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别说。”林玮开口讲沈羲和的话堵在嘴边。

沈羲和难得的听话，并没有再开口，只是将房门关上，让林玮休息。

终于安静了。林玮只觉得头一阵阵的跳痛，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不通畅起来。林玮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仿佛要将空气全部挤进肺里一般。窗外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下雨了啊，飞机起飞会不会有危险？等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地想起王清远的时候，林玮按着额头一片茫然。

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林羡叫他吃午饭，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开玩笑，自己发烧怎么可以跟个刚做完骨髓移植的孩子一起吃饭，万一传染给她怎么办。林羡迟疑了一会才叹道：“那我给你盛点粥？慧姨煲了些萝卜排骨汤，要不要给你来点？你好歹吃点，妈可在我背后盯着了！”

林玮无奈地冲自家弟弟笑笑，道：“那给我来碗南瓜粥吧，再把粉蒸肉分出来点——别说妈没做，我都闻到香味了！”

林羡目瞪口呆的看着林玮，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哥，你应该属狗。”

不过林羡还是兴高采烈地伺候自家哥哥，毕竟看着他心情低落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肯吃点东西，有胃口了就好。

第 38章

吃完饭又躺下睡觉，不管睡不睡得着，总是要比清醒的时候舒服，至少不用想太多东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隐约听见沈羲和与林羡在客厅里带小芮玩，林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红楼梦，贾宝玉一口一个“好妹妹”听得林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了床推开房门，林玮黑线地看着小芮正拿着某物体玩的很开心，林妈妈和林羡一脸惊恐的表情。

“羲和，你别吓着我姑娘了，她还小，受不得刺激的。”林羡脸色都变了。

沈羲和白了他一眼，鄙视道：“你都见过腥风血雨的人，还怕这么一块死人骨头？”

林羡讪讪地笑道：“这不一样嘛，死人骨头谁没见过，可是没见过拿骨头拿来玩的啊！”

小芮手里的骨头林玮看得很眼熟，叹道：“你什么时候把局解课的蝶骨偷来了？”

“儿子，终于醒了，下午叫你吃饭都叫不起来，还有点饭和粥，我给你热一下。”林妈妈看见林玮便站起来准备逃离客厅这么个是非之地。

“不用了妈，我自己热。”林玮不好意思地拒绝。

“别跟妈客气，妈这就去弄给你吃。”林妈妈放下手中的遥控器，逃进了厨房。

“羲和，你吓着我妈了。”

“我没告诉她那是骨头的时候，她还不说好漂亮之类的话，没什么好怕的了，我清洗得很干净的。”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林羡都傻眼了。

“爸爸，蝴蝶好漂亮。”小芮笑眯眯地捏着手中的蝶骨，笑得一脸灿烂。

……林羡彻底无语，看来自家女儿也要走上医学道路？

“我明天给学校打个电话，举报有奖的吧。”林玮笑着看着那块骨头，“还真怀念啊，当年还想拿块尾椎的，老师死活不同意……”

林玮在回忆青葱岁月，沈羲和笑道：“不是偷的了。记不记得当年解剖教研室老师一个出国读博，一个休产假，只剩下一个老头子忙不过来，抓着我帮他带实验课，蝶骨是谢礼了。”

“咦，羲和还帮老师带过课？”林妈妈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出来。

“嗯，其实是去做基础课题的，我抽签不小心抽到了解剖教研室。大林哥在病理教研室，多好了，分析的几个切片写的论文还拿了奖。”沈羲和笑道。

林玮一边吃饭一边笑道：“我没那么厉害了，不像你，只是带个解剖实习课就让班上学生晕了好几个。”

林妈妈瞪大了眼睛，笑道：“羲和不会是给学生们讲解剖室的怪谈之类的事吧。”

沈羲和笑而不答。

林玮白了他一眼，“怪谈什么的根本就是小意思，医学生哪还会怕这些。沈羲和是经常制造停电事件，要不就突然打开窗户，放教学片子的时候还会配上恐怖的背景乐……”

林羡竖了一身寒毛。

沈羲和笑道：“那时候心情不好了，不整整别人自己就过不去，现在不会了。”

林羡心里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羲和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隐瞒，转过眼笑眯眯地看着林羡，道：“都说了现在不会了。”

林妈妈看着两人的神情笑道：“羲和，不是被小林欺负了吧，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沈羲和笑而不答，林羡满头黑线，自家老妈还真是跟人精似的，难怪什么都瞒不了她。林羡心虚地将小芮抱到自己腿上，看着她玩手中的蝶骨，不敢搭话。

林妈妈也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笑道：“羲和你眼角都有皱纹了，笑起来一道道的。”

“笑太多了，就长皱纹了。”沈羲和一边说一边笑着。

“我看看。”林羡伸手抚摸上了他的眉眼，“还真的，平时都没注意，以后别老嘻嘻哈哈的，都老了。”

沈羲和转眼瞧了瞧林玮，依然笑道：“大林哥天天摆着个扑克脸，还不是有皱纹？”

林玮依然吃饭，不动声色，“那是我比你工作忙。”

“才不是呢，谁不知道急诊科是整个医院最辛苦，最劳累，最吃力不讨好，最容易被人追杀，也最没钱的科室啊！你还跟我说工作忙，快算了吧。”沈羲和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那你怎么不换个科室，你不是学的神经外科吗？”林羡笑道，这个问题上次问过一次，但被沈羲和以“不熟悉手术”为借口给搪塞过去了。

沈羲和没来的及回答，林玮便笑道：“他怕自己下手太快，弄死几个人。”

“大林哥，我有那么差劲吗？”沈羲和几乎要蹦了起来，一双眼都瞪圆了。

林玮只是笑笑，沙发旁突然想起来的电话铃声阻止了他的回答，伸手捞起电话，懒洋洋地应答道：“喂——”

“阿玮，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王清远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电话效果不好，听起来莫名的沙哑。

林玮突然就沉默下来，刚刚摆上的笑脸也僵住了。

“我有话跟你说，你可不可以听着？”王清远小心翼翼地问着。

“说吧，我听着。”

“一路上我都在想你的事。”王清远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仿佛看到林玮习惯性的皱眉，忙说道，“简弘刚去世，我心里一直是乱哄哄的。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肯定会很开心的活着。他临死前说下辈子要比你早遇见我，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先爱上你，或许我真的会好好地跟他在一起……阿玮你别生气，我不是怪你或者什么的，我是在怨恨我自己，不干脆不果断，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局面。

“昨天我去医院本是想跟你说再见，我听说分别的人只要说过再见，那么不管等待多长时间都会再见的，可是电话里你什么都没说。看到别的男人亲你，我嫉妒得恨不得杀了他。你说只是一夜 情的时候，我气得脑子都乱掉了。我一直都知道我舍不得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算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德国吗？我受不了了，一直想着你和简弘的事，都快要疯掉了。你说我连简弘都解决不了，没资格接受你的爱。没错，我知道在想着简弘的时候跟你在一起对你很不公平。而且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我不想再发生一次，不想再错下去了。

“阿玮，你在听吗？”

林玮深吸一口气，叹道：“王清远，你到底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叹气声：“阿玮，你可以等我吗？等我冷静下来，等我可以面对简弘的死的时候，我一定回来，你可以等我吗？”

林玮捏着电话突然就愣住了，耳边传来机场的广播和一阵躁动声，“王清远，你该上飞机了。”

“你回答我。”王清远固执地不肯登机。

回答什么呢，林玮抬起头正看见自家妈妈的视线从电视转移到他身上，林羡抱着小芮靠在沙发上听沈羲和说话，偶尔会看到沈羲和笑弯了一双眼。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天才吐出一个“我……”便说不出来话来。

捏着话筒的手由于用力过大而痛了起来，林妈妈又转过头看起了红楼梦，贾宝玉抓着林黛玉的手相互凝视了半天才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这人啊，就喜欢互相试探，有的事情明明做得很明白了，可就不满足，非要逼得对方把话说出来。”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隔着电话传来，一点点地砸在林玮心上。听到妈妈说的话，不由内心一震，细细思量，最后只是苦笑一声，终于沦陷了，“好。”

王清远明显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谢谢。”

谢谢吗？呵，我是不是应该说“不客气”，才是正常的对话？林玮摇摇头，挂掉了电话，才抬头便看见沈羲和冲着他笑得那叫一个邪魅（？）。

林玮嘴角微微上翘，俯下身冲着沈羲和的耳边小声说道：“要是让小林以为你勾引我，只怕你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吧。”然后很自然地看着沈羲和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去，神清气爽地笑着：“妈，还有吃的吗，我没吃饱。”

“撑死你！”沈羲和恶狠狠地瞪着他，偏偏在林妈妈面前，这句话只能小声说着。

第 39 章

时间过得很快，从王清远去德国到现在也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立秋过后天气开始凉爽起来。虽然白天的气温还是很高，但阳光没了夏天那般的炙热和毒辣，急诊室里便也少了不少中暑的、溺水的，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沈羲和是很清闲的。但这只是往年，今年沈羲和想偷懒也偷不下去。

“数据，我要数据啊，沈大医生！”某个过去身份为同学，现在是医大公卫学院讲师的男人通过电波对着沈羲和进行攻击。

沈羲和叹着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转身进了病案室整理急诊科和外科的病历。说什么“突然想做伤害流行病学的论文”就拖着沈羲和下水，逼着他提供数据，偏偏还没办法拒绝那个男人，真是遇人不淑啊！沈羲和一边恶狠狠地问候着某个正在教室里讲课的男人，一边将病历分门别类，仔细地输入电脑，丝毫不理会被咒骂的男人在课堂上当场喷嚏不断是怎样的丢人。

输数据是项很费力的活，先要编一堆变量，每个变量还要赋值、贴标签，然后按照顺序将病人的基本情况、伤病史全部输入spss。当年做毕业论文一个人输了3500多份的资料后，沈羲和对spss彻底绝望了，也对公卫与数据打交道的工作彻底绝望了。在这一堆病历里挑出伤害的病人，还真是费劲啊。

沈羲和推了推鼻子上的平光眼镜，翻看着桌子上的病历：男，7岁，将镊子插进插座去导致触电，这算是意外吧；这个被人无意中撞到水里，算意外还是他伤啊，挠头！真是的，要找到他伤的病历还不如去警察局调查来得轻松。

“该死的张乐铭！”沈羲和越输越愤怒，看着自己将年龄输到性别栏不由气结，只得一个个的改正。

“病案室保持安静。”管档案的精瘦老太太抬起头从眼镜上方恶狠狠的盯着他，沈羲和一个寒战，只得闭嘴。

也不知道在病案室忙活了多长时间，直到老太太阴沉着脸说下班的时候，沈羲和才晕头转向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一眼看去正好看到老太太脱掉白大衣，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人穿着丝质的衣服，仿佛是骨骼模型上套了件衣服。沈羲和生生打了个寒颤，立刻合上笔记本拔下插头就要走。

“就这么走了，这一堆病历就堆桌子上了？”老太太尖着嗓门，在空荡荡的病案室里听起来与鬼哭狼嚎无异。

沈羲和为难地看着偌大的桌子上摊满了自己查阅的病历，忙笑道：“我还有点没整理完，明天还会过来，今天要不就这样吧？”

“就这样？！”老太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知不知道病历对我们的重要性，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证据，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医生们的心血，你知不知道毁坏病历是犯罪？”

一个四个“知不知道”直接把沈羲和砸得头晕眼花，虽说他是遇强则强的人，但是他总不能对着个这样的老太太出手吧。只好苦笑着着手收拾。

老太太还是不乐意：“早干嘛去了，我还要下班回去做饭呢，你这是耽误我时间。”

“陈老师，我帮着沈医生收拾，2分钟就好，麻烦您了。”病案室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沈羲和目瞪口呆地看着拎着一兜子香蕉的男人赔笑地对着老太太点头哈腰。

“林羡，你怎么来了！”沈羲和看着他将香蕉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本本地收拾着病历，又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她姓陈，我都不知道。”

“她铭牌上写着呢。”林羡笑着，抱起一摞病历走到柜子面前，按顺序放了进去，又回头冲着老太太笑道：“陈老师，您要是饿了，先吃点香蕉吧，我给沈医生买的，他也吃不了这么多。”

陈老太太的脸色才好看一点，但也没有笑脸：“吃不完还买这么多，你家有钱啊！”

林羡拉着沈羲和递给他一个赶紧干活的眼色，笑道：“我是想买4个的，结果他们听错了，听成买10块钱的，没办法，总不好让他们退吧。陈老师您爱吃香蕉不，要不您带点回去？”

“你这是行贿了！”

“这算什么贿啊，我又不求陈老师您帮忙，您也没让我们干什么活，顶多也就是个心意。你说是吧，羲和？”林羡笑眯眯的走过去，拿出几个香蕉，剩下的送到陈老太太手上，“我家也没什么人吃，您留着，要不，带回去给孩子们吃也行。”

“陈老师，你就收下吧，病历我是收拾好了，明天还要继续麻烦您。”沈羲和锁好柜子，跟在林羡后头煽风点火。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我锁门。”

林羡喜笑颜开，“陈老师，我们走了哈。”

沈羲和只笑着说了声再见便阴沉着脸拖着林羡走出了病案室，直到下了楼还看着林羡一脸嬉笑，不由松开手冷笑道：“林羡你还真是好厉害啊，什么年纪都来者不拒。”

林羡听到这句明显不是什么好话，反而笑得更厉害了：“羲和，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瞧瞧你这副样子……”

沈羲和瞪了他一眼：“我是瞧不惯你这态度，整天嬉皮笑脸的。”

林羡收敛了笑脸，正色道：“可是我听说你天天在急诊室也是笑眯眯的，把那一帮小护士迷得七晕八素的吧。

“哼！”沈羲和冷冷的回了一声，别过头去。

林羡仔细地看着他，无论在谁面前都能笑得风轻云淡的沈羲和，此刻却是一副别扭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亲一口。事实上林羡确实那么做了，他知道人们大部分都会坐电梯，此刻的楼梯口不会有人经过，于是他覆上了那由于长时间工作忘了喝水而干裂的嘴唇，轻轻一点。夕阳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橘黄的彩光，如果忽略掉林羡手中抓的四个香蕉，这幅画面应该挺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