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红药
红药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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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沃克指挥官还是悲哀地说:“哈兰,这是上面的命令……”

沉默良久,哈瑟才接口:“可是,我们让谁去呢?”

夜深了,在地球,月球,火星,不知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无法入睡,就算在塔法星,又有多少人能安心的度过漫漫长夜呢?无论谁是谁非,战争永远是交战双方大多数平民的灾难,而其中灾难最深重的,就是底层的年轻士兵。地球和塔法星,都是一样。


远远地,那黑衣人已经站在夕阳下微微闪着金光的草地上了,身畔的尼罗河仿佛一条发亮的缎带,静静地流过,那黑衣人蓦然转过身,脸上挂着一缕不可捉摸的微笑。

“你迟到了。”他说。

不远处的卓皓沉默着,半晌,才皱着眉问:“你来干什么?”

黑衣人一笑:“两年了,来看看你,不可以么?”

卓皓的目光闪了闪。

“老爷子有点想你,”黑衣人向他走过来,“顺道让我来瞧瞧这儿缺什么。”

卓皓没有答话,面无表情地站着。

“他乡遇故知,”黑衣人瞧着卓皓漆黑的眼睛,一笑,“你该高兴才对呀。”

“我还没死,”卓皓忽然冷冷地一笑,“他一定很失望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敛起了所有的笑容,半晌,沉声说,“老爷子的意思……”

卓皓却低头一笑,缓缓摇了摇头:“这次不行,什么都不行。”

黑衣人怔了,他拒绝?他居然拒绝!

“你疯了!”黑衣人竦动地说。

卓皓却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为什么?!”黑衣人凝视着他。

“因为……”卓皓抬头望了望天空,“我要死了。”

黑衣人倏地扬起了眉毛。卓皓却露出一丝笑意,转身向回走去。

“卓皓!”黑衣人在后面叫。

“别跟来,”卓皓静静地说,“这一次他无能为力,我也一样。”

黑衣人默然站在原地,望着卓皓越来越远的背影,咬紧了牙。

天知道,他才只有二十岁!

看到卓皓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过来,阿尔伦叹了口气迎上去。

“你跑到哪儿去了,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他略有些担心地看着卓皓透出明显倦怠神色的眼睛,“如果累了,就好好歇一歇。”

“我想出去走走,”卓皓笑了笑,“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阿尔伦的心里骤然涌起一阵近乎悲哀的感觉,他刚才去探望了另外四个被编入行动小组的队员,昆塔和努尔丁在故做欢笑,亚泊和卡帕尔看上去很平静,而卓皓却是一副了然的温顺态度,谁都知道这五个人是去送死的,为了使损失减到最小,有上尉军衔的只派了亚泊一个,他的任务是引导和带领另外四个队员协调行动。虽然从入伍的那一天起人人就都知道可能的最终的结局,虽然五年来阿尔伦亲眼目睹了许多战友的阵亡,但每一次事到临头,他仍忍不住靶到悲哀和心悸,就像现在,这些注定明天就要死去的人,今夜又能做些什么呢?


“卓皓……”阿尔伦近乎叹息地说,“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们活着。”

卓皓凝视着他,半晌,才满足似地微笑着:“谢谢你,队长,这已经足够了。”

阿尔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里叹了口气。卓皓温和而容易满足,除了糟糕的训练成绩,他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都讨人喜欢,阿尔伦看得出,即使哈瑟教官心里也是喜欢卓皓的,只是,依卓皓的训练成绩,这一去恐怕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而他那不同于昆塔的乐观和亚泊的平静的温顺是什么意思呢?没有激动,没有波澜,甚至没有一丝负担,是洒脱,还是已经对什么都毫无所谓?


“我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卓皓在暖红的夕阳中低下头,轻轻地说,“队长,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阿尔伦微微一笑,“大家都知道。”

卓皓似乎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卓皓……”阿尔伦又说,“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做……比如……你的父母,或者……”

卓皓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惊诧的疑惑眼神望着阿尔伦,阿尔伦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心里骤然一紧。他问过其他四个人,昆塔的弟弟,努尔丁的父母,亚泊的妹妹,卡帕尔的未婚妻,他没有想过,其实这也是一种伤害,无形中,他告诉他们所有的人都已经认定他们活不下去了,面对卓皓,这感觉尤其强烈。


“不,我的意思是……”阿尔伦急忙解释。

卓皓却垂下头笑了,他倚在露天阳台的栏杆上,夕阳照在下面的尼罗河上,映出的光让他的脸的轮廓显得略有些模糊不清,阳光照在他脸上,可他的五官却更看不清楚了。


“我知道,队长,”卓皓轻声说,“我不怕死。”

“不,卓皓……”阿尔伦匆匆忙忙地解释,“我是说……”

“队长,”卓皓微笑了一下,打断他,“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每天要死很多人,我们只是普通的士兵。”

阿尔伦沉默了,半晌,才默默叹了口气。事实就是如此,不会因为他的安慰或解释而改变,既然卓皓懂得并愿意接受,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他怅然微笑了一下,“那么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卓皓的头却垂得更低,半晌,才轻轻地说:“什么也没有……”

阿尔伦疑惑地望着他:“你不信任我?”

“不,”卓皓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忧伤地微微笑着,“我也希望有,但……”

阿尔伦迷惑了,直到现在他才看到卓皓露出些许忧伤的感情,那咽回去的半句话有些极大的悲哀,从他漆黑的眼睛里折射了出来。

“没有?”阿尔伦望着他。

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亲朋好友,什么都没有?

卓皓却又俯身倚在了栏杆上,叹息着摇了摇头。

阿尔伦忽然觉得心里一热,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诚恳的说:“还有我,还有我在等着你回来!”

卓皓微微一怔,随即转向他的队长,感动地笑笑,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做一个士兵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么,即使明天就要死了又怎样呢?

“队长……”他悠悠地说,“其实直到刚才我都还很怕,但现在我不怕了,一点都不怕了……”

阿尔伦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他尽量多些温暖吧,因为夕阳终究要回落,夜和黎明,终究要到来。

也许,是最后的夜和最后的黎明。

第一卷第二章战袍的颜色

也许没有人喜爱死亡,但是,每个人都要承认它的伟力。

早上晴空万里,尼罗河一波一波荡漾着,作为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埃及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丰富的物产,尤其是颇具凝聚力的象征意义击败了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成为了星球联盟地球基地的所在地,于是,在地球屈指可数的几次外战史上,尼罗河基地正在留下一个永恒的名字。早在23世纪,地球人和塔法人的纷争就已经拉开了序幕,两百年后,塔法人攻陷了地球,当时的阿尔卑斯基地于是成了第一个被载入史册的全球性的名字,又是两百年后,当塔法人无限制地把地球作为自己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地时,地球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发作了。四年之后,地球人把塔法人赶出了这颗被当作殖民地的蔚蓝色星球。塔法人骤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某种意义上,地球人的本族性是懒散但有原则,而且聪慧得近乎狡猾的。当许多星球已实现或接近实现了全球一体化,比如塔法星的全球中央集权和半军事化制时,地球人仍悠闲的生活在大大小小500多个不同的国家里,甚至不肯按人种划分地域范围,星际中像地球这样分属地众多并且时常为各自的利益分配不均吵吵闹闹的星球已经不很多了,但一旦地球人的整体利益受到侵害,这一群吵闹的人又会马上站到一起,尽避私下仍在纠缠,对外却绝不糊涂,地球人种不多但却几乎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星球之一。星际里大多数星球是按大致的人种建立生活区和军备部的,只是地球除外,他们各色人等聚杂在一起,外星球的人,即使是最优秀的生命科学家也很难像对其他星球一样对他们制定出一份有效的针对性攻防计划。


塔法星虽然只有平民和军人两类划分方法,但却有将近150种人种,而且每个种族的能力都不一样,对这些,地球人了如指掌,但地球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种却已经让塔法人糊涂了,一般的说,白色人种富于创造性和感染力,黑色人种身体素质绝佳,黄色人种冷静而睿智,棕色人种极灵敏和机巧,但这又不是绝对,而且地球人从不按种族建立军队,飞上天的各种战舰战机也永远让人摸不清里面是什么人种在驾驶,这对于习惯了同一种族协调作战并且善于攻击异族弱点的塔法人是件糟糕的事,就算知道那个地球人是什么人种又怎样呢?地球人的不同种族间根本没有明显的差别和弱点,塔法人最优秀的技能——探察弱点对地球人永远是白费力气,事实上这些地球人竟然暗中做了许多手脚,直到他们想塔法宣战的那天,塔法人才知道星际间已经有超过1/3的星球成为地球的友星了,而糟糕的是此时的塔法星早已不是200年前最鼎盛时期的塔法了,而这些狡猾的地球人甚至在宣战的前一天还在恭顺地向塔法人微笑。


羽翼丰满了,地球要独立。

而如果地球独立了,塔法人到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个潜力无限,财源滚滚的宝地?正在从鼎盛期向下滑落的塔法星又何时才能等到重新繁盛的一天?事实是,自由散漫的地球人再也无法忍受严苛又无情调的塔法人,而生性严肃的塔法人也绝不能容忍昔日脚下的狡猾小丑一跃成为独立又有尊严的平等公民,如果地球独立了,星际间的各种市场不是会全被他们白占了去?谁都知道每个地球人都是做生意的天才,他们有天生会算计的血统,就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会拒绝把手里的旧玩具给你,除非你用一件新玩具去换。所以地球人的智力必须用来为塔法人服务,所以塔法必须倾其所能抓牢手里这块肥肉。


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设备,五架泛着幽幽银光的先锋战斗机依次停在出发口,五个年轻的队员站在战机旁,整装待发。

“记住,两人在先,三人在后埋伏,”哈瑟教官注视着五位队员,“要理智,让损失减到最小。”

“我明白。”亚泊微笑了一下,“放心吧。”

“不要想别的,”沃克指挥官拍了拍昆塔的肩膀,“记住你们是最棒的。”

“当然。”昆塔爽朗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他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是一个埃塞俄比亚人。

“只是件小事,”肖恩打破了沉郁的气氛,搂住卓皓的脖子,“早点回来,我们等着你。”

卓皓近乎洒脱的笑笑。

“走吧!”阿尔伦拍了两下手,笑着,“等你们的好消息!”

五个队员点点头,转身登上战机。

“卓皓!”莫列克喊,几步跑过来。

卓皓一只脚已经登上了舱底,他转过身来。

莫列克向他伸出手,极其认真的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说:“一定要回来!”

卓皓刹那间觉得非常感动,他紧紧握住莫列克的手,由衷的说:“谢谢……”

几分钟后,五架先锋战斗机启动了,呼啸着冲上晴空,那一瞬间他们的光芒甚至超过了太阳,就仿佛五个年轻的生命,划破了太阳,闪耀在太空中。

一飞入宇宙,周围很快就暗下来,卓皓眯起眼睛,贴在左眼球上的调焦传感晶片“嗒嗒”轻响着旋转了几周,焦距准确的定在了太空飞行最合适的“25”档,亚泊的上半身影象“倏”地出现在左侧感应空间里。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他说。

每个人都看到了左前方的主战场,那里已经交上了火,卓皓启动了全套传感装置,马上他右耳上的耳机就传来隆隆的炮声、爆炸声,他想了想,还是关闭了必要联络器之外的所有遥感装置,那些爆炸声搅的他心神不宁。


“那是飞鹰!”努尔丁突然喊。

五个人马上就看到主战场上那两台铁灰色的重机甲,传感晶片又“嗒塔”轻响了两声,卓皓清楚的看到了被聚焦在眼前的飞鹰机甲。它成鹰击状,体积几乎是先锋战斗机的五倍,通体有多达40个发射口,忽然眼前刺目的一亮,卓皓几乎本能地踩下后退挡,先锋18闪电般的退后了近100米,随即他猛然醒悟过来只不过是传感晶片飞鹰机甲的像拉近,而真正的飞鹰机甲还在几万米开外呢。他急忙调整焦距,闭了闭眼睛,刚才一定是又一台地球轻机甲被击中了,一缕冷汗沁上额角,他重重的喘息着,自己竟如此紧张和恐惧。


“卓皓,你怎么了!”

亚泊,卡帕尔,昆塔和努尔丁四个人的影像全挤到卓皓左侧并不宽裕的空间里。

“没什么……”卓皓有点尴尬的说。

“别太紧张,”亚泊微笑了一下,“我们并非不堪一击。”

“我……”卓皓感到脸有点发烧。

但四位队友脸上却是清一色的理解和安慰。

“我想我只是有点担心。”卓皓最后终于释然地说。

“都一样。”努尔丁翘着嘴角笑,嘴唇上方典型的阿拉伯人的胡子好看的和嘴角一起翘着。

于是先锋18很快回到预定航线,队友的影像也一个接一个消失。

“一舰,一舰,我是‘天堂’,我是‘天堂’,”亚泊开始和第一舰队联络,“听到请回答……”

“收到,我是一舰。”

“我们已到预定位置,是否立即行动,请回答。”

几秒钟后,那个声音极其平静的说:“是的,请立即行动,‘天堂’,请立即行动!”

五个队员在联络空间里互相看了一眼。

“明白!”亚泊干脆的说。

“真主保佑我……”努尔丁说,然后他的先锋32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还有我的非洲大神,也保佑我!”昆塔念叨着,先锋57紧跟着先锋32也冲了出去。

“是我们保佑你,不是你的大神!”卡帕尔说。

谁都知道昆塔的宗教观念淡薄得几乎是零。

转眼间两架先锋战斗机已经插入了纷乱的主战场,这时已经有至少10架地球机甲丧身在飞鹰的火舌下了。而两架突然插入的先锋战斗机以其高速的飞行和灵巧的攻击打乱了飞鹰机甲的阵脚,一派纷乱中,飞鹰机甲频频受到攻击,很快,它们就被带离了主战场。先干掉这两架捣乱的轻型战机再回去参战也不迟,塔法人当然知道这是地球人的诱兵之计,但飞鹰机甲的强大攻击力已经让塔法人有足够的信心蔑视地球人的小小计谋。


而一旦离开处处危机的主战场,对于先锋战斗机,飞鹰机甲拥有绝对的优势。

即使使用了交叉飞行,努尔丁的先锋32还是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子炮下堪堪逃脱,折了一只机翼,他踉跄着想稳住下落的机身,但还未及行动,一束火蛇就吞没了他。


而受命埋伏的另三架先锋战斗机为了隐蔽甚至都不能接收先锋32和先锋57的任何信号。

先锋32轰然爆炸了,没有努尔丁的一丝讯息。

卓皓同时抓紧了控制柄,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同伴死在眼前的心悸仍出乎意料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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