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Ⅷ 追捕与逃亡——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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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船尾席上的文森特握住了舵柄,闭上眼睛。然后从心底向万能的神发出祈祷:
(主啊,请您帮助凯特吧。请您务必把您的慈悲赐给心灵端正的人吧!)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的话,那么艾斯科巴尔神父的话就成为正确的了。这绝对不可能。在天上看着人的一切行为的神,是不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文森特把一切赌在这个信念上,开始了追踪。
「开始划桨!」
艇长一声令下,船桨就像鸟儿伸展的翅膀一样划破空气,插入了水中,水波溅起闪闪发光的飞沫。小艇向前飞速地驶去,驶向波浪中漂浮着的凯特的方向。
(你要活着啊,凯特......千万别像玛利亚一样丢下我一个人!)
文森特望着广大的海洋,一直祈祷着。失去心中最重视的人,只一个玛利亚就让自己受够了。自己一定会用这双手把凯特夺回来。因为他与自己是被命运那坚固的缘分连结着的。

头好疼。想吐。这是典型的日射病的症状--海斗抱着桅杆,头脑朦胧地想着。喉咙的干渴达到了极限,唾液已经干涸了。什么都好,海水也好、真想喝啊。大口喝会死的话,那么小口小口地咽会如何呢。
「......呜......」
海斗含了含头上披着的衬衫的袖子,只是稍微吸了一下而已,猛烈的咸味就立刻在口腔中扩展开来。不行。海斗把布吐出来,为了忍耐更强烈的呕吐感,摇晃着肩膀。好痛苦。尝过了盐水的味道后,更激起了对淡水的渴望。清凉,柔和,甜美的水。真想喝个够啊。
「啊啊......」
将模糊了的眼睛向海上看去,看到了成群的海豚在跳跃。银色的影子,还有彩虹色的飞沫。那是梦想一样美丽的光景。
但是,这也许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从头疼的时候开始,海斗就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现在他看到似乎是多佛的白色石壁边,有着「克罗利娅号」的船影。海斗拼命地凝目望去,结果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他似乎已经习惯一贯的失望了。心多半已经麻痹了吧,就好像那一直被盐水浸泡着的脚一样。有一次试着把它放到桅杆上来,结果被上面的木刺划伤,但却几乎没有痛感。
(杰夫利......)
海面上闪烁着的金色光辉,让海斗想起了杰夫利那美丽的头发。海斗伸出手臂,碰了碰水。虽然太阳中天了,水却还是那么冷。和杰夫利一点也不一样。把手指伸进那金色的头发中的时候,手指就能感到活生生的肌肤的热量,那是多么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感触啊。对,就像这样-直抱着杰夫利的头,时时以微笑的嘴唇交换着亲吻。
「凯特......!」
远处传来呼叫自己的声音。海斗闭着眼,面上浮出苦笑。这次是幻听了吗。看来,自己已经接近终点了。
「我马上过去!凯特!」
来了,天上来接自己的人到了。不过海斗不是基督徒,也许是哪位祖先大人吧。
以前曾经读过心灵方面的书,不过那时候看到的是,因为事故而彷徨在生死边缘的人大部分都看到广阔的河流对面有无尽的黄色花田,有朋友和亲戚在那里向自己招手。自然,他们都是先去世了的人。
(如果我现在睁开眼睛的话,也会看到花田的吧?)
海斗试了一下。他对是什么人来接自己很感兴趣。
「凯特!你振作一点!」
没有河,还是海。而且也没有黄色的花田。代替地跳进海斗的视野里的,是一个海豚一样激起银色的飞沫,正在向这边游来的男人。
(谁......杰夫利?)
海斗眯起了对不准焦点的眼睛。看到了头发的颜色。黑发--不是金发,失望感在迟钝的心里散播了开来。到了最后,还是想要见他。海斗闭合上了沉重的眼睑,叹了口气。
(黑发--是谁呢?祖父和祖母的头都全白了啊。)
海斗再一次缓缓地抬起了眼皮。而后,看到了一双正望着自己的绿色眼睛。
黑发--这么说起来,文森特是黑发的。而且也有着像美丽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可是,他应该还没死的啊。
「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降了下来。
才不是没事,看了不就知道了吗。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海斗还是点了点头。要把自己带到死者之国去的话,那就走吧。自己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想早点轻松起来。但是......
「我马上带你回『圣地亚哥号』上去。」
这句话把海斗正在远去的意识拉了回来。
(圣地亚哥号......他说圣地亚哥号?)
感到温暖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的海斗,振作起最后的力量睁开了眼睛。
「文......森特......」
那张端整得过了头,偶尔会看起来有些冷酷的面孔,在听到海斗发出的沙哑声音后,泛起了柔和的微笑。
「你真努力。虽然我一定会来找到你,但你等着我,你做得很好。」
黑发上滴落下来的水珠落在被太阳晒得发焦的脸颊上。好凉--可是这份凉意却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幻觉。没错,俯视着自己,对自己微笑的,正是真正的文森特德桑地亚纳了。
(他来了......)
没看到黄色的花田。海斗获救了。安稳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一直绷紧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海斗丧失了意识。但是与想要杀掉海斗的水手打了自己的肚子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也说不定......」
再次醒来时,是在熟悉的船舱里--回到圣地亚哥号的|船长室来了。
「湿疹很严重,伤口化脓了。似乎在海水里浸泡了很长的时间。」
文森特在和谁说话。
「胸口和腹部都有小的淤血。」
虽然眼睛还没睁开,但能判断那声音是谁的。是雷欧。那是带着担心色彩的声音,是为了让文森特知道自己也是个有着温柔的心的人吧。
「那是以前就有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用去管那个。」
那是杰夫利留下的吻痕--海斗以仍然麻痹着的头脑想着。纯纯粹粹地长大的雷欧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还好他不知道。可疑的外国人,异教徒,连称呼文森特要加上「大人」的礼节都不知道。海斗已经充分地被雷欧讨厌了,就不要再给他提供攻击自己的材料了吧。
「不从艾斯科巴尔神父那里拿点药膏来好吗?」
「虽然我是很想要,可是现在别这么做的比较好。」
文森特苦笑道。
「现在只要去了,不用说名字他就知道是给凯特用的。要是他在里面下毒,那就真的完蛋了。登陆后立刻给他洗伤口,用清洁的绷带包扎好。这些从神父那里拿没关系。」
「我明白了。」
雷欧似乎离开了。
海斗缓缓地睁开眼睛,寻找着文森特的身影。
「你醒了吗?」
他在床边坐下来,捕捉到了海斗的视线,面上浮起了放心的笑容。
「又渴了吧。要喝水吗?」
海斗点点头。文森特拿起附近的杯子,扶住海斗的后头部,把杯口放到他的嘴唇边。甜美的水。海斗咽喉出声地牛饮着,连从嘴角流下来的水流到了脖子上也不在乎。
「脚上的伤马上给你处置。其他还有哪里疼吗?」
文森特用手掌擦去了海斗脖子上的水滴。那是一只冰冷的手。在海上的时候,明明觉得那么温暖的。
(难道是我发烧了?我着凉了吗?)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后背就泛上了一阵寒气。
「好冷......
海斗诉说着,文森特把掉到胸口的毯子拉了上来。但是寒气还是止不住,身体已经打起了哆嗦,就是咬住牙关,也止不住上下牙咯咯地相互碰撞了。
「好......冷......」
意识又朦胧了。文森特问还有没有哪里疼,可是发热已经让身体到处都倾轧了起来。很疼,很难受,眼泪不觉就冒了出来。
「喂,凯特......怎么了?你设事吗?」
文森特的声音混进了动摇的音色。已经喝了水,还以为可以安心了的时候,却又要昏过去了。他一定很焦急吧。
海斗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文森特的手腕。
「好冷......杰夫利......」
一直以来,一旦有什么情况都是向杰夫利求助的。海斗已经没有订正的力气了。文森特似乎也没有放在心里。他在海斗身边躺了下来,用手臂抱住了因为发热而寒战不断的身体。虽然寒意还是没有消失,但那怀抱却让自己微妙地放松了身体。
海斗松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文森特的胸口,而后便像昏迷一样地睡着了。

海斗的意识真的是完全模糊了。被「好冷」这个单词占满了的脑袋,就跟坏掉了一段音轨的唱片一样,把自己紧紧地抓住了文森特的记忆完全地丢了出去。还不只如此,要不是文森特后来说起,他连自己起来过一次的事都完全地忘记了。
「......!!」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清醒过来的海斗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文森特的手臂里。
(什、什、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不,其实真正把他惊到快灵魂出窍的,倒不是被文森特紧紧地抱着,而是两边都没穿衣服的问题。
(多、多半、是因为衣服湿了才脱掉的吧......可、可是,为什么不给我换件新衣服啊?)
从贴在一起的胸口上,传来了文森特的体温。这强烈的感觉让海斗的心跳顿时飚升了上去。
(我和赤裸的男人睡在一起了!而且还是杰夫利以外的人!)
也许是从紧贴着的皮肤上感觉到了对方的动摇吧,文森特睁开了眼睛:
「你还觉得冷吗?」
他的手伸到了海斗的后脑勺,向自己这边揽了过来,然后把海斗的额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啊......似乎烧已经退了呢。」
在极其接近的地方吐出的话语,伴着呼吸一起吹拂在海斗的嘴唇上。
「放开......」
海斗再也难以忍耐那种过于亲密的感觉,把文森特一把推开了。但在下床的时候,视野就一阵摇晃,没有力量的膝盖打着颤,但海斗还是说什么都站了起来。在这里昏倒实在太不像样子了,马上就会回到文森特的臂弯里去。海斗颤抖着肩膀大大地呼吸着,把视线转回躺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文森特身上。
(太......太好了。)
文森特还穿着裤子,并不是全裸的。本来正愁找不到任何借口向杰夫利解释,现在就多少轻松些了。
「怎么突然跳起来?」
文森特问,海斗咽了口唾液,润润喉咙答道:
「我、我在想。为什么会赤裸着身体......」
文森特苦笑:
「记起来了吗?」
「嗯。」
「因为你发高烧,所以寒战得很厉害,我只是想给你暖身体而已。」
「光、光着身子?」
「是啊。我听说这种时候,还是直接用皮肤去温暖对方最好的。」
文森特看看海斗的表情,挑了挑一侧的眉毛。
「我知道了。你怀疑我趁你没有意识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淫秽的事情对吧?」
海斗挺着胸膛回答:
「就算实际没做,说不定也有想。」
「说什么傻话......!」
文森特愤愤,海斗立刻后退了一步。而这似乎让文森特更生气了。
「我对你发过誓的吧。就算你诱惑我,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了不输给对方的迫力,海斗瞪着文森特。
「杰夫利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那个下流的海盗才不一样!」
文森特一拳敲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他发现看着的海斗颤抖了一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是为了能让你的痛苦稍微轻一点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看到他那认真的眼神就明白了。他并不是说谎的。海斗难堪地低下了头。
「嗯......」
「我有个妹妹,叫玛利亚,她因为生病而亡故了。她原本身体就弱,因为感冒而发了高烧,就这样体力消耗殆尽死去了。看到你打着哆嗦的时候,我就想起了玛利亚。说不定,你也会就这样死掉了。这么想着,我就难过得好像自己的寿命都要缩短了一样。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你走上和我可怜的妹妹一样的道路。相信我,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海斗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我为刚才怀疑了你道歉。」
文森特也松弛了下来,这次他用手掌拍了拍毯子。
「你还是坐下来的好。现在烧还没全退呢。」
海斗老实地照做了。文森特把毯子卷在了海斗的身体上。
「基本上来说,你是个亲切的人呢。」
看着为了不让自己的脖子冻到,把毯子一直卷到咽喉的文森特,海斗苦笑了。
「风暴的时候也是,说不定连你也会被艾斯科巴尔神父怀疑成异端的,可还是拼命地保护着我。」
文森特定定地看着海斗。
「因为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这句话多半也不是在撒谎吧。可是,他也会面对危险的状况的。
「真的吗?」
海斗侧了侧头。
「如果菲利普二世命令你处死我呢?」
一瞬间,文森特无语了。但是他马上又振作起来,张开了口:
「放心吧。你是难得一见的预言者,陛下是不会发出那种命令的。」
他也只能这么说了吧。海斗耸了耸肩。
「是那样就好了......」
为了消除海斗的不安,文森特拍着他的后背。
「看着吧。我会付诸行动的。无论你掉进海里多少次,我也都会去救你。而且我会击退艾斯科巴尔这样的家伙给你看。」
海斗把下巴埋在毯子里,低声嘟囔着:
「是吗......可是。如果是杰夫利的话,就是面时菲利普二世他也会保护我的。」
文森特又陷入了沉默,海斗打量着他。
「不过,今天是你救了我的。谢谢。」
文森特紧抿的嘴唇松弛了下来。
「你向我道谢,这可是最初在球之丘见面之后隔了多久的事情呢。」
海斗耸肩。
「我还以为以后一辈子也不会说了的。」
绿色的眼睛发出了光辉。
「是啊,人心是会改变的。所以说不定啊,有一天你也会觉得『能来到西班牙真好』呢。」
如果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就必须要忘记杰夫利、那捷尔,以及「克罗利娅号」上所有的同伴们才行。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海斗并没有反驳文森特。好不容易他那么开心,就不要给他泼冷水了。他可是今天救了自己命的恩人啊。
「我想睡了。」
海斗骨碌地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这是为了对话不再进行下去而撒的谎。一只手伸了过来,温柔地抚摸起了海斗的头发,就像杰夫利经常做的一样。但是,他并不是杰夫利。也无法成为杰夫利的代替。只是想着这一点,就觉得好悲哀。

「地狱的入口一定就在比斯开湾没错。」
杰夫利嘟囔。前两天还跟刚下水的新船没两样的「克罗利娅号」,在经受了剧烈的暴风雨的洗礼后,难得的一层化妆被彻底地扒了下去。帆破破烂烂的,切断的绳索耷拉着,就和寄生在大树上的苔藓一样。甲板的每个接缝都在滴水,船舱里都浸水了。
「对我们的人来说,船头升降口就是地狱的入口吧。」
换掉了破烂的帆,总算可以喘一口气的路法斯说道。
「不管用唧筒怎么抽,怎么抽,积水就是下不去。真是的,都到这份儿上了,也真亏她没沉下去啊。」
杰夫利怜爱地抚摸着船舷。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非常有毅力啊。她也觉得在打倒西班牙混球之前绝对不能倒下呢。」
这个时候,正在修理被落下的帆桁砸伤的船舷的船木匠托马斯,发出了高了八度的声音:
「头、头儿!」
杰夫利转过头去。
「怎么了?」
「桅杆......是桅杆的残骸,还有碎木片漂过来了。」
这句话让杰夫利心里一凛。「不可能」和「难道是」的想法同时闪现在心里。路法斯的想法看来也是一样的,他看着杰夫利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安。
「转帆。」
杰夫利命令托马斯。帆向瞬间变了,抵抗了风的势头,船顿时停了下来。
杰夫利对窘迫不安的托马斯说:
「放下小船,去看看情况。」
托马斯点点头。
「是,我一定好好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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