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却没有反驳，他并没有让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任务是将门口的客人领进屋中。

“菲亚斯.苍月？”踏进房间，入眼的布置显然是客厅的格局，围绕着茶几排列的沙发，在临窗的位置上，蜷着一名黑发的少年，少年的目光望向窗外，不时的从怀中的纸桶中摸出一颗爆米花，丢进嘴里，脚上没有穿鞋袜，雪白的脚丫陷在同色系的沙发里，白得有些恍眼，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随意，却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优雅。

听到自己得名字，菲亚斯转过头去，第一个想法是，西维尔一定会叫对方“美人”，茶色的发被随意的在脑后扎成马尾，冰晶一般的淡蓝色眸子很是有媚惑人心的潜质，肤色很白，唇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略带嘲讽的微笑，“佛罗里格斯.萨吉特？”在拍卖行中他所“看”到的是风灵们传递给他的意念，比起本人来，多少有些失真。

少年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这显然有些出乎佛罗里格斯的意料，微微的怔了一下，随机又满不在乎的一甩头发，露出了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就是这个小家伙的主人？”

“请坐。”菲亚斯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挑拨，反倒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客人坐下，他自己依旧蜷在沙发中，没有丝毫想要挪动的意图，“妖，请帮客人泡杯茶，谢谢。”

“你的玩具好像不太喜欢我？”佛罗里格斯大方的坐下，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一个人霸占了整个沙发，自在的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很明显。”菲亚斯并没有否认对方对妖的定位，洁白的爆米花在唇畔转了一圈，落入口中，“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找到我，总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这种问题吧？”

佛罗里格斯眯起眼，菲亚斯笃定的神色让他越发的肯定，对方不是普通人，“你不是真正的菲亚斯.苍月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不过人类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着不可能发生，不是吗？”

笑容凝固在菲亚斯的唇角，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意思幽暗的墨绿色光辉，他是不了解人情世故，但这不代表他的脑子不好使，“说得好，不过接近真相的人，通常会比较短命。”

佛罗里格斯微微簇起眉头，对手的安然与淡定让他有些无法捉摸，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是如此从容的应对，是真的对自己的实力有持无恐，还是……

这位伟大的巫妖王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菲亚斯会知道他的名字，完全是因为风灵看到了他交易时魔晶卡上的名字，至于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吧，不过就算知道，菲亚斯也不会怕他什么……

佛罗里格斯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试探一下，蓦然发现菲亚斯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眼前放大了，近得连呼吸都可以感觉到，不由的有些愕然：他是猫吗？！否则怎么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目光落进那双深邃的、透着幽暗的墨绿色泽的眸子里，是嘲讽？还是玩味？少年的身上沾染淡淡的木犀花的香味，夹杂着些许蔷薇的高傲与茶蘼败谢前的妖冶，“不过……”淡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浅色的唇弯出颇有深意的弧度，“你想知道什么呢？”

“咦？”轻微的惊疑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妖望着菲亚斯与佛罗里格斯有些暧昧不明的姿势，没有由来的感到有些生气——暧昧不明，虽然此刻的佛罗里格斯所扮演的完全是被调戏的受害者角色，不过对于妖来说，大概所想到的是“勾引”一类比较激烈的词汇吧。

“我……”佛罗里格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菲亚斯早在妖出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却直到此刻才正起身子，将握在手中把玩的茶色长发轻轻扬起，退回到背后的沙发上，重新蜷进去。

“啪——”白色透着银色暗花的陶瓷茶杯被重重的摆放到佛罗里格斯的面前，“请、用、茶！”就算是迟钝如菲亚斯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恼怒和……不满，或者说醋意？

“真酸。”佛罗里格斯露出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却在看到菲亚斯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下意识的转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总觉得自己心里划过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年头，白皙的面颊上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绯色。

“呵……”菲亚斯不是西维尔，没有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的念头，目光转向一旁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显得有些呆愕和茫然的妖，在天界，他是妖皇，底下子民的每一个念头都瞒不过他，所以无论他们怎样努力的作出各种事情想要另他开心都是徒劳，当所有的惊喜都不再是惊喜，那么日子自然也就变得平淡武器。

再加上除了神王艾芬克尔.嘉德蒙特和魔君布拉德.贝内德蒂之外的神、魔又相当的畏惧他，更是让他感到无聊透顶，虽然艾芬克尔和布拉德也会变着花样从人类的世界弄些有趣的东西给他，但两个人的给予终是太过有限——他可是很贪心的。

妖被菲娅四那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搅得有些惊慌，低着头，咬着自己的下唇，羞得脸上得嫣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沉默，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很难想象在西维尔的聒噪下，被淡化了光芒的菲亚斯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妖，”他向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满眼都是笑意，“过来坐吧。”

妖蚊子哼哼般的“嗯”了一声，挪到菲亚斯身边坐下，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一双妩媚的凤眼死死的盯着自己脚尖，丝毫不敢移动，就怕一不小心，对上菲亚斯那双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直到腰上一紧，身子竟措手不及的倒进了菲亚斯的怀中。

修长晶莹的手指撩开他散落到眼前的黑发，轻轻的的贴上他滚烫的脸颊，让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伏在菲亚斯的膝盖上，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内心中充满了惶惑与不安，说不出是在期待着什么，还是在恐惧着什么，只是，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不可以躲开、不可以逃离、不可以违背。

菲亚斯可以感觉到那具躯体透过淡薄的衣衫而传达到掌心的热度，以及轻微的战栗，是在创造时就烙于灵魂的刻印吗？对创造者，必须顺从、必须臣服、必须敬畏……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也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咳、咳……”佛罗里格斯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转眼又是一脸欠扁的笑容，“你的玩具快要哭的。”

低头望向妖，果然那双黑眸中已经氤氲起了不薄的雾气，却又像是强忍着一般，努力的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菲亚斯轻叹了一声，放开了手臂，然而妖却更慌张了，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菲亚斯俯身过去，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别哭。”声音温柔的让人有些难以置信，转过头，眯起眼望向佛罗里格斯：都是这个家伙的错！这是无论神、魔、妖都喜欢做的事——迁怒！要不是这个家伙莫名其妙的跑来，他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吗？！可是，这个家伙也是相当有趣的呐！更何况，这里不比天界——看得顺眼的人是在是太少了！

佛罗里格斯只觉得背后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直往上窜，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不可小觑，体内收敛的很好的死气也在对方气势的压迫下不受控制的溢散，好在这压力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冰晶般的眸子中依旧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一丝骇然。

“人类口中的神界，在人类口中的众神的说法里，被称为天界。”菲亚斯的解说来的有些突然，佛罗里格斯愣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句话说的是什么，而妖更是满脸的疑惑。

“你——”佛罗里格斯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似乎有些惊奇少年怎么忽然就肯说了，但同时也多了一丝疑惑，不是说“接近真相的人，通常会比较短命”么？那么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瞥见菲亚斯还在等他后面的话，有些尴尬的闷声道，“你继续。”

菲亚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天界分为三层，最接近人间的是‘妖界’，‘妖’代表着‘自然’，所以妖界是最贴近人类世界的地方，妖界的上面是‘神界’，‘神’代表着‘光’，虽然人们向往光明，但过于强烈的光只会灼伤这个世界，神界的上面是‘魔界’，‘魔’代表着‘暗’，包容与吞噬有时候是相同的意义。”

“天地初分之际，最先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后，‘魔’由此诞生，光明由黑暗中苏醒，却与黑暗互不相容，‘神’因此而出现，在光与暗的激荡中，产生了足以调和两者的自然，于是‘妖’便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切存在归于平静，光与暗与自然形成了不断循环，智慧由此产生，那便是‘人’。”

“那么，人类所说的‘众神’实际上是指得神、魔、妖？！”佛罗里格斯惊讶道，“那么，我在石碑上看到的‘众神之书’上说的，‘妖族是众神的玩具’又是怎么回事？”

妖狠狠的瞪了佛罗里格斯一眼，却并没有反驳，转而望向菲亚斯，他同样也期待着这个答案。

“妖族是妖的玩具。”菲亚斯揉了揉妖的头发，以安抚他的失望，“本质上来说，妖皇创造妖族的目的，就和神王与魔君创造圣兽和魔兽一样，不过，”扯了扯妖的头发，“对我来说，妖是不一样的。”

妖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因为自己的名字和那个神一样的种族同名，所以，他甚至无法确定菲亚斯口中的“妖”究竟是在指那一边，但菲亚斯脸上淡然的笑容，却让他没由来的感到安心。

“那么你果真不是人类？”佛罗里格斯扬了扬眉，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显然已经忘记了先前的教训。

“你说呢？”菲亚斯并没有直接回答。

“试试不就知道了？”佛罗里格斯诡秘的一笑，竟然在那一瞬间爆发了自己的全部力量，速度之快，让菲亚斯根本来不及阻止，值得以最快的速度挡在妖的前面，饶是如此，妖依旧被那股力量冲击的发生了妖变。

冰冷的死亡气流让妖有些抬不起头，眼中飘荡的是银色的发丝，压迫的过分，所以妖变了吗？这一次他到没怎么在意，反正菲亚斯也不会介意他现在的模样，但是……一丝疑惑浮上心头：气流是从前面过来的，为什么眼前会有发丝呢？！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妖猛然抬起头来，而这一瞬间，气流也刚好停止，眼前是满目的银发，冰冷的金属的色彩，但是同眼也很璀璨耀眼，“菲亚斯……”难以置信的叫出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的名字。

“哎？发现了呀。”听到自己的名字，菲亚斯转过头来，双目并非妖所想象的、妖变的鲜红，而是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的祖母绿色，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抬手按上妖的额头，“以‘妖皇’‘月皇空色’之名，忘却吧……”

“菲……不……”拒绝的话终究能说出口，妖只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被抽离了，思维逐渐沉入黑暗，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被菲亚斯轻轻的接住，小心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搂进怀里，丝毫没有放下的打算。

“越是接近真相的人，就越是接近死亡……”菲亚斯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听在佛罗里格斯的耳中，却是近乎要连血液都冻结了的冰冷。

“你是……妖界的王……”佛罗里格斯只是呆愣的坐在地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只要能看上一眼，就算是要他死也甘愿；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让所有看见他的人跪拜、臣服！

010. 纷乱之始

西雅帝国。

传言，玛奈尔山脉的主峰——西奈峰，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终年冰雪不化的山顶，是众神的坐骑——巨龙的乐园。

传言总是有一些根据的，但更多的却是人们的臆想，且不说人类将天界定义为神界这种说法的错误，也不去考虑人们意识中神主善、魔主恶、妖即为孽的观点是否正确，单说神、魔、妖所生活的天界，完全是另一个位面，无论西奈峰有多高，也不能成为“最接近神界的地方”。

但是，西奈峰上确实住着巨龙，一头太古银龙，比起可以被人们驯服的龙族亚裔，太古巨龙的身材决不是他们四、五十米长的身材能够比拟的，即使是金属龙中体形最为娇小的银龙，也足有百米长，展翅更是遮天蔽日，不过太古巨龙多有幻化为人形的能力……

“大人……您要离开了吗？”银发的青年身着单衣，山顶的强风，吹得衣阙猎猎作响，金色的眸子中透出淡淡的忧伤，瞳孔是狭长的、竖立着的龙眼瞳，破碎的近乎悲泣的声音被风吹散，凝视着山崖边那抹金色的背影，却是无力挽留。

金色的人影转过身来，青年俊朗的面容平静如晓月，却也有着月光的冰冷与疏离，“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了。”在说道“他”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欣喜的，碧蓝的眸子中浮现出淡淡的温柔，“我要去找他了。”一对巨大的、洁白的羽翼自背后张开，那并非真正的羽翼，而是光辉的凝结。

“必须要走吗？不可能留下来吗？难道我就不可以代替他吗……”急切的询问脱口而出，但回应他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白皙的脸颊上顿时红肿了起来，错愕的甚至忘记了擦拭唇角的血迹：一切都是错觉吗？连日来温柔、体贴、爱抚都只是他的错觉吗？

碧蓝的眸子冻结成冰，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要太看高自己了，”却让闻者如坠冰窟，“他的美好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低贱的生物可以代替的？充其量——”天神般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略带嘲讽的冷笑，“你也不过是他的代替品而已！”

面如死灰。

原来，他只是一个代替品而已……

金发的青年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背后的光辉羽翼将自身包裹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地流散的荧光……

与此同时，东华帝国的王宫。

“国师！刚刚……国师？咦……？”轻雾薄纱拂过年轻的皇帝稚气的脸庞，纱幔之后，是空无一人的阳台，浅淡的唇弯出嘲讽的弧线，垂下睫羽，遮住温暖如碧玉的眼眸，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从开始到现在，那个人所看见的，就只有这一双绿眸……

轻呼了一口气，望向遥远的天际，奥都学院幻彩的魔法光辉即使隔了那么远、那么远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