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绿————宇真
宇真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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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把碗放着,我明早来收。”我站起来,决定自己先回房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绿。”他一把捉住我手腕,一个绿字叫得缠绵悱恻。我略起鸡皮疙瘩。
“最喜欢你。”他蛊惑似的念道,手指轻轻摩挲我手腕皮肤。我只觉得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谢谢你的喜欢。”我礼貌的道了晚安走出去。
“绿……”他在我背后喊。
“请叫我高老师。”我真想大笑三声。
认识这种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男人,也算开眼。


其实人我见多了,之所以对他耿耿于怀,大概是因为我居然差点中招吧。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
枕头突然振动,我一吓,才想起是把手机设置了振动。摸出手机一看,是康紫翎。
“喂?”
“你已经睡了么?”听到她爽朗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
“没睡着。”
“我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说如果彤彤没事,你要请我吃甜酒蛋糕。”她在那头笑。
“记得记得。”我也笑。
“彤彤后天可以出院。”
“哦?”我大喜过望。
“不过我希望蛋糕提前到明天好不好?”她说。
“可以啊。”
“不问我原因?”
哦?还有原因?
“原因是什么?”我问。
“因为明天是我生日。”
啊……
“不如到主屋来?你做蛋糕外加一展手艺?”
“好。”
“警告你不许带那个讨厌的小鬼来哦。”
我笑着答应。
接完电话,听到门上有剥啄声。我知道是谁。
“绿?”
我不出声。
过得一刻,我听见他静静走开。
诅咒你婚姻不幸。我心道,恨恨的。


第二天下午去的主屋。
老太太不在,据说是带了康丹翔去日本泡温泉。真是有钱人。
“你生日他们也不在?”我惊讶。
“小生日而已。奶奶划了点钱给我,叫我随便买什么。我爹妈也在外旅行,估计不会打电话来。”她满不在乎。
苏若是在的,我们便一起做蛋糕。甜酒蛋糕工序极为复杂,耗去整个下午。康紫翎本来还兴致勃勃看我们把蛋白搅至起泡成形,又说要帮忙搅拌,过一会便没了兴致,说她还是适合等吃。

菜做得清淡,苏若买了新鲜三文鱼,我们做了日式寿司,又做鱼肉蛋卷,煎牛小排,再蒸大闸蟹。
“现在的大闸蟹不肥的。”我说。
苏若点头。
于是临时决定拆出蟹肉来做个蟹粉玉子豆腐。
等其他菜全部完成,甜酒蛋糕才出炉。
“我第二次做这个,以后再也不做了,烦死。”我把蛋糕从烤箱拿出,果然异香扑鼻。
“我看书上说是放红葡萄酒。”
“我放了百利和朗姆。其实随便的。”我把蛋糕从模子里取出。
“好了吧?我饿死了!”
“好了!”苏若把菜端出去。
“不叫大少爷来?”康紫翎宣布开动时,苏若问。
“他早上就出去,中午没回来。最近都是晚上才回来。”我说。
“当他死了!”康紫翎呸一声。
“你生日啊,大小姐。”我笑。“说点吉利的话。”
却见她看着我,似乎有些……怜悯??
我又不自在起来。
有时候自己并不在意,被别人说多了,不觉也在意起来。
“好吃好吃。”康紫翎见我情绪低落,立即转移话题。
但餐桌气氛冷至结束。


收拾完毕,苏若回了房间,她似乎一向习惯早眠。我要走,康紫翎说带我参观房间,我便跟她上楼。
康紫翎的房间真是紫的,淡珠光紫,典雅得很。家具很简单,无非梳妆台、床头柜、电视柜等等,床头柜上一个像架,我拿起来看,是张照片,居然是我那一届的毕业照。
“砚青送你的啊?”我笑。“这小子,怎么拿毕业照送女朋友,又不是没有照片。”
“是我选了这张。”康紫翎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这么小头,看不清啊。”我把像架放回原处。
“高颜绿,你看清楚。”她指住一个头像。“里面有你。”
我愣住。
我再拿起细看,果然是我。表情冷淡的一张脸。都说医学生五年出来跟呆子一样,一点不假。
不及细想,已经看到相架下压着几张报纸。每张都有康玄翼和陆佩筠的消息。最上面的一张里,陆佩筠原先的鸟窝式卷发拉得笔直,戴着细细的白金项链,穿着得体的乳白色连身裙,挽着康玄翼笑得幸福又甜蜜。

“Tiffany今季新款项链,Versace新款夏装。”康紫翎摇头。“小翼这败家子,倒舍得在这女人身上砸钱。”
无可否认,所谓“世界上没有难看的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这一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陆小姐经过精心打扮后的确顺眼不少,很有小家碧玉的风范。显然的,这一身必然是康玄翼的品味。难怪有人醉心于改造身边的伴侣形象,把暴发户改造成名门淑女应该很有成就感。

“我都不知道你有收集这东西的癖好。”我笑笑,顺手把报纸放下。
“哼。”康紫翎不屑的哼一声。“我是准备一张张摆到小翼面前,叫他买同品牌更贵价的给我。”说完拨一拨新烫的大波浪卷发,“肯买给外面女人,就不知道送点给姐姐,我叫他陪着逛街都推三阻四,原来都是陪那女人去了。”

看来康玄翼是下了血本来追陆小姐。
“你真的不生气?”她试探的再问我。
我缓缓摇头。
我对我自己的坚定不移很满意。
真的满意。
自从父母离异,我便不再轻易相信任何感情。这世界上,我只相信我跟小火龙之间的兄妹关系是真的,割不断的。其他的,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幸好我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会被康玄翼那几句喜欢给骗到的。
尤其他直直看着我,眼神清澈真挚,换了别人一定会软化。
他说喜欢我,最喜欢我。
也不过如此而已。


颜绿

作者:
宇真


小火龙终于出院。
“好高兴!”小家伙抱住我臂膀摇啊摇。“没有吃掉头发的药哎~”
我微笑着揉她头发。
记得第一次发病,化疗许久,每天早上起来时小火龙都会哭着喊我,说阿绿我又掉头发。最后头发全掉完,她反倒不哭了,每天笑嘻嘻跟我说阿绿我现在如果去演小尼姑都不用剃头,我是最漂亮的小尼姑。

我那最懂事的妹妹。
我更加确信这世上我最在乎的只有宝宝一个。
康玄翼开车来接我们,康白羽都有来。我想了想,让小火龙跟康白羽一起坐后座,我坐了副驾驶位。
车开途中没有人说话,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康白羽不断瞟一眼小火龙,脸涨到通红,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我不禁偷笑。
“算啦,我原谅你。”小火龙大度的拍拍康白羽肩。
康白羽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被原谅吧,反而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小火龙忽然很认真的将右手放到他右肩,一字一字说道:
“我宽恕你的罪。”
康白羽突然眼眶一红。
小火龙已经兴高采烈趴到我座椅后背,笑得跟柴郡猫似的,“阿绿阿绿我学得像不像?”
“调皮!”我笑骂。
旁边一大一小康家两兄弟根本不知其典故。这其实是某八点档肥皂剧的镜头。女主角罹患白血病死去活来,又跟异父异母哥哥爱到不行但就是不在一起。小火龙硬拉着我一起看,有时还哈哈笑说病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只好默然。

“阿绿,我昨天看一个电影,居然把第五胸椎说成C5哎!好笑不好笑?明明是T5才对~C是代表颈椎嘛,笑死了。”小家伙继续唧唧咕咕。
我闷笑。小家伙没事就爱翻我的专业书,知道的可能比一般医学生还多。
“彤彤我真羡慕你。”康玄翼看看我,又看看小火龙。
“耶?”小火龙转而趴到驾驶座后背。
“你哥哥跟你在一起才最开心,跟我们在一起都不笑的。”
小火龙又趴回来扑闪眼睛看住我,貌似担忧:“阿绿你这样不好哦!要常常笑哦,不然会没人要,而且会老得快。”
我没好气的白康玄翼一眼,再揉乱小火龙头发,惹得她格格笑。
“对了,阿翼你很不够朋友哦!”小火龙扁起小嘴。“交了女朋友都不说,还要我们在报纸上看报导。”
康白羽本来一直沉默,现在也忍不住插嘴。“就是说啊!我觉得她根本配不上你。”
“这种事不是配不配能决定的。”康玄翼淡淡一笑。
“阿翼你最近跟她频繁约会耶!”小火龙眨巴大眼睛,“你会不会跟她结婚呀?”
康玄翼但笑不语。
“哥,如果你娶她,奶奶一定会生气。”康白羽也很不赞同。
康玄翼看我一眼,依然笑而不答。只是腾出一只右手来握我放在膝上的左手。紧紧一握。
空调温度不算低,他的手却比我凉许多。按老中医说法,这是体质很好和很坏的象征。他既然不可能是很坏的那一种,那必定是很好的一种。
是夏天,我略微燥热的手心被他一握,很舒服。
可我还是不动声色抽回手来,并不贪恋他的低温。
他把手放回方向盘,眉头皱起。
“你听好哦!以后不可以说阿绿的坏话!”小火龙终于坐回后座去,很老成的教育康白羽。“要听他的话哦!还有还有……”说了一大堆,康白羽都乖乖点头。
我又想笑。

午饭是在康家吃的。我做了小火龙喜欢的银芽牛肉,芥末鱼卷,凉拌莴苣,吞拿鱼薄饼,酸甜越橘酱熏鸭,嫩炒鸡肝,腌笃鲜汤。红酒果冻跟薄荷巧克力蛋糕当餐后甜点。
在调制淋在鱼卷上的芥末调味汁时,康玄翼又进来,依然坐到那张小矮凳上。他没说话,我当然不会吭声。我找出橄榄油,加上柠檬汁和少许清甜味薄荷糖浆,再调上新鲜芥末以及少许胡椒细盐,最后加进少量白兰地。

“绿。”他终于开口。
我从鼻子里唔一声,继续手里的动作。
“你会选哪一个?”他说。
我停一停,他把一本杂志翻开摊在我面前,是戒指目录。
“你要结婚啊?”我淡淡说道,忙着将片得飞薄的鱼片盛在漏勺里,往热沸的淡味羊肉汤里一烫,看鱼片迅速卷成漂亮的花型,随后捞起。
“帮我挑个戒指。”他并未否认。
我把鱼卷放到墨绿色瓷盘里晾凉,随即凑过去仔细看。
“这个吧。”我努一努嘴,示意他看右下角那枚淡彩宝石配蓝色黄玉的纤细戒指,花纹秀丽,宝石漂亮而不张扬,个人觉得很适合那位陆小姐。
“如果你自己选呢?”他又问。
我再浏览一遍,他举着杂志翻过一页又一页。“这个。”我指Tiffany那对婚戒,简单一个圈,线条分明,又有刻名服务。
“嗯。”他闷闷嗯一声,把杂志合起。
“喂,你自己再想想,毕竟结婚的不是我。”我提醒他。
他点头。
“今日岑来看我我伤口。”他说。
“哦?”我随口发个疑问音。
“说可以拆线了,我要你帮我拆。”他说。
“哦。”我再发个肯定音。
他欲言又止。
“帮忙把这个端出去。”我把青色酱汁淋到雪白鱼卷上,再将两颗樱桃点缀到墨绿盘子里。
他接过端走。
我看着他出去,不由叹气。
我是不是应该喜欢他?
他这么漂亮。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转眼就要结婚了,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也说明康玄翼毕竟理智,了解喜欢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
他该是喜欢我的。我已经感受得出。
至少也是依赖。


吃饭时两个小家伙已经很熟,不知道在我做饭期间他们讨论了什么,反正我只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阵,说一阵,笑一阵。小孩子之间话题到底多些,所谓一年一代沟,有时候我都插不上话。

“不生他气了?”我耳语问着小火龙。
“不知者不罪嘛!何况他已经弃暗投明,改恶从善。”小家伙最近在看金庸武打,张嘴就是江湖豪话。
我笑倒。
“阿绿你做的菜越来越好吃~”她抱住我脖子,小脸贴着我蹭蹭蹭,蹭到我心暖,无暇再想其他琐事。
康白羽很是羡慕的看着我们。想必是不曾有过这样的撒娇机会。

帮康玄翼拆线的时候是晚上,小火龙睡在我房间,我给她念过故事看她睡着才出来。选了书房来拆线,避免入他房间。
伤口是长合了,砚青缝合得再漂亮,依旧留下一道蜈蚣样疤痕,倒像是好勇斗狠的帮派械斗结果。
我小心的拿有齿镊子拎起线头,用医用剪刀一一剪断抽出。抽线的时候会有轻微刺痛,因此康玄翼很是反射性的退缩了几次。
“我很久没见小羽笑得这么开心。”
我点点头,拿蘸了碘伏的棉棒消毒拆线后留下的细小针眼。
“小羽跟我同父异母,她母亲后来跟人私奔,想带走小翔的时候被小羽看到,喊时惊到他母亲,他母亲失足坠楼,连带小翔也摔下,幸而他母亲垫在小翔身下,小翔才只是断了腿。”

“她死了?”我停了手问他。
他点头。
“奶奶极疼小翔,姐姐又极厌恶我后母。”他说后母两字时笑了笑,“那时小翔在抢救,姐姐便诸多微词,小孩子其实很敏感,都记在心里。”
我明白。
“后来去上学,就有好事的小鬼有样学样说我后母的不是,小羽跟人打了几架后再也不肯上学,哭着求我。”
典型的豪门恩怨。只苦了小孩。
“刚才彤彤跟他谈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我看出来他很向往。”康玄翼看着我帮他贴上优若林。“我想将他送到美国读书。至少有个新环境,不会再有会说闲话的人,他就不会害怕。”

“让他一个人去?”我不赞同的看他。“他还小。”
“我父亲在华尔街当操盘手,乐不思蜀,经年不回。是时候给他添点麻烦,也叫他尽一尽父亲职责。”
“为什么她会想私奔?”我喃喃。生活优渥,又有一双可爱子女,了不起受康紫翎一些闲气。但当初进康家门,老夫人必定也是同意了的,她又有何他求?
“该问我父亲,为什么娶了之后很快不闻不问,小羽小翔出生后不久他就去了纽约。”
“那干嘛要娶她?”我更不解。相信以康家人的条件,不难挑出合意人选,何况又无传宗接代需求。
“当初,一定有过两情相悦的时候吧。”康玄翼沉声说。“当初……一开始的时候……”
“然后新鲜劲过了,也就丢到一边了。”我说。
“绿。”他叫。
我收拾起药箱。
“我跟我父亲不一样。”他抓住我肩膀,看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极其认真。
“与我无关。”我轻轻说,一矮身脱开他手。但他又再捉住我肩,带我到他怀里。
我再次闻见似有若无橘子香味,恬淡宁静。他胸膛温热,肩膀宽阔。
这是个有好闻味道的男人。外在、物质方面都胜人一筹的男人。说话认真的男人。
这个男人,即将跟另一个女人结婚。
他说,感情与般配不般配无关。
其实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虽说他比我小上三岁,可在商场上打滚浮沉过的人,见识比我只多不少。
我推开他。
“你身上有橘子味道。”
他一怔。
“我从不用香水。”他澄清。
我知道那味道从何而来。添放日化用品时,我在他浴室见到某品牌的水果味香皂,柑橘味道的,有浅浅橘色。
只可惜我不喜欢。
“我最讨厌橘子,味道和颜色。”我静静说。
他再握我手,表情无奈。
“绿,这是欲加之罪……”他苦笑。“我才刚入场,你便将我三振出局。”
我微微一笑。
“康氏股可有再跌?”我转变话题,顺便挣出手来将纱布等等收到小篮子里准备带走。
“稳步回升,涨幅不小。”他语带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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