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我的…客人，请您自重，小二要先行回房了。」话一说完，不待刘云做出任何反应，小二逃出了刘云的

视线。

天真的以为，终於摆脱刘云苦苦追求的小二，却怎麽也没料到…

这会是一连串风波的发端…

(二)

夜间的宝月楼，依然热闹非凡，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占满了一楼和二楼。

戏台上的小二抹著满脸水粉，嘴上吃了胭脂，红红的小嘴儿像朵红蔷薇，娇豔欲滴。一首小曲儿唱的香汗淋漓

，曲罢，赢得满堂喝采，绫罗绸缎纷纷抛上台。

心满意足的退场，到了後台，小二取下客人们扔在自个儿身上的绸缎，笑著迈开步伐，他想将这些战利品拿去

给王玉嫣和吉祥，与他们一期分享他的喜悦。不料，他才方走了两步，就见到陆掌柜急急忙忙的走向自己。

「欸！小二，等等！」

「嗯？有什麽事？我正赶著回去见师傅呢？有事儿快说罢！」不安，突然袭上小二心头。

陆掌柜是宝月楼的老板，向来是以见钱眼开出名的，他向来都不爱搭理在他底下工作的人，因为他眼里就只见

得著利益这两字，和客人手中白花花的银两。

宝月楼里人人都怕他，被他主动找上准没好事，若不是表现不好，要挨骂、挨罚，就是收了哪个老爷的钱，要

将这些人当成商品给卖了。据说，在他底下干活的人有多少是被他卖了？瞧瞧宝月楼的奢华大概就可略知一二

。

「欸，别急、别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陆掌柜笑的不怀好意，一把拉过小二胳膊。

「这位是艾老爷，他可是咱宝月楼的老顾客了。」

小二随著陆掌柜伸向前方的食指望去，瞧见了穿著一袭墨绿色绢丝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见到小二朝自个儿

方向瞧，艾老爷摇晃著扇子对小二微笑，倒还挺人模人样的，只是不知陆掌柜介绍此人有何目的？

「弱冠以下，更是未及志学之年，艾老爷，我可是把敝店的招牌献给你啦！」

小二闻言，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一脸陪笑的陆掌柜。

「嗯…可这孩子身子骨而挺弱的，这麽瘦，又是处子，真正玩起来…可不好受的啊..」艾老爷色眯眯的眼光上

下打量著小二，咸猪手更是偷偷在小二臀部拧了一把，吓的小二直想逃走，但是胳膊却被陆掌柜给紧紧勾住。

「唉…艾老爷…您也行行好，小二好歹也是我们的招牌，你要是拆了他的骨，那我要拿什麽招揽客人啊？」

「呵呵..陆掌柜说的是，那我今晚就破历一次，温柔点待他。」艾老爷说完，扇子一晃，朗声大笑。

「那我就先谢过您啦！」说罢，就欲将小二的手交与艾老爷。

就在陆掌柜放松力道的那一刹那，小二奋力挣脱了箝制，转身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

狂奔，激起了疾风，刮痛了小二的面颊，不住落下的泪没入风中，终至消逝。

他想起了他大哥曾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以为，宝月楼真是给你学习技艺的地方，它就像个牢笼，一旦被关进去了，你就是想出来，也出不来，

除非是遇见了良人愿意花钱赎了你，你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本不信的，但他今日是见识到了。

『记住！在宝月楼，就属那做主的为大，你处处都得听人家的，他叫你往东，你千万不要想往西，否则，你会

连怎麽死去的都不晓得，莫名奇妙地当了个冤死鬼！』

他早该听他大哥的话，安安份份的过日子，干什麽贪恋伶官们的绝代技艺，搞的自己这麽狼狈？

早该将这固执的个性给改一改….

「…大哥…可现下做主的叫我去卖身了….我还是得听他的吗？」

啊…他终於弄明白了…

原来那些唱曲儿唱了一半被人给带出场的，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陆掌柜用几两银给卖了啊…

可他们为何不反抗？

纵使会遭些皮肉之苦，难道自己的自尊只值陆掌柜手中几两碎银？

小二一直跑著，冲向了大厅。华丽的头饰歪了，散乱的长发参差不齐的披在身上，狼狈的模样引起客人们侧目

。刘云瞧见了，吃了一惊，放下还冒著烟的茶杯，倏的起身跟了过去。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给跑了！」陆掌柜气的大吼。

话才说完，就见到几个人连忙抓住欲夺门而出的小二，小二使劲抵抗，却换来更多的禁锢，不一会儿便被大夥

儿给压的跪在地上。眼见挣扎无用，小二只好停止反抗，频频喘气，瞪著缓缓走向他的陆掌柜。

『啪！』的一个清脆巴掌声，打在小二颊上。

「你跑什麽，嗯？」

『啪！』又一个巴掌甩下。

「你丢尽了我的脸！你拿什麽来赔，嗯？」抬起手，第三个巴掌就要落下，一把扇子阻止了他的动作。

「唉…我说老陆啊…你把他的脸儿打肿了，我可怎麽办？我可不想整夜看著个大肿脸啊！」

陆掌柜闻言，颤抖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落下。

「…哼！看在艾老爷替你求情的份上，姑且先饶了你！你可得给我好好服侍他！否则，明儿个我便打死你！」

陆掌柜不削的斜了小二一眼，甩袖转身就走。小二低著头，听著座上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觉得羞愤难

当，眼泪掉的更凶了。

艾老爷嘻皮笑脸的收了扇子，在小二面前蹲下身，惊的小二身子颤了一下。

「美人儿，你早乖乖听话，就不用挨老陆这两个巴掌了嘛！…唉呦呦…瞧这副可怜的模样…真让人心疼喔…你

乖~~我今晚会待你温柔些的，嗯？」扇端轻轻抬起小二的下颚，艾老爷附在他耳边细语。

小二听了，更是绝望，眼中闪动著泪光，紧咬住下唇，他好想要放声大哭。

但艾老爷看他这模样，可满意极了，伸出手就要将他拉离地面，却让人先一步捷足先登。

那便是刘云，大手一捞，将小二整个人打横抱起。

「你！….」艾老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羞又窘。

「不好意思，这人我要了。」刘云微笑著，言语却透著威严，让人不敢反驳。

「…你….你谁啊你…凭什麽…和本大爷抢人？」

「在下刘云。」

「刘……呃…王爷…实在对不住…小的冒犯了…」艾老爷一听见刘云的名，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朝他行了大礼

。

这人不但是刘氏王朝的皇亲国戚，还是那屡次建立战功、威名现显赫的东平王，惹上他，自个儿的生意还要不

要做？

「那可以带他走了？」

「可以…当然可以！」艾老爷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反观刘云，见到他答应了，笑容又深了些。

「陆掌柜，今夜我买他，价钱随你开，明日午时来找我拿，可以吧？」刘云转头，望著柜台敲著算盘的陆掌柜

朗声道。

「是…是是…王爷怎麽说都好...呵呵…」陆掌柜一样汗流浃背的陪著笑。

得到满意的答覆，刘云不顾众目睽睽，抱著小二上楼。

「放开！」小二吼道，一双手奋力敲打刘云胸膛。

「等进了房自然会放开你，还是你想继续给人看笑话？」

小二一听，立刻噤声，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尽管模糊了视线，他就是不想在刘云面前示弱。刘云听见了

他些微的呜咽，皱眉，轻轻靠在他耳边道：

「我会不出声，也不会有多馀的动作，你就…想像你坐在马车里..要不就当我不存在…想哭就哭，别忍著。」

「…你…你那麽大块头…又…又这麽抱著我…要我怎麽当你不存在？」小二听见刘云的话，好气又好笑。

哪有人明明抱著人家走路，还要人家将他当马车的？他实在很难假装自个儿是坐在马车里。小二越想越是好笑

，但夺眶而出的眼泪，不听使唤。

「呵呵…真是奇了…怎麽室内…下起雨了？」擦乾了、又落下，再擦乾、再落。

终於忍不住，小二转头，整个人埋入刘云胸膛，放声大哭，指甲紧揪住他的衣襟。

刘云静静的，让小二的涙浸的自个儿上衣湿漉一片，不发一语的进入其中一间房。

(三)

今夜的月色很美，白皙的光芒照著树梢，迎面而来的风，吹著树梢在月下摇摆。小二躺在床上，盯著这样的景

色发楞，连刘云走近了都不晓得。

「衣柜里有些衣裳，我随意取了件，换上吧？」

「…不要…」小二偏过头，连看也不看。

刘云没辄，叹口气将衣服放在床沿，转身取了水盆来。扭乾了毛巾，轻轻将小二的脸转向自己，想要擦拭他脸

上一蹋糊涂的妆，可是毛巾才刚接触到面颊，一个巴掌又落下，打的刘云的脸偏了一边。

「不要碰我！」小二怒道。

「小二…我只是想擦乾净你脸上的妆，没别的意思…」

「呵呵…别以为我年纪小…脑子就糊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麽….我清楚的很！…这些不知羞耻的赖蛤蟆」乾涸

的泪水又再次涌出。

声音喊哑了，脸上的妆也糊城了个大花脸，纠结的发丝无论怎麽梳理，只会更纠结在一起，他今儿个怎会这般

狼狈？

「小二…若不是我方才救你，你现在还能安稳的在这儿跟我耍脾气吗？你早就被那姓艾的商人给生吞下肚了你

知不知道？」虽然看的出刘云有些恼怒了，但说出口的话依然平平静静，不见任何生气的波动。

「你这叫救我？…你这哪叫救我？…你只不过是另一个…花大钱买下我的艾老爷而已！…到底…有什麽分别？

…呵呵….只差没叫我脱衣恃候罢了！…」小二笑的讽刺。

刘云听了，颓坐在床沿，将脸埋在掌心中，一声长叹。

「…为何…你总不肯…试著去相信一个人？而非要靠著猜忌…去猜测对方的心？」

「相信？….哈哈哈….」小二听见这两个字，突然放声大笑。

「相信是什麽？…咱宝月楼的孩子…不过才十一岁的孩子…他相信了你们！相信了你们这些客人…苦苦的为他

守了两年的身…屡次惨遭毒打也在所不惜….结果如何？…呵呵….他说会来找他….而那孩子相信了！….等了

两年的结果….终於等到他…等到他和妻子一起来见他！临走前…还对他说…『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当真

啦？』…你可知道…那孩子..到现在..每个夜里都还会哭著醒来？…大声喊著…为何要戏弄我？…」想起了从

前的吉祥，那哭的惨兮兮的一张脸，小二越说，越是激动。

「还有…咱宝月楼的琴官…一个生的多麽美丽的人儿…也是相信了你们.这些客人…..相信了那人会替他赎身…

然後两人一起生活…相信到…连身子也给了人家…还给了好几次…结果如何？…又是一句，何必当真？」小二

说到这儿，已是泪流满面，几度哽咽的差点说不下去。

「….相信是什麽！….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告诉我他们在相信什麽？…」惨澹一笑。

他真的不懂，为何宁可让自己遍体鳞伤，他们还是这麽坚信『爱情』？

他也不懂，.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地位不如人，就可以随意践踏？

「小二…」刘云心疼的抱紧全身发颤的小二，令人心安的大手轻轻拍抚他的背。

「….我觉得好累….好累…」小二垂下双手，无力的只能任凭刘云抱著。

「今儿个…我明白了好多事儿…一下子…还真…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宝月楼的招牌又如何？无论他弹的琴、唱的曲、跳的舞，有多麽的出神入化；无论他每一登台，赢得了多少

人的喝彩，他都只被当作一个小丑，供人们取乐，下贱的小丑，毫无尊严的，被人恣意押玩，还被当成商品买

卖，却不得怨上半句。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爹娘都还在这世上的那个午後。爹爹悠閒的吹著笛的那个时光。

『爹爹！你吹的笛可真好听！』

『小二，你想学吹笛吗？』

『想！』

『呵呵~小二乖，到爹这儿来，爹教你…』

爹…难道…真如大哥所言..我的决定…是错的吗？

小二靠在刘云胸膛上，闭起眼。听见胸膛传来的砰砰心跳，他从来不晓得，刘云的心跳声会令自己感到安心，

或许是太累所产生的错觉吧？

「睡一觉吧？」刘云又拧乾毛巾，拭去小二脸上的泪痕。

小二摇摇头，温驯的躺在刘云怀中任凭他替自己擦脸，他已经累的不想再和他生气了。

他明白他累的是心，就算睡了也没多大帮助，他现在好想找个人说说话。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桌上的一支竹笛。他想起那是刘云挂在腰间，片刻不离身的东西，怎麽这会儿被冷落到

了桌上？

和刘云初次相遇的那日，他就吹著这支笛。温润的笛音散在风中，凄美的音色呜咽著，让春天蒙上一层哀愁，

自己也是被那音色给吸引，一瞬间竟忘了干活儿，穿著表演衣裳就这麽和著笛声，跳起舞来。他还记得，那天

他俩赢得了多少的掌声。他还记得，他俩也曾经互相称兄道弟，亲腻的一如真正的兄弟那般。那时以为，自己

真的盼到了知音，孰料？

「王爷…若是…您肯收起您对我的情，咱们…或许还会回到从前…」小二轻声说道，感觉腰间的双手一震。

「你记得吗？…咱们有如亲兄弟的那段时光…你吹笛，我在你身旁跳舞…唱曲儿…这样的日子不也惬意？您又

何苦….非逼的我同您翻脸？」小二垂下眼帘，他喜欢刘云这朋友，但不能接受他爱他。

.不懂爱，既然不懂得，便不会爱上，也不需要。王爷，我曾听您说过，爱是不求回报，那岂能要求小二一定要

回报您的心意？

刘云咬牙不语，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小二几乎要睡著时，他搂著小二的双臂一松，道：

「好…我就做你的兄弟…做你的朋友…你别不理我…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苏小二，你怎会如此狠心？践踏了我的感情，还要与我继续称兄道弟，你可知自从我爱上你之後，就再也回不

去那段时光了？

小二得到刘云的承诺，转过头对刘云一笑，那笑彷佛回到了一年半前，那张发自内心、没有任何猜忌，灿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