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下——玄璃越
玄璃越  发于:2011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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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就回熏陵殿。”

乔适的话伴随着清风送进赵仲衍耳中,那眉宇间依旧能察觉出心事重重的脸,在这一刻才又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回去?”仿佛乔适说了多不可思议的话,赵仲衍的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

“今日中午我已经命茗儿打点了,我刚才不也跟你说了吗?”

“你这先斩后奏,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分别?”赵仲衍无奈地笑了笑。

“没跟你交代,那叫逃。跟你交代了,这叫走,懂了吗?”乔适还一脸说教地为他解释了一遍,赵仲衍一把揽过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有点惩罚的意味,下手却并不重。

“尽管狡辩!”这笑显得有点奸诈,乔适拨下了他的手,说道。

“难道你说不,我就真的会乖乖听你的?”边挑着眉,这话确实让赵仲衍想了一下,最后答案是——肯定不会。所以,赵仲衍努了努嘴,不说话了。

“七王爷明日会进宫吧?我是说,在晚宴开始之前。”

“嗯,他还没向太后请安,也没来见我这个皇上。”

“我听说了,七王爷这次回京,带的人马还不及二十。你说过他手下那支最精炼的暗卫一共二十八人,如果这次带回京中的只有二十不到,那起码还有十人不知去向,况且这京中的十来人,还未必全是暗卫,恐怕……”

“这事你不必担心。”赵仲衍温言道,如果乔适不了解他,或许还会被他的话安慰道,但可惜并没有。赵仲衍从来不会让人摸清他的底线,永远只会在最后一刻才让你看清。

“如果有机会让你杀了七王爷,你会不会下手?”

“会。”出乎意料的,赵仲衍几乎是第一时间给的答案,乔适稍微惊讶了些,侧过脸看着他,笑道。

“你似乎挺讨厌他的。”

“这我不否认,可是乔适,你不能靠近他知道吗?”就像在告诫着哪个顽皮的孩子,赵仲衍的语气,差点让乔适以为他是在跟赵褚寒说话。

乔适听了也没有回应,只是接着笑道,“我听宫里人说,你小时候跟他处得不错,她们还说你狠心你,把她们的七王爷扔到了边疆。”

闻言,赵仲衍先是一笑,之后才说道,“这小子从小就会卖乖,自然讨得不少人欢心,至于我跟他处得如何……我可没说过我喜欢这个弟弟。”

“对吧,你就喜欢你二哥,可惜死在了我手上。”乔适的脸上,故意摆出得意的神态。

“乔适。”赵仲衍这语气并不强硬,甚至有些懊恼,他是早就知道了他二哥密谋的,却愣是把罪名套到乔适身上,当初若不是匕首中的书信,他根本无法相信。

“怎么?秋后算账?我现在可不认罪,都多少年的事了。”乔适绝对是故意的,赵仲衍告诉过他,匕首摔坏了,那封泛黄的家书是后来他亲手还给乔适的,当时乔适斜眼看了他一下,就说了两个字——看了?

赵仲衍自然是点头,谁知道乔适却没有接话了,只是边点着头,边把家书收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还是故意提起了旧事。

见赵仲衍这般忐忑,乔适停下了脚步,站到他面前问道,“还真想治我的罪?”

赵仲衍摇头,乔适睨了他一眼道,“剿灭叛党,我还算是个功臣,你怎么就从来没给我升过官?”

赵仲衍当下就笑了,“明天就给你升,封乔适为什么好呢?按照天下人对你的赞赏,不封个什么王也很难配的上了。”

“我又没说如今要,再说,这天下间有你知道我是谁就够了,我可不想让天下人知道,那个易将军会死而复生。到时候被说成什么神啊仙啊,盖过你的风头就不好。”

“或许会把他们吓的一惊一咋的,乔适这名字不载进国史当真是浪费了。”赵仲衍话音刚落,乔适便接道。

“你怎么知道没写进去?或许还真记住了呢,不过就是写什么迷惑国君之类的,你知道我这个祸害之名传得最家喻户晓了。”

“怎么看你还挺自豪的。”

“当然,要迷住一国之君这么久,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的事迹就留给你那些后宫的人参考罢。可是我看,这七王爷在宫中,比你还吃得开。”

“父皇说过,七弟虽聪颖,却圆滑过了头。”虽然父亲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说过的这话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狡猾了。”乔适忽然说道,赵仲衍被逗笑了。

“对,狡猾。”

“在你继位之后,他不是没回过京吗?但我看宫中的人似乎对他也不陌生。”

“该是回来过,只是没有进宫罢了,以前都会不时听到七王爷的英雄事迹,你该知道,这种看似低调的仗义行为最得人心了。这些话传着传着到了宫里,自然就成了今天这样。”

“就类似严惩贪官,为民出头,杀强盗,抓恶贼这种?这七王爷还挺好玩的,你怎么就不派几个人冒充你去干些好事?”要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去干这种事是不太可能,但耍点手段就能得益,何乐不为?

“民间流传说七王爷气度不凡,风流倜傥,我若是随便派个人去冒充是我,到时候天下人都说赵仲衍不及赵智元,这还得了?”赵仲衍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

“说你傻,叫那人蒙着脸不好?说话的时候‘不经意’说一下朕什么的,我相信你的子民也不会愣到那种地步吧?再不是就叫人放点风声,这天下间的事,还不都是这么传出来的。”两人说着说着,竟说起笑来了,看乔适说头头是道,赵仲衍也笑着接话道。

“那派你去好了。”

“派我去还蒙脸干嘛?你赵仲衍这名字都能被捧上天去了。”

又在一脸不以为然地夸着自己,赵仲衍看着也只是一脸笑意,如今的乔适,有着从前的满腹才智,性格却不时显露着在邺国时的影子,这样相较之下,倒是比从前好多了。

不是说从前的他不好,只是那个乔适,背负着太多,以至于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显得格外沉重,就连旁人看了,也都觉得他活的太累了。

习惯了赵仲衍的注视,乔适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只是忽然又道,“我看这次七王爷不会轻易出手,但他手下的暗卫最擅长潜伏,敌暗我明是必定的,也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多少,你尽量小心就是。”

“两者交锋之时,你可以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也能始终小心翼翼,但只有到最后还能笑着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明白么。”

赵仲衍沉声说着,双眼却是目不转睛地与乔适对视着,就像在证明着自己的话有多可信,这话自然是想让乔适明白,这事情无需担心。

其实乔适明白,却始终没能安下心来,赵仲衍就是这样,在任何事情面前,永远不会摆出傲慢的一面,即使他有了一定的把握,也不会放松一丝一毫。

没有人会看清他的底线,与他交手,若单凭观察他的言行去估计他的力量,那绝对会让你输得彻底,他总是选择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才用行动向世人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所以说,在这之前的一切,并不是担忧或不安,这都只是一种手段,猜不透他的想法,自然让对手的眼睛蒙上一层烟雾。

“我想问你一件事。”这话藏在心里很久,却一直没有问过。

“什么?”看着乔适稍显严肃的脸,赵仲衍不禁也分外专注。

“菱儿她,是怎么死的?”乔适这话一出口,赵仲衍顿时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说道。

“在南厢失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菱儿也接着病倒,我派了人去照料她,可是她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不到一年时间她就死了,在她患病的时候,一直住在络华阁,所以在她死后,我把她的灵位放在那里。”

赵仲衍的声音很平静,但也显得格外小心,仿佛生怕说错了任何一个字。

“那我的灵位呢?怎么不见你设上?”意外的是,乔适听了以后,只是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想没有人会傻到为自己喜欢的人设灵位,然后去提醒自己说,你爱的人已经死了,对吧?况且,你现在不是站在我面前了吗?”说着,并伸手前去抚着乔适的脸颊,就像在证明给自己看,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当初看我死了,你怎么不跟着殉情?”乔适的玩笑让赵仲衍又是一阵讶异,他以为乔适会顺口问起南厢的事,现在却没有,半晌才笑着道。

“我是真的想过,想着等寒儿十七岁了,就把这烂摊子丢给他,然后自己跟着你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日后我若是死了,却始终等不到你下来,我一定会回来要你的命。”乔适半真不假的语气,无疑让这玩笑变得可怕了,就像真的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胡说什么呢?”赵仲衍连忙笑着接话,但这笑意之中却隐藏着不安。

“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吗,看你的反应,连我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明天就要死了呢。”半蹙着眉,话虽这么说着,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你要取笑我也罢,乔适,不要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好么?”面对赵仲衍的认真,乔适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

中秋之日,宫中一大早便开始忙乎,晚上要在御花园设宴,三品以上官员若有意便能携家眷出席。这出席官员也早在前一天定下,多半是仍未成家的朝官,这说的正式一些也算是国宴,自然有不少人想参与一番。

乔适一早醒来来便去找赵仲衍,连延玺殿也没去,直接去了御书房,赵仲衍果不其然就在里头。

“来了?”赵仲衍悦色道。

“来看看你,我等下出宫找尚宇他们,先跟你说一声了。今天中秋,我跟尚宇就算了,可禹昂怎么说也是别国的,还是去陪他一下比较好。”

赵仲衍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今晚的酒宴你不出席?”

“那是你们炎朝的事,我这个邺国质子就不必去凑热闹了。”乔适随意地摆了摆手。

“好吧,要在宣宏府上过一晚吗?我明日再派人去接你?”能让乔适避开这场麻烦,自然是赵仲衍求之不得的。

“嗯,七王爷的暗卫厉害,你的影卫也不差,所以呢,你们互相对盯就好,不用浪费人力在我身上。”

对与乔适的话,赵仲衍只是挑了下眉,没有多加评论。见时候差不多,乔适也就动身出宫了,离开御书房之后,却遇见了一个人。

两人并未正面相遇,虽能说是擦肩而过,但两人之间却相隔着湖畔,乔适知道那人在看着他,但他却装作没有察觉。

“七王爷,这边请。”引路的小太监说着,赵智元这才收回了视线,说道。

“那人是谁?”

“回王爷,是邺国的彦皇子。”

“邺国皇子吗……就是他?”赵智元呢喃着,最后又询问了几句,这才随着小太监前往御书房去。

……

到了季宣宏家中,竟然看见尚宇也在,另外还有本次随尚宇到炎国的其中几个将领,偌大的内堂立刻现在热闹不少,季宣宏也在家中,正在尚宇交谈着,彦禹昂早跟几个将领玩疯了。

关叔也是一脸笑容地把他领进去的,进了内堂好一会,才终于有人留意到他的出现,彦禹昂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那几个将领也是从前就与乔适相熟,看见他自然也乐了,另外两个人看见乔适,只是朝他笑了笑。

这边彦禹昂拉着他讲完话,另一边的人要他喝酒,接着又一堆人叫他玩骰子,之后尚宇问他怎么来了,最后季宣宏还明知故问地说,是不是要留宿一晚。

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之后,最后大伙都到后院赏月去了,这酒是一坛接一坛,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良久才变得安静了下来,可这声音一停下,看着这格外明亮的月,又让乔适想到宫中的赵仲衍。

彦禹昂与将领们醉成一团,关叔看着不禁有些头疼,但季宣宏的心情却特别好,这庭院之中除了不时听到几句醉汉们的梦呓之外,显得寂静非常,就像是要季宣宏与尚宇把乔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般。

他只是用最随意的语气说着,自己的记忆回来了,换来的回应自然是在他预料之中的,可是到了今天依旧空白的那一段,他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起。他对尚宇说,最好尽快离开炎国,不管用什么方法。

翌日中午,彦禹昂依旧睡得死沉,季宣宏一早便回了宫,临走前,乔适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了一句话,季宣宏回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才笑了下,点了点头。

赵仲衍派人过来接乔适的时候,尚宇也一同与手下回驿馆去了。乔适回到宫中,竟又一次碰上了赵智元,这一次总算是正面相遇,还没开口是说话,赵智元先是一怔。他最后一次见乔适,是在赵仲衍继位之后,那是在大殿之上,乔适被提格为礼部侍郎,而他则被封为王。

当日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所拥有的风姿,让多少人惊叹。第一次看见乔适,是因为父皇召他进宫,从那天开始,乔适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眼前的人除了比当初的乔适高了些,瘦了些,外貌根本没有多大区别,若说这不是同一个人,很难叫他相信。

“王爷?”没想到竟是乔适先开的口,赵智元一惊,回神了。

“殿下竟知道小王,实在意外。”开始客套起来了,那双明利的眼,斜斜地对上了乔适,那眼神仿佛要把人里里外外读个透彻。

“王爷竟也知道在下,同样意外。该不会是宫中闲人的话儿,传王爷耳边了吧?”乔适说着,眉梢因为笑容显得弯弯的,煞是好看。

“呵,宫人的确传言殿下与易将军长得极为相似,本王曾见过易将军几面,依我看来,这已经不单只是相似了。”赵智元的话一停下,乔适心中闪过一丝警惕。

“若能选择,我倒不愿意与谁相似,如今皇上待在下不薄,多少是因为易将军的缘故,这替身吧,当起来一点也不好受。”

乔适的神态做得逼真,赵智元看了顿时迷惑了,心里头开始半信半疑。赵仲衍出战邺国,却把对方的皇子带回国做质子,这事情赵智元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个中的情况,却是叫他如何也弄不清楚。

“殿下性格果然爽直,未请教殿下,如何称呼?”这场戏,必须由两个人继续演下去,但出其不意,始终是乔适擅长的。

“乔适。”笑着报上名字,也许赵智元以为他会说个陌生的人名,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话换来赵智元讶异地眨了眨眼,乔适见了,故意道。

“这名字是皇上告诉我的,这邺国与炎国之间文字有些差别,他说在炎国,名字当是用炎国的叫法,王爷这个反应,莫道是名字有何不妥?”

过了半会,赵智元才又故作疑惑地说道,“是他告诉你的?”

这表情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乔适自然明白,但他也不急着配合,只是点着头,赵智元忽然一笑,只道,‘这名字很好。’

特意让赵智元看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效果自然比直接追问要好,而后跟赵智元客套了几句,两人就各自离去了。这短短的一段闲话,赵智元故意抛下的悬念可真不少。他在试探,同时也在设着陷阱。

若非他的记忆已经恢复,恐怕也会受他迷惑。接下来,赵智元应该会等他上前拜访,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主动权就掌握在了赵智元手中。自然,乔适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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