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Ⅷ 追捕与逃亡——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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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利俯视着那捷尔。那是完全失去了自尊心,沉浸在绝望里的样子。他恐怕想不到,不得不看着被自己的感情困住的他那悲惨的样子的人会有多么难过吧。
「如果我打你的话,你就会轻松了吧?如果我踢你,你的痛苦就能痊愈吗?」
杰夫利弯下身体,双手托住那捷尔的面颊,让他直视着自己。
「那么,我就全部拒绝。」
那捷尔睁大了眼睛。
「杰夫利......」
「只要是能让你轻松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去做。这就是我给你的惩罚。」
杰夫利用手掌擦拭着那被眼泪弄脏的脸颊。
「恋情是激烈的,能够凌驾在沉稳的友情之上。如果要把对你的友情和凯特的爱情放在一个秤上衡量的话,我会选择凯特。而同样爱着凯特的你当然也会这样做的吧。多半,我的过错就是对你太过依赖了。你说你想要继续现在这样关系,我就原封不动地接受了下来啊。」
那捷尔握住杰夫利的手。
「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不是撒谎。」
「我明白。只要不是两人独处的话,你就能一直律己下去吧。这也是我的过错。只让你一个人忍耐实在太不公平了。」
杰夫利扶了那捷尔一把,让他站了起来,抱也似的把他送回了床上。
「我让乔送吃的过来。你先好好睡吧。」
而坐在床上的那捷尔求救似的看向杰夫利:
「这一次......真的不行了吗?我们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是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激烈的作痛起来。这样就结束了吧?自从在埠头相遇以来一直珍重地培养起来的友情,就像这样没有余地的崩溃了吧。杰夫利看着消沉的垂着肩膀的那捷尔。残酷的背叛--不,也许最初背叛对方的是自己才对,是自己夺去了那捷尔从心底爱着的人。所以自己并没有只责备他的意思,但是,也无法原谅。结果,剩在杰夫利眼前的道路也就只剩下冷冷的转身离开了。
「我还是下克罗利娅号的好吧?」
向着拿了雨天用的斗篷走到了门口的杰夫利,那捷尔出声道。
「你自己想吗?」
杰夫利头也不回地反问。是啊,他不说自己也没想到,与那捷尔决裂,就意味着说不定要失去身为总管的他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样。到夺回凯特之后就......」
看起来,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杰夫利忍耐着寂寞,点了点头。
「随便你。」
他仍然头也不回地答者,披上斗篷走出了船长室。横飞的雨抽打在他无防备的脸颊。虽然是夏天,还是冷得想要冻结了一样。不,也许是自己已经连骨骼都被冻结了吧。杰夫利抓紧了斗篷的前襟,缩着身体走了起来。恋人被抓走是昨天的事情,而今天又失去了好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无法替代的存在。能够愈合这种仿佛绞紧了胸口一样的痛苦与孤独的,只有凯特一个而已。现在,只有夺回他这件事,是如今杰夫利的支柱。

凯特一个人爬不上甲板。他在水温很低的海中游泳,耗尽了体力。他肯定也一点不想借助文森特的帮助,但他都已经不能再逞强了。看着那全身湿透、像得了热病的患者一样不断颤抖的样子,就知道不能等着他恢复了。文森特急忙让船上吊下担架,像搬运负载一样的用滑轮把他吊了上去。
「保持平衡!右边的绳子有点太偏外了!」
文森特为了不让凯特掉下来而发着指示,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个就是大家传说的那个ZIPANGU少年吗?」
文森特从心底懊悔地咋了下舌,回过头去。这男人真是专拣别人赶时间,或者根本没心思理他的时候才出现。多半他没有被人冷淡对待的经验吧,所以才一点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情况。
「如您所说,艾斯科巴尔神父。」
「名叫什么?」
「KAITO。」
这个身穿茶色粗布做成的佛朗西斯哥教会的修道袍的男人,捋着下颚上生着的混着白毛的胡子,不快地道:
「那是肮脏的异教徒的名字吧。我要听的是洗礼名。」
文森特耸了耸肩。
「他还没有受过洗礼。」
艾斯科巴尔神父瞪圆了眼睛。
「什么......!」
「伊丽莎白女王和德雷克是他的教母与教父,本来是让他做英格兰国教会的教徒的,可是我在这之前把他夺过来了。」
艾斯科巴尔神父夸张的颤动着身体,画了个十字。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您说什么?」
「这个少年一定是个巫师。」
文森特不由失笑了。
「一下子就把没受过洗礼的人看作是巫师,那是异端审问所里的各位才会毫不犹豫的做的事情。如果您这么说的话,那在西印度的陛下的臣民又要怎么算呢?」
艾斯科巴尔神父的眼神变得很凶。看来,他似乎并不对文森特抱有什么好感的样子。
「就像在航海上你是专家一样,而我在灵魂的问题上是专家。我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外国人这一个理由就怀疑他的。」
「那么又是什么问题?」
以炫耀自己知识渊博的习惯,艾斯科巴尔神父挺起了胸膛。
「在判断魔女,或者是巫师的方法上,异端审问所推行把那个人沉到水里去。只要是心灵纯正的人,主就会接受他,让他这样沉下去。可是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人就会拒绝主的慈悲,被神圣的水吐出来。」
艾斯科巴尔神父像是在夸耀胜利一样,指着刚刚放到甲板上的凯特。
「你也看见了吧?他没有沉下去,能够自己浮上来。这就是证实他是巫师的最好证据啊。」
文森特微微歪了歪头。
「神父,你会游泳吗?」
「不。」
「下过海吗?」
「没有。」
文森特微笑了。
「那么您会不知道也是自然的啊。比起河水来,海水更容易让身体浮起来。如果您怀疑的话,那么也下一次海就知道了。无论是多么信仰虔诚的人,也不会就这样沉下去的。所以光凭这一点,是不能判断凯特是巫师的。」
艾斯科巴尔神父愤怒的涨红了脸。本想炫耀自己的知识渊博,没想到却反而显露了自己的无知。
「那么现在马上就让他受洗礼。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灵魂不受恶魔的诱惑。」
文森特礼貌的垂下了头。
「我对您的献身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但是,在这里受洗礼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凯特的待遇只能等待陛下的判断。如果陛下说想由自己完成英格兰女王都没有完成的洗礼式的话,那该怎么办?」
「唔......」
「坚信礼是一辈子只能行一次的。您也是知道的吧,陛下最讨厌NO这个词了。不过,如果您要负起这个责任来的话......」
「不,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是负担过重了。」
艾斯科巴尔神父慌忙打断了文森特的话。一听到可能会触怒国王的话,他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吧。说到底,不过就是这么点程度的「献身」而已。
「那么,恕我失礼了。我现在必须要进行出航准备才行。」
文森特背向着神父,招呼附近的水手们:
「送凯特到船长室去,我也很快会过去。」
「是,船长。」
文森特转身离去的时候,神父高声叫道:
「虽然这是陛下的命令也没有办法。可是和异教徒共同乘坐一条船的话,会带来灾祸的!」
是说不过文森特恼羞成怒了吧。他看着文森特的眼光里饱含着与神职人员不相合的憎恨。
「那么陛下的浆帆船又如何呢?那里可是有着数不胜数的土耳其奴隶啊。」
文森特带着轻蔑的神色告诉他。这个迷信凝结而成的男人--真正的修道士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像这种人,根本就没有断言什么灵魂问题的资格。
「总之,我忠告过你了。」
这次艾斯科巴尔神父没有反驳,他打量着窥探着两人样子的水手们这样说道。
「你们看到那头发了吧?和犹大一样的红色--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吉利的象征了。如果不想招来灾祸的话,就不要接近那个少年!」
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文森特抓住神父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这边。
「请您不要再做些多余的事情来引起他人的不安。」
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放着杀气的眼睛,艾斯科巴尔神父的脸颊抽搐了起来。
「我、我只是尽到自己的职责而已......」
「那么与其吐出诅咒的言语来,不是更该献上祈祷吗?因为很快天气就要变坏了。虽然这和您预言的一样,可是和凯特什么关系也没有。因为比斯开湾就是这样,一年里完全平静的日子反而比较难得。」
文森特放开神父,向水手长山乔阿尔瓦雷斯说道:
「山桥,给我记下擅离职守的家伙的名字。以后好好地给他们些惩罚。」
「是,船长!」
在水手长回头之前,男人们就一窝蜂的逃窜了。艾斯科巴尔神父也慌不择路的追在了他们的后面。
「这样好吗?」
唯一一个剩在旁边的迭戈佩雷斯说。
「和神父为敌会很麻烦的哟。就算他个人没有力量,后面还有佛朗西斯哥修道会做靠山呢。」
文森特不屑一顾。
「看到自己的弟兄耍这种无谓的威风,圣佛朗西斯哥修道会也一定会叹息的。」
佩雷斯点了点头。
「所以那个修道会不分裂是不可能的啊。不是谁都可能像圣佛朗西斯哥一样那样一生贯彻清贫的。」
1517年,阿西齐的圣佛朗西斯哥设立的「小小兄弟会」在罗马教皇雷欧十世的旨意下,分成了两个组织。一个是承认最小限度的私有财产,镇上的人为修道院捐款的「共同体派」,而另一个则是像初期会员一样,在山间修道庵里追求彻底的清贫的「改革派」。
在分割的当时,共同体派是占多数的,但现在则是改革派在会员数和势力上占了优势。而且,他们这些热情澎湃的人还学着多米尼哥修道会过问异端审问,也像耶稣会一样致力于海外布教。在西班牙,神职人员登上舰船尽到传教义务的,基本都是改革派的神父。没错,就像马洛艾斯科巴尔神父一样。
权利和清贫是很难相容的,最近又有「下了山的改革派已经和共同体派没有区别了」的评判,因此产生了寻求更加严格的修行的第三派阀。
「在乘上这条船之前,艾斯科巴尔神父似乎一直在赛哥比亚做异端审问的工作。惹怒他的话,恐怕只会闹出无谓的怀疑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吧。」
佩雷斯的话让文森特的面上浮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样的话对你不是正好吗?我这个碍眼的人消失了,这条船就很可能成为你的了啊。」
「的确我曾经考虑过这样的事情......」
佩雷斯耸了耸肩。
「但是在对英格兰的战斗结束之后,陆军那边的大人物也会跑到船上来吧。这之后的海军士官也就都要看年功排名了。也就是说,只要活下去,那么就是什么都不说也会有好运掉下来,用不着着急。所以为了能活得长一点,还是该为你的幸运祈祷才对啊。」
文森特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幸运?」
「是啊。能够侵入敌人阵地,还平安无事地回来的幸运。一定能完成任务的幸运。对于我们这些不是大贵族嫡子的人来说,在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文森特看着佩雷斯。并不觉得他这个人口才很好,但是很意外的,他是个能看出形势的机敏男人。特别是他刚才那种以前从没显露出来的率直让文森特很是中意。只会阿谀奉承的部下是派不上用场的。有个什么的时候能拜托的,只有有着能代替文森特的气概的人而已。
「那么为了响应你的期待,我也要每天上进才行啊。」
这是提出休战协定了。佩雷斯微笑一下,接受了下来。
「不胜惶恐。」
他是不会背叛的。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是不会的--文森特信赖了佩雷斯,将重要的任务派给了他。
「你要一直盯着艾斯科巴尔神父。水手们是很迷信的。说不定就会有人被愚不可及的妄想欺骗,去伤害凯特。」
「我明白了,遵命。」
佩雷斯点头,然后难以压抑好奇心的问道:
「那个少年......的确头发的颜色是奇怪了些,但在我看来是个普通的孩子啊。但是陛下和你都一门心思的追逐着他,他到底是有什么特别的呢?能不能告诉我?」
文森特摇了摇头,要相信他到这个程度还是太早了一点。
「这是必须得到陛下的许可才能说的话。」
佩雷斯露出少许失望之色,但没有深问。
「那么我就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了。实在很抱歉。」
「嗯。」
在转身的时候,文森特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雷欧怎么样了?」
文森特对留下昏倒的他很是担心,但要去追凯特也没有办法,只得让身兼船医的艾斯科巴尔神父来看护他。但是事到如今,也不想去问他,便问佩雷斯。
「只是撞倒了而已。虽然肿了个大包,但骨头没有异常。给他贴上了神父给的药布,现在在自己的床上。」
「没什么大事就好啊。」
「是啊。为了凯特也是这样。如果雷欧死了的话,艾斯科巴尔神父也不会放过他了吧。」
「如你所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哪里。」
换件衣服,去看看雷欧吧。带上在拉罗舍尔买的糖渍橘子好了--文森特这样想着,向船长室走去。但在门打开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能不让雷欧再多等等了。
水手们把担架扔在了刚进船长室的地方。
就连为了防止掉进海里,固定凯特身体用的绳子都没有切断。
「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文森特慌忙跑过去,手探向腰间,但是那里却没有他所找的短剑。是跳进海里前和长剑一起托给别人照管了吧。他咋着舌打量着旁边,发现两把剑都放在了办公桌上。
「马上就能动了。」
文森特拿来短剑,迅速的切断了绳子。
「对不起,你还好吗?」
但是,凯特却闭着眼睛,不说话,身体也一动不动的。一瞬间,文森特以为他是昏过去了,但仔细看看他的睫毛在颤抖。恐怕是失望过度,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文森特站起身来,向放衣服的大箱走去。虽然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管它,但这样放着会感冒的。
(用这个擦身体......衣服......啊,这个就好了。)
文森特取出棉质的白衬衫和细腿的黑裤子。虽然对凯特来说是太大了些,可是也没有办法。到了圣塞巴斯蒂安港口,必须要给他买点合适的东西来才行。要觐见国王的话,是一定要有相当的体面的。
「把湿衣服脱下来,凯特。」
文森特在旁边蹲下来,对他说道。
但是凯特还是不动弹。
「如果你自己做不了的话,那我就给你脱了。这样也可以吗?」
果然凯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文森特叹了口气,去解他上衣的扣子。这时,他发现被黑绢做成的网包住的扣子竟然是大颗的珍珠,不觉睁大了眼睛。这简直就是王侯的衣服啊。
(洛克福特很珍惜这孩子,这一点倒是确实的。)
文森特俯视着拿来给他换的衬衫和裤子,然后再叹了一口气。比起凯特的衣服来,这个实在寒酸太多了,他可能会不能忍受吧。对一个清廉、正直、遵守本国法律而生的人来说,是不可能有与那个罪孽深重的海盗船长相提并论的财力的。
(在谒见陛下的时候,就让他穿这身衣服好了。用清水好好洗洗,再整整布料,就会和原来一样的。)
虽然只要想到这是洛克福特买的衣服就觉得碍眼,但衣服本身是没有罪过的。要承认这一点虽然不甘心,但这真的很适合凯特。多半就是为了衬托他而专门定做的吧。文森特这样想着,解开他的上衣,再解开衬衫。而后,在把衣襟分开的瞬间,他又受到了比发现珍珠那时还巨大的冲击。
凯特从颈项到胸口上,都散乱着明显的淤血痕迹。
(那......个混蛋......!)
文森特的脑海顿时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如果不是热情的吻,用力的吸吮的话,是不可能变成这样的。自己居然还有一瞬间想他很珍惜凯特,真是大傻瓜!洛克福特做下了不敬天主的罪业,为了自己的快乐,利用了这个寻求保护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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