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时候走呢?”男生急切地问道。
“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或者是后天就可以离开了。”
“那是不可能的。”
冷冷的男声忽然间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男生站在树荫下,金褐色的发在黑夜里渗透着暗光,昏黄的月色染着人的轮廓呈现出连贯而含混的线条。
“你是……”男生惊讶地送来视线,“一年级的……御风……?”
“没想到学长居然认识我,真是倍感荣幸呢。”御风礼貌地回以一笑,配合着不曾改变的嘴角弧度,眼眸里却骤然降温,“但很可惜,你们是离不开安东尼学园的了——”
海崖上站着的两人双双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冰凉的心脏顿时塌陷了一半。
“你……你难道……”
“你们就这样乖乖站好听着就行了。”御风冷睨着顷刻间硬直住的两人,“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你们不是直接害死郑朔的人,但也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所以,”轻轻一笑,“明天早上,你们两个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各自准备好的匕首刺穿心脏就好。”
两位男生呆滞地听着御风的话,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般。
“好了,就这样吧。”御风抬了抬手,“忘记你们在这里碰面的事,忘记我来到这里的事,像平常一样回去吧。到有人的地方,再清醒过来……”
两人点点头,除了沉默之外,看似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之处,分别朝自己回家的方向走去。
御风目送着他们离去后,眼里闪过狞笑。然而下一秒——
“哦呀!总算是逮住证据了!”
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又一次胜利,从灌木丛里就突然蹦出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少年。紧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一袭黑衣的司徒忍。
“很抱歉,御风同学。你这次的计谋恐怕要落空了。”他淡淡地说道。
第三十章
“司徒忍……?!”御风很惊讶于对方的出现。
“很意外?”司徒忍挑眉,嘴角微扬,“特地叫人把暗中盯着那两人的我支开,本以为自己的行动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只可惜,你忘记了你自己本身也是被监视的目标。”
一旁酒红色头发的少年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笑容灿烂,“协会说你的异能力是催眠之类的,不亲眼见见,还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呢!”
“催眠?”被人逮了个正着的金褐发男生并没有因为事情的败露而局促,反倒傲然地笑着,“我的能力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语毕,看准对方意欲出手,他飞快地开口,“你们两个都给我站住!”
顿时,司徒忍发现他全身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捆绑住无法动弹。身边酒红色头发的少年望了他一眼后,了然地笑笑。
“是声音的力量……”尽管此刻被人操控着,但栗发男生依旧触惊不变。
“呜哇……真是厉害呢——!!!”少年不但不惊恐,反倒面露赞誉,极为不正经。
御风很困惑地看着远处的两人,他们的反应的确很常人不同。蹙眉沉思片刻后,便才重新笑了起来,“司徒忍,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呢?”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线索才对。
“当然是因为你过度的自信。”司徒忍非常难见地回答起对方的疑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特别’的人不会只有你一个。”暧昧的答案隐去了是理查德说出的事实。
御风闻言,拉耸着肩膀,摸了摸被海风吹乱的发,苦笑的味道很孩子气。
“因为你的声音具有很强烈的暗示性。陆仁贾自杀前,你通过电话,在对方接听后第一句就说你是对方的父亲,那一刻起他便跟着你的暗示走了。”司徒忍不疾不徐地说道,“不是利用手机,便是亲自碰面利用声音操纵他人。但这次由于那两人在我的提点下关闭了手机,所以你只好冒险面对面的来暗示他们了。”
“可我很好奇耶……”红发少年望着御风,费解地斜拉下脑袋,“就算那两个人离开学园,你也一样可以下手啊?干嘛非要铤而走险呢?”
御风笑着轻轻地吐气,神态自若,“当然因为不是安东尼学园就不行啦。这里,可是郑朔去世的地方。”男生褐色的眼睛在提到郑朔时,闪过的除了一丝温柔,更多的是报复的冷彻,“我要在这里,用他们的灵魂来祭典郑朔。”
红发少年实在是无法理解对方如此强烈的执着,“你跟郑朔是——”
“知道这么多有意义吗?”御风的笑具有非常跋扈的攻击性,“还是担心一下你们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杀人灭口吗?”司徒忍轻描淡写地瞥向他,“人道一点的话,可以利用声音的力量让我们忘记今晚看到的一切。非人道的话,则可以让我们像那些人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自我了断。”
“喂,司徒忍……”少年对于对方过度的镇定有点无言。
“其实方法有很多种的。”御风打趣地看着对比强烈的两人,似有琢磨。
“御风,”红发少年目视对方,一字一顿,非常有力量地说道,“不要妄图改变我们的记忆哦,我已经汇报给协会了。你即便修改了我们的记忆,协会那里也有你是凶手的底案。”
“那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我们。”司徒忍冷冷地说道。
“我说……”少年汗颜地将视线转到身边的栗发男生身上,“司徒忍,你怎么尽在这里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啊!”
完全无视身边嗓音聒噪的人,司徒忍注视着御风的眼神带着胸有成竹的味道,“但我很肯定,你不会杀了我的。”
“哦——”御风懒洋洋地拖长尾音,“这么确定啊?”
“等等!”红发少年霍地插话进来,很质疑地问,“司徒少爷,你说肯定他不会杀你。意思是……他还是有可能杀了我啰?!”
这一滑稽的反应逗笑了占着主导地位的御风。他含笑微眯的眼注视着青筋暴起的少年,眼眸里隐射着幽深的阴鸷,“这位可爱的弟弟,司徒少爷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太过分了!”少年为自己愤愤不平,撅着嘴,“你就这样对待你伙伴的。”
“放心,你死不了的。”
突地,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了一道极冰冷,又极变态的浅笑声。非常好心地替人回答了这个叫人胆战心惊的问题。
司徒忍闻声,眉尖轻轻隆起。对于某人的不请自来有点恼火。
从森林那暗墨绿的剪影里,一点点渗出的轮廓果不其然正是墨染柊。然而除了他之外,跟在墨少爷身旁的迟雅的到来,也叫人出乎意料。
“阿雅……”御风睁大了眼,声音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乎是否会被人发现自己是这次连续自杀案的凶手。可只有迟雅,只有这个人,是他独独不想以真相来如此面对的。好不容易,自己才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好不容易,自己才稍微窥探到了对方的内心。而如今,凶手这个铁铮铮的事实却可以轻易地割裂彼此的距离,形成永远都跨不过的沟壑。
迟雅静静地看着愕然不已的男生,瞳孔里灼出异常复杂的光点。
御风这时急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恍然发现任何解释的语言都是徒然。事实就是事实,这是不可撼动的答案。
“阿雅……这场戏你觉得怎么样?”墨染柊斜下眸光,兴致盎然地问。
“……”迟雅转过头,皱起了眉毛,“满是你的恶趣味。”
墨染柊笑笑,不置可否。望向被现在的现状给震住的御风,他坦然道:“知道吗?李的死,可是御风喜欢你最有力的证据哦……”
迟雅怔了怔,神情由迷惑瞬即转变为知晓。
酒红色短发的少年听着,一头雾水。而司徒忍则一脸淡然,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惊讶。
迟雅无奈地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御风的视线里满是逼问,“李和郑朔的死有关,你杀他的时候并不知情?”
御风逃避似的将头扭向一边,沉默不语。
良久,他蹙了蹙眉,浅浅叹息了一声。回视过来的眼神满是不以为意,“那的确是巧合。因为他让你陷入危险,所以我看他更不顺眼了,就利用郑朔的传言借机杀了他。没想到他却真的跟这事有关。”话到这里,御风坏坏地笑道,“不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吗?”
“是不是巧合跟我没关系。你要为了郑朔杀人那也是你们的事。”迟雅的目光由最初的失望转化为无穷无尽的悲伤,“但是,不要把我当作你杀人的理由。”
——不要把我当作你杀人的理由。顷刻间,这句话就好像一根直线坠落的针,刺进血肉之中,一个极小的点所泛出的细微疼痛像是化脓了般不断扩张。
御风的心缓缓地暗下去,“不是的……阿雅……”
不是什么呢?我杀掉李的原因不是你?这样的驳言根本不成立。他明知这是个错误却还会去触犯,是因为他过度自信地认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御风,我对你说过的,不要为了我去杀人。”迟雅正色道,“倘若我真的在憎恨着某个人,憎恨到想要杀了他。那也会是我自己来动手。”
“……”御风哑口无言。
迟雅没有再说什么了,低垂下眼帘。这一举动让御风的心脏漏掉了一拍,他忽地开口,“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阿雅,你过来。”带着绝对性指令的声音叫众人依旧无法展开行动。而迟雅的双脚宛如被人牵引一般,直直地走向了御风。
司徒忍神色一凛。担心好友的安危,他飞快地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少年。可对方却置若罔闻,仅用眼尾扫来一个报复性的笑。
司徒忍的脸色越发的冰冷起来。
迟雅已经走到了御风面前。海风之中,金褐发男生的笑映照在他眼里是如此的凄惶。月光模糊着他的身形,却有着一个发光的轮廓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里。
“其实你说得很对。”御风摊开双手,“或许我只是在利用你,为自己杀掉李的事实寻找借口罢了。”
迟雅没有吭声,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男生。
“但是,阿雅,”御风偏过脑袋,声音里是淡淡的涩然,“有些话却也的确是事实……”他转过眼睛,散漫地笑了笑,“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郑朔是我的哥哥。”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可传进迟雅的耳中却是那般的沉重而遥远。
“我爸爸的情人很多,我想,我的兄弟姐妹应该不在少数的……不过我真正知道,接触过的却只有郑朔哥。”御风低了低头,展开肩膀,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搞不清的疑惑,“我知道,在安东尼学园,郑朔这个名字没人会待见。明明是铜级的学生,却巴结讨好黄金级的学生转而去欺虐与自己一个阶级的人。他不但没有体会到跟他一样的人的心酸,却还因为攀附上权贵得到权利而乐此不疲的打压别人。这样的他,我听着也觉得可怕。”男生慢慢地调整了神情,看着迟雅的眸子里带着温情,“但是,这样的他却是最疼爱我的哥哥……”
迟雅愣住。御风这一刹那,脆弱得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顿感无措。
“你知道吗?因为是情人的孩子,所以爸爸并不承认郑朔哥的身份。一段时间里,他在我家的地位连一个佣人都不如。可即便是在如此被人瞧不起的环境下,他对我却非常友好。和虚伪的欺骗不一样,郑朔哥是真心喜欢我,把我当作弟弟来看待的。我很小的时候,因为调皮而受伤,明明与他无关却受到爸爸虐打的郑朔哥,一点也没有埋怨我,反倒责怪自己粗心大意。”过往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御风干净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神伤,“我小时候赌气离家出走,被郑朔哥收留,发烧的时候总爱任性地提出要求。可不管我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会想方设法满足我。我想要吃某个店里好吃的食物,哥哥会半夜跑几站的路去为我买来……”
说到后面,御风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仿佛被逐渐强烈的海风席卷而走了般。
迟雅的心像是被岩石击碎,胀得酸疼,空气都仿佛无法流进。
御风轻轻地看着咬过下颌的迟雅,幽幽地说道:“我讨厌我的父亲,对家没有感情,但只有郑朔哥哥例外。我想……我是为他而活着的吧……被爸爸赶出家后郑朔哥的一切都被抹消了,所以我的心愿就是将来可以和自己真正的亲人生活在一起。可现实呢……?”
“你哥哥死了。”墨染柊嘴角扬起不达眼底的弧度,“他没办法实现你的心愿……所以你就以复仇为目标来活着。”
御风淡淡地笑了笑,默认了对方话中所指。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的善与恶吗?”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飘渺的风,仿佛是在问自己,也仿佛是在问他人。
“善与恶都定于人心。”红发少年懒懒地说,“你杀了人终归是不争的事实,我是代表协会拘捕你的。”
“拘捕我?”御风横了对方一眼,“这个学园有着更多比我可恶的学生,他们呢?”
“他们的未来谁也无法注定。”司徒忍深色的眼孔里有着异样的碎光,淡淡地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御风闻言怔住。然后呵呵地笑出声。
没有任何的不安和焦躁,金褐发男生笑得一派悠闲,仿佛这次事件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是啊,司徒忍,你说得很对。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太多的黑暗与冤屈切实存在在我们所不知晓的角落。”
“好了、好了。”酒红色短发的少年无趣地摆摆手,“你们要发表啥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另外找时间吧。我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御风惊愕地望着他动手的姿势。明明被自己的声音暗示了,却还能自由行动。
“你一开始就没有被我的声音操纵吧?”男生犀利地看住对方。
“没错!”少年得意地摇摆着食指,“我也是有特别的能力的,要不然协会派普通的我来不是完全拿你没办法了吗?”
“原来是这样……”面对能克制自己的人呢,御风缴械投降地淡笑,“一开始就注定了我逃不掉的。不过,我也没打算逃走。”
“这就对了。”少年笑盈盈,“老实地跟我回协会吧。”随即还不忘补充,“忘记告诉你了,御风。我们协会只负责灵异类案件,其它的可不过问。所以,你也就不要埋怨啥上天待人不公平啦!就像刑警不过问别人开车超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