。溪水经过太阳的暴晒,温温的,浸在水里果然不是一般的享受。
圣一在水中游来游去,玩得不亦乐乎。我在一旁清洗着身上的污垢,完了,散开头发,洗头。可惜这里没有洗发水,只有用皂角代替。
“哥,我来帮你。”
圣一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帮我洗头。我吓了一跳,刚要推辞,他已经接手了我的头发。咽下推辞的话,便任他为我洗发。这小子手很轻巧,以指代梳,把我的头发理顺,冲净。
我说了声:“谢谢圣一。”
圣一笑道:“哥,你真客气。”
我笑笑。圣一的手放在我肩上,抚摸着,好奇地问:“哥,你肩上怎么有个齿痕?谁咬的?这么深?”
我愣了愣,脑中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伤痕,心底突然涌上来的疼痛叫我吸了口凉气。忙放下手,说:“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伤痕的。”
圣一转到我面前,仔细研究着那伤痕,比划了一下,困惑地说:“这咬痕很深,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当时一定流了很多血,哥怎么会不记得呢?”
心中那股酸痛再次涌上来,伤处也开始一跳一跳地痛,我一把将他的手打下,尖声叫道:“不要碰。”
圣一愕然地望着我,以手紧紧抚在胸口处,嗓子里一阵难受,忍不住咳了起来。圣一忙上前帮我拍着胸口,我推开他,指着岸上,边咳边挣扎着说:“药、药……”
圣一忙跑上岸,打开包裹,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瓶跑过来急切地问:“是不是这个?”
我顾不得说话,一把夺过来,抖着手倒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清凉的感觉从胸腹透了出来,深深呼吸了片刻,将咳嗽引起的疼痛压了下去。
圣一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上岸,帮我把身上的水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我有如被抽去了筋骨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圣一把睡袋放好,让我躺下,才收拾自己。
躺在那里,脑子里很乱,好象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却又被一种无形的障碍给生生拦住,头开始胀痛,我狠狠地敲打着额头,想要减轻一些痛楚,可还是不行。
圣一冲过来拉开我的手,焦急地问:“哥,你怎么样?”
我痛苦地道:“头很痛,好象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却被拦住,好痛……”
我忍不住又用拳头捶打着头部,圣一叫着:“不要,我给哥揉揉。”
说着,用手轻轻给我揉着额头。圣一的手柔软轻巧象带着魔力,慢慢的,疼痛消失了,我浑身放松下来,倦意袭卷全身,就这样挨着他睡着了。
我睡得很不安稳,好象到了一处陌生的去处,说是陌生却又觉得无比熟悉,这是一处庭院,富丽堂皇,却看不到人,隐约听到一阵琴声,顺着琴声寻去,远远地看见一个亭子,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正在弹琴,一个却支着头靠在栏杆上象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又象似在睡觉。
我走过去,想看看他们是谁,却见那弹琴之人起身走到靠在栏杆的人身边,盯着他看,然后缓缓低下头,在那人脸上亲了一下。
我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两个男人啊,男人亲男人?被亲的那个人受到打扰,抬起头。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他们是谁,可就在这时,我醒了。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瞪大眼睛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那两个人是谁呢?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也没接触过多少人,怎么会梦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
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在看清身边躺着的人后,又吃了一惊,圣一象个小狗一样蜷缩在我身边,不太明亮的天光下,他嘴角含着笑意,似梦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很开心。不忍叫醒他,便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出了帐篷,看着晨光渐渐变亮,听着鸟儿开始鸣叫,在到溪边洗漱了一下,看着水中倒映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一脸的大胡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冲着水中的自己做了几个鬼脸咧开嘴笑了起来。
自得其乐地玩了一会,见天光已经大亮,便唤醒圣一。圣一揉着眼睛爬起来,趁他洗漱时我已经将帐篷等物都收拾起来,圣一也收拾完了,牵过马来,上了马,重新上路。
路上,圣一出奇地沉默,我奇怪地问:“圣一,你怎么了?”
好一会,他才犹豫地问:“哥,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医治?”
我说:“我很好啊,哪有不舒服?”
“那昨晚……”
他没说下去。
我想了想,说:“昨晚的事我也不明白,我以前曾受过伤,卧床好几年,大概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吧。”
圣一又问:“哥是怎么受的伤?”
我笑笑,说:“一个意外,已经好了,不然怎么会遇到你呢?”
“可……”
我笑道:“好了,别说以前的事了,过去的已经成为历史,既然活着就要往前看,多想些快乐的,把不愉快的烦恼都抛掉,不然以后的几十年可怎么过?”
圣一笑了起来,说:“哥,你说的真好,做人是要往前看,过去的就叫他过去吧,以后的日子才最重要。”
我哈哈大笑:“对,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圣一也哈哈大笑起来,我心里高兴,放开喉咙大声唱了起来:“马儿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圣一在身后大声问道:“哥,你唱的是什么啊?”
我大声回答道:“就是《马儿啊,你慢些走》。”
圣一笑道:“这歌怎么怪怪的?”
我哈哈大笑,说:“是吗?我还有更怪的,你要不要听?”
圣一笑道:“还有更怪的?”
我说:“是啊,你听。”
我扯着嗓子大吼道:“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圣一哈哈大笑起来,说:“哥,你是不是想女人了?”
我一口气上不来,大声咳嗽起来,把圣一吓了一跳,忙停下来,跳下马去翻包裹。我边咳嗽边笑着说:“没事没事……”
这小子,语不惊人不开口,我想女人了?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狂笑起来。
圣一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疼得要命,只好狠掐了自己一把,让疼痛来止住我停不下来的狂笑。
抹了把脸上笑出的泪,冲着圣一笑道:“是啊,哥我想女人快想疯了,小孩子家家的,居然这么不懂事,心里明白就行,好歹也给哥哥留点面子,不要说出来啊,你这么一说,哥以后还有没有威严了?”
圣一冲着我撇嘴,说:“一定不是这样的,不然哥你不会是这种表情。”
我笑呵呵地说:“好了,别在这个问题上扯了,快上马我们赶路要紧。”
圣一上了马,催动马儿重新上路。
就这样一路欢笑一路乱吼乱叫的,不知不觉到了下一个城镇——花城。
花城,是个美丽的城镇,盛产各种奇花异草,故而以花城为名。这里的花品种繁多,姿态艳丽。圣一告诉我说:“这里的花是全国最好的,每年都要进供给皇上,其他的达官贵人也都以有花城的花来点缀自己家的花园为荣。”
我叹道:“这要花费多少代价才能运送到皇城啊。”
圣一说:“花多少钱我不是太清楚,却知道这花竟是比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哦?”
我不明白。
圣一叹道:“我曾见过一个送花之人,因为损坏了一盆花而被活活打死,连带着其他送花人也都受到惩戒。”
我黯然,这大概是他在齐王身边时所看到的吧。
沉默了片刻,圣一笑道:“哥,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呆上几天,欣赏一下这里的花?”
我也笑了,说:“既然到了这里,哪有不看的?自然要看个够才上路。”
说话间,一辆马车自身边驰过,走不多远却又停了下来。
我没在意,自顾跟圣一说话:“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休息一下再去游玩。”
圣一说:“好,我听哥的。”
说着催马,越过那辆马车往前面走。
我禁不住回了下头,却没发现什么异样,不由暗自嘀咕:“见鬼了。”
圣一没听清,问:“哥在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是我多心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颤,不自觉地害怕,又象似被什么盯住了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第四十章
跟着圣一在花海里徜徉,圣一很兴奋,不停地说着话,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魂不守舍地四处搜寻。
自从在这里停下后,我总觉得自己被什么盯住了,可当我仔细搜寻时,却又看不到什么疑问,就是夜里休息时,这种感觉仍然存在,搞得我吃不下睡不好,又怕吵到圣一(因为这花城是个大城镇,吃住很贵,为了节省开支,我只好跟圣一住一间房),不敢乱动,就这样僵直地躺在床上,实在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因此到天亮时浑身都是又酸又痛的。
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圣一回过头看着我,问:“哥,你怎么了?一点精神也没有?”
我说:“圣一,我们离开这里吧。”
圣一奇怪地问:“怎么哥不喜欢这里?”
我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到这里后就心神不宁的,心里发慌,真是邪门了。”
圣一仔细盯着我看了半天,担忧地问:“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这跟身体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是一种感觉,好象自己被推到了聚光灯下展示,而我却看不到是什么人在看自己。
圣一说:“既然哥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离开。”
我连连点头,说:“现在就走。”
拉着圣一逃也似地回到客栈,结过帐,匆匆上马刚走了没几步,我便僵直了身子。一个身穿白衣的眩目公子骑着马迎面缓缓而来,神仙一样的姿容引得路人频频注目,明亮的眼睛就象夏日炙热的太阳闪着灼人的温度,定定地看着我。我抖了一下,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我脸上移开目光,看着我身后的圣一,眼中带着疑问带着迷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
我扯出一丝笑容,冲那人笑道:“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琴公子。”
琴幕罗转眼盯着我,开口道:“柳公子!”
他的目光在我跟圣一之间来回巡视着,嘴角微微抽动,说:“真的很巧,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柳公子,这位——”
他盯着圣一问道。
我忙介绍说:“这是我路上结识的小兄弟,叫圣一,圣一,这位是牧州的琴幕罗琴公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圣一冲着琴幕罗笑道:“圣一见过琴公子。”
琴幕罗在马上回了一礼,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圣一,问:“圣公子,跟以前的圣将军有关系吗?”
圣一声音一黯,低声道:“那是先父。”
“哦。”
琴幕罗困惑地盯着他,又看了看我,我笑道:“琴公子来这里想是有生意要谈,我们就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
“等一下。”
琴幕罗出声说道:“一别年余,能在这里遇到也是有缘,柳公子何不赏脸大家聚一聚,叙谈一下别离后的情形。”
“这、这不会误了琴公子的事吧?”
我有点结巴,琴幕罗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说:“不会的,请。”
说着催动马匹先走过,我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哥,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圣一问。
琴幕罗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我干笑道:“没、没什么,既然琴公子有此好意,我们自然不能推辞。走吧,跟着琴公子。”
圣一听话地拨转马头,琴幕罗看了我们一眼,淡笑道:“我知道离此不远就有个很好的去处,倒不如下马慢慢走过去的好。”
说着翻身下了马,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我忙说:“好啊,走走也不错。”
圣一闻言便下了马,我也跳下来,圣一牵着马,我走在他一旁,琴幕罗待我们走近,换手牵着马跟在我身边一同走着。
这样,我便夹在他跟圣一之中。我僵着身子,很紧张,两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琴幕罗目视前方,板着脸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圣一跟他不熟悉自然也无话可说。
夹在如此耀眼的两个帅哥中间,气氛却沉闷无比,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抽筋了。
“柳公子怎么蓄起了胡须?如果不是听到说话声,倒叫我一时认不出了。”
琴幕罗突兀地开口说话,把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脸,满脸的胡子扎着我的手,尴尬地笑笑,说:“出门在外,哪有这么些讲究。”
琴幕罗扭头看了我一眼,说:“如此一来,象老了几十岁的模样。”
圣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正是,当初我见到哥哥时,还喊他老伯呢。”
我冲着圣一笑道:“谁叫你小子眼睛跑气,居然将我这个大帅哥看成老伯。”
圣一笑着说:“哥,你说话真古怪,眼睛怎么会跑气?还有,哥便是哥,帅哥什么意思?”
我翻着白眼说:“不懂呢就问,这样才显得虚心好学,眼睛跑气是说你眼光不好,看走眼了,帅呢,就是英俊、漂亮、潇洒不凡的意思。”
“呵呵呵——”
圣一笑个不停,说:“原来如此,不过,哥这个模样可跟帅哥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琴公子才算的上是帅哥呢。”
我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琴公子可是我所见过最帅的帅哥,小圣一你可比不过人家。”
圣一笑道:“那是自然。”
琴幕罗哼了一声,不知是不高兴还是不好意思,我冲圣一挤了挤眼,圣一一吐舌头不再说笑。我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不由暗自嘀咕,这都走了这么远,怎么还没到?扭头看着琴幕罗,琴幕罗依然板着脸,望着前方,似深思又似在冥想。我想问又不敢问,这琴幕罗真是难以捉摸,我有点怕他,就连走在他身边都不由自主地紧张。
腿肚子猛然一阵抽痛,“哎呀”一声,我单腿跳了起来,我的腿最终还是抽筋了。
圣一慌忙扶住了我,急切地追问着:“怎么了哥?”
我不停地揉搓着腿肚子,呲牙咧嘴地道:“我的腿抽筋了。”
下一刻,琴幕罗已经蹲下来把我的腿搂在怀里,我一声尖叫,条件反射般地踹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他一脸错愕地瞪着我,脸色发白,我也不好受,不自觉地在发抖。
“哥——”
圣一惊叫了一声,没扶住我,我摔倒在地,顾不得看他们,坐在地上使劲搓着自己的腿,好一会才缓和下来。
可我也懊恼地抬不起头来,偷眼望去,琴幕罗依然蹲在那里,胸前一个大大的脚印,我胀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道:“琴、琴公子,真对、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