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来归 六、七、八卷(黑帮 重生)——priest
priest  发于:2011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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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亏过心的人,各自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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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仍然没有杨金铃的消息,杨家已经报了警,不过如果找警察有用的话,报纸上的寻人启示栏目就可以就此停业了,而让安捷他们感到有点心慌的是,另一个人也不见了。

自从跟丢了那个中年人回来,何景明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每天定时定点从来不迟到地停在安捷小区门口的车,第二天居然缺了岗,然而鉴于何景明是个四肢健全且有不良犯罪记录的反社会分子,对于他的偶尔缺席,除了把他视为眼中钉的莫匆之外,谁也没有多留心。

然而莫匆在第一天窃喜之后,第二天就感觉到了不对。何景明住处的保姆打电话说何先生一直没有回家住,之后他从上海带来的几个心腹直接找上了翟海东,众人这才发现,何景明失踪了。

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第六十九章 谁记得

安捷的第一反应,就是又一次把一帮子人带到了那个斑白头发的中年人失踪的地方。

死胡同一直往里走,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只能容一两个人同时通过,然后视野微微放宽,走到了底,那斑驳而老旧的墙堵在眼前,一部分砖头磨损得厉害,缝隙里面生满了青苔,潮湿而逼仄。一群乌鸦站在墙头上,被这一大帮人惊起来,直冲向天空。粗粝喑哑的叫着,这是个阴暗的地方,给人非常不好的感觉。

安捷几乎贴在那面墙上,手指仔细地翻查过一块一块的砖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莫匆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跟着安捷,眉头皱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何景明好好地会来这里?而且一个人偷偷摸摸的?”

“这地方很古怪。”安捷答非所问,从上到下把墙壁检查了一下,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奇怪……”

“何董是在那天追踪之后失踪的,我们现在完全没有线索,只能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白志和低低地说,他扶着翟海东站在一边,目光也追着安捷,“安先生,怎么样?”

“我怀疑我们那天追的人是土行孙。”安捷说,以他的身高,垫下脚,刚好能够到矮墙的顶部,“要不然你说一个大男人从这里翻过去,一点青苔都没踩着,他是氢气球么?”他顺着墙角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手指托在下巴上,“这墙有点眼熟。”

“全北京城的死胡同都长这样。”莫匆干巴巴地说。

“去你的。”安捷白了他一眼,顺着一边的墙角开始用脚丈量,“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差不多二十三步半。”他抬头去看翟海东。

老瞎子愣愣地听着,忽然一把拉住白志和问:“左上角是不是有块砖空了一角?正好能让人一只眼睛透过墙往外看?”

白志和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好像是有……”

“然后中间的地方,脚底下,脚底下那边,有个耗子洞是不是?是不是?”

惊悚了,众人见鬼一样地看着老瞎子,却发现他干瘪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有几分怀念的笑脸,虽然比哭还难看——翟海东轻轻地说:“我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他让白志和扶着,贴近那面墙,轻轻地去触碰墙上的青苔,“小时候后院那堵墙就这样,底下有个小耗子洞,前边是谁都不打理的小院子,我在那抓过鸟,墙外有一颗枸杞树,年头不少了,看着却不粗,然后宝石似的果子四处掉,没人摘,都让鸟吃了。”

“可惜这没有大枸杞树。”安捷笑了。

“小时候醉蛇上房从上面摔下来,摔折了腿。”翟海东自顾自地说,“疼得他哇哇乱叫,气得父亲不轻。”

“他上墙是为了爬树给我抓鸟,后来我被父亲罚着在墙角站了一下午。没人的时候就偷偷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开始是三十二步,后来变成二十八步,再后来一直就停在了二十三步半。这墙终于不再变窄了。”

“不是墙窄了,是你大了。”

“谁知道呢?”

“等等,等等等等。”莫匆甩甩头,“你们家小时候住这里?这是你们家后院?”

安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微仰头看着老旧的墙壁:“不是,这墙……”食指在上面敲了一下,他顿了顿,“是什么人别有用心地故意弄成的……可是为什么?奇了怪了,那天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子绝对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他会穿墙术?土遁?隐形?还是撑杆跳?”

翟海东沉默不语地站在旁边。

白志和想了想:“安先生,不如我们从那天回来的路上再走一次吧,说不定路上有线索呢?”

安捷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那面墙,好像这破破烂烂的几块砖头有什么魔力似的。

“慢着。”翟海东拉住白志和,他的嘴唇有些颤,低低地说,“最左边的砖头,你从上往下,把青苔什么的都擦干净了,快去!”

几个还愣着的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最左边一排的砖头的青苔擦净了。翟海东说:“从上往下数,第十五块砖,按下去。”那块砖藏得十分隐蔽,正好是在一般身量的成年男子手臂弯曲成差不多九十度的时候,能触碰到的位置,摸上去和其他任何一块砖没有任何差别,可是用力按的时候,却能感觉到里面一点极细微的位置的移动。

“大哥?然后呢?”

“然后一直按着第十五块砖,顺着最左边的,往前推。”翟海东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可没有人注意到,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集中到那不可思议的墙上。

砖墙就像是一扇门,以右边为门轴,慢慢地,从左边往外打开,一条狭长的窄道露出来——

面对着这神秘出现的窄道,沉默蔓延开来。莫匆不易察觉地往旁边滑动了半步,正好挡在安捷和窄道之间,这种细长而黑暗的地方给他的回忆实在不好,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面对着危险时候,被人丢出来的经历。

“睡狮……”

翟海东挥挥手,打断了安捷的话,他上前两步,摸着窄道的入口,和滑不留手的墙壁:“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过道,这秘密还是毒狼告诉我的。”他顿了顿,缓缓地,用极低的声音说,“那天……那天他就是把我约在这里,偷偷密谋对付你的事……”

莫匆冷笑了一声:“这地方可太适合干这种事了。啧,安捷,你不是在你家后院的墙头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遍,跟马克思似的差点把地踩出个坑来么?这样的机关居然都没发现,活该人家背后暗算你了。”

安捷原本一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有一点啼笑皆非,有一点暗淡,他摇摇头:“原来如此,原来……”

原来什么,他没说下去。这么一个满是记忆,写下了无数情谊的地方,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安捷至今仍然不明白,这到底这是谁造成的?他看着翟海东,觉得老瞎子目光空洞洞的,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比之自己的感觉更甚。

“所以,何景明很有可能是发现了这里,然后偷偷一个人潜回来查看?”莫匆挑挑眉,“他为什么……”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为什么何景明没有告诉别人,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偷偷地回来。

也许是他无颜面对安捷,或者,这个地方对他来说,隐藏了太多太多别人难以理解的心情和记忆。又或者……莫匆甩甩头:“我们进去。”他一把扣住安捷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自己一马当先地先走了进去,以身挡住安捷有可能的横冲直撞。

下了几个台阶,然后拐弯,再下几个台阶……

被惊起的一只乌鸦落在台阶边缘,全身像是烧焦了一样的黑,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莫匆,张开象征着不详的嘴,冲他“呱呱”叫了两声,猛地擦着他的身边飞到了天上。莫匆在鸟冲过来的瞬间握紧了手上的枪,手心一圈冷汗。

这地方太诡异了。

安捷似乎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莫匆抬起头,他们已经半截身体处在地下,两边是显得高大无比的围墙,围墙上站着一圈黑鸦,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在赶一场送葬的集市。

“畜生们,别管它们。”莫匆轻轻地握住安捷的手,寒意渐渐从地底下升起来,夏天的暑期好像在这里消失殆尽了。随后视野骤然开阔,莫匆猛地顿住脚步,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铜门槛,里面靠着墙,坐着一个人——睁着的双眼被利器扎烂,流下两行血泪凝固在脸上,正好和莫匆对视,这人全身赤裸,身体被乌鸦啄坏了大半,在炎热的夏日里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可是尽管如此,莫匆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

“何景明……”

走进复仇女神圣林深处,大地开裂,开裂的洞口有一道铜门槛。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到那里。这地洞是通向地府的一处入口——大开的地狱之门,传说中俄狄浦斯的最终归宿。

莫匆的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情景让他感觉到强烈的恶意,混杂在说不出诡异中,惨死的中年人,成群的乌鸦,远古的荒谬的神话结局:“这太变态了。”

安捷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蹲在何景明的尸体旁边,何景明的血洒在地上,嘴张着,手指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恨了这个人大半辈子,每次想起来想要把对方除之而后快,这男人好像是他全部负面情绪的来源,对幽闭的恐惧,对背叛的沉痛,对人事音书的失望……

他无数次在脑子里描摹着何景明的死亡,可是真的目睹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却不是那三年的暗无天日——而是小的时候被父亲罚,偷偷给他送吃食少年;那言语不多,却总是用某种纯粹的温柔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人,那记忆力最浅淡,也最真挚的笑容,那黑暗里让人心惊胆颤的疯狂,和疯狂背后没顶似的悲伤。

“哥哥是那个‘春和景明’的景明,是阳光灿烂的意思。”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念着他的好,安捷困惑地想,原来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这个人。他无意识地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何景明的手背上,收紧,掌心尽是冰冷。

罪孽和憎恨是太过浅显的东西,无法穿越死亡……和腐朽。

安捷心下茫然。

半晌,白志和叹了口气:“先把何董抬出去吧。”

莫匆扶起安捷,退在一边,几个人小心地从狭窄的过道里挤出来,抬起何景明的身体,莫匆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蹲下来,伏在地上:“你看这里,他身体挡住的。”

灰色的墙角,沾着鲜血写出来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不要回……

最后一个字他没来得及写出来,拖出了一长长的痕迹。

【第七卷 烽烟旧事 止于爱】

第七十章 执子之手

除了一具尸体,他们再无所获。

蝉鸣在压抑而阴沉的天空下声声响起,闷热让衣服黏在身上,没有风。

莫匆突然把方向盘转了个个儿,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带着安捷换了方向。对此,安捷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莫匆笑了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太平间?”安捷兴致不高地嗤笑一声,无论是谁,看见了何景明那样的死法兴致也都高不了,更何况死了的这个人和他瓜葛还不少,“还是火葬场?我这段日子碰见的死人比活人还多。”

“八宝山。”莫匆说。

“哦,陵园啊。”安捷半死不活地说。

莫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像安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点羞涩,有点孩子气,然而更多的是阳光灿烂。安捷愣了一下,差点让他这笑容晃了眼。

“你到了就知道了。”

石景山区十多年前的时候,还基本上没有城市的样子,萧条得很,有大片的农田,现在却大变了样子,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平整的道路和两边的花坛,沿途的高楼和直通的地铁让这地方看起来和市中心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莫匆带着他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一片住宅区,把车子停了下来。

安捷把车窗拉下来,往外看了两眼:“干嘛?”

“下来。”莫匆孩子一样地拉住他的手,安捷觉得有些别扭,想抽回来,未果。莫匆的手心微微有汗,也不管路人诧异的眼光,一路把安捷拉到了一棵旁边有围栏的大柏树下面。这棵大树大概得有三个人合抱那么粗,不远的地方还有另外一棵,叶子繁茂得很,站在下面,让人有种遮天蔽日一样的感觉。

金属的围栏上生满了斑斑的锈迹,用手一摸便是一把。

“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这两棵树应该是过去大户人家种在门口的,得有二三百年了。”莫匆也不嫌脏,伸手拍上围栏,手心立刻蹭满锈迹,“我们家老房子就住这,不过早拆了,都盖上楼了,只有这么两棵大树还在。”

安捷有点没弄明白状况地看着他。这个莫匆……居然有点傻气?

“过来。”莫匆拉着安捷围着大树转了半圈,然后四下看看,正值午后,没有居民在散步,周围清净得很。莫匆伸手一撑围栏,居然就这么跳了进去。

安捷微微睁大了眼睛,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做看风景状,表示不认识这个人。莫匆忍不住祸国殃民地大声笑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浅色的衬衫袖口被蹭了一大块污迹。

“我小时候跟一帮猴孩子们在这玩,跳进这个围栏表示‘进家’,就不能被抓了。”莫匆拍拍围栏,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不过对于成年男子的体型来说,这“家”大概小了点,他的后背几乎是紧贴在树干上,侧个身都很困难,“你进来不?”

安捷做贼似的四处看看,压低了声音:“你给我出来,别丢人现眼,留神红袖箍大妈把你当破坏环境分子拘留。”

“啧,多少年了我都没把人往这带过,你还不领情。”莫匆卷起袖子,两个胳膊肘搭在围栏上,“有人抓我我就供认你是我同伙,怂恿我来挖社会主义树根的。”

安捷用手蒙住一只眼睛,不忍心看这惨不忍睹的“心理压力过大导致青少年精神失常”的场景,低下头去,肩膀却忍不住耸动起来:“莫大少爷,求你了。”

“给我找块石头来。”莫匆支使他。

“干啥?”安捷木然地看着莫匆蹲下来,用手掌在地上比划着什么。他走过去趴在围栏外面,带着无比真挚的恳求语气小声说,“石景山游乐场离这不远,咱们去那纾解压力好不好?别在这扰民……”

“那边那月季花坛,底下那不是有块挺尖的石块,给我拿过来。”莫匆食指在地上画了个叉,抬起头来无比执着地对安捷重复他的要求。

安捷无奈,寻摸了一下,把那块巴掌大的石块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照莫匆的脑袋来这么一下。莫匆站起来,嬉皮笑脸地把石块拿过去,顺便拉过安捷的手背,飞快地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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