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不会疯狂,不疯狂的人看见疯狂的人,只会变得真的疯子!
没有等江雁回答,易君又开口,双手却抚上江雁脸上的疤痕,还有抓住那双已经病得不停颤抖的手,“你来这里,无非是想要回头,回头来找愁衣,和等那个人,不是吗?就像一年前一样,可是,都一年了,该变得总会变,不变得也不会为谁停留,不是吗!该说你痴,还是该说你傻呢……”
江雁反射性的偏头,却还是没有躲过那双纤纤的俗手,“你和愁衣太像了,怪不得当年愁衣那么护你,唉~老天真真不长眼啊,竟也舍得折了那么一朵骄人花!”
江雁从易君的口中听出了端倪,猛地抬头,却对上了易君转身离开的身影,“你走吧,怜君阁没有你停留的地方!”没有你回头的避风港!
江雁追上去,想问他愁衣,但是,似乎易君早已知晓,头也不回的说着:“刚则易断,你比他好啊……该幸,亦或该怜?走吧,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要等的人了,该走得都走了,该留的,也没留下……!”
江雁看着易君的离开,听着那感慨的话语,茫然,却又无奈,原来愁衣也离开了。
转身离开,虽然没有目的地,却也不在此停留,正如易君的那句话,这里不是他能够回头的地方,也许世界上也没有让人可以回的地方吧。
渐渐远离,渐渐模糊,江雁不会看见他背后那两双冷漠却悲哀的眼睛。
“为什么不留下他,你明明心软了!难道你还想和那次愁衣的事一样大病一场?”冰冷的话语,似乎将周围的空气冻成了冰坨。
“你永远不会懂得,懂得这句‘莫回首’啊~!”若有所思地说,易君靠进身边人的怀里,该感谢上天的怜爱还是该咒骂上天的不开眼,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却也都是人心,不是吗!
“莫回首?”
“是啊,莫回首,谁都想要回首,可是谁又能回首过去坦然面对未来呢?愁衣不能,我不能,你也不能,又何必让他空空奢望了去呢,到头来还不都是梦一场!”
“可是~”
“嘘,相信我,留下,只会让他在等待中枯萎,如果有一天,他在没有那人的世界活下去,或许,那才是他的幸福,而不是在我这里自怜自哀,不是吗?就像曾经得愁衣一样,等来的是什么,换来的又是什么?”
四目相对,冰冷却温暖的心,笑了!
“我知道了!”
“那进去吧,你接客的时间到了!”
狡猾的笑了,两人进入内院,不回头,不看那已经消失的人,学会不回首的人,也许,是世界上最残酷却最懦弱的人,怕回首了,看见的是物事人非!
莫回首,莫回首,怜君阁里没有了回首阁,也不需要《莫回首》。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看见多少日落日出,江雁只是向前走,至于去哪里,能去哪里,没有考虑,也没有想过,这些时间,江雁的脑子似乎是空白,没有思维,也没有回忆。
“喂,年轻人,那里河深,去不得啊!”
回头,看见一位老者焦急的叫着,江雁才发现自己走进了河里,及胸的河水压迫着胸口,闷闷得让人窒息。
江雁笑了,如果不是那位老者,是否自己已经死在这河里,那些人是否会认为自己想不开或是什么?
“真是的,年轻人就这么莽撞!”
恍恍惚惚的被那位老者拉上岸,耳边是亲切的嘟囔,如同父亲对孩子般的教诲,二十几年久违的感觉,让江雁的呼吸开始急促,如果父亲还在,是否也会这样骂自己,骂自己傻,骂自己痴,然后再如同以前一样,给块糖糕,笑着说:“男子汉什么过不去!”
“笑了才对吗,刚刚我真的还以为你要寻短见呢!”
老者笑了,黝黑的脸上是放心的笑容,拍拍江雁。
“快回家吧,虽是夏天,可这样也不好啊!”
微微的鞠躬,表示感谢,老者也了然,江雁是个开不了口的哑巴。
目送着老者离开,笑容依然,却已经空洞,片刻的悸动,也仅仅是片刻。
抬头望天,天空是残留的红色,谁都知道黑夜即将来临,只是,恋鸟归巢,而自己呢?
苦笑,伸手,从指缝中看天,看到的却是自己手上狰狞的伤痕,江雁若有所思,那个肖大夫怎么说来着,哦,那人曾经说,这伤伤了经脉,虽不至残,怕是此生在无法弹琴奏乐了!
放声大笑,却没有疯狂的叫声,只因为自己是个哑巴!
没有了听琴的人,有何来弹琴的手!
是夜黑得太早,还是江雁的眼睛闭上,在他放声想要笑的时候,江雁坠入了黑暗中,很黑,很黑……
“哇……”
孩子的啼哭,吵醒了床上沉睡的江雁,茫然的转过头,看着不远处放着孩子的篮子,恍惚的看见有双小手在空中挣扎,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伸手,似乎是什么牵引,当江雁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那白白胖胖的小手奋力的抓着一双大手的一根手指,紧紧的,不放!
江雁笑了,也许这是这一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吱呀~”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似曾相识的老者,江雁看着他,却发现原来是那曾经和蔼的老人家!
“呀呀,被吵醒了吧,年轻人,发烧了还乱跑,要不是老头子我忘了那东西折回,唉,真不懂事!”
无奈的摇头,还有喋喋不休的唠叨,江雁知道,这只是一位老人家的关心。
微微的笑笑,想要起来,却被按住,手依然被孩子抓着。
“年轻人啊,村里的大夫说你病得不轻,而且你底子不好,要好好休息啊!”
帮江雁拉了条被子盖上,“告诉我你家在哪里,老头子好去抱个信啊!”
四目相对,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看着一双忧愁的眼,然后是摇头,换来的也只是老人家无奈的叹息,然后是寂寥的背影和默默的呢喃,“都是造孽啊,老头子我怎么总遇上这些苦孩子啊,造孽啊~”
悄悄的起床,手还被篮子里的孩子抓着,孩子似乎也已经安睡,直到现在,江雁才真正的看见孩子的样子,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是胭脂般粉红,煞是可爱。
悄然的捏捏孩子的脸颊,什么流进了江雁的心里,或许孩子什么都没做,可是,那份信任和依赖,是天生的!
孩子似乎被江雁的动作震动了,软软的身体扭动,肥肥短短的小腿踢蹬着小被子,光滑的手臂整个露在了外面,如同洗净的莲藕,惹人怜爱。
笑着,摇摇头,如同自家的孩子般,江雁爱极了这份天真,或许,在狡诈的世界生存的太久了,不由得开始羡慕起这自然的天真。
想为孩子盖上被子,手却在空中停留,颤抖,茫然,震惊,什么破茧而出,什么难以致信……
伸手,颤抖的拨开依然盖在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江雁祈祷那不是真的,却发现老天真的遗忘了他。
紫绿色的藤蔓小芽依附在小孩雪白的手臂上,那么明显,那么逼真,如同真的是活活的扎根在孩子的手上。
跌坐于床边,江雁的眼神迷离,他不会不知道范家是一个神秘氏族的唯一后代,能代表那个氏族血统的便是这支扎根于家族长子身上的紫命藤,曾经言华说过,言华的大伯父有,言华有,将来,范家下一代第一个出生男子也会有,这样的血统,不会外流,只因为,他们是唯一!
伸手抚摸着孩子的手臂,江雁苦笑,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作弄,原本以为就此不再牵连,却意外的看见这个孩子。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荒郊野外的一个老人家的家里,这孩子是谁的,又是谁生的?
太多的疑问让他无法坐视不理,哪怕放弃了曾经追求等待的那个人,可这是范家的孩子,亦或可能孩子便是范言华的。
跌跌撞撞的奔向门口,却看见老人家推门而入,江雁便激动得拉着他,想要问,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你是不是认识这孩子?”
老人好像知道什么一样,扶着激动地江雁回床边,抱着似哭的孩子轻摇,“这孩子的娘是我上山摘药的时候在山沟里救的!”
老人家看见江雁的身体猛然一动,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呢。
“你应该知道这孩子的事情吧,唉,天意阿,天意让我遇见你,带你来见这个孩子啊!”
看着江雁依然彷徨,老人家继续说着,“这孩子的母亲被我救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可是却依然执著的活了下来,她说是为了一个他错过男人,唉,痴人阿……!”
抬头,江雁望向老人,却看见老人笑了笑,“你是想问孩子的母亲是不是?”
点头,继续听老人家说。
“走了,生下孩子第一天就走了,就留下这个苦命的孩子,唉,狠心的娘,可又是个真正苦命的女人啊!”
老人沉默,房子内是寂静一片,谁都不想打破这份沉默。
“老头子我一个人住,你要留,便留吧,帮忙看个孩子也好,或者……”欲言又止,谁都知道老人家的意思是将孩子送回他该送的地方,可是,看着江雁看孩子的眼神,却又生生的将话咽了。
摇头,转身出门,留下江雁和沉睡的孩子,让他考虑也让他看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接下去的几天,江雁在老人家养病,并且照顾着孩子,而那老人家也没说什么,依然每天早上兴致勃勃地上山,傍晚意兴阑珊的回家,老人没说,江雁却知道,他在等什么,只是他一直没有等来,也找不到。
我想把他送回他亲生父亲那里!
清晨,江雁赶在老人上山之前表明了态度,换来老人家了然的一笑,“去吧,今天我不上山了,孩子赶不了远路,你快去快回。”
点头,江雁只拿了一个窝头,便上路了。
其实从山上到言华的家,骑马也要半天,而江雁只能走!
陌生而熟悉的街道,穿梭交替的滑过江雁的眼睛,曾经说过不能回头,却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回头。
深夜,江雁终于走到了,走到了朱红色的大门前,抬头,还是那金光闪闪的大字,犹如宣告着他的神圣,与高不可攀。
言华,我用了一天的时间又走回了你的世界,为了你的孩子,我来了!
我知道,那个狠心的女人是丝印,而,那个她错过的男人不会是你,范言华,也不会是我!
举手敲门,却没有回应。
江雁在漆黑的夜里,持续着奋力的拍打,直到沉重的大门打开。
“tmd还让不让人睡了!”
开门的不是原来的看门人,而是个粗鲁的下人,可是江雁管不了那么多,将原本准备写好要说的递给那人,却在那人不耐得扫了几眼后,扔回了江雁的脸上。
“tmd疯子,你tmd想钱想疯了啊,敢到这里来撒疯,还什么孩子,滚滚滚,小心老子让人揍你啊!”
一幅恼了睡觉的脸,看门人转身离开,却被江雁苦苦抓住,江雁奋力的想要解释自己不是骗人,不是骗钱,而且还将怀里的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那人的手上,似乎证明自己不是为了骗钱。
那人看见那么大的钱,顿时来了劲,细细的打量着江雁,奸笑顿时挂上了脸,“哈哈哈,好大的手比阿,怎么,要老子做什么?”
以为那人可以让自己进门,便急急得写下“让我见言华”的字样,却引来那人的大笑,“哈哈哈,范家大宅早不在这里了,这里只是故居,故居而已拉!”
冷冷得听着那人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夏天里的江雁却浑身发抖,言华已经离开,是否代表言华已经也决定了他的不回首!
那他们去哪里了?
“去哪里?当然是去绿公主的老家连京拉!”
连京,离岩城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更何况……有个孩子。
他们还回来吗?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啊!”
可是……
“啊,你怎么这么烦阿,你到底是谁啊?”
看着不耐烦的看门人,江雁最后一次奢望,奢望那人能有最后的眷恋。
白江雁!
那人愣愣的看着那三个字,然后不敢致信的打量,
“离开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看在那一千两的份上,那人还是不想对这个瘦弱的人做那样的事,可是,江雁似乎不领情,坚持不放得问,在江雁的心里,为了孩子,他也要找到他,然后交给他,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这可是你要的啊!”
被江雁的决绝惹烦了,那人愤怒的叫了几个家丁,便开始拳脚相向。
如雨般的拳脚落下,江雁耳边只能听见那句“这是主人离开时说的,只要有个姓白的人上门,就往死里打!”
闭上眼,原本想要挣扎的江雁放弃了,原来那个人已经恨他如此,是为了自己的不爱,还是为了自己的决绝,还是……
想要笑,看着如雨般的拳脚,突然想要放声大笑,想要问苍天,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情景,是否在讽刺,是否在惩罚自己的回首,惩罚自己的矛盾,矛盾的想要离开,想要放弃言华的爱,可是有奢望他能不忘,他能留恋,他能不舍~
没有哭泣,没有昏厥,甚至是静静的等待着看着那些人的离开,蜷缩在漆黑的夜里,抬头依然是朱红色的大门,那扇在漆黑的夜里也依然光辉的朱红大门。
言华,原来你我真得不能在一起,只因为我们彼此太多的差距,太多的鸿沟,太多太多为爱不能放弃的东西!
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狰狞的伤痛,可是,却比不上心。
摔伤了,又再次跌到,跌倒了却又站起……
蹒跚的离开,走进黑夜中,走进不再回头的黑夜中。
不哭,原来没了心,泪水也变得奢侈……
不回头,原来回头等着自己的真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回头……
仰望天空,星光没有,月光也依稀,难道爱的离开你,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
江雁笑了,对着无际的黑夜!
伤痕累累的回到小屋,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一天没有进过食,疲惫伴着绝望。
也许是江雁的天真,天真的以为言华会为他的留一份地位在心中,却发现自己的愚蠢。
笑着回到小屋,却被喧闹的哭声震醒~
孩子怎么会哭得如此凶?
发生了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江雁忘了绝望,着急的跑进小屋,看见孩子在湿冷的泥地上挣扎哭泣~
惊慌的抱起孩子,却发现孩子发着高烧,老爹却不知所踪。
不管那么多,江雁拖着几近力竭的身体冲向一里之外的大夫那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孩子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哪怕他的亲生父亲母亲不要他!
风在耳边呼啸,声声的控诉着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的伤心,叶子落了,鸟群飞散,为了祈祷他们的平安还是乞求着他们的解脱。
汗水流过,流进了一双很久没有泪水的眼中,然后默默流出,因为他看见孩子不停得抽搐,却无能为力。
上天,求你,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我已经没有了我的爱情,不要也夺走这个无辜的孩子活下去的幸福!
跪在名神门门外,只有这里是最近的医馆,而且绝对有能力起死回生。
没有语言,只能磕头,求他们行行好,能够开门救孩子一命~
神医门门规——歇业病死不医面前,门敲了,却不开,只是江雁相信,门里面有他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