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GINO找地方坐。领位小姐说非吸烟区已经没有位置了,可不可以坐吸烟区。我们都无所谓,就往那半扇走。
我屁股刚落座,就听见惊天动地的一阵摔杯子摔碗的声音,动静之大简直是故意要吸引大家视线。我很捧场地扭过头去看,到底谁在公共场所干这麽农民的事。
一看不要紧……竟然是熟人!
说什麽我也想不到这次灾难的当事人居然是管臣杰──对面掀桌的女生估计就是他那个传说中在北航的女朋友。
我没见过他女朋友,这是第一次。长得倒是一般,五官基本属於不功不过,说起来还没有凌肥肥好看。不过相当会倒饰,化妆和衣服都挺像样子,所以一下子就把凌肥肥那种还没长开的笨蛋女生比下去了。
她的眉毛修得很细,那让她看起来更凶。我是不知道他们因为什麽事吵架,但是管臣杰看起来也很火大,我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头神经质地发抖,几次几乎抡圆了给那女人一巴掌。
如果是我我就动手──既然她一个女人家都不要里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要什麽面子!
可是管臣杰没动手。他酝了半天气,最後只说了一句:“你丫滚蛋!”
我怜悯地看著他──男人窝囊是最让我受不了的。
而那女人居然完全不懂得收敛,反而更张牙舞爪起来。我看不得她再那麽来劲下去,站起来要过去捍卫地球正义。
庄传一从後面扯住我。
他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肩膀蒙上我的眼睛。
“别过去。别让人家为难。”
他的声音近在耳边,那种理智安静的声线让我无法忽视他说的话。
我转身就走。
§
那件事之後我就坐下病了。我看见管臣杰就想数落他,可是装一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哪把壶不开专提哪把壶。我也清楚,还打算继续做哥们儿,就不能提人家的伤心事。
可是我体内的八卦因子不断地变成气泡浮上来,破裂……又浮上来,又破裂……我郁闷啊啊啊~~~~我想找个人发泄啊啊啊~~~
沈阳是肯定不行的。他嘴巴巨大无比,跟他说了基本上就等於全校通报了。
卫燃也不行,跟他没有共鸣。他一向与世无争,这个年龄的男生应该有的性格他一样儿不占,跟他说这种八卦一定会被他鄙视。
偏巧这两天装一船在忙活迎新晚会的事,拨不出工夫跟我见一小面。
於是那一个星期我都如便秘一般,过得极其不爽。
坚持了没两天,管臣杰居然自己扛不住了。
那天他自己跑出去待到很晚,喝高了才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我跟卫燃都已经准备洗洗睡了,他一身酒气摇晃著进来。我大惊,经过上次一起出去喝酒我算知道,管臣杰的酒量那是相当惊人,而且两瓶燕京下肚,既不上脸也不走肾,脸不变色心不跳,更不用提撒酒疯说梦话什麽的,酒品可谓大大的好。今天能喝成这样,还不得喝了一斤小二?
我想扶他躺到他自己的床上,他只冲我摇摇头,我只好放他在地上。
他在地上坐了半天,然後闭著眼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失恋过麽?”
卫燃一向讨厌酒味,我以为他会摔门走人。
可是他听了管臣杰的话,怔了一下,然後默不作声地出门,投了一块手巾回来递给管臣杰。
管臣杰把脸埋在手巾里。
我跟卫燃就那麽陪著他坐在地上。
~~tbc~~
~~拾~~
§
那天夜里管臣杰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给我跟卫燃了,简直让我瞠目结舌──谁能想到一个这麽阳光健气的大老爷们儿失个恋居然变得话这麽多。到後来我基本已经困得处於半死亡状态,他说了啥我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啧,反正他也只是想说出来图个痛快。
我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卫燃,他居然坐得笔杆条直,一副洗耳恭听状,搞得我也不好意思说睡觉。可是拜托!都几点了还不让人睡?这不擎等著我明天犯错误呢麽!我早睡早起老农民作息的时候下午都得在课上再迷瞪一会儿呢!
失恋对一个人竟然能有这麽大影响?真难以想象。
三点的时候管臣杰终於大赦我跟卫燃上床睡觉。我流著宽宽的眼泪爬上床死死抱住枕头,开始羡慕起那个好命的沈阳。55555555……这回谁再让我离开床我跟谁急!
就在我迷迷糊糊马上就要上演三秒入睡的绝活儿的时候,忽然觉得床架晃动。我大惊心想难道地震了?一只眼睁开一条小缝就看到卫燃尖尖的脸跟个女鬼一样挂在我床头,把我吓得连滚带爬缩到床根儿。
“卫卫卫卫卫燃!你丫不睡觉瞪著我干嘛?”操!吓得我都精神了!
在一片乌漆抹黑中我看到他对著我嫣然一笑──我当时脖子後头的毛都立起来了,差点跳床逃生。
他爬上来,把我往贴著墙的一半挤:“往里点,给我点地儿。”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麽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我骂骂咧咧地往里面给他腾地儿,心想这都什麽毛病,动不动就爬人家床。我要有个小攻的身子板儿早吃他一百多回了!
(舞:爷原来您对自己有正确认识啊^^00:好久没教育你你丫皮又痒了是吧?!)
我脸朝墙继续酝酿困意。卫燃在我背後不期然出声。
“凌陵你谈过恋爱麽?”
我没出声,连大气也不敢出,困意倒是一点没了,耳朵立起来──我早就等著他哪天跟我爆一回猛料了,活活活~~~
他没等到我的反应,默默地叹一口气。我忽然觉得身体里什麽地方揪了一下。
他说:“我谈过。”
我知道。你不仅谈过,还差点让人家找来的人暴揍一顿。
可是我没敢吱声,继续面壁假寐。
“你没喜欢过什麽人吧?所以你根本就不能体会管臣杰有多难受。”
我从鼻子里出气。哼,你倒是知道,以前怎麽不见你这麽了解他?知心姐姐。
他动了动,我感觉他的脸都快要贴上我的後背了。
“凌陵……我跟你的家庭环境不一样,所以我才──”
他在说什麽??
他有点发抖的吐息忽然就切近到我的後颈,我几乎以为他要哭了。
我感觉到他拼命地克制住将将要崩溃的情绪。我懵了,我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之间就这麽激动,激动得让我以为他要做出什麽疯狂的事来。
他花了好长时间冷静,深深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後翻个身,不再有动静。
他成功地又让我站了一宿岗。
§
第二天起来卫燃好像一下子没事了,他又恢复那副骄傲伶俐又有点小冷漠的女王受样。只是不知怎的,我反而开始替他揪心。
他说他的家庭环境和我的不一样,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管臣杰赶在沈阳回来之前也把情绪调试回出厂值,并严加威胁我们绝对不许把昨天的事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死拉死拉的!
切!我若想说早说了,轮得到你来警告我麽?
我对他质疑我高尚人格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不爽。
午饭的时候我跟卫燃一起到食堂吃饭,在小炒窗口要了两个菜。
刚端了菜盘找一个安静地方坐下,沈阳就出现了。他那200多斤的健美身材仿佛从天而降般准时出现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并且非常厚脸皮地从卫燃的麻辣鸡块里夹走一块大的。
“你丫倒是贼不走空。”我无比鄙视他的此等恼人行径,卫燃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什麽。於是沈阳得寸进尺从我盘子里夹走一块牛肉,并得意洋洋地说:“你看人家卫燃多大方,瞧你丫那抠门儿样儿!”
我立刻蹿起来勾住他脖子猛勒,连踢带打直到他大叫好汉饶命。
卫燃看罢我俩的笑话,刚拿起筷子,就“啊”了一声。
“怎麽了?”我和沈阳一齐探头过去。
他从盘子里扒拉出一块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时间还真是难以辨认那是个什麽东西,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属於人类可食用的范畴。我也拿起筷子鼓捣鼓捣,突然就怒火中烧。
──居然是一块创可贴!还他妈是用过的!!!
我抄起盘子站起来就要走,卫燃吓一跳,赶紧拽住我胳膊。
“凌陵!凌陵你干嘛去!”
我甩开他的手:“干嘛去?!找那炒菜的去!这他妈是人吃的东西麽!我非让丫把这盘东西给我吃下去!!!”
卫燃白了脸,也许我的样子真的是很凶。我最恨学校拿人钱不干人事,入学的时候都说得好好的,诓进来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你妈的!凌家的家训就是绝对不吃这哑巴亏!
我像要杀人一样大步奔到小炒窗口,卫燃一直在後面追著我,沈阳则一直拉著卫燃,以免他卷入群架纷争再缺个胳膊少个腿儿什麽的。
我把菜盘子伸到炒菜那师傅眼皮子底下。
“劳驾您费神给我瞅一眼这是什麽东西!”
那傻X三角眼一瞥,还一脸穷横样:“这怎麽了这个?”
我拼命压著火,拿筷子把那块恶心玩意儿夹到浮头上:“你丫瞪大眼睛看看,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吗?啊?!”
那孙子居然拿筷子把那块创可贴往外一拨拉:“这不就得了麽!”
我──操!!!
我把菜盘往地下一摔,照著那孙子的脸就一拳抡下去。
食堂马上就炸锅了。
我当然又被拎到系办教育。
而卫燃自始至终惨白著一张脸跟著我,连我挨训他都没离开。
我没跟系主任说我是代人出头,那根本不是我要的菜。
系主任最後说恐怕一个警告处分是免不了了,还要我交一个书面东西给那孙子承认错误。
我知道不能让系里老师难做,所以我写。
但是今後再有十回八回我也还是会这麽干。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但是我看不得卫燃受委屈。
§
晚上的时候装一船一个电话把我叫出去。我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中午打架的事。
我不知怎麽的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也许他又要替我擦屁股了。虽然我没让他这麽做,但他似乎就是会帮我收拾善後。
在图书馆侧面的林荫道里我跟他碰面。
我以为他肯定又要教育我一通,中心思想跟系里老师一样,最多态度和蔼可亲一点。
而我只在想真的给了处分该怎麽跟我爸妈交代──这才开学几天啊,我都二进宫了。
以及等会儿回屋该怎麽安抚一下卫燃。
庄传一抄著手看了我好半天,我一副态度良好的样子低眉顺眼地等著领导发落。
──他忽然伸过手来搭在我的头上。
“凌陵,你能不能别再给人添麻烦了?”
我一怔,凌家骄傲的自尊膨胀起来。
我压著火:“你说我给谁添麻烦了?啊?我可没求著你帮我说好话!”
他望向我的漂亮眼睛几乎是悲伤的。
“凌陵……你怎麽就长不大?”
……
我受惊,大大的一惊!
回神之後我二话没说落荒而逃。
我逃到图书馆的厕所里,掏出手机给凌菲菲打电话。
“凌菲菲,你老实跟我交代,姓庄的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我?”
她有短暂的迟疑,忽然就笑出来。
“有啊。”她笑得越来越让我不安。我没来由地想起昨天晚上卫燃趴在我背後的哭音,浑身快要燃烧。
“庄哥哥说他喜欢你。”
庄传一!卫燃!你们──!!!
~~tbc~~
~~拾壹~~
§
那天晚上我没回宿舍。我已经被装一船搞得头大,实在也没什麽心思回去面对卫燃──而某种意义上来说卫燃比装一船更难搞。
我不能回家,我没有理由突然跑回去。刚才给凌菲菲打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一定让她多少琢磨出是怎麽回事了,我没有闲工夫再忽悠她。
我需要找个人帮我摆脱现在的困境。
一个女人。
“洋洋,你到家了麽?我是凌陵,我想现在过去你们家那边。你在长虹桥下的麦当劳等我吧。”
冯远洋是我的高中同学。说得再明白一点,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女朋友。
当时我追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长得实在漂亮,在我们学校堪称数一数二的美女。削尖的下颏,利落的短头发,男孩子一样线条修长漂亮的身材,跑起来长手长脚的,这一切都让她看起来跟那些柔柔弱弱的女生不一样。而当时尤其吸引我的是她的眼睛,我想即使多少年之後我也不会见到有著那麽漂亮的眼睛的女生了:黑白分明,又大又亮,眼睫毛长得夸张,绝对不会说谎。
冯远洋的性格非常爽快,从名字到言行举止都像个男生,和她在一起一点也不用操心怎麽哄她开心,怎麽在她身上花心思花钱。总之交往初期我对她可说是相当满意没得可挑。
但是交往了三个月之後我渐渐地开始发现一件非常不妙的事:跟大多数同年龄的女生一样,冯远洋……是个同人女= =||||||
我开始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越来越像哥们儿而不是男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交流得最多的话题从五大联赛到传奇到BL动画片和Drama,到後来我无比绝望地发现和她在一起我倒更像是她的女朋友,这件事一度让我骄傲的自尊严重受挫。後来我错得更加离谱,我居然把冯远洋和凌肥肥介绍到一起去,然後我的恋情就彻底破灭了。每到休息日她们俩就扎堆聚在一起,凌肥肥一口一个大嫂叫得无比亲热,但是我知道她们在背後把我从头YY到脚,成天商量著要麽把我想办法引荐给什麽有钱的小开,要麽把我包装一下扔到某GAY BAR……
一个同人女是悲哀,两个同人女简直就是灾难。
於是我在万般不情愿的情况下与冯远洋友好地(?)分手,正式以好姐妹相称。
我赶到长虹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一进到麦当劳里就看到冯远洋细长细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某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摆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薯条和汉堡。
“嗨!凌陵!这里这里!”
我额头挂线──这也太……不淑女了吧──拖著腿飘过去。
我一口气把她剩下的半杯可乐喝光。她一边咬著薯条一边眨巴著乌黑大眼看著我。
“怎麽了都这麽晚了K著鬼似的把我叫出来?有男人跟你告白吗?”
我知她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是我当时真的汗都下来了。
──可怕的同人女!
我在心里天人交战三百回合之後决定据实以报。
我作为一个资深同人男,深知一个同人女在面临这种事情的时候的正常反应。果不其然冯远洋在听完我简单的说明之後想也没想张口就把我厥回来:“不行!”紧接著第二句话就是:“行啊你凌陵!!几个月没见你又长本事了啊!我果然没看错你!!!”
去你妈的!我在心里暗骂。老子急得要上房的时候你居然还跟我这儿打哈哈!
她像追打落水狗一样穷追不舍:“哎那人怎麽样啊?压你还是被你压?……唔,肯定是小攻!能被你这种人压的不太多见……”
我拼命忍住要劈桌的欲望。
我没有跟他提卫燃。我衷心地希望卫燃对我的定位只是由於家庭环境的关系而寻求的一个短暂的安慰。
但庄传一不一样。大不一样。我甚至没有把握一个人摆平他。
我对冯远洋说:“我说真的,洋洋,你得帮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不能耽误了人家更不能耽误了我。咱们玩儿归玩儿,你认识的gay比我多,真正过得好的能有几个?”
她低头不语,一根薯条叼到软掉。我注意到她的头发比高中毕业那会儿又长长了一些,修得精致的刘海下面,神采奕奕的漂亮眼睛依旧。我忽然发现她那锥子一样的下巴的线条和卫燃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