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中——渐蒙
渐蒙  发于:2011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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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浮明白弗兰绝对不会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看都不敢看对方蔚蓝而冰冷的眼球:“可是将来你不喜欢我了,就会跟对待David一样,把一切都收回去。”。他满心惊惧与反感,侧脸甩开对方手指:“你以前喜欢David就帮他,现在不喜欢了,他有这麽大的麻烦,你就见死不救”。
“你希望我帮他吗?Sotoca家非常麻烦,我为什麽要为了David跟他们对峙?”,弗兰收回手指,垂手站得笔直:“你还在喜欢David,所以希望我帮他,对不对?”,他口气渐渐变得非常生硬:“程浮,连你都学会利用人了”。
“你,你怎麽能这麽说”,程浮委屈又恼怒,不明白为什麽这些有钱有权的人感情都那麽脆弱,一个个都是IQ爆棚EQ零蛋的怪物。他觉得心跳非常的快,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跟我喜欢不喜欢他,没,没有一点关系!”。
青年长长喘气,挥著手:“就算是个不认识的人,你也应该帮他一把啊!David做的每一项实验都很有意义,他成果出来会帮助整个生物学界前进一大步你知道不知道?!”。
程浮是真的生气,。这些手里握著那些可以操纵人生死的权利的人,怎麽一点善心都没有,为了报复那麽点小小的侮辱,就要连正事都耽误。难怪这个世界越来越差劲,都是给这些不知轻重的贵族给弄坏的。
“你是说,你要我帮助David,是为了让他好好把实验做下去吗?”,弗兰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似乎是带上了某只冰冷的面具,然而他眼神灼热,仿佛满心焦灼无法宣泄一样:“他那样对你,你也不恨他吗?你仍然爱他吗?”。

浮生记--66

“弗兰,我最後一次跟你说,我跟David分手了,我不再爱他。他那样对我,我也不恨他,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我连想都不愿再想起他……那种事情不值得我给它注意力”,程浮被逼得没办法,眼眶都滚烫,拼命忍住才不流泪:“我不接受你,是因为我被他利用著伤害了你,我,我自己做错了选择,现在我没脸跟你在一起。”。
“程浮,你为什麽不恨David?”,弗兰再次探手托住程浮下巴,他胸膛起伏很快,呼吸急促:“你还在爱他对不对?”。
已经说了“最後一次跟你说”,也诚实地讲了自己的理由,对方还是不闻不顾,反复问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明确的问题,程浮觉得自己就是鸡同鸭讲。他彻底手足无措,索性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弗兰直愣愣盯著程浮一会,突然用手固定住对方下颌,低头吮住青年嘴唇,态度强硬地要把他嘴巴撬开,好将舌头伸进去。
程浮被突然袭击,满心都是恼怒跟委屈,见弗兰大力吮吸舔咬自己嘴唇,觉得这些人彻底都被金钱势力宠坏。完全不把人当人看,就算对方是橙弗兰也不能继续这麽纵容。他当下轻轻张口,用尽全力在对方探进来的舌尖咬下去。
弗兰吃痛,“唔”地一声松开程浮,回手捂住自己嘴唇,皱眉打量身前的青年。他脸上那副高雅自持的秀美面具就好像被狠狠打破了一样,表情扭曲而凶恶,然而眼里全是痛楚与不甘,似乎立刻就要落下泪来。
“弗兰,我,我不是讨厌你,才不接受你。我也不是因为喜欢David,才要你帮他”,程浮觉出嘴里血腥的味道,知道自己咬伤弗兰了,忍不住心软而内疚。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狠狠心说下去:“David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这个时候看著他被人毁掉也不出手帮助,我觉得你做得不对。”,他喘口气,“如果我把Rose养大,她做错事我就不再管她爱护她,你会怎麽想?”。
“……”,弗兰听了程浮的话便呆住,半晌缓缓将手从嘴上放下来,他唇边混著唾液流下长长一道血迹,往下延伸著打湿白色衬衫领子。
程浮是第一次咬人,他也不知道轻重,抬眼见到弗兰受伤的样子,情不自禁有点著急:“呃,我,我咬伤你了,疼吗?”,踮起脚要用手去擦弗兰脸上的血迹,然而对方往後微微侧一下身子,一手捂住胸口缓缓迈步往门口走。
程浮又惊又怕,伸手去捞男人手指,却被弗兰轻轻扬手挥开:“程浮,那就如你所愿。”。
他头也不回推开门出去,脊背挺得笔直,脚步沈稳,然而手掌始终按住胸口,似乎那个地方已经破碎,不捂住就会立刻彻底分崩离析一样。
程浮在会客室呆呆站一段时间,怔怔地落下泪来。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明明怕弗兰怕得要死,见了面却一语不合就能跟对方面红耳赤地争吵。那些情绪激烈的词句,就算跟自己父母也没说过,为什麽跟弗兰就全都说出来。
他委屈又困惑,对方明明是个睿智又和善的人,为什麽谈到感情上就总这麽强势而霸道,非要逼著自己立刻一切都要听他的才好,搞得两人每次碰面都不欢而散。
“嗳,程浮”,安滕不知何时进来,将一张纸巾递到程浮面前。
“啊,呃”,程浮忙收住泪水,拼命吸鼻子,挤出个笑容:“我,我对柠檬酸过敏”。
“程浮,你不要紧张,我还真没想到那个人就是Frans van de Oost”,安滕长长吐出口气,拍一下程浮手背:“你刚才问我对同性恋怎麽看,我现在跟你说实话”,她微微侧头盯住瘦小的青年:“我虽然觉得男人爱男人,是一件让人非常难理解的事情;但是你是个很出色的年轻科学家,我觉得你很不错。”。
枯瘦的中年女人神色凝重而诚恳:“如果说,是Frans为了逼迫你跟他在一起才给我们资助,我觉得,做为导师我有资格跟义务去和他说‘不’”。她大力拍程浮肩膀:“所以你不必害怕,你的proposal我会交给校方,要求他们另外给我们申请基金。”。
程浮吸著鼻子,低头跟教授道谢,一眨眼泪水又掉下去。
安滕使出全力敲得青年肩胛“砰砰”响,呲牙咧嘴地笑著命令对方:“还不快去做事,在我这里哭哭啼啼,非要搞得别人以为我虐待员工吗?”。
程浮失笑,擦干净脸去做事。他还是有点心潮澎湃,而且对安滕充满感激。原来“逢人只说三分话”之类中庸之说全都是错的,自己这次跟安滕出柜,也能获得对方理解,甚至是事业上的支持,果然做人还是要直接干脆才比较好。
就算是跟弗兰那样的人,下次见到他也要好好教育他,让他明白不能总用权势去压人。
然而之後整整一个礼拜,程浮都没再见到弗兰以及对方家中那些人等。
开始他还觉得“这下总算清静了”,两天以後就已经开始有点後悔。
虽然自己跟弗兰起争执是出於正义,但也应该好好对他讲道理,突然之间发脾气拒绝人家好心资助,无论是谁都受不了啊。何况最近Marco以及Cecil也没再来过,估计是弗兰不许他们再跟自己接触。
程浮觉得非常无奈,他虽然对弗兰的感情很复杂,内心深处总觉得非常畏惧,但对弗兰那些家人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的。
天天傍晚回家路过门前那片草地,程浮都会想起Rose那天使般可爱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学走路的样子,忍不住心酸眼热,索性天天工作到午夜,回家的时候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反而干净。
他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地盘算到底该怎麽跟弗兰道歉,但是又担心如果对方再次用那种态度逼自己就范……那该如何去面对?
最近到处打听也没有李道文消息,有人说他去非洲躲债了。程浮想起最後见到那人那次,李道文倒在地上被Cecil殴打的样子,情不自禁就心酸,觉得李道文这人虽然爱胡来,但是罪不至此啊。
尤其两人同居的时候,他除了花心爱出轨,对自己也还算是温柔体贴的,说实在的,到现在睡不著的时候都会想起李道文过生日那天,自己给他煮面做“100分拼盘”时的心情。平心而论,其实以前在一起,偶尔还是有过某些小小幸福。
程浮烦得厉害,加倍使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一天三餐在实验室地窖跟著安滕吃陈年速冻咖喱也毫无怨言。
安滕对於程浮努力工作的态度很是赞赏,但弗兰拨给他们的款子原本相当巨大,这时为了骨气轻易放弃掉,无论是谁都会有些後悔。是以她偶尔也叹息:“怎麽男人之间也玩这一套,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才会碰到你那些事情……基金会到现在也没消息,估计弗兰已经转换对象,去资助别人了吧”。
程浮听了更难过,他本来对弗兰很有好感,之後却因为一连串变故,搞得现在两人之间变成这个地步。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李道文,现在肯定早已接受了弗兰的追求,两个人在一起了。
可是事情发展太快变化太多,阴差阳错地自己就狠狠伤害拒绝了那高贵的男人。也不知道他这次受了冷遇回去後会怎样。然而要道歉挽回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弗兰与李道文之间纠葛太深……总而言之,纵然自己非常後悔,但世上终究不可能有时间机器,坐上去按个按钮就可以扭转一切。
弗兰那麽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又不再有李道文阻碍,他肯定是要去找新的对象了。何况人家本来就有这个权利。
程浮拼命试图说服自己面对现实,打算不再去挂念弗兰。然而这种感觉与刚刚和李道文分手的时候也不一样,它就像某种幽魂,紧紧缠在心里,无论怎麽大声朗读论文或者拿工作转移注意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冒出来,搞得人鼻酸眼热地魂不守舍。
程浮本来不信鬼神,现在每天临睡却总是情不自禁就默默祈祷,希望偶尔能再见到弗兰。就算他有了别的恋人,也要好好和他说清楚,认真地道个歉,其实,跟他那麽出色的人,哪怕做做普通朋友也是很好的。
这天又工作到深夜,回家的时候连路灯都已经熄了。程浮抽著鼻子默默低头走路,拐过草坪的时候情不自禁就满怀希望地张望。
可天实在太黑,什麽也看不到,青年哽一下,垂首往家走,心想自己最近真是有点神经质,这麽晚了谁会来拜访。
“程浮”,忽地身後有人叫,背後隐约亮起淡黄色的车内灯。
程浮听到老人带著英格兰口音叫自己名字,不知为何就眼眶发热,觉得好像遇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几乎不敢转头,怕是自己幻听。
“你怎麽这麽晚”,Cecil开了车门出来,笑嘻嘻地:“你老板逼迫你加班吗?”。
“不,不是的”,程浮揉一下鼻子跑过去,拼命眨眼,虽然觉得要哭,却从心里笑出来:“Cecil,你这麽晚也在,你老板逼你加班吗?”。
“哈”,老人伸长手拍一下程浮肩膀:“你也学会幽默了”,随即转头探进车窗:“弗兰,你醒一下,程浮回来了。”。

浮生记--67

程浮听到这话立刻心跳得打鼓一样,情不自禁背著手往後退,可脚步一挪动又立刻舍不得,全身心地极度渴望看到那个瘦削英俊的男人。
“呵……我睡著了麽?”,弗兰的声音有点朦胧,他清一下喉咙对外招呼:“程浮,请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出来”。
“啊,好”,程浮呆呆应承,觉得这人真有趣,说得好像自己立刻就要走一样。随即就好像在看电影慢镜头似的,车子後门打开,弗兰瘦长的腿探出来,然後是胳膊与肩膀,接著男人微微低头拿开肩膀上一块毯子,高挑地缓缓站直。
莫明其妙地手心出汗,心跳得要从喉咙蹦出来,程浮抬头盯著弗兰面孔,觉得从没这麽欣喜过,可是鼻子那麽酸,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程浮,你怎麽上班到现在?”,弗兰仿佛仍然睡得有点迷糊,口气前所未有地柔软,侧头看看Cecil:“几点了?”。
“两点多”,Cecil笑嘻嘻,揉一下程浮头发,施施然走开:“你们慢慢聊”。
程浮仍盯住弗兰,觉得脖子後面被什麽棍子支住了,死也低不下头,眼睛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程浮,你最近工作很忙吗?”,弗兰轻声发问,眯眼打量青年。
“嗯,还好”,程浮心跳得厉害,忍不住低头轻轻踢地上的小石子。
弗兰不再说话,两人保持对望的姿势沈默良久,只听到地上石子翻滚时那种“嗒嗒”的轻响。
半晌男人低沈地开口:“程浮”,语气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会是那个样子。”。
“呃,我,我其实,嗯,我那天很不理智”,程浮立刻脸红,浑身僵硬得厉害,调动百分之百的诚意道歉:“我,嗯,对不起。我不该那麽对你”。
“不,你做得对”,弗兰往前迈一步,凑近了用手指去碰程浮指尖。他低著头,呼吸很急促:“上次是我不理智,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样跟我说话”。
程浮手指感到对方冰冷的体温,情不自禁打个哆嗦,觉得弗兰跟自己低头的样子真的很可怜,忍不住反手握住对方手掌:“嗯,我只是想跟你说明我不是要利用你。科学研究是很神圣的,我觉得它不该被私欲污染。”。
话出口青年就有些後悔,觉得自己欠考虑,又说得太重了。
“程浮,我明白你的意思”,弗兰倒也不恼程浮那句“污染”:“我已经去过西班牙,David很快可以继续做事”,他握紧程浮的手:“程浮,我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嗯,呃,那个”,程浮有点结巴,心里满是惊喜,他原来以为这辈子算是得罪了弗兰了,想不到对方能放下身段来跟自己道歉,而且连李道文他也连带著帮助了。
“……程浮,你能接受吗?”,弗兰见程浮支支吾吾,深深吸一口气,柔声问:“可以吗?”。
“啊,接,接受啊,等等,可以什麽?”,程浮有点愣,他紧紧握著弗兰的手,掌心热乎乎地一片潮湿,心跳得不能自抑。
“程浮,请你允许我追求你”,弗兰垂著眼帘,车内灯暗淡的光线斜斜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绯红:“程浮,我不会骗你,也不会瞒你什麽事情”。他轻轻抬手,借著灯光翻来覆去看程浮手指,口气非常诚恳:“程浮,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可是你要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
程浮非常踌躇,他的确觉得弗兰这人满身都是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心生爱慕,这些天其实自己一直都很期待再见到他。然而一想到过去那些事情,又立刻满心忧虑,身不由己咽一口唾沫,实在不知该怎麽回答。
“程浮,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无论你问我什麽问题,我都会告诉你实情,我不会瞒你。”,弗兰微微弯腰,把青年手背按在自己胸口:“程浮,我跟你保证。”。
“嗯,可是……嗯”,程浮非常慌乱,觉得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拒绝对方的理由,踌躇半晌喃喃道:“你不要因为追求我,就给我钱”。
“程浮”,男人低沈地笑,胸腔的震颤传到对方手背:“我答应你。”。他微微侧头:“你如果将来离开我,我保证你不会有困难……你的研究款项从基金会出,并不是我个人拨款给你”,男人闭眼深呼吸,稍微有一点哀伤的口气:“可是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嗯,弗兰,嗯,我,我想……”,程浮见到对方悲怆软弱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差点脱口说出“我不会离开你”这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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