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而行——胃痛
胃痛  发于:201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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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他发现苏家生也会难受时,他不可救药地跌进去了。他害怕,心疼,担心他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心情都忘了。谁欠谁,谁恨谁,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在乎的只有这个人,让他爱着的人。

苏家生的沉默让夏宁不知所措,他惊慌地看向对方,那人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他越是看不透,越是想要看清楚,到头来折腾的都是自己的心。

夏宁突然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着他的心,身体渐渐地灼热起来,难以按捺地坐不住了。他慌张的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连张嘴都变得艰难,就在他举手无措的时候,苏家生突然俯身向前,把夏宁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是一股熟悉的气息,紧紧地围绕在夏宁的身边,鼻子吸到的都是苏家生的味道,如此地让人感到安心。

“不骗你了,我们好好过。”

苏家生的声音略带着沙哑,他的语调低沉,口吻却很温柔。仿佛春风拂面,悄悄地吹进夏宁的心里。

然而,夏宁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另一种情绪覆盖了,他激动地抓紧苏家生,气恼地喊道,“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怎么好好地过日子?”

苏家生心头大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紧跟而来,慢慢地填补了缺失的口子。那是夏宁的力量,也是他的感情,激烈而又直率,无所畏惧。

他轻轻地拍着夏宁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可是,只有苏家生知道,他安抚的是自己的心情。

“夏宁,你想知道什么?”

夏宁身体微颤,越发大力地抱紧苏家生的后背,指腹使劲地掐进他的肉里,像是想和苏家生融合在一起。他的感情总是这么激烈,不管是恨,还是爱。

“我都要知道,邹文锦是谁,你为什么喜欢他,他是不是要死了,你是在为他难过对不对?”

苏家生长叹一声,慢慢地松开手。他轻柔地抚摸夏宁的头发,顺势把他搂紧怀里。两人就好像从前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几个月以来,夏宁第一次放肆地靠着苏家生的胸膛,他的大手就在自己的脸颊,淡淡的烟草味是这么的熟悉……

那天夜里,苏家生说了很多,关于他的父亲,关于他的家庭,也关于他和邹文锦的种种。夏宁意外得安静,不愿错过任何一件事,他在意苏家生的过去,也在意他的将来,因为苏家生这个人,那些事情也变得与他息息相关了。

34

当严念琛打来第三个电话时,苏家生还是决定去北京了。订机票的那天,夏宁板着脸,硬要跟他一起去。苏家生知道,那孩子是在担心自己,安慰之余也没办法拒绝。

下了飞机,苏家生带着夏宁先去了酒店,房间是严念琛早就订好的,过了没多久,那家伙就开车来接他们了。

夏宁对这个没有教过自己的老师也有点敬畏,一路上都没怎么吭声,光是顾着偷听他们的话了。

严念琛说了一路的闲话,一直到车子开到了医院,他的脸色才凝重起来。

“情况不好?”

苏家生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问道。严念琛摇摇头,脸色越发沉重,“都尽力了,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吧。”

闻言,苏家生犹如窒息一般,一口气没接上来,神色也显得狼狈。严念琛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老师比我们都想得开。”

听到这话,苏家生不禁苦笑,没错,所有人都想得看,只有他一个人抓住不放。

下车的时候,苏家生的步伐一直很沉重,严念琛就显得坦然很多了。夏宁跟在苏家生的后面,皮鞋踏过地面的声音敲在他的心上,隐隐地让他感到不安。

走进住院部,苏家生的脚步略显迟疑,步伐也跟着凌乱起来,那种紧张的心情仿佛穿透了空气,渐渐地侵入夏宁的心里,他眉头微皱,不觉地担心起来,快步走上前,突然拉住了苏家生的手臂。

惊觉到夏宁的情绪,苏家生顿了顿,回头看向了他。他安抚地握住夏宁的手,并没有将他推开。

从下车到病房门口,这条道路并不漫长,然而,苏家生走过的是他的十年。风衣挡不住外面的严寒,那是一股具有穿透性的力量,寒气一直刻入他的骨髓。他下意识地拉拢衣襟,但也没有好多少。

严念琛渐渐地不说话了,夏宁只是抓住他的手臂,安静得不像平时的自己。周身的吵杂更显得遥远,只有皮鞋传出“咚咚咚”的脚步声,无形中给了自己逼人的压力。

他越走越近,和邹文锦的距离却拉远了。他站在病房门口,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邹文锦闭着眼睛,师母也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等会儿进去吧。”

苏家生轻声地说道,正准备离开,邹文锦忽然醒了。

“是家生啊。”

邹文锦的声音很虚弱,在安静的病房中,也显得不那么真切。然而,他的语气仍是温和,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苏家生的脚步停了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才转过头,他笑得勉强,嘴角的弧度略有些僵硬。

“老师醒了?”

他忽然忘了身边的人,快步走到病床前,眼睛里只有一个邹文锦。

“恩,小严每天都这个时候来。”

这时,师母也跟着醒了,疲倦地打着哈欠,挤悦他说,“胡说,小严都是傍晚时候来的。”

邹文锦沉下脸,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严念琛突然走上来,打圆场说,“就是因为今天来早了,老师跟我有心理感应。”

说着,他扶着师母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您先回去睡一觉吧,这里有我和家生看着。”

师母累得够呛,自然不会拒绝。严念琛把她送出去,会意地没有进来,顺便也把夏宁留在外面。

门关上了,苏家生反而不知所措,他的情绪未必能称得上紧张,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邹文锦含笑望着自己,那般憔悴虚弱的样子仿佛撞进心里,就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不坐?”

邹文锦想要坐起身,两手撑在床上去却没什么力道,苏家生见状,会意地上前把他扶起来。

“不用忙,你也坐。”

邹文锦笑呵呵地拍拍苏家生的手背,苏家生点点头,坐在了床边。

“刚下飞机啊?小严去接你们的吧。”

“恩,他来酒店接我们。”

邹文锦“恩”了一声,很久才说,“小严也来了好多天了,忙前忙后的,帮了你师母不少忙。我让他回去,不要耽误工作,他说什么都不肯。”

苏家生的表情有些僵硬,目光看着邹文锦,渐渐失去了焦距。他附和地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应该的,你是我们的恩师。”

邹文锦转过头,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和小严一样,叫你们别来都不听,放着工作不管,年轻人啊。”

看似是责备的话,邹文锦的眼中尽是宠溺。苏家生忽然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很久远的记忆,当时的他常常会和邹文锦开玩笑,就算把对方惹生气了,邹文锦还是很好脾气地容忍,像是知道苏家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这么放松一样。

邹文锦的精神比想象中更好一点,他问了很多关于工作的事情,不时地点头表示认同,或者摇头出主意。然而,苏家生不是傻子,他怎么会看不出这股精神劲都是强撑出来的,邹文锦的脸色发白发青,整个人瘦的只剩一副骨架子,手臂上的静脉突起,憔悴得让苏家生很难受。

苏家生渐渐晃神了,不管邹文锦说什么,他都附和地点头,思绪却越来越远。他想到了很多事,过去的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也不都是伤感的。

苏家生不经意地笑出了声,邹文锦便问他说,“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苏家生不自然地默默鼻尖,“没有,就是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常常很不放心地问我情况,反而很少问小严。”

邹文锦笑了笑,温和地说,“那不一样的,谁都知道他混,关心他的心也就多了。”

苏家生心头一怔,当年的那种感觉又浮上来了,他不由得笑了,余光扫过邹文锦的病容,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长久的沉默之中,邹文锦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笑着问道,“刚才陪你来的还有一个孩子吧?”

苏家生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哦,那是……”

素来冷静的苏家生,此刻竟然舌头打结了,想说的话就都堵在喉咙口,迟疑地说不出来。

邹文锦见状,会意地笑笑,“你把这孩子带在身边自然有你的想法,家生啊,你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我托朋友介绍童童给你认识,你当时很为难吧。”

苏家生低着头,沉默半响才答道,“不会为难,辜负她的人是我。”

邹文锦摇摇头,“我当时还抱着老观念,男人就应该成家立业,不过,看你和她在一起不开心,后来又闹到离婚收场,我也不好受啊。”

苏家生心中一急,忙说道,“老师,我不是……”

邹文锦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现在年纪大了,我也想通了,家生,你的心思太深,又容易给自己压力,越是逼你,你越是痛苦。倒不如放手让你自己选择,我也相信你的眼光啊。”

苏家生点头,沉默不语。邹文锦拍拍他的手,劝解道,“年纪不小了,也该安定下来了,过日子还是要找适合自己的人。”

苏家生慢慢地抬起头,平静地说,“外面的男孩子是我的朋友,不瞒你说,我以前只是想照顾他,一直到知道老师的病……”

苏家生顿了顿,轻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说,“看到你们夫妻在一起的情景,我确实想定下来了。”

邹文锦欣慰地笑了,“能想通就好,我现在也想通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只要能高高兴兴就好。”

邹文锦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更浓,“家生啊,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的。”

听到这话,苏家生突然眼眶红了,鼻子泛着一股酸楚,声音也渐渐地哽咽,“我知道,老师,我知道。”

他紧紧地握住邹文锦的手,那种感慨和担心透过掌心的力道传到邹文锦的心里,邹文锦安抚地回握住他,调侃道,“你啊,什么时候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做人就要轻松多了。”

苏家生不置可否地点头,禁不住就笑了。邹文锦看着床边,又道,“把旁边的小盒子拿出来。”

苏家生愣了愣,打开了柜子,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盒子,在邹文锦的示意下,苏家生打开了盒子,一眼就认出那是邹文锦戴在身边二十多年的东西。

“早知道你会来,特地等着你的。”

苏家生愕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邹文锦的话。然而,邹文锦却轻松地笑了,淡淡地说,“拿着吧,留个纪念。”

苏家生眉头一紧,刚要说话,邹文锦已道,“傻孩子,人都会死的,早作准备没什么不好,你收着吧。”

苏家生看着他,渐渐地说不出话里,暖玉温心,他的手却是一片冰冷。

苏家生很早就都知道,邹文锦只需一眼便能把他看穿,不管是被迫形成的成熟内敛,还是隐藏在心底的感情,然而,这么了解他的人即将离开了。他的老师在他的面前强大精神,不管什么时刻都尽了一个长辈的责任。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爱的老师正与病魔做斗争,多么烂俗的桥段,在这个世界上,每天会有多少人为了生老病死而苦苦挣扎,仿佛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真正发生在身边,那种悲痛却是不言而喻的。

苏家生曾经不怕死,可是,当他看到邹文锦日益憔悴的模样,突然觉得害怕了。他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的其他人,比如,他的朋友,比如,夏宁。

没过多久,邹文锦就犯困了,见他开始打哈欠,苏家生便扶着他躺下去。走出病房的时候,严念琛早就不见了,只有夏宁安静地坐在门口,忙了一整天,那孩子也很累了,仰头靠着墙壁,睡得迷糊了。

“夏宁。”

苏家生坐在夏宁的旁边,自然而然地摸摸他的头发,轻声在他耳边叫唤。夏宁别扭地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没有清醒。

苏家生不禁失笑,刚才在病房里的心情也跟着好些了,左臂揽住夏宁的肩膀,另一只手悄悄地他腰部挠了两下。果然,夏宁立马就惊醒,揉揉眼睛问道,“你出来了啊。”

苏家生含笑点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夏宁神色紧张地问道,“可以走了吗?”

苏家生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笑而不答,直到夏宁渐渐地坐不住了,他才说,“等师母来了和她换班。”

夏宁耳根微红,赌气地不吭声了。他悄悄地用余光打量苏家生的侧脸,等到苏家生一下子转过头,他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怎么了?”

苏家生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淡淡地笑了。夏宁却别扭地低下头,闷闷地问道,“你很难过吗?”

苏家生想了想,不禁轻笑出声,“恩,很难过。”

夏宁抬起头,脸色沉重地看着苏家生,苏家生会意地握住他的手,脸上渐渐没了笑意。

“邹老师对我很重要,那种重要不是说没了他就会死,而是……”

上一次,邹文锦还会劝苏家生说,人都会死的,不必难过。可是,真正病入膏肓的时候,他却不提了。苏家生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情,好像是刻意地回避,,然而,谁都能看出他的时日不多了。

苏家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能继续说下去。事实上,连他都不知道那是何等的意义,也不单单是另一个父亲而已。

他转头看向夏宁,他以为夏宁会问,可是,夏宁什么都没说,那孩子安静地坐在旁边,沉默地思索什么。

夏宁忽然抬起头,反握住了苏家生的手,他的神情仍有些迷茫,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苏家生心惊。

“我还这么年轻,才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苏家生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不单单是感动而已。夏宁的执着和坦率让他喜欢,也让他心疼,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给他开辟了另一条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此刻的苏家生是需要夏宁的。

很快,师母就回来了,正好到了擦身的时间,每次都是她亲力亲为地伺候。苏家生在旁边搭把手,帮她盛了一盆热水。

站在门口,苏家生看着师母一个人把邹文锦扶起来,又是搓毛巾,又是给他擦身,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她却不曾有一句怨言。萦绕在心头的痛楚渐渐地消散了,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正如邹文锦所说,每个人都会死的,关键在于是谁陪你走完最后的一段路,所谓的家人或许就是像他们这样,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35

晚上,苏家生和夏宁刚回来酒店,严念琛就来了。这家伙也是个烟鬼,一进门就吞云吐雾,顺便不忘丢给苏家生一根。看到苏家生拿了一个便利店买的的打火机,严念琛不禁笑话他说,“还在用这种打火机啊,喏,我这个送你。”

严念琛把打火机丢给苏家生,苏家生正好接过,看了看上面的牌子,又递还给他。

“不用了,我用得很顺手。”

严念琛笑笑,没有强求。苏家生见他没吭声,以为是夏宁在这里不方便,正想叫夏宁出去,严念琛反而开口了。

“我明天早上飞回去,学校有点事。”

苏家生见他脸色沉重,不禁皱眉,“下午和医生碰过头了?”

“恩,估计没几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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