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生眯缝着眼睛,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他没有多说,只是吩咐道,“你回头问问许明言,夏宁是不是真的没和他联络过。”
庄谨放在心上,爽快地说“好”。
28
第二天,庄谨大清早地就来报告近况,进门就囔囔说,“你还别说,我一回去就把你碰到夏宁的事情说了,明言竟然早就知道他的情况,就是瞒着不肯说。”
苏家生眯缝眼睛,扫了他一眼,“他怎么不肯说?”
“他说,夏宁是决心和你分开,不准他告诉我。”
“夏宁现在怎么样?”
庄谨想了想,转述道,“也没怎么样,和你说的差不多,他没回家,也没去上班,和一个大学教授混在一起。明言也见过一次,还说和你挺像的。”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反正他现在也有伴了,你也不用管他了。”
苏家生皱眉苦思,回想着昨日的情景,自言自语地说,“他对夏宁不好。”
庄谨笑了,“嘿,你连这都知道。”
苏家生没有多言,轻描淡写地说,“直觉。”
庄谨走到他旁边,笑嘻嘻地问道,“他对夏宁不好,你就对夏宁好了?”
苏家生心中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苏家生却不依不饶,瞪了他一眼,摆明了要他说清楚。
庄谨无奈,只得投降,“你啊,就是喜欢帮他安排生活,如果你的直觉告诉你,这个男人对夏宁很好,你是不是就放任他和夏宁在一起了?夏宁要的不是你的关怀,是感情,会吃醋,会生气的感情。”
苏家生思索着昨日的思绪,却不知是否能称得上“感情”。而他的沉默在庄谨看来,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你这次从北京回来真的变了。”
苏家生默默地坐下来,淡淡地反问道,“是吗,哪里变了?”
庄谨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以为你会顾不上夏宁的事。”
苏家生低垂着眼眸,语气不乏懊悔,“前一阵没顾上不就出事了。”
“对了,许明言知道他们住哪里吗?”
庄谨一愣,奇怪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苏家生的目光有些恍惚,他无奈地摇头,长叹一声,“我还是不放心他啊。”
下班的时候,庄谨写了一个地址给苏家生,是从许明言那里套出来的。苏家生没顾上回家,离开公司就赶过去了。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也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夏宁。
到了那里,他把车子停在对面,买了一瓶矿泉水,安静地等待。
七点刚过,夏宁忽然从小区走出来,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他待了足足十分钟,一刻不停地打电话。出来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大街上,表情烦躁地破口大骂。突然,他又提高音量大喊了两句,似乎没有得到回应,气冲冲地手机收起来了。
隔了没多久,上次的男人出现了,他的步伐很快,拽住夏宁就往里面拖,夏宁踢了他一脚,他又一巴掌打在夏宁的后颈。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开玩笑的举动,苏家生却觉得不对劲。
过了十分钟,苏家生按照许明言给的电话,打给了夏宁。夏宁接得很快,也许根本来不及看清号码。
“喂。”
苏家生还来不及说话,夏宁冷不防地囔囔道,“你他妈的再敢摔,再砸一个盘子,我把你家的锅都给砸了。”
听得出这句话不是对苏家生说的,却让苏家生更担心了。
“喂,谁啊?是明言?”
电话中传出刺耳的声音,夏宁叫道,“你还敢砸我,找死了是不是?喂,你干什么……”
苏家生听不清男人说什么,只能听到夏宁越发气恼地声音,“我不就出门一趟吗,关你屁事啊。你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儿瞎混,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你,你能这么早回来吗?”
苏家生听懂了,也放心不下了,“夏宁,你没事吧?”
闻言,夏宁不禁一怔,下意识地骂道,“见鬼了。”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苏家生盯着手机,越发着急起来,他又一次打了夏宁的电话,没有被挂断,也没有关机,只是一直没人接。
苏家生急了,匆忙下车,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上。他刚要过马路的时候,忽然看到夏宁从里面跑出来了。
“夏宁。”
他飞快地跑上去,一把抓住夏宁的手腕,把他往车里拖。
“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夏宁想要挣扎,却没什么力气。两人坐进车里,苏家生才发现他脸颊有一块淤青,手臂上都是血,有一道很长的口子。
“你别动。”
苏家生沉下脸,厉声说道。他下了车,去旁边的药方买了纱布,又匆匆忙忙地跑进便利店买了矿泉水。等他回来的时候,夏宁正在打电话,“我没工夫跟你吵,等你自己发完疯再说。”
夏宁关了手机,狠狠地丢在旁边。
苏家生没有多问,耐心地帮他擦血,夏宁痛得哇哇叫,瞪了苏家生好几眼。
“你跑来干什么?许明言又出卖我?”
夏宁气得咬牙切齿,苏家生却没有抬头,“是我逼他的。”
夏宁冷笑,讥讽道,“算了吧,你能逼他什么,还不是你逼庄谨,庄谨去哄他。”
苏家生绷紧了脸,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夏宁反而拘束了,神态极不自然,“看什么看,来看我笑话?”
苏家生霍然摇头,叹了口气,“我放不下你。”
夏宁顿时脸色大变,神色越发苍白,他刚要开口,舌头就好像打了结,好半天才说道,“放不下?真把我当你儿子了,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我们都分手了……”
苏家生按住他的手臂,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有说分手。”
夏宁越发激动起来,逼视着他,“我说的不行吗!凭什么只能你说分手啊。”
他越说越起劲,目光紧紧地盯着苏家生,如猛浪般地发泄,“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按你的想法去做,我就不能安排自己的生活吗?”
苏家生没有反驳,他看着夏宁手臂的伤口,忧心忡忡地说,“和他分手吧,他对你不好。”
夏宁毫不退缩,冷冷地笑了,“他对我不好,你对我就好了吗?”
这是苏家生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话,可是,当这句话从夏宁嘴里说出的时候,足以击溃他所有的反驳。
夏宁背靠着座位,神情显得疲倦,“我不管你了,和前妻在一起也好,和别人在一起也好,我都无所谓了,所以,你也别管我,行不行?”
天还没黑,苏家生却看不清夏宁的脸孔了,他的眼前的世界是模糊的,就连夏宁的身影都变得朦胧,渐渐失去了真实感。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
“你觉得我怎么了?被人打得可怜兮兮?你少看不起人了,你以为他没受伤,谈恋爱有矛盾不是很正常吗,吵架说不通,动手动脚也很没什么大不了的,像你这种谈恋爱的方法才奇怪吧。”
苏家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夏宁。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透着浓浓的关切之色。
夏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地停住了,慌张地转过头,逃也似的下了车。
“我回去了,你也别在附近转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这话时,夏宁甚至不敢去看苏家生,动作僵硬地跑到对面。苏家生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更是难以冷静,可是,他既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改变主意。
苏家生原先是不知道庄谨用什么办法从许明言的嘴里套到夏宁的消息,按理来说,许明言既然答应夏宁绝对不说,没理由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哪怕对方是庄谨,那也只会让他更加为难。
29
两天之后,苏家生刚把车子开出去,突然接到了庄谨的电话,还不等那人开口,苏家生已经教训道,“一整天没有上班,又去哪里悠闲了?”
电话里,庄谨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高兴啊,还不是和明言吵架了,心烦,找朋友玩玩。”
苏家生不由得笑了,又问道,“那现在怎么会想到打电话过来?”
许明言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道,“我打电话回家,家里没人接,那不是吵架了吗,我怕他又心里不舒坦。”
苏家生倒是有耐心,慢慢地问道,“到底为了什么事吵架?”
听到这话,庄谨立马就来气了,恼怒地说,“还不是你硬要我找明言要夏宁的地址,我可是连哄带骗弄到手的,还答应他绝对不会告诉你。结果,夏宁昨天就打电话过来了,那小子嘴巴够厉害,把明言教训得够呛,我听得当然不舒服,隔着电话跟他吵起来了。吵吵也就算了,他竟然给我翻旧账!”
苏家生无奈地摇头,接着他的话说下去,“结果就越说越厉害,把什么龌龊下流的心思都抖出来了,对吧?”
庄谨是什么脾气,苏家生当然清楚。这小子在气头上的时候,哪里会管许明言是不是坐在旁边。夏宁教训他,他当然不服气,难免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管许明言多么迁就他,会不生气也奇怪。
“反正就这么回事,挂了电话我问明言怎么想的,他半天没吭声,最后就说希望我不要让他为难了。你说,看到他一副憋气的样子,我也觉得烦啊,有什么想法不能说出来吗?”
苏家生笑了,调侃他说,“说了你会改吗?”
庄谨不说话了,隔了半天,略显担忧地说,“反正你去看看他,我这边正忙着呢。”
苏家生知道庄谨要面子,这会儿还不好意思回去哄人,不过,他在外面也确实玩得厉害,电话里吵吵闹闹的,谁知道在哪里鬼混。
苏家生绕了个弯,往庄谨家的方向开去,一边又问他说,“你确定许明言在家?别让我白跑一趟啊。”
刚好有人叫了庄谨的名字,庄谨回去应了一声,敷衍地回答,“学校都没课了,他不在家还能去哪里 ?他也没什么朋友。”
苏家生叹了口气,答应了庄谨的要求,庄谨那边才刚说了一句“多谢”,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苏家生到庄谨家的时候,许明言确实没有出门。按了门铃之后,许明言隔了很久才开门,苏家生料想他可能以为是庄谨,因为,那孩子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许明言给苏家生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就默不作声地陪他坐在客厅,苏家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许明言倒也没觉得拘束。
苏家生一直觉得许明言这人挺奇怪的,太闷,太内向,也太安静,实在不像是庄谨会喜欢的类型。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庄谨竟然一眼就看中他了,不管外面怎么玩,也确实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
约莫坐了五六分钟,苏家生把茶杯放在桌上,笑着开口了,“是庄谨让我来看看他。”
听到这话,许明言立刻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家生。他的表情不像吃惊,只是十分地认真。
苏家生心里不禁叹气,只是脸上仍然神色如常,“庄谨说,昨天说了不少胡话,惹你生气了,让我过来看看你。”
看到许明言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苏家生只得自己圆话,“本来就是他不好,他心里美底气,不敢回来。”
这时,许明言的表情才渐渐地放松下来,他低头思索许久,几次欲言又止都克制住了。苏家生看着那种忍耐的神情,忽然有点明白庄谨的感受了,许明言确实没什么不好,只是对庄谨过分地忍让了。庄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管着他的话,他要嫌对方太烦而不够懂事。什么都往肚子里咽,他又要嫌黏黏糊糊而不够干脆,确实是一个难伺候的家伙。
许明言沉默的那段时间,苏家生也没有说话,两三分钟并不漫长,然而,面对许明言的时候,苏家生却觉得好像过了两三个小时。
“庄谨真是这么说的?”
许明言没有问庄谨在哪里,也没有问庄谨和谁在一起,仿佛他所在意的只是庄谨对自己的态度。苏家生看着他,也有点弄不懂他的心思了。
“恩,他前面打电话给我的。”
许明言“哦”了一声,又没其他的话了。苏家生看着他,忍不住挑起了话题,“庄谨昨天说了不少混账话吧,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和夏宁赌气,故意说得夸张了。”
许明言紧抿着唇,隔了一会儿,艰难地笑道,“你不用这么说,其实,我都明白的。”
苏家生点头,没有说什么。
正如许明言所说,他应该什么都明白的。他们在一起两年多,比他和夏宁还要漫长。在这段时间里,庄谨从来没有消停过,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不断,被逮住了就认错,也不保证不会有下次。时间长了,许明言早就习惯了吧。
许明言心里早就有底了,但还是顺着苏家生的话说下去,“你回头跟庄谨说一声,我没生气,让他也、也回来吧。”
许明言说得很艰难,几次想要憋出一个笑容,实在称不上自然。苏家生答了一声“好”,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明言也愣了一下,赶紧站起身去开门,来的人不是庄谨,而是夏宁。
夏宁看到苏家生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然而,很快又冷嘲热讽地战斗起来。
“哎哟,那死家伙的说客这么快就来了,比我还早啊。”
夏宁屁股还没坐稳,嘴巴已经停不住了,他冷冷地瞟了苏家生一眼,接着说道,“他们可是一票里的货色,你要是相信他的话,那才真是脑子有问题。”
许明言皱眉,苦着脸拉了拉夏宁的手臂,“你别这么说,他没说什么。”
夏宁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甩开他的手,教训道,“他不说什么你也离不开庄谨,对吧,人家昨天都把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你都能当做没听到?”
许明言低着头,不敢吭声。
夏宁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别给我看这种脸色,咱们的帐还没算清楚了,竟然被庄谨几句话一骗就出卖我!”
夏宁硬是憋着气,脸色越发难看,然而,他又不好对许明言真发脾气,只得匆匆地使唤他说,“还不快去给我倒杯茶,渴死我了。”
许明言去了厨房,夏宁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斜眼瞟过苏家生的时候,他又说,“回去给庄谨带句话,别以为许明言这么好欺负,随便他怎么玩。”
说到一半,夏宁又停住了,赌气地说,“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你也没比他好多少。”
对于这种恶劣的语气,苏家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你这几天怎么样,还住在那个男的家里?”
说这话时,苏家生不经意地皱眉了,夏宁也发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但他的态度并没有兴高采烈地得意起来,反而不耐烦地冲他说,“昨天晚上你的车子还在小区对面停过一个小时,还会不知道我是不是住在那里?”
苏家生并未觉得尴尬,只是浅浅地笑了,夏宁倒是被他的反应弄得举手无措,心慌地吼了一句,“别老往那里跑,小心我真报警。”
话刚说完,许明言端着热茶回来了,夏宁一口气灌了好几口,正要继续教训许明言,他的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