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传来的饥荒感压抑着胸口一阵沉闷,大脑都开始变得混沌不清。
迟雅慢慢闭上双眼,想要努力抛开身体上的不适。
他知道自己应该再去一次医院,可直觉却在对他说,迎接着自己的,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自己害怕着……害怕着什么呢……?
“阿雅!”倏地,一个同事飞快地跑进了休息室,“糟了!不好了!!”
迟雅一个激灵,飞快地睁开眼,愕然地坐直身子,“怎么了?”
要晓得,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着一群无聊人士打发着无聊的时间。而今天,就凑巧出现在了迟雅工作的酒吧。
黑发男生被同事带出来的时候,也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了。
男人A的女人被男人B抢走了,一时气不过,就带着一帮子打手前来给男人B一点颜色瞧瞧。而那个男人B很不巧的就在迟雅工作的酒吧里;更不巧的是,男人B也有着一堆打手朋友。于是,一场火爆的斗殴就活生生地上演在眼前。
尽管酒吧的bouncer有出面阻止,但无奈人数寡少,于是就随波逐流地搅和在一切,演变成了一片血腥的混战。酒瓶子被哐啷地敲得稀烂,玻璃的碎片和酒水飞溅而出,延长在地面;桌子也被砸烂,东倒西歪躺在地面上,遗落一地的碎块。而夹杂在混杂烦闹的斗殴声里的,还有那些伤患们被袭击到而留下的血渍。
这哪里是在私殴,分明是来拆人家酒吧的。
这种情况,一般而言,迟雅都是会上前好言劝说的。可这次,他却愣愣地看着视界内的暴力画面,神情有点恍惚。
“阿……阿雅……!”躲在吧台后面的同事见他不为所动,招呼着黑发男生赶紧闪人,免得被波及受伤。
可迟雅仿佛没有听着对方的声音,依旧矗立在一角。
流溢着凉爽温度的室内,此刻迷漫着浓浓的酒香,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掺揉在其中。
两种性质大相径庭的味道融汇在一起,扑鼻而来,闷人地压着胸口。
然而迟雅却嗅到了隐匿在其中甘甜的香味,犹如甘露般一点一滴地滋润着干竭的大地。
明明弥漫在鼻尖的混味流进体内时是厚重的闷酸,然而真正扩散到胸腔时,却化为了甜腻醇厚的气息。
肉体内饥饿发狂的恶魔正在悄悄苏醒……
他要的不是酒香那醉人的微甜,而是浸透在其中的,更为浓烈甘美的东西。
迟雅隐约明白,自己真正渴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不愿意去想,恐惧着那个答案会成为事实。
一派混乱的局面,最后被赶来的警察给控制了下来。等到那些闹事者被纷纷带走后,酒吧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啊……这下够我们打扫了……”一个酒保不禁抱怨起来。
除去受伤的bouncer和两个有轻伤的伺者被送往了医院,剩下的人都开始清理起战争后的废墟。迟雅也跟着大伙一起帮忙,但却被老板好心的拒绝。
“阿雅,你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还是早早地回家休息吧。”
“没关系。”迟雅努力挤出笑容,“老板,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过意不去的。”
和其他员工几番劝说下无效后,酒吧老板也就任凭着迟雅去了。毕竟对方已经不是小孩子,身子真要是不舒服,也不会拿健康来开玩笑,勉强自己的。
提早关门停止营业后,所有人便开始分工合作。
拖着疲惫乏力的身体,迟雅努力集中精神打扫着满地的玻璃碎片,一些嵌进地毯里的玻璃渣非常难打理,他索性蹲下身子用手慢吞吞地清理起来。
比起站着,还是蹲在地上会比较不那么难受。
然而黑发男生在将地毯上的一块碎片渣拿起来时,还是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尖锐的一角给刺破了手指。霎时,一颗殷红的血珠从伤口出凝固而出。
迟雅怔怔地看着自己出血的指尖,脑海里仿若被迷茫的白雾所笼罩。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周身的一切声音与感知,几乎都从感官里被迅速的磨去。
神经变得迟缓,可身体却向着本能行动。
他再一次被血的颜色以及味道所诱惑。那香味宛如罂粟花般致命,叫人无法自制。
迟雅情不自禁地舔吻掉手指上滚落的血珠。一点点的腥味轻沾在味蕾上,像是醇香的咖啡那般,剥除掉咸腥的味道后,细腻如丝绸般的纯甜开始扩散。
想要……想要更多……
脑子里有道微弱,却无法叫人忽视的声音重复地呢喃着。
“阿雅,你手受伤了啊?”一个同事看到他手指上的细小伤口后,上前关心地问。
“没事。”迟雅侧首,不以为然地笑,“一点小擦伤而已。”
平静的声音下,却隐隐响起震动着耳膜的狂浪声,那是叫人的血液都为之凝固的恐惧。
迟雅将微微颤抖的手收拢,死死地攥成拳头。他努力地吸气吐气,想要驱散掉那呈现在脑中的既定答案。
他想,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那份无法满足的饥渴所渴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是血。鲜红的……粘稠的……甜美的……血液。
第三十七章
傍晚时分,迟雅来到酒吧时,几个朋友正在更衣室里聊天。看到他后,随即亲切地打起招呼,“阿雅,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呢……”前几天的样子还真的让大伙捏了把汗。
迟雅淡笑不语。换衣服的时候,那缠在手臂上的层层绷带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受伤了吗?”
“昨天在家里不小心挂伤的。”迟雅动了动手臂,“没有大碍,不会影响工作的。”
“是吗?这就叫人放心了。”朋友咧嘴一笑,“你最近总是病怏怏的样子,大家很担心呢。”
迟雅愣了愣,微笑,“谢谢……”
简短的闲聊结束,前面到的人换好衣服离开后,更衣室就只剩下迟雅一个人了。
眼角的余光瞥着手臂上白色的纱布,黑发男生不禁淡淡地苦笑。
喝下了自己的血液,身体自然好了不少。只是目前的状态能保证到何时,谁也不知道。不过比起这个,迟雅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异变?可别告诉他是基因突变导致的。
身体会需要血液来喂食,这种事是只会发生在吸血鬼身上的吧?
迟雅并不认为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吸血鬼,就算真有,他也没被咬过。而且吸血鬼是强大的生物,而自己现在这样只能算是个半吊子,除了渴望鲜血外,没有一样再同吸血鬼符合了。
之前察觉自己想要的或许是血这一点后,迟雅还半信半疑。回到家里迟疑了很久,实在抵挡不住饥渴的侵袭后,他还是拿自己做了试验。最后的结果,是他不得不面对这铁铮铮的事实——只有人类的血液才可以满足自己,不是人的鲜血便不行。这个巨大的事实冲击,让他无法接受。
“阿雅,”同事在门外敲了敲门,“还没换好吗?老板有话要说。”
“已经好了。”关上衣柜,迟雅走了出来。
两人并肩同行时,身边的友人很随意地聊谈着今天发生的一些事,“啊,今天手机收到信息,说血库B型血的存量不够后,我还和他们几个去捐了血的呢!”
迟雅一怔,异样的神情自脸上稍纵即逝。
如果只能是人类的血液的话……一种解决的办法开始在脑海里逐渐成形,但很快却又被粉碎掉。这样卑劣的方法,他绝对不会想要采用的。
“对了,阿雅,晚上下班后有时间吗?”男子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友好地邀请着,“我们几个打算去K歌,你要不要也来?”
“今天不行。”迟雅笑着摇摇头,“忍晚上要来我家一趟。”
“司徒少爷啊……”男子一听到司徒忍的名字忍不住苦笑。
要知道,半夜三点前来拜访,这是非常叫人抓狂的事。所幸,迟雅也算是夜行动物,所以对于对方的提前通知倒是应得很爽快。
“你受伤了?”开门后,迟雅的疑问成为了迎接死党的第一句话。
“一点小伤而已。”司徒忍淡淡地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伤在手上膀,穿着黑色衬衫不可能看见。
“我闻到血的味道了。”脱口出的话让迟雅察觉不妙,飞快地接口,揶揄地继续说着,“能够伤到你,那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在男生的记忆中,曾经战胜过司徒忍的人只有一个——朱利安。不过,那个黑发绿眼的外国男子之所以能够胜得了这位黑帮少主,还是有着特殊原因的。
“伤我的人的确不简单。”司徒忍拿着一份文件袋走到客厅里,声音透着一股不快,“是老爷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在给我安排强化训练……”
老爷子,是司徒忍的外公——冰崎夏久的特殊称呼。
迟雅看着自动自觉坐到沙发上的栗发男生,不免有点心疼对方。
在司徒家,亲情这种感情观念是非常淡泊的。并不是说没有。迟雅相信,司徒夫人一定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只是身在体系冰冷的家族里,再多的爱,都会被人情冷暖给稀释掉。
至于老爷子——冰崎夏久。迟雅跟对方也仅有一面之缘。
能够见到这位在黑道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实属巧合。而且正确地说的话,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看到了对方。可就是那一眼,给了迟雅以为强烈的主观印象。
强大、傲慢、冷血。在对方冰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
但迟雅很困惑,老爷子一直都在日本的,怎么会来这里?
“你受伤了?”司徒忍瞥见对方手上层层交叠的绷带后,微微蹙眉。
“啊,这个啊……”迟雅笑了一下,“前几天酒吧有人闹事,不小心被连累了。”
“只是单纯的闹事?”凭迟雅的身手,假设是他人的无事生非,那是不会轻易受伤的。
迟雅被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搞得有点郁闷,技巧性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没看到邢丰?作为你的贴身保镖,我可是很欢迎他来我家的。”
“是我吩咐他两小时后来接我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拜托自己偷东西?那样的话还真是有点不妙。最近的身体实在不适合接任务。
“我想在你这里休息一下,”司徒忍想了想,补充道,“两个小时就够了。”
迟雅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倦怠的男生,有点无法相信,这个桀骜不羁,独立自主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家,干嘛搞得自己可怜兮兮的,好像离家出走的孩子一样。”
“……”司徒忍在听完迟雅的话后沉默了起来,半晌,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呢喃,“离家出走……吗……?”
迟雅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对于自己的家族,司徒忍一直都是带着复杂的感情。就好像明明家里有着用不完的钱,可栗发男生却不会去动分毫。或许是觉得这些黑道的钱始终有些不干不净的吧。司徒忍从自己有能力独立后,都是靠着接手协会的任务来赚取需要花费的金钱的。
看来自己先前的调侃过了头。既然不小心说错了话,也只能自己打圆场了。
“忍,你去我房间休息吧。时间到了我会叫醒你的。”
司徒忍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迟雅在对方起身的一刻,瞥见了茶几上,对方走进来时就一直搁着的文件袋。
“忍,这个东西是要放在我这里的吗?”不然的话,没必要带上身上吧。
“这个是协会的任务……我不想让邢丰知道通知母亲。最近本家的地下搏击场出了些事,我没打算去接,不过……”顿了一下,栗发男生继续说道,“这次和以往不同,每个赏金猎人都有得到资料。”
“看来很棘手呢。”迟雅忽然有点好奇,“我可以看看吗?”
司徒忍点头。
让协会头痛到每个猎人都会叮嘱的追捕对象,到底会是何方神圣呢?拆开圈线,从袋子里拿出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单的一刹那间,迟雅的身子蓦地僵硬住。
文件附夹着的照片里的人,一瞬间,便将黑发男生的记忆引导回了那个夜晚。
在街口小巷子里被人欺负得瑟瑟发颤的无助少年,他有着一张堪比女性的漂亮脸孔。
“忍,这个人……”顷刻间,意外的巧合让迟雅的心犹如闪电般战栗。他努力抑制住身体里叫嚣的不安与脑子里疯狂灼热的恐惧,佯装平常地笑着问,“这个人看起来很普通啊……为什么协会要捉他呢?”
“……因为他的血液带着感染性。”司徒忍细细地回想着,“具体的原因协会也没多说。但我从联络人那里得知,这个人很不寻常,带着某种很奇特的病毒,会借由血液传播给别人。被感染者会变得很嗜血。”
迟雅哑然失声。
那天自己救下对方时,的确因为接触而使衬衫沾染到了血迹。接着,又因为刀伤……
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异变,现在终于全都知道了。
“那……这个病毒有传染给其他人吗?”迟雅问得非常小心,生怕泄露出自己内在那迫切知晓答案的情绪。
“听联络人说有一个男人被感染了。目前正被协会囚禁着。”司徒忍显然对这事兴趣不大,回答得漫不经心,“在没找到目标人物前,也只能拿那个男人来做试验,制作血清。”
“协会的人就不怕被男人感染吗?”迟雅依稀平常地问。
“除了本体外,听说感染体似乎并没有传染性。”说到这里,司徒忍迎过眼睛,疑惑地问,“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有一点吧。”迟雅笑了笑,“不觉得……这个所谓的感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现在医学也无法治愈的一些病症吗?”再跟自己联系在一起,笑容立马满是苦涩,“而且,那个男人明明是受害者,却不得不被囚禁起来进行试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司徒忍冷冷地接口,“想要活下去,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迟雅闻言,旋即愣住。胸口毫无预兆地忽地泛出一阵细锐的涩痛。
他看着毫不知情的栗发男生,有一瞬很想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可盘旋着到达嘴边的话,最后还是闷闷地咽了回去。
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迟雅不想依赖别人,况且司徒忍最近也为本家的事烦透了心。
待栗发男生占用了自己房间唯一的床后,迟雅才走到厨房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雅啊!你的电话来得真是时候!!”电话里传来熟悉的男声,带着几度兴奋,“最近又有几笔具有挑战性的不错生意哦……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
“K,”迟雅无力地回答,有点无奈,“最近我不舒服,在我没有联系你之前,麻烦你帮我拒绝所有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