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下——玄璃越
玄璃越  发于:2011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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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衍离开后,茗儿悄悄地走进房间,却看见乔适眉头深蹙的模样,随即收住了脚步,转身就要退下,却被叫住了。

“茗儿。”

“……公子,皇上今夜在御书房处理国事,不回延玺殿了。”

“我知道……”乔适站起身来,走到了茗儿身边,接着问道。

“知道络华阁吗?”

茗儿一听,双眼睁得极大,那神情深似听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乔适眯了眯眼,更想了解这其中的状况了。

“公子如何得知这地方?”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在乔适看了她一眼之后,茗儿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你应该知道络华阁在宫中何处。”言下之意,他是要去那里看看了,茗儿却不知如何是好,络华阁是不给人进去的,犯了这条宫规,下场自然可以想像。

“公子,恕奴婢多嘴,这地方……去不得。”

眼看茗儿这副慌张的模样,乔适看了她半晌,最后说道。

“我也是随便问问罢了。”

随口问问么……不是的,若有机会,他真的打算来次‘故地重游’。

赵仲衍果然彻夜未归,有种被故意疏远的错觉,让乔适有点烦躁,忽然想起之前赵仲衍亲手交予他的令牌。心思一转,当下决定出宫一趟,至于目的地,是多日未见的季宣宏的府邸。

有令牌在手,自然通行无阻,放声说代圣上到季御医府上一趟,宫门的人立即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眼看他人准备的不是轿子而是马车,这倒让乔适出乎意料的合意。

往季府的路上,伴马车随行的只有两人,在马车外驾马而行。过了最后一道宫门,随行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听头儿说,那令牌皇上只给过易将军用?我还以为南侧门一直不会有人进出呢,这回是啥情况?”

“从前易将军也会不时出宫,他只喜欢坐马车出行,随行禁军不能太多,这规矩咱都习惯了……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咱头儿还是新兵呢!”似乎是在感慨岁月,又似乎在自嘲着,士兵的语气大有几分无奈。

“这么说,大哥你见过易将军?”青年的语调,无疑是充满好奇的。

“见过,要说容貌,马车内的那位……刚才我见了的时候还吓着了呢,以为大白天的……”士兵没说下去,笑着掩盖了自己的惊讶。

“不会吧!那……那马车之内的不就是……邺国皇子?我还以为是皇上的新宠呢!”青年既讶异于乔适的相貌,又惊讶于他如今的身份。

按照士兵的话,车内那人长得很像易将军,可易将军已死,这宫里宫外对于邺国皇子相貌的传言也多不胜数,他与易将军相似是总所周知的消息,那么如今车内之人,必定就是邺国皇子了。

“新宠?小子,你是不懂皇上如何长情,易将军死后,他对谁动情过?一个都没有。”士兵再次感叹。

自古阴阳相结才是主道,这男子间有违常理的感情,但当这感情发生在他们的国君与将军之间时,就显得让人格外痛心,不会用鄙夷的目光,只会为这种感情叹息。

“皇上也是性情中人啊,谁说君王无情呐?宁愿征战沙场也不愿另觅新欢,这情字可困死了不少人。”青年像是有感而发,语气也装作老成了几分,年长的士兵一听,笑了。

“能困住当今圣上的,我看就只有已故的易将军了,宫内外的人暗地里说皇上冷酷无情,你没听过?”

“哎?当然听过,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们无中生有?皇上办起正事来,手段比谁都狠,你以后就能明白啦!”

“大哥,瞧你样子好像知道挺多了啊。”青年更加好奇了。

“偷偷告诉你个事儿,我老弟被派在七王爷手下跟随镇守边关,从前都是一月一封的家书,近几个月来竟然没了音讯!”

“这……这是啥意思?”

听青年这么问着,车内的乔适倒是无声地笑了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军中士兵若有何伤亡,定当第一时间告知亲属,听这年长士兵的语气,断然不会是他弟弟出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边关与外界的书信不能自由往来。

“唉!小子,多说无益,你好生想想吧。”

青年细声嘀咕了几声,两人便没再多话,尽管他们已经把声音压下,乔适还是听得清楚。除去后面边关的话语,乔适才想起,似乎总在别人嘴里听到赵仲衍对他的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南侧门,这是赵仲衍唯一为乔适保留的特权,只是边关……这应该就是困扰赵仲衍的问题,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来到季宣宏的府邸前,交代随行士兵两个时辰后在门外等候,接着随开门的老人进了屋。那老者看似季家总管,自看见乔适第一眼起便不是偷偷瞄看,眼中还满是疑惑。

热腾腾的茶水奉上,老者站到了一边一同等候着。过了片刻,乔适开始觉得被看得不自在,遂开口打算询问,没想却被抢先一步。

“大叔……”

“您……您是乔大人?”

乔适听了,有些愕然。还没容他答话,老者随即拍了拍自己脑门,边说道。

“唉,老奴准是老糊涂了,乔大人又怎可能还在人世……”

“关叔,你又在说什么呢?”这忽然而来的声音,是季宣宏的,老者闻声,随即转过身去。

“哎,少爷……这位公子等候多时,老奴就不妨碍少爷与公子了。”

季宣宏点了点头,老者便退了出去,乔适望了望季宣宏身后,却未能发现自己想见的身影,便问道。

“禹昂回去了?”季宣宏听了,摇了下头,笑着走到乔适对面坐下,继续道。

“既想念着你,又赌气不肯见你。既想回邺国,又因为少了你所以不肯回。”语毕,季宣宏的眼神有些玩味,彦禹昂依然在他府上,这错不了。

“呵……说起来,在下忽然拜访造成大人不便,还请大人见谅。”

“乔适,你倒是在这时候还要跟我玩客套?”沉默了一阵之后,季宣宏说着这样的话,指尖轻轻叩了两下木桌,发出咯咯的声音。

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躲不过季宣宏的双眼,又怎么发现不了乔适的不同?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已经可以下这个定论。

“你变得这么不一样,我有怎敢跟你套进?”他是想起了有关季宣宏的种种,但却不是所有。再者,如今眼前的季宣宏,又是于记忆中的大有差异。

“如此说来,你今日到来只是为了见禹昂?”指腹在小小茶杯上划着,嘴里说着话,视线却在杯子之上。

“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我相信你能帮我了解些事。”

乔适望着季宣宏,后者却始终没有与他对视,只道。

“在下定尽力而为。”

“炎国如今处境如何?”乔适问的话有些严峻,但语气却依旧淡然,只是这一问之下,季宣宏竟沉沉地笑了。

“这并非是我小小御医能清楚的事。”

明显的,乔适并未被这话敷衍过去,接过话时,乔适也微笑了,说道。

“似乎要玩客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季宣宏,在我面前,别耍嘴皮子。”乔适这话,无论神态或是语气,都十足从前的模样,季宣宏不禁有些意外,过了半晌,才正经地道。

“内患乃当务之急。”

“内患若不能除,外忧自然随之而来,能困扰赵仲衍如此之久,这问题必定难解。”乔适依旧是随意地,轻轻吐着话语。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倒是能领悟出这么多。”季宣宏的脸上,出现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什么狗屁领悟,都是听会来的。”乔适笑道。

随后乔适只是零星地询问着点点情况,并未想季宣宏想象中地深入了解,到了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古云多事之秋,用在今日是再适合不过。”

季宣宏这话,似乎让乔适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轻声道。

“多事之秋?说起来,再过不久便是中秋了……”

季宣宏一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眼中出现一丝清明,于乔适对视之下,两人都读出了对方心中的打算,这个中秋,倒来得很是时候。

“人月两圆,偏偏有人执着有家不归。”季宣宏这调笑的语气,暗示着谁,乔适自然明白。

“带我去见见他吧?”配合着季宣宏的话,乔适轻笑问道。

“想必是在厢房生着闷气,既咽不下气来见你,也气你不亲自去找他。”

彦禹昂的脾气,季宣宏还能比乔适清楚?听了这话,便随季宣宏往厢房走去。到了厢房外,季宣宏伸手一请,自己便先行离开,留下乔适劝说着彦禹昂开门。

乔适不是没见识过彦禹昂的固执,这一劝的确花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使诈才把他骗了出来。以为乔适当真放弃见他而选择回宫,彦禹昂一下子把门甩开,明明是着急却硬是摆出一副要强的模样,乔适见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最后在厢房内坐了良久,期间全是乔适在唱独角戏,彦禹昂爱理不理地喝着茶,乔适努了努嘴,最后有些泄气地停了下来。

“算了,我也该走啦。”乔适站起身来,彦禹昂听了他的话轻轻一怔,乔适自然是看见的,遂故意放慢了动作。

“难得出宫,就这么赶着回那个笼子么?”

有些倔的语气,但这说明彦禹昂已经退让了,乔适一笑,立刻又坐了下来。

“殿下要小的留下,小的自然不敢忤逆。”

“那我问你,你这次来是为了找我,还是找季宣宏?”分明是很急切想知道答案,却偏偏装作不在意。

“当然是殿下您啊!难道您看不出小的真心诚意?”乔适瞪着眼凑到彦禹昂面前,后者被他逗笑了,却强忍着笑意。

与彦禹昂相处已久,乔适自然有对负他的办法,彦禹昂最终还是拗不过气来,也只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可以对谁无理取闹,就是不能将乔适置之不理。

最后乔适在季府用过晚膳才离开,回宫的路上天色黑压压的,暴风雨的前夕。时值秋季却出现了如此天气,看似在暗喻着些什么,当绝不像吉兆就是。

一路上乔适的神色便没有放轻松过,回到宫门前,天际轰的一声便下起倾盆大雨,雨滴打在脸上,眯着双眼连路也看不清楚,乔适用手臂挡在额前就跑,天色越来越暗,跑着跑着竟失了方向。

眼前出现一片小小园林,穿过幽静看见前方有一小阁,那里并未点灯,乔适心想那大概是空置的地方,便走了进去,大雨弄的衣衫浸湿,未免有些狼狈。

正打算四处张望有什么能擦拭雨水的东西,转眼间一个闪电,屋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黑暗,只是那半晌之间,却让乔适留意到了一样东西。

刚要朝着那方向走去,却听见了一道声音传来,即便是伴随着暴雨的声响,那道话音依然清晰无比。

“是谁!不晓得络华阁是禁地?竟然贸然闯进!”

乔适听了,一时间忘了动作。络华阁?这里竟是……那个络华阁。

第三十九章

“是什么人?还不快离开!”声音越发逼近,昏暗中看见门外一个禁军侍卫往屋内走来,乔适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人来的方向,又回头看看方才让他想一探究竟的位置。

眼看对方已经走到门口,乔适抿了抿嘴,忽而间又是一个闪电,这次让乔适看得清清楚楚,方才欲上前细看的,确实是一个灵位,这络华阁之内竟会放置着灵位,这就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那闪电却让他看见了上方的字,最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两个字——菱儿。

菱儿?

正这么想着,乔适已经把话呢喃出口,那道闪电,同样让踱门而进的侍卫看见了乔适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愣得说不出话来,恍了半会才道。

“呃……易将军,啊不……乔,乔大人!小人无礼,大人有怪莫怪……小人确实无心妨碍大人你……”

侍卫猛地跪下,声音虽故作镇定但依然有些颤抖,双眼直盯着地面,乔适见状眯起了双眼,看来这侍卫是拿他当鬼了?

随即念头一转,便想到,这里是络华阁,侍卫负责看守,应该多少清楚从前的情况,问题是该如何把话敲出来?

见久久没有声音,侍卫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可眼看那身影还在房内,脸色不禁煞白,死死地闭着双眼,一个劲地说道。

“大人若是不瞑目,可千万别那小的填命……把您软禁的人是皇上,陷害您的人是柳华……放火烧南厢的人,是季御医啊……至于菱儿姑娘,这……反正这全都与小人无关……大人……”

南厢,大概是他着一辈子最厌恶的地方,每听到一次,就会徒增一分痛恨,但这却并未能跟记忆连上关系,又是一种令人烦躁的感觉。

如今听侍卫这么一说,倒是让他得到了最让他意外的消息,烧南厢的人……竟是季宣宏,什么陷害,什么菱儿……这些全都一片空白。

脚步慢慢往前移去,快要来到侍卫跟前,那跪着的人悄悄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出现了乔适渐近的脚步,随即惊慌地喊叫了一声,吓得连爬带滚地奔了出去。

乔适望着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不禁有些好笑,看来在他眼中,那死去的乔适……积怨很深,想必他从前就负责看守络华阁吧?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惧怕,就算是宫中大多数人,他们全都只会用怜惜的口吻诉说着从前。

公子……

耳边忽然闪过一道女声,清脆温婉的声音,有些熟悉,往四周探望一番,却并未发现女子的身影。再者,声音显得那样飘渺,又那像是一般人说出的话?那是……幻觉?

垂眼蹙眉,极力地去回想,脑中却出现了筝儿,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再闭上双眼,筝儿的脸……不,那不是筝儿,眉目间却与她有几分相像。

那个女孩……总是安份地伴随他左右,不会多话却总让人感到安心,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担忧着明明与己无关的事。他却把她忘记了……而且是忘了这么久。

瞬间,那一切显得那样熟悉,女孩的容貌一点点地重新浮现,活在从前的记忆中,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恍如隔世。

从前那一声声在耳际出现的话语,以后再也不能听见,记忆中的那个女孩,那个叫菱儿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灵牌。

轰的一阵响雷,头痛欲裂的感觉似乎跟随着雷声,渐渐开始蔓延开来,乔适紧咬着牙。但此刻络华阁并不是自己该留下的地方,抬头张望了下四周,带着那份异样熟悉的感觉,毅然跨出了络华阁。

暴雨还在继续,整个皇宫像被洗刷着一般,宫女挑着灯路过,完全没有了平常的规矩,在暴风雨的催赶下,无不徐步而行。

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雨水的冷冽,乔适打了个寒蝉,快步赶上方才经过的宫女,随手拉住其中一人,那宫女一怔,手上提着的灯笼摇晃得厉害,暴雨中好不容易亮起的灯芯,此刻像在熄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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