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乐乐擦擦眼泪，怒道：“沈羲和你就没个好听的？”

当她是空气，沈羲和在她面前拉上了布帘子。于心惠叹叹气道：“这是沈医生今天说的最好听的话了。”

心电监护，止血，简单处理下后沈羲和便将伤员推上了手术室交给胸外科处理。趴在桌子上填急诊病历，便听见夏乐乐在讲电话：“嗯，方缘在动手术，应该没事。我知道了，新华路，我这就过去。是沈医生接诊的，哦，他在旁边……”

沈羲和放下笔，看着夏乐乐，知道电话是林羡打来的，略略放下心，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听筒里传来一声惊呼：“陈浩东，小心！”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电话突兀地断掉了。夏乐乐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抬眼看着沈羲和，后者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沈医生……”

急诊室的电话在嘈杂的环境中越发显得刺耳，主任接完电话，脸色沉重。

“我去现场。”沈羲和猛然站起来，抓起听诊器和急诊箱小跑上了急诊车，夏乐乐跟着跑了过去，“我也去。”

一路上只听到急诊车的鸣笛，与警车的不同，却同样惊心。沈羲和显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紧握的拳头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心情。透过车窗看到的天空阳光明媚，但是为什么心却凉得忍不住颤抖呢？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夏乐乐到达现场后还是被惊得半天没有反应。一辆轿车横躺在路中央，司机被压在车里，血流了满地，警车撞在前方大楼上，车身已经毁了大半，看不清车内的情景，轿车一旁是一辆公汽，一地的玻璃渣，车上的人早已撤离出来，只剩司机被卡在车门处。早有附近医院的医生在对危重伤员做紧急处理，沈羲和戴上手套便朝着伤员集中的地方走去，强忍着没去看那边的警车。

包扎，止血，在止血带上写上时间，吩咐急诊车带回医院，心外按压。沈羲和几乎没停过，一个接一个的伤员，严重的不严重的，都被他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围观的群众几乎没有散开过，人哪就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哪天自己人遭遇这种情况，看他们还看热闹不。自己人？沈羲和手上动作一滞，被包扎的小姑娘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警车那边只听夏乐乐的叫唤：“陈浩东！”那个叫陈浩东的警察在同行的帮助下从被撞得乱七八糟的车里出来，也是血肉模糊的，“队长，队长……”一句话没说话就倒了下去，一旁的医生忙碌不已。沈羲和将小姑娘送到护士手上，向警车那边跑去。夏乐乐一脸要哭的表情：“沈医生，队长，不见了……”

沈羲和一边跑一边脱下手套，骂道：“警察哭什么，不见了，找啊！”

围绕着警车看了一圈，很明显有几个脚印跑向了一旁的大楼，一帮警察估计是被连环车祸给吓到了，都“密切注视人民群众的安全”，完全忘了还有两凶手。沈羲和带着夏乐乐沿着脚印就往大楼跑去。保安正对这场无妄之灾表示愤怒，死活不让两人进去。夏乐乐一着急亮出警官证，一个过肩摔将保安撂地上。

“队长——”夏乐乐一边跑一边喊。希望林羡听见了能答应一句。

沈羲和却停住了脚步，想了想，抓住前台小姐问道：“监控室在哪？”

得到回答后，夏乐乐不禁对沈羲和提高了些许亲切度，自己是急糊涂了。

李光耀本想趁着大清早赶紧逃跑，没想到刚出窝点就被林羡逮了个正着，两辆警车追着李光耀的跑车，死活不撒手。开车的吴志高恶狠狠地建议李光耀先解决一个，于是他便拿起从国外买的猎枪，对着其中一辆车的司机放了一枪，虽然有挡风玻璃阻挡，但子弹还是穿过了方缘的胸膛。林羡完全气红了眼，下令夏乐乐先带方缘去医院，自己和陈浩东非追上两人不可。结果在新华路交口处串出辆大巴士，来不及刹车的跑车被巴士撞飞了，跑车一个反弹再撞在警车上，巨大的冲力将警车撞向了一旁的大楼。李光耀一边庆幸命大一边从车里爬出来，也不管一旁的吴志高的死活，结果发现林羡似乎也从车里出来了，脑子一蒙只想赶紧跑，结果七拐八拐的跑进了大楼里。林羡毕竟是当刑警的，身体素质比这个半百的老头好了不知道多少，在老头子拐进洗手间时，林羡一把逮住他，从身上掏出手铐将他和自己铐在一起。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羡一着急，竟没注意到他们是铐在一起了，而且是从水管中间铐起来的，四下翻找钥匙，早没了踪影，肯定是混乱中丢掉了，也就是说两人谁都走不了。如果是平时，保洁阿姨们肯定早就注意到了，可今天不一样，外面发生那么大事，大家都看热闹去了，谁还管厕所里锁着的警察和犯人啊。

沈羲和找到他们时，李光耀由于紧张和失血，已经瘫坐在地上，林羡精神抖索的看着他，生怕他跑了，一看见夏乐乐进来才送了口气，“快，打开！”话音刚落就一头栽向前方，落在沈羲和的怀里。

林羡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冰凉凉的，环视四周，一片白色，沈羲和就站在白色当中，拿着棉球给他清理伤口，见林羡醒来，喝道：“别动！”林羡乖乖的躺好一动不动。

“那么快醒来干嘛，不然可以节约麻药了。”沈羲和一点也不留口德。

林羡追了两天犯人，早就没好气了，再听沈羲和这么说话，赌气道：“最好睡死过去，称你的心了。”

沈羲和一愣没想到林羡这么说话，嘴上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给伤口消毒，然后吩咐于心惠去拿两支利多卡因。小护士勤快地出了门。沈羲和叹气道：“你这次吓到我了，听到夏乐乐电话里传来那样的声音，我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看，可我又害怕，就怕万一，万一……”

林羡心中一震，看着沈羲和的眉眼，只伸手握住沈羲和的手，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两人相顾无言，拿着麻醉药的于心惠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林羡叹了叹气看向一边，沈羲和猛拍掉那只手，骂道：“谁让你乱碰的，真是，都污染了，还得刷手！”

林羡受伤不重，沈羲和缝合好伤口，打上破伤风疫苗后便让他回家歇着。林羡自然不敢走，自己俩兄弟还在病房躺着，局长厅长都惊动了，亲自慰问来了，他一小队长能走吗，走了这批评谁来扛着。果然，等厅长将“同志们辛苦了”、“党来看望你们了”念叨几遍以后，便冲着一旁伤势不重的林羡开刀，什么鲁莽、匹夫之勇，什么不为人民群众的安全着想，只知道抢功，最后撂下句“要出了什么大篓子，我让你再也当不了警察”。平时耀武扬威的局长此时跟小跟班似的在厅长身后一句话不敢说，厅长教训完林羡后，转身开始训局长，噼里啪啦跟竹筒子倒黄豆似的。厅长气撒完了，领了一大帮人忙乎开了，局长只冲着林羡挥挥手，“出去吧，你也先歇着。”

经过沈羲和身边，沈医生笑道：“早知道把你包扎严实点，省得挨通骂。”林羡苦笑着，并没心情理会。抢功啊，说实话林羡根本就没想过这点子上，只想着炸死于局长的凶手就在前面，追一个不亏，追两个有得赚，怎么知道大清早的公交车从路口冲了出来，还载了满满一车人。

浑浑噩噩中看见老妈一脸焦急地赶来医院，冲上来就抱住林羡，一口一个儿子叫的林羡心惊肉跳的。林羡忙将老妈从身上拖开，还拍拍身板儿，结实着，没事。林妈妈并不放心，只听到沈羲和也说没事时才放下心来，拖着儿子回了家。

急诊科因为这连环车祸忙的焦头烂额，沈羲和直到下午3点才得空吃了点东西。于心惠因为早上起晚了没吃早点，现在已饿得眼前直冒金星，空闲下来后狂吃不已。电视里开始报道了这起车祸，主持人老成的声音传来：“这次的事故是由于警察追捕犯罪嫌疑人引起。市警局已经就此事召开记者招待会，承认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正是怀疑谋杀白连强和于忠同志的凶手，市局也对此事公开道歉，表示会承担一切责任。据此，今天早上的车祸已导致1人死亡，23人受伤，伤者包括三名警察和两名犯罪嫌疑人。死者身份正在确认……”

沈羲和听到“1人死亡”便开始吃不下东西，这下子林羡要承担的责任可大了。虽然此事并不能怪他，也不是他开车撞人，但毕竟是他是队长，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受些处分才能平息，不然家属非砸了警局大门不可。还有社会舆论，社会上一帮人天天生活在同样的环境，每天干同样的事情，早就憋屈得不行，好不容易出了件大事，三大姑八大姨磨磨嘴皮子还算好的，最怕某些文人借机批判讽刺，无所不用其极。

沈羲和叹叹气，收拾了下桌子，一直盯着电视的于心惠突然开口了：“沈医生，死者身份确定了，是XX公司业务经理，张裕。”

什么叫晴天霹雳，沈羲和一天就尝到了两次，上次是心惊肉跳，这次确实让他彻底傻了，不会吧！他盯着屏幕下方滚动的字幕，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重重地跌回椅子上，半晌无语。

下午下班后沈羲和与林玮一起去了血研所，病床上的小芮更加苍白，隔着玻璃看去没有一点生气。主治医生叹气道：“她情况非常不好，我们只有尽快找到配型的骨髓，前天跟她母亲说了一下大概的手术费用，没想到今天她就不来了。”

沈羲和没答话，只是看着病床上的那张脸，眉眼很像林羡。林玮叹气道：“小芮的妈妈早上出了车祸。”主治医生瞪圆了眼睛：“天哪！她爸爸呢，住院都那么久，也没见她爸爸来过。”林玮摇摇头，看着小芮没有说话。

沈羲和没有回头，轻轻地却是所有人都听的见的声音说道：“明天，明天把那家伙带来。”

第 11 章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多，沈羲和进门刚要开灯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漆黑的身影。按下开关，林羡由于突然的灯光刺激，抬手挡了下眼睛。

“吃过饭了？”林羡站起来，“我在家有点憋气，就到你这儿来了，羲和……”

沈羲和将钥匙扔在沙发上，点点头表示吃过便不再说话。林羡又坐了下来，眼神直直地盯着某个地方。

“你别给我摆出张苦大仇深的脸，要哭也该是张裕的家人哭吧。”沈羲和直截了当，根本不留情面。

“你知道了？”林羡惊讶道，接着又自嘲的笑道，“也是，现在谁不知道。警察成了杀人凶手，还不知道要背什么样的处分呢。”

沈羲和倒了杯水冷笑道：“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什么处分，想想怎么面对家属吧。”

林羡看着沈羲和，艰难开口道：“张裕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的。真奇怪啊，明明是前女友，但我能想起来的却只有这些了，如果不是电视上附上照片，我怕是连那张脸都要忘了。”

忘恩负义！沈羲和内心将林羡骂了个遍。林羡将脑袋埋在手里，闷闷说道：“羲和，我该怎么办？”

傻瓜！沈羲和拉起林羡便将他按到床上，“睡一觉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了！”

“哦，”林羡乖乖地躺在床上，半晌才说，“我没洗澡。”

一个枕头砸了下来，林羡立刻闭嘴。

“羲和，生命真短暂。”

“是啊。”

“这次的事结束以后，我要好好把握生命。做以前不敢做的事，要好好地活着。”

“你都天不怕地不怕了，你还有不敢的事啊！”

“嘿嘿……”林羡傻笑两声看着躺在旁边的沈羲和，“有很多很多，多得我的心都装不满了。”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也有心啊！”

“什么话！”林羡颇为委屈。

“哼，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沈羲和想到了小芮，心里一痛，一张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要记一辈子啊！”林羡又开始赌气了，“我知道那次是我错了，从那以后我不是没再碰过你了吗？”林羡明显会错意了。

沈羲和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恼羞成怒，“你想睡沙发是不是！”

林羡乖乖地没再说话，不一会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猪投胎的，那么快就睡着了！不但忘恩负义，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沈羲和看着旁边那人，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他掐醒，但手伸到他脸旁却停住了。那张脸瘦的不成样子了，下巴尖尖的，胡子茬没了，明显是下午刚刮过的，眼睛也有轻微的浮肿和凹陷。额头上脸颊上都是车祸留下被沈羲和小心处理过的伤口。明明想给他一巴掌的，结果下手却变成了将被子给他盖好。沈羲和懊悔得只想抽自己嘴巴，简直就是……就是一副小媳妇儿的嘴脸！

睡不着。沈羲和跑到阳台上，星星月亮格外明亮，被林羡一提醒，沈羲和莫名就想到了“那次”。明明说是去北京看望沈羲和，结果却在沈羲和请吃饭时变成了林羡的借酒撒疯，那句“一不小心跟好朋友发生关系，跑北京逃难来了”便是从醉醺醺的林羡口中吐出，直把正直的林玮气得半死，受不了亲弟弟的林玮撂下啤酒瓶子自己回了宿舍，将林羡和沈羲和扔在饭店。如果他知道沈羲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将林羡扶回招待所，并经历了非人的待遇后，估计他会怨恨自己一辈子。

沈羲和点了支烟，并没有抽，只是看着烟在空气中慢慢燃烧。具体经过喝醉的林羡并不记得，醒来后的他只觉疲惫不已，揉揉眼睛就被房间里的气氛吓到了。沈羲和双手被他绑在床头，裸体，身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由于寒冷而不停地颤抖着，床单上脏兮兮的一片血迹混杂着乳白色的印记。再看自己裹着被子的身体也是没穿衣服，林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而且是“又一不小心跟好朋友发生关系”，这回罪过大了。他哆嗦着给沈羲和解开绑住手的领带，哆嗦着给他套上自己的衣服——沈羲和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了，哆嗦着抱着他去了医院，冻了一晚上，沈羲和早就烧得昏昏沉沉。

不是没想过恨他，但是醒过来的时候沈羲和被林羡低眉顺眼的表情给欺骗了，最后只是对着眼前的男人说上一句“你回去吧”便别过头不再看他。明明想着以后不回省城也就不用见到林羡，但一听妈妈说他在市警局当刑警，沈羲和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可是怎么会弄成现在这种状况，沈羲和看着躺得四平八整的林羡直摇头。一支烟很快就点没了，沈羲和站起来回了房间，林羡跟八脚章鱼似的，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双人床，沈羲和第一次没掀他被子，4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呵。

林羡一夜无梦，早上起来精神抖索地换好衣服，头发也梳得干净利落。沈羲和递给他一瓶牛奶一袋面包笑道：“你又不是去相亲，干嘛打扮起来。”

“挨批就要更干净了，一脸邋遢的过去，还不被厅长直接扔牢房里了。”林羡一口啃掉半块面包，“哎，不知道会怎么样，真麻烦。”

“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许逃了。”沈羲和一边说一边伸手拿掉沾在林羡嘴角的面包渣，然后看着愣在原地的林羡，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赶紧上班去了。”

“嗷”地一声惨叫，林羡自动跳离沈羲和三尺远，“沈羲和你谋杀啊！”

“是啊，我就谋杀，有本事你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