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上——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1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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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毛昌上前一巴掌拍上虎皮后脑,“放开南俊,还嫌不够闹心是不是!”随后他快步走向华哥身边打探消息。

华哥摇摇头,没有答话。现在没有人敢上前唤一声“坤哥”,那头沉默的雄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众人皆提心吊胆守在手术室外,长长的走廊几乎被一群五大三粗,一脸凶相的男人占满。

虎皮不甘心地放开陈南俊,怨恨地白了他几眼,突然冲到廖坤身边跪下,声泪俱下,嗓门大到几乎整个医院都能听见。“对不起坤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对不起!请您惩罚我

吧!如果我当时在大小姐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错!坤哥!”重重的三叩首,让在场的所有人全愣在那里。

“我真是没用,为什么不时时跟在大小姐身边,我该死,我混蛋!坤哥,请你惩罚我,坤哥!”虎皮的声音越发沙哑,却不低沉。带着哭腔,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落,悔恨、自责纠缠的一张脸始终

低垂着。时不时抬起手臂擦去满脸的泪水。

手术室的指示灯依然亮着,廖坤眨眨干涩的眼睛。转身,未瞥虎皮一眼,径直走向陈南俊,停在他面前,锐利的眼神在他脸上徘徊,惹得周围人静捏了一把冷汗后,缓缓开口,“南俊,跟我来。”

廖坤走在前,陈南俊低垂着头,一语不发跟在身后。

虎皮站起身,不甘不愿地冲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撇撇嘴,他将视线移到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

华哥捣捣杂毛昌胳膊,阴阳怪气地笑语,“阿昌,你的手下都很有特色嘛!”

杂毛昌咬咬牙,“嘿嘿”两声笑带过去。这个虎皮,妈的,真是小看他了,做起戏来一点也不脸红。看来实在有必要给他紧紧螺丝,指不定哪天给他闹出更大的笑话。

只是这廖冰莹,他抬头注视刺目的指示灯。冰莹就是坤哥心头的一块肉,现在这肉被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也许不久的将来又会是一场无法避免的腥风血雨。

长长的走廊早已失却那两人的踪影,斗志昂扬的小弟站满两排。

他相信陈南俊,相信那个人做事的分寸。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他拿捏得很好,从不用他教。

烈焰帮的将来,人人自危。

 

穿过医院的楼道,大片的爬墙虎盖满走廊的栏杆,在天梯上搭建密密的顶棚。走廊尽头有一小块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随风荡漾,支离破碎的倒影影影绰绰。

陈南俊停下脚步,站在离廖坤十步远的地方,前方傲然挺立的背影带着几分坚不可摧的气势,让人在远远的地方便畏而止步。“坤哥----”

“南俊,”廖坤抓紧栏杆,暗哑的低音听不出感情的变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隐瞒,不要有遗漏,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我要你所知道的每一个字。”

强光毒辣地照射蒸腾的大地,几丝怜悯的微风悄悄拂上额发。

“……后来当我听到车子靠近和有人在喊我和冰莹的声音时,那些人就把我打晕了。之后再醒来,就躺在医院里了。”陈南俊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他不掺杂个人情感和揣测的陈述不

知是否让廖坤满意,只微微听他一声叹息,转过身来,“南俊,我听说你跟了阿昌一年,就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是吗?”

陈南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不敢去揣摩他话中的意思,不自觉间捏紧了手心。

“阿昌这个人,整天胡作非为,心眼太小,胆子也小,做不了什么大事。我对他不够了解,是绝不会让他做我旗下的一个堂主,他没什么本领,却也不是一个任人捏在手心的笨蛋,你若没有一定的

能力,他不会随随便便给一个副堂主让你做。”这番话廖坤说得云淡风清,陈南俊却禁不住流下了冷汗。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想法在身体里流窜。

“所以,”廖坤搭上他的肩膀,“南俊,告诉我你的想法。”

心上落下一块大石,肩上的手掌沉得他喘不过气,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坤哥,我不知道。”

“南俊,我相信你,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别让我对你失望。”廖坤捏紧了他的肩膀,犀利的眼神像刀子划得人心上抽搐得疼。

“坤哥,我真的,我----”

“冰莹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应该明白吧!南俊,她是我妹妹,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没关系,南俊,告诉我,你不会没有一点想法。哪怕是揣测,也告诉我。我自然会去查,我需要的只是

个引子。南俊,你也不想冰莹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躺在里面吧!”

紧窒的空气,无形的压迫,眼前的男人确实让人畏惧。他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看透一切,陈南俊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透明人一样,犯了错就无所遁形。

肩膀吃痛地紧绷起来,陈南俊强迫自己抬起头与他对视,他努力寻找一份安心,缓缓地开口,“我……我隐约、隐约听到一句----威哥。可是,我不确定,坤哥,我不确定,也许是我听错了。而且

,叫威哥的人很多,也许只是江湖上一个小混混。坤哥,可能是我听错----”

廖坤伸手挡在他面前,拦住他激动不已的话,轻轻闭了闭眼,“行了,南俊,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

陈南俊急了,“坤哥,你,你会调查的,对不对,你说过你一定会查清楚的。坤哥,你会查的……”

“嗯。”廖坤露出一抹笑容,点点头,“我会查清楚的,你先回去吧!”

陈南俊凝视他那双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眼眸,无可奈何地选择相信。他点点头,认命地转过身,走向来时的方向。

一路上他无意识地自我催眠:廖坤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廖坤是个守信的汉子,他说过会查就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廖坤是个受人尊敬的大哥,不会随意诬陷人,不

会……不会……不会……

也许,他不该,想太多。

 

一个星期后,根据一猎户的求助电话,警方在山上的土坑里挖出五具尸体,三男两女。经鉴定,其中一具男尸乃本市一化工厂经理----李威,其余则为他从老到小的一家四口。鉴于李威在本市的两

大黑帮之一担任的特殊身份,警方怀疑这宗命案跟黑帮之间的权利纷争有关,尚无更多证据证实这一说法,此案待破。

廖冰莹也在住院后一星期苏醒,从加护病房换到贵宾病房。

与此同时,陈南俊被杂毛昌安排去澳门调查新南帮的事,为期一月。

 

毁灭

陈南俊从报纸上看到李威一家的死讯时,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天真、幼稚。

不管李威是不是有罪,也因为他的一句话,害死了无辜的四条生命。

他不是早见惯了黑帮的残酷不仁、血腥暴力吗,为何在看到这条新闻时,双手仍会不停的发抖,狂跳不止的心驱使他猛地站起身,眉目紧锁,怒不可遏地瞪视着窗外晴朗的天空。

怒气是被一点点压回心底的,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死死攥紧扶手,全身的血液从奔腾状态慢慢趋于平静。

他为什么愤怒,因为自己的错误,还是因为他想把这错误都归绺到廖坤身上。

他清楚的知道廖坤绝没有调查,只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怒火把那个男人烧到了极限,烧毁他的睿智和品格,他不在乎是不是杀错了人,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浇熄那把闷在心头,死死

压抑的大火。他宁可选择错杀,也绝不放过有丁点可能成为凶手的人。

他选择暗杀的方式就等于是告诉陈南俊,他根本不需要调查,他廖坤只手遮天,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可笑的是,陈南俊空有一腔怨恨,却没有跑到廖坤面前指责的资格和能力。也许在下一秒,自己也会进入他怀疑的视线。

见识过那人的可怕,端看他心情的好坏,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条命。

揉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他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到哪天,手里沾满的鲜血越来越多,还能否洗得清。

 

廖冰莹清醒的第二天便像发了疯一样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医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给她注射镇定剂以安抚她躁动的情绪。虎皮帮忙扶着她身子的时候,被她咬了好几口,鲜血直往外冒,他也只是咬着

牙,未吭一声。

廖坤用感激的语气劝过他回去,可是他不听,说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死守在大小姐身边。整整一个星期,他没有回过烈火堂,困了累了就往走廊的长椅上一躺,睡上不踏实的几个小时。双眼熬得通红

,脸颊明显瘦了一圈,胡子拉茬,西装皱得没形,憔悴不堪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后来,廖冰莹逐渐镇定下来,好像接受了这个现实一般。每天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偶尔和嫂子搭上两句无意义的话,常是一坐大半天,看日出日落,看远处的高楼清晰了又模糊,无言无

语。

嫂子看得心疼,和廖坤商量着要不问问陈南俊是否有娶冰莹的打算,即使他不高兴,施加点压力,也由不得他不娶。可谁想刚和冰莹提到这件事,她竟无法控制的嚎哭了起来,大嚷着不要,不要,

她死也不要嫁给陈南俊,她这辈子嫁猪、嫁狗也绝不会嫁给他。

嫂子拍着她的背,将她揽在怀里。明白了她心里的苦,明白她失身在陈南俊眼前的悲愤和无奈,也明白了他们今生再无缘份。

廖冰莹狠狠咬着下唇,闭上泪流不止的眼睛,她怎么还能在陈南俊对她说了那番绝情的话之后,再要求他娶她。曾经年少无知的那场梦,随着那一个夜晚的种种烟消云散,她再也不抱任何希望。陈

南俊,这个名字曾经刻骨铭心,如今,她要亲自从骨髓里挖出这个名字,将它远远的丢弃,深深的埋葬。

 

陈南俊莫名的被赶到澳门,临行前他到医院找过虎皮,却没想他拒绝了同行的邀请。陈南俊望一眼病房内落寞的身影,没再多说什么,一个人坐上了去澳门的飞机。

一个星期后,在廖冰莹的坚持下,她被批准出院。

嫂子帮她收拾好东西,扶她上车的当口,一抬头,她看见虎皮正提着包要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她虚弱地转过头,对嫂子说:“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嫂子愣了一下,望一眼一脸无辜的虎皮,点点头。将她扶上车后,走向虎皮,“你先回去吧!冰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虎皮愣怔了一会,不情愿地递出包,站到一边,看着三四辆小轿车挨个放着屁呼啸而去。

虎皮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死心的人。第二天,他一身正装,满脸堆笑,按响了廖家的门铃。

廖冰莹从不肯见他,因此他总是只能走到客厅,放下手中小礼物,夸张的和嫂子侃侃而谈。廖坤常是不在家的,几次以后,嫂子也不和他客气,把他请进门后,便忙活自己的去了,留他一人傻傻地

待在客厅。

按说有眼色的人早该减少去的次数,可虎皮不同,他仍是每天上门报到,而且总是留到夜深人静,人家要委婉地赶他出门才肯离去。

终于有一天,他刚想要去按门铃时,站在门口的保镖抬手阻止了他,“坤哥不在。”

“我知道,我不找坤哥。”还不死心地想走上前。

“坤哥不在。”

“我知道,我说了我----”

“坤哥不在。”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不找坤哥,我是要----”

“你还不明白吗,坤哥,不在。”

再迟钝的人也该清醒过来了,虎皮一甩手,悻悻地坐回车里。

他是被人家拒之门外了。

明白这一点,他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三个小时后,坤哥的车子从里面驶出。

虎皮闭上眼睛,靠在方向盘上沉沉睡去。

清晨,他找了家旅馆,梳洗一番后再次来到廖家大门外,看着面前对他虎视耽耽的保镖,他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地绕着围墙走。

寻着一块合适的地方,三两下爬上墙,偌大的院子一眼望不到头。

他用双手支撑身子,远远瞧着廖冰莹的窗口,傻呵呵地笑。

撑到手麻了,脚控得难受,一屁股摔在地上。

龇牙咧嘴地咒骂一通,拍拍屁股上的灰。眼珠子骨碌一转,他乐癫癫地跑开。

第二天,站在一堆码好的砖块上,拿着望远镜往里瞧。

很快,他总结出一个规律。早晨十点,下午三点左右,廖冰莹都会在嫂子的陪同下在院子里坐上一个小时,一本书,一杯牛奶,有时会添几滴晶莹如珠的眼泪,任时光匆匆溜走。

虎皮折起了纸飞机,写上一行字,一架一架穿透太阳照射的航道飞向院子里,神气的白色划过青翠的树木,或落在草地上,或浮在泛着波光的水面,偶有几封落到廖冰莹脚边。

她瞅一眼远处围墙上的小黑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无趣地拿起一架小飞机,拆开来,“冰莹,你好点了吗?”

随着嘴角弯起的嘲讽的弧度,纸飞机坠毁在椅子下。

倒是嫂子不甚在意地拾起一封封飞翔的信件,一一拆开来----

“冰莹,今天吃过了吗?”

“冰莹,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吗?”

“冰莹,我今天买了一个大西瓜,可真甜,真想给你带一块尝尝。”

“冰莹,老闷在家里不好,你想出来走走吗?”

“冰莹,你看的什么书啊,我也想买来看一看。”

“冰莹,我好想拆了这围墙。”

嫂子禁不住笑起来,一一收起纸飞机,欣慰地望一眼远处的黑脑袋,摇头叹息。

两天后,蔚蓝的上空升起一支支五颜六色的汽球,轻扬飞舞间承载一个个彩色的梦。

突然,汽球不可思议的一个个爆炸,汽球下拴着的重物因着地心引力直直落下。嫂子走上前,拾起粉色康朵馨,金色向日葵,白色百合……

美丽、纯洁、光辉……

抱起一大束各色鲜花,嫂子走向廖冰莹,后者厌恶地转过头,那些鲜花对她来说就像是嘲笑她的存在一样,碍眼、刺目。

嫂子轻叹一声,凝望远处趴在墙边,手里挥着弹弓,无限得意的虎皮。

晚上嫂子帮她擦背时,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虎皮倒是挺有心的。

廖冰莹没吭声,任水流滑过伤痕累累的肌肤。

 

毁灭

廖冰莹的脾气渐长,烦躁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成夜成夜的无法入睡,一闭眼那些可怕的一幕幕就会钻进脑子里,身体遭受侵犯时的触感就会像一条条小虫一样啃蚀她的肌肤。她失控的尖叫,砸东西

,揪头发。她开始冲所有人不耐烦,一点点小事也要发脾气,大吼大叫。孩子们越来越不愿接近她,甚至躲着她,年纪小点的有一次打破了杯子,瞥见廖冰莹骤然变色的脸,立时“哇”的大哭起来

一开始嫂子还能让着她,忍着她,久了,她变本加厉的尖酸、刻薄,整天说话阴阳怪气。嫂子不愿意了,不能明的与她争辨,就采取漠视态度,尽量避她远远的。

偌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个人拿着刀叉寂寞无比的吃着精致的餐点。静悄悄的泪滴在牛排盘里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恶、有多可怜。

她想哭,没人来哄;她想说,没人来听;她想叫,没人理睬;

她一遍遍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变成了她的错。

她是受害者,却没人再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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