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乌宁
乌宁  发于:2009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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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推开发酒疯的流炎,程风打量一下自己,头痛起来。此时又喝了酒,就更是头痛欲裂了。「你搞什麽啊!」开始醉了,程风也难得地发脾气。

「什麽搞什麽?我就是喜欢!反正我一无是处无可留恋!我要把什麽都搞坏!」流炎也不知到底听明白程风的话多少,乱答一通。

「你喜欢我不喜欢!」

「你干什麽!你咬我!看我咬回你!」

「你是疯子!」

「你才是!」

两人发著酒疯,相互说著言不及义的话,直到不支酒力的昏倒。

临倒下前,程风想,也许这样过一年之约的最後一天,也不错。至少,不用想东想西郁闷一整晚,辗转翻侧睡不下。

果然,酒有时还是好东西啊……

程风缓缓转醒。第一个感觉就是头好痛,超痛。程风起劲的揉著太阳穴,可也没纾解到多少,而且脑袋也像是渗水般转不过来。

耳边传来些许吆喝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感觉上像是谁在打架…程风摇摇头,希望此举能令脑袋清醒些,可却没用,头还是一样痛,脑筋还是一样的清晰。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程风迈步往吵闹的地方。这山顶不是只有流炎跟他吗?…怎麽这麽吵…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轻轻一跃上树枝上,然後辗转的越往越高,在林子上飞速飞掠。终於到了林子外围,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是平地跟小屋。还有两个豆大的人影。

流炎跟师父。

宿醉中,程风发现自己的脑筋严重转不过来。看著流炎…竟是跟师父在打架?怎麽回事了?而且明明觉得不妥当,为何心里却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稳的身影从树上跃下,来到了师父的後方。流炎眼角瞄到程风,便使了个眼色。程风不解。那个眼色是什麽意思?

流炎跟师父的剑如两道银光,你来我往,攻防之间密不漏水。程风仍是呆呆的看著。

忽地师父一个後跃,撞上了自己的身躯。没料到自己在此的师父,惊讶的望著自己。

此时流炎道∶「程风你捉著他!」

程风反射的架住了师父的膊胳。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但还是照做,程风不安的在师父耳边低语∶「师父抱歉啊。」师父听了他的话竟是露出奇异的神色来。然後蓦地,师父望向流炎的方向,大骇。


程风掉过头去看,也是一惊。竟是流炎举剑向师父刺过来了。程风立刻松开架住师父的手,可剑已经来到咫尺前,就算自己放手,师父也是逃不掉了。

眼看流炎的剑就要往师父的心窝精准的刺下去,程风的心乱成一团。

然後——

血溅上程风的些微瞪大的眼里。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婉约的歌声唱出万种风情,到这里洽商的商人都一副乐陶陶的样子——除了坐在角落的俊伟男子外。桌上是珍味奇菜,往来走动的是绝色美伶,商人们看著,心都痒了,直叹这屋子的主人会享受。


屋内是这麽一副不夜天的繁华,屋外则是深沉荒凉的夜色。若在此时於屋外抬头一看,就会发现屋顶上潜伏的黑影。

屋内一众人等又享受了大概两个时辰,这时累了,便在屋主的安排下纷纷回房——刚才沉默地坐在角落的男子指示著下人,原来正是此屋的主人。

「韩爷,这次买卖,就归你了。」商人中的头领一脸醉意,满意的拍拍他称之为韩爷的屋主,敲定了这次的合作对象就是眼前的男人。

韩爷,也就是韩骁,微笑著道∶「谢过商老爷了。」同时挥手示意刚才跳舞的舞伎们上前招待商人们,於是商人们人手一个舞伎的回房了。

待商人们走得七七八八,仆人也将大厅收拾乾净。韩骁对身边一个丫环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待一下。啊,留下一壶酒给我。」於是本来热闹的大厅一下子清冷起来,只剩下韩骁一个。


韩骁坐在首座上,指腹抚摸著椅的木把手。这个位子正对著大厅的门,可以看到庭园。这夜里又下雪了,韩骁看著落雪,喝著酒,悠悠出神。

「那些舞伎还是不如我呢。」

听到黑暗中忽然传来的嘻笑声,一个身影在黑暗中自上空落下。那人背著光看不清面目,只看到被贴身的夜行衣包裹著的纤幼诱人身段。纵然这几年间韩骁的欲望已经收歛许多,但此时一看,仅是一个背影就教他生出喉头乾哑的感觉。


那黑衣人背著光,也没换上舞衣,忽然就跳起舞来。那舞步轻灵清逸,但舞者扭动的腰枝却又淫逸万分,两种感觉奇异的混合在一起,教韩骁移不开目光。再说,那舞步也是他熟悉万分的。


「……雁?」

那黑衣人听到这个在意多年的名字,立刻道∶「对啊,我就是雁。我想你。我来找你了。」

韩骁哑然失笑。「怎麽可能呢…你是这样的…恨我。在我做那件事时我就知道,你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了。这样的你怎麽可能会回来找我呢?」说著说著,韩骁有些彷佛起来,精神像是飘到极远,回到让雁永远离开自己的那天,神色黯然起来。「更何况…你早死了啊……」


「死了?」黑衣人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呆住了。

韩骁笑了,「对啊。所以你是谁呢?可以告诉我吗?」

黑衣人咬牙。

「我才不告诉你。」

「…啊。是你啊。」韩骁恍然大悟,「流炎。」

流炎瞪著韩骁,「你怎麽知道?」

「那舞步,配上那种别扭的语气,也不会有别个了。」笑。「你怎麽来了?」

「我不能来?」

「…也不是。」

说完这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好奇怪…今天的韩骁很奇怪…如此想著,流炎正在想要说什麽的时候,韩骁忽然递过了酒壶。流炎默默接过,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

「好酒。」z

韩骁接过酒壶时,不经意看到流炎嘴方还流著酒液,便伸手去擦。流炎微微一怔,然後猛地拉著韩骁的手,凑前去吻。

转换著角度,好半晌两人才分开唇瓣,韩骁也喝了一大口酒,笑道∶「你力气大了不少呢。」

流炎看著他,有些出神。他知道韩骁怪在什麽地方了。

韩骁以前很少笑。y

「怎了?」韩骁又是露齿一笑,竟有几分童真感觉。

神差鬼使,流炎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话。

「你有爱过我吗?」b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窗外细雪纷飞,风声像是恋人间的细语,密密绵绵。

韩骁仰头灌酒,喉结上下抖动著。

挪开酒壶,酒液流淌在嘴边。

「……你知道的。」

流炎落下了泪。g

就这麽一句话,就叫流炎落下了泪。

对,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韩骁一直都没爱过自己。他爱的是一个叫雁的人。而流炎知道雁这个名字,还是离开韩骁前一晚的事。

任由泪流了满脸,流炎也没去擦。

韩骁叹息。

「何苦呢。」第一次,怜惜的给流炎拭去泪。

迳自落著泪,流炎掉头去看韩骁。

「你问我,那你又何苦呢。」心里酸涩得很。

是否世事往往如此?往往用心在一个错的人,往往念著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往往盼著一份不可能的感情…能幸福美满的,只有少数人。明明不想去恨,心想却满是不甘。都几年了?一直念著这个人。在韩府时念著,在雷风寨时念著,在尚书府时念著,在怜袖楼念著,在银镂山也念著。从来没有停止过。然而……


脑海忽然飘过老头子曾说过的话,流炎眼中寒芒一闪,缓缓转头去看韩骁。韩骁也适时看过来,笑道——他今晚真的很喜欢笑,「今天是雁的死忌。十年前,在这个大厅上,他因为我的背叛而死。从那天起,也许我就不曾活著过。所以…如果你要杀我,下手吧。」


流炎直望进韩骁眼里。一惊。

韩骁又笑了,「商场如战场啊。」很久以前…雁会武,会保护自己。可他都走了,那总得学会保住自己。

流炎默默的看著他,好久好久。

终於,开口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更不能不下手。」

「不过,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深深的看了韩骁一眼。「教我武功的人教的。」

——如果有弱点,那就除掉。

流炎拧过头,不敢再将目光停留在韩骁身上,看向大厅门外的冰亮月光。雪色映著月色,一片不似人间的圣洁皑白,耀眼得流炎双目微眯。

「你是我的弱点。」

「…真是对不起你了。」

流炎生气起来,「你对不起什麽?现在我要杀你啊!你懂不懂?」

「你那麽大声会引护院来的。」微笑。

流炎一拳重击在木椅的把手上,恼怒道∶「你那些护院来了也是送死!外加看著你送死!」

「他们又不会伤心我死。」耸肩。

「你是存心惹怒我吗?」

怒吼,酒壶一把抢过来,在指间成为碎片,顿时一室酒香弥漫。

韩骁定定的看著流炎。

流炎也回望,愤怒的等待回答。

「…我怕你下不了手啊。」

看起来美如温玉的一双手,迅速且绝狠的捏在韩骁的颈上,收紧。

气血不通,韩骁脸色渐转紫红。

「我看你还嘴贫!」

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韩骁,恨恨的。

是爱他的,可也是恨他的。本来自己就是爱恨极强烈的人,眼前这人,则是叫自己爱恨都全根植在他的身上,到现在纠结在一起,已经不知是爱是恨。要去爱,却总会有想起从前的怨怼,要去恨,却总会有心揪著痛的怜惜。


该叫自己怎麽办?该拿他怎麽办?双目睁红,流炎不顾一切的捏著韩骁的颈,让他胸口的空气越来越少,感到难以呼吸,连心跳也有困难的难堪。力度之大,用劲之紧,连指甲都陷进韩骁的颈里去。


渐渐气弱如丝,韩骁掀了掀嘴皮儿,然後身子就整个软了下来。

流炎默默放手,让韩骁的身体倒在自己的怀里。

月光照著他俩,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流炎记得,其实自己有想过跟韩骁的长久的。可每一次,想不到多远,他就哭了起来。因为不可能。於是,他告诉自己,梦想小一点吧,小一点就容易实现。只希望留在他身边。不是永远,也长一点啊。可仅仅是一年,自己就被韩骁卖了。从此再无关系。


被卖了之後,就如同中咒般,从没能忘掉这个人。现在自己亲身了结他的性命,也算是解了咒吧?以後就不会再痛吧?

流炎狂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韩府,惹来了护院。流炎笑不止的,潇洒的挥著剑,收割著不堪一击的头颅。一直笑著,流炎翻遍了全府,杀个清光。确认自己杀完後,流炎一下子萎缩下去的跌坐在地上。剑也随手飞得几丈之外。


仰头望向月光,流炎清楚的感到眼中的湿润。

自己没有做错,可为何会感觉到痛?

韩骁临死前只有嘴型的那句话,竟是「谢谢,我也累了」。

无力的盍上眼,月光的洒落,让滑过脸庞的液体一瞬变得如琉璃般晶莹可贵。

圆滚滚的泪珠滑过脸,滑过脖子,最後消失於虚芜。

※※※z※※y※※z※※z※※※

清清朗朗的月色,血血腥腥的杀手。

空空寂寂的客栈,伶伶仃仃的人影。

「解决了?」

独酌老翁。老头子。

流炎淡淡的望了应该已久等的他一眼,不愿多作对话,在老头子那桌坐了下来,仅是平淡的嗯了一声。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欲,就这样,沉默。老头子重覆著倒酒喝酒的动作,流炎则是带著一身血污坐著,也不介意吓坏深夜还得看著这两个奇怪客人的店小二。反正被吓到的人又不是自己。流炎带著些微作弄的心态看眼角馀光偷看店小二。


店小二感到背後一寒,拧头去看却找不到任何视线,只看见猛灌酒的老翁跟似乎是杀完人的黑衣男子。战战兢兢擦著碟子,擦三个打破一个,苦著脸的,不知该擦不该擦。


就这样一坐良久,天已微亮,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的鸡啼声。

老头子倒了倒酒,却滴酒不出。

喝光了。

老头子放下酒壶,望向流炎。

「我走了。记得要办的事。」

「…有那些虫子在我身体里面,要忘记也很难。」身上蛊毒未解,也只能听老头子的吩咐,免得被虫子分来吃。

老头子只是点点头,便扔下酒钱,往客栈门外走去。

一瞬间流炎有个冲动想问「你不问我接下去要去哪」。可又醒觉起自己跟他不过是控制者与被控制者的关系。就像棋子与棋者。棋者不会过问棋子的事,只要棋子能挥发它应有的效用就好。


老头子就这样真的走了。

流炎说不出此刻是什麽心情。对这个老头子,有恨,有厌,有痛,也有一点点的敬和依赖。他教了自己武功,让自己有了可以不被人伤害的保护,可老头子同时也要求自己作为他的工具。当老头子的工具其实跟当男妓没两样,不过一个是用来赚钱的,一个是用来当死士的,分别出卖身体跟性命,都是些其他人也有,不过因为比较珍贵所以不能侵犯。大概是自己无论身体抑或性命都比人下贱,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看著在日出中消失的背影,流炎也拿起剑走了。

想不到该往何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小孩的脸。对了,差点就忘了。流炎张望一下,身子拔地而起,往西方掠去。

奔走了好会儿,停在门面光鲜的店前,怜袖楼的招牌一如往常的光亮,络绎不绝。

流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自十岁开始奔走,一直没有在任何地方留超过两年的时间,没有任何家可言。他也想把韩府当家,可是里面没有家人。雷风寨有朋友,可最後还是背叛了他。尚书府则是重头到尾都没有。


而此时对著怜袖楼,却有一种落脚之处的感觉……

「客倌,要点小倌吗?」

从门口出来迎客的,是年几前没有见过的小孩,大概十岁大吧?长得不算绝色,却秀眉秀目的满讨好。

流炎没有答话,就那麽直迳迳往里面走去。

依旧的金碧辉煌,依旧的温香软玉。惑人的酒香,勾引人心的胭脂味儿,娇媚的容颜,一切一切,彷佛没有自他离开那一刻改变过。仍是一样的怜袖楼。

迎面而来的是许久不见的掌柜。

「客倌你……流炎?你回来啦?」掌柜表情没什麽变化,仅是语尾微微的上扬。

流炎笑著点点头。

「我…回来了。」

不知为何,顺理成章的用起了回来这二字。回来了……心口忽然的热了起来。暖意惊人。

刚才在门口的小孩追了进来,见流炎跟掌柜一副熟悉的模样,不知所措的看著。

「啊。这个。」掌柜把小孩推到流炎的面前,「你的。」

流炎瞪大了眼,「我的?」他什麽时候生了孩子自己不知?

「那时候你朋友的孩子…对吧?你好像一年前左右吧,留字说你要离开好一段时间,还放下了银子叫我们看著…那时楼主还说,怜袖楼什麽时候成了看孩子的了?」掌柜微微笑道。


流炎本想说自己没有留过字,转念一想,怕也是老头子的作为,就缓缓点头了。

孩子好奇的看著流炎。

「你是谁?」

流炎微皱起眉头。明明走的那时候,这孩子已能认人啊…

「啊对了。」掌柜想起什麽的,「你们走了之後,他发了一场高烧,好像有点…失忆了。」

孩子不死心的问著∶「你是谁?」乌黑单纯的眸子紧盯著流炎。

流炎张口欲言,可话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

怎麽回答?他该怎麽回答?

那一天的混乱,犹自历历在目…………

轻风吹过,血溅进了程风微张大了的眼中。

血腥的味道吹散著。

流炎错愕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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