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集——宁江尘
宁江尘  发于:2011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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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学的日子,并不如想像中的无聊,反正就算上课,大部分的时间心思也不在课堂上,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管不住。在家的话,清醒的时候反而多些,虽然要与小宝抢某只落入猫口的鞋子

,或者吃奶奶做的恐怖到面抽筋的“大餐”。父亲的话,见不到是理所当然的。他很忙,我了解。
罗芷欣他们已开始了期未考试,听说是全市统考,作横向比较,即在巴掌大的地方夸耀自己省重点中学金字招牌的机会。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句话:“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那是政证

老师说的。他是位很得学生喜爱的人,不像老左一天到晚地“打击”我们,更多的是鼓励。这是本班独有的风景,与症状国“大棒与金元”外交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总是尽可能地用他的新理念做

教学实验(这让我们觉得自己很像实验室的小老鼠般“蠢”洁)灌输一些颇有点小资味道的思想。
然後,又想到老刘,爽朗而不拘小节的一位女老师。晚自习轮到她守班的时候,不像别的老师那样拘瑾。有时女生们在吃零食,邀请她的话就毫不客气,抓了一把笑得眉目和蔼的离开。这些老师

大多数都有蛮“辉煌”的经历,不是得过什麽奖就是拿了什麽证,讲起他们的中学时代也是个个容光焕发,“得过年级第一”“全国奥赛拿过奖”,听得人目瞪口呆,心里犯嘀咕,为什麽那麽好

的成绩却只当个小小教书匠,为祖国奉献大好青春,将国家集体利益摆在首位也不用这麽牺牲吧。
杂志上说,有人研究过那些成功人士往往是在班级排名在中游的人。对此老左的评价是:那些科学家每天吃饱总要找点事做,听听就好,放在心上的话就是傻子。闻者狂倒。
(28)
终於见到了父亲。他在研究著电脑里曲线的走向,全神贯注,就算此时A国扔下颗炸弹,相信他只会弹弹衣服上的灰尘,面不改色。我无意与他谈话,在门外站了一会,走下楼去。
奶奶在厨房里,我看见桌上的菜想大叫,理智敲醒了我。
记得曾经劝奶奶不要再劳累,她以不习惯为由驳回。事实证明当时的妥协是多麽的愚蠢。我打算把小宝抓下来替我吃掉。
奶奶说年夜饭都是这样,挑战胃的极限。揉揉眼睛,一点消失迹象也没有,我想逃。
奶奶逮住我,拎到桌边坐下,“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你还想开溜不成?给我乖乖呆著。”
我坐著数筷子,等到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鞭炮声,父亲走下来,将件东西交给我。
护照。
我缓缓接过去,听他说:“那边是我的老同学,他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记得好好和他们相处。医生也联系好了。记住,凡事要量力而为,不要勉强。”
奶奶转过身去,随手端样东西进厨房。
电视里宋祖英在唱“风景这边独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门铃在响,我过去开门。
“HAPPYNEWYEAR!”罗芷欣抱著个大熊娃娃,遮住了脸,含笑的声音带热了周围的空气。
我站在门边,直至另一个身影走进来,将门关上。
父亲简单地招呼了一下,罗芷欣道:“伯父,我们想叫安安今晚去西山上求神保平安,不知道可不可以?”甜甜的嗓音,让人不会拒绝。父亲瞧了我一眼,罗芷欣又说:“这可是我们最後一次聚

会了,伯父难道不答应吗?”
“怎麽会,我只是想他的身体……”
“我会照顾他的。”邢说。
我看到,父亲神色微变。
出门的时候,奶奶递了件外套给我,说晚上山上风大。
来到山脚下,出租车挤满了路口,车上不了上。人流如潮,如果不是抬头看见满天星斗,我会以为赶上了十五的庙会。
山下的人家做著香烛的生意,点微的手电的光亮,完全凭直觉在半黑的环境里前进。两边的树影参差,摇曳的样子,怎麽看怎麽心底发毛。山中的坟墓很多,掩在夜色里,只有隐约的模样。
罗芷欣扯扯我的衣服,我回头,她的身体靠过来:“安安,你拉著我好不好?”
“怕吗?”
她不承认,但不松手,我握住她的手,凉凉的,手心里有汗。
“早知道就抱著熊宝宝来了。”她小声说。
我失笑,“抱著那个大东西,你还要爬山吗?再说有这麽多人……哎哟!”
她说:“笨蛋,我是给你当护花使者的机会耶!”
我揉著被掐痛的地方,“暴力女,看你将来嫁不嫁得出去。”
“我要嫁不出去就赖你!”
好厉害的一招,我自动清音。瞧瞧身後,邢在不远处。他默然不语,视线一接触立即错开去。
山顶上的人更多了,我们决定先去偏殿里拜拜。罗芷欣拉著我到观音殿,许多人跪一地,求签声,还有许愿的低语。
罗芷欣拉我跪下,虔诚地合掌祈求。
我看了一会,也闭上眼睛。
周围的嘈杂好似没有了。
睁开双眼,罗芷欣偏著脑袋,眉眼含笑,“你说我们像不像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上下打量她,“勉强凑合吧。”
“要死啊你!”她追著我出来,人少了许多的後廊,被风吹得一激灵,我脱上外套递给她,她摇头,“你会病的。”
“我比你穿得多。”
她穿上後,微长,有点怪,嘻嘻笑著。“安安你真好。”
“刚堵还要我去死来著。”
“你没听过女人是善变的吗?”
我傻笑。
她猛地凑过来:“你又在想他吧?”
“啊?!”在说什麽……
“你好过分,眼里只有他。”她唱作俱佳,“可怜我这麽个大美女站在这却没人理睬,有没有墙,我要撞啦!”
我拉住她,开什麽玩笑,今晚可是除夕。
“好了,不玩了。”她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怎麽还不来,买瓶饮料要那麽久吗?”
你大小姐动动嘴皮子,别人可要跑断腿,还好意思在这里嫌三嫌四。
她问我许了什麽愿,我说求平安。她撇撇嘴,“说谎。”
说谎就说谎,宪法又没有规定不许说谎。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冯延已的《长命女》。
她说:“我觉得很美,你呢?”
我一句话也没说。
“安安,你知不知道,什麽也不说的话其实最伤人心。”
我张口欲言,她阻止我,“不要再说对不起了,那让我都会可怜自己。”
“其实,比起你,我幸福好多。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必须为你做点什麽的男孩子。”
我皱眉:“芷欣……”
她嫣然一笑,有点坏坏的。“你相不相信奇迹──所谓奇迹,那要做了才知道。”
她转身,我看见走过来的人,骤然预感到什麽。
“邢,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要──”阻止不及了──
“安安喜欢的是你,晏子安喜欢邢!”

晏子安喜欢邢!
晏子安喜欢邢!
晏子安喜欢邢!
……
一遍遍地回响在脑子里,越来越大。
怔在原地,见到同样呆若木鸡的他,转身就走。罗芷欣挡在前面:“我说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逃走。”
从没有时候比此刻更让我觉得狼狈,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回她一句:“我告诉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说出来──”
“哥……”
我咬紧下唇,硬著头皮回头。
罗芷欣轻巧地走过去,从邢手中拎过饮料,走得没影。
他向前一步,我则後退。
“对不起。”
他停住,“为什麽要道歉?”
“这种事谁都会觉得很困扰吧。你就当作没听见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我……”
没办法说了,怎麽讲都痛。
邢脱下外衣,递到我面前。
突兀的动作让我不解,望著他不自然的表情,“你不冷吗?都在发抖。”
发抖?我回过神,是紧张的缘故吧。
他说:“我没有感到困扰还是为难什麽的,只是觉得很高兴。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不是扬?不是芷欣?是我吗?”
“……”
“我也搞不太清楚,特别是最近,对你好像并不只是……对哥哥那样,是更怪一点的。虽然这样,我还是明白,如果让你走掉,我会後悔一辈子的。”他的语气愈来愈坚定,我简直傻了,只能呆

呆地凝视他。
“反正就是这样子,我会努力想,直到想出来为止。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比以前对你还好,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再作一次决定,为这样的我留下来?”
我说:“你真的很自私……”
“我本来就不是很公平的人。是我要的,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我才不管将来会怎麽样!”
也许他只是一时的糊涂,也许他永远不会有我对他那样的感情,也许终其一生,我与他都要这样混混沌沌下去。可是……有什麽办法呢,就是喜欢上了,没有道理可讲,只要有一点可能,即使是

那麽微小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难道芷欣早看出了这点吗?
我躲避不了他的视线,淡淡地,低下了头。

(29)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没什麽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庚澄庆《情非得已》

站在门边。
“怎麽还不走?”
傻傻地怔在儿,像根木头似的。
邢道:“我看你进去我再走。”
低头,脸微微发烫,他专注而诚然的语气,心神一荡。
“那个,芷欣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他皱眉,没好气地说:“你放心,她不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哦。”漫应一声,有什麽让他不满意了吗。
推开门,迈不开脚步。
“哥……”稍稍停顿,又继续,“一定要等我。”
酸楚的味道,在胸口化开。手抓紧了握住的地方。
“虽然现在我什麽也办法保证,但只要你希望,我会为你而存在,只注视你。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才算是爱,只好将对你的心情收拾起,从头再来一遍,路很漫长,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似乎懂了,他愿意去试,改变跑道,向我的方向跑。这,已经够了。我的声音很轻,仅让他听到的坚定,“我会在这等著你,哪里也不去。”
知道,我是在用生命作赌注,等待他倾注的感情,终有一天会放在我的身上。没有退路。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觉得脸颊凉凉的,用手触碰,水吗?

书房里的灯仍亮著,看一眼锺表,快两点了。
父亲好像已等我许久,我喊他,没有应。
“我不去加拿大。”
他眼中的光芒暴现,又黯淡下支,“就为了那个男孩?”
一直以来,都以为父亲熟知一切,那种洞悉的目光让人明白,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咬咬牙,“是。”
他猛地一拍桌子,纸张飞散,键盘摔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我屏住呼吸,父亲……
“不许!我马上收拾东西,明天我就把你送出去……”
“爸爸!”我冲上前,“你不能这样!”
“我是你父亲!”
“我是你儿子!”
我与他对视,毫不退缩。就算他目光如冰,也不能阻止我。
无论是猫还是学校,他以他自己的标准来安排我的生命,然而,却吝惜付出一丁点的温情。如今他却告诉我,要我无条件地放弃最重要的东西,我做不到!
他举起手,停在空中。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他颓地跌坐在椅上,“为什麽?为什麽我的儿子会喜欢上男的?我早该将你送走的,可的一直说服自己,那只是年少轻狂稍微放肆的举动罢了,没想到……”
他是说……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从未带过任何人回家,却是为他破了例。那天晚上我很晚回来,想要看看自己的儿了,我看到了什麽?我的儿子居然用哀伤而痴情的表情亲吻男人。当时

,我几乎要冲进去,将那个熟睡中的人从窗户丢下去,永远不让他影响你。可是,我忍住了,什麽也没做。”
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态度引起了他的怀疑,原来父亲从那时便已知道。
父亲问我:“你要为他放弃治疗的机会吗?”
我说:“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体。除非在这几年内出现医学奇迹,否则任何的治疗都只是徒劳。”
“与其数著日子在医院里度过,我宁愿用这份时间去争取我想要的。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利执著,因为一旦错过,就不知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爸爸,你能了解吗?”
半晌,父亲拍拍我的肩膀,“你的确是晏家的人。”
他接受了,也许是意识到我能拥有的短暂,也许是真的明的感情,只要他接受,我管不了那麽多。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
“没有。”
虚弱的微笑,“而且,我永远也不会说。这样即使有一天他想离开,也不会因为同情而勉强留下。”
这,怕是我最後的自尊了。

大年初一。
家里的气象并不怎麽强烈,平淡得就像普通的一天。父亲去亲戚家拜年,习俗如此,我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奶奶认为是昨晚著了凉,要煮药给我喝。王婶早已回家过年,我担心她老这样忙大

碌身体会吃不消,便强撑著作出没事的样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待拜年的人上门来。
刚想到那个人,他就出现了,身边没有罗芷欣。
我抱著猫,替他开门,无声的笑。
他说,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没有回答,电炉旁暖融融的,我蜷缩著身体,窝在沙发里。他在旁边,感觉很好。
“拜年吗?”
“不,来看你。”
开心,抑制不住,嘴角扬起来,偷偷瞧他,发现他的视线也缠绕在周围,一时竟解不开,痴痴地怔住。
“哥……”他伸出手,靠过来……
──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奶奶将甜点放在桌上,眼睛似不经意地看向这边。我提起精神,稍稍退开一些,邢也正襟危坐的样子。
蛮好笑的情形。奶奶提醒我吃点东西,饭都没动筷子,身体会受不了。她一边说一边解下围裙,“我要去你姑姑家,你在家好好招呼客人。”
“……我知道了。”我送她到门口,姑姑家在附近,再远一点就不会放心了。
邢拿著水果刀削著苹果,红色的果皮一圈圈地剥离,没有间断。单调的动作视线却没办法离开,他的手骨骨骼分明,大概会比我的大,而动作却那麽灵巧,不紧不慢的,削了皮又切成两半,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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