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感怀,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闻人翼把搭在我身上的披风盖盖好,秋天快要过去了,天气有些凉,他的怀抱很温暖,让人无法不眷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以前的事。”我微笑,“很多以前的事。”
“……和大师兄的?”
我侧过头看他一眼,“吃醋?”
“是。”他毫不躲闪的看我,搂住我腰的双手紧了紧,在我耳边落下一个吻,“我,大师兄,小七,你要谁?”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崟月的皇帝,四个人,你要谁?”
他问的倒是直接,我再次看向夜空,自嘲的笑:“要谁?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感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轻而笃定的说:“我不会让你死。”
“你知道吗,小七也和你说过相同的话。”我笑道,“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首诗听上去很感人吧,但也有人说过这是一首最悲凉的诗,生死与离别,都是大事,本就不由我们支配,与老天相比人的力量多小,可我们偏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不离开。就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他没有说话,下一刻,温热的唇贴上我颈侧,过电似的一哆嗦,我用肩膀往后拱了拱,“喂,还想吃我一拳?”
他还在颈子上用力吮吸,想要抬起的双手被轻易用单手制住,另一只手则摸进了衣襟中,拨开亵衣直接触在皮肤上,火热灼人的指尖摸索到软软的一点上便开始打起圈来,一阵阵酥麻钻到脑子里令我又慌又恼,喉咙里咕噜一声,我吼道:“闻人翼,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明天就见不到你了。”他把手收了回去,整个脸埋在我颈间闷闷的说,“所以我想……能不能……”
我一愣,“明天?为什么?”
“来救你的人明天应该能到。”
“救我?”我脑子转起来,“你们默许我放掉左家姐弟是为了能够引小七来救我?”
“是。御剑山庄出动了所有人在寻他们,你那的人也出动了所有人在寻你,只是要靠那些蠢材寻到这里太难了,搞不好他们会去魁星的逍遥宫救人。现在就不同了,只要那两人出去后碰上御剑山庄的人,自然就会想办法通知他们的大师兄来救你。所以黎明前山庄所有人都会撤离,你一人留下。”
“留我一人下来他们也会觉得奇怪吧。”我回身看他,“按理说你该带我一起走才对啊。”
闻人翼弯起嘴角,捏了我的下颌说道:“明日走时我们会放火烧毁这里的一切,你想,一个身中千日醉的男宠,我要来何用?当然是让你与这宅子一同化为乌有了。”
“放火?”
“放心,到时一定会有人及时把你救出的。”
看来他们的确是计划好了每一步,“那你不跟我一道去了吧?”
“跟。”我刚要开口就被闻人翼用手指地点住嘴唇,“到时你就知道了。”
以他的个性我是担心的,但看他沉着在胸的表情,我是否该信他一回?就在我矛盾时,他说:“不用怀疑,大师兄心思缜密,计策向来天衣无缝。”
看得出闻人翼是不情愿说这话的,为了让我放心他不得不说。
我笑起来,“不服气?”
闻人翼轻哼,“他打不过我。”
“你们各有长处,学长他活了两世加起来差不多四十年了,论谋算你不及他很正常。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放宽心才能活的快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转身仰起头,星星一闪一闪仿佛触手可得,“从前有个人叫做独孤求败,很嚣张的名字吧,一生求败。四十岁前手持重剑横行天下,四十岁后草木皆可为剑,他穷期一生所创的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进攻,正因为没人能逼得他回守一招,此剑法天下无敌,可以说独孤求败就是个神话。可惜我并不觉得他活的开心,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没收过徒弟,他一生的追求就是希望有人能够打败他,但所有人都只能望其项背而兴叹。独孤求败绝望之下只得隐居山谷,与一只大雕成了朋友。所以说啊,人要懂得知足,你看你长的那么漂亮,个子高,身材好,功夫也是超一流的,又是个宫主大概也有点钱,要是我做梦都笑醒了,你干吗还整天绷着个脸好像上天对你多不公似的。”
背后的人忽然扳过我的脸,妖娆迷离的眸子盯着我,他越靠越近,我闭了眼睛,迎上他的唇。本是该偏头躲过的,那瞬间我却违背了理智。
这一吻结束时我便后悔了,闻人翼对我的感情似乎已不再是最初的想要,我不该令他越陷越深,撇开书文为我舍弃性命来到此地不说,现下的情势也不容我与人谈情说爱,我连对别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资格都没有。
上次的半推半就本就不该,这一夜我面对他的求欢拒绝的非常彻底,一点余地也不留,最终他郁闷的去了院子里练了半宿的功,我望着窗纸上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凌乱剪影望了许久,终是独自沉沉睡去。
醒来后我下意识的去摸身旁的人,空的,而且床铺是冷的,显然已走了多时,窗外似乎有灯光在闪烁,我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拿起衣服披上往外走,刚打开门迎面就吹来一阵呛人的烟味,我咳嗽两声马上把门关上,火势已经蔓延到东院了,不时还有木头倒塌的声音传来。
我背靠着门,出乎意料的镇定,就好像着火的屋子离我有十万八千里远。脱了衣服又钻进被窝里,我抱住软软的枕头,上面有我熟悉和令我感到安全的味道,此刻我仿佛与世隔绝,整个山庄除了我再无他人,心很静,静的仿佛死了一般,忽然觉得这次就算书文的计划失败,救兵没有及时赶到都无所谓,反正也是死,不过是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
烟味越来越浓,我反而笑了,其实死了才好,一了百了,活着不能逃避责任,死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撇开一切了,玲珑为何要服毒自杀我大概能理解了,因为懦弱害怕。
我也是害怕的,不过更害怕自杀,不是怕死是怕自己杀死自己,我连只鸡都下不去手更何况是自己,比起这不如硬起头皮闯闯,死在别人手里我对得起自己。
意识越来越朦胧,眼皮又沉沉的往下耷拉,有种预感,也许这次闭眼就是永远。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被猛地踹飞,火光,浓烟与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时闯进来,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却被呛的满眼泪水,拼命咳嗽,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王爷!”那人唤我,箭步窜到床前,我笑了,松开枕头向他伸出双手。
“小七,你来了。”
烟雾弥漫的房中,他紧紧抱住我,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激动。
“臣来了……”仿佛哽咽一般,凝住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小七,再不……走,我……”
没等我话说完他就反应过来,拽了一旁的衣服裹住我抱起来往外跑,这屋子也烧起来了,我眯着眼只看到一片红光,周身是不同寻常的热度,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他焦急的话语不断传入我耳中:“王爷,别睡,千万别睡,我这就带您出去!”
我闭上眼睛小声应他:“我不睡。”
这时又窜出一个人,“人找着了?”
上官瑞这厮也来了。
“其他人呢?”
“都撤出去了,这院也快塌了。”
嘴被人撬开硬塞进一颗药丸。
“用力吞下去!”
我用力咬碎了往肚子里吞,很意外这药丸是甜的。
“走。”
得救了,一切又将进入原先的轨道,我靠在邱铭远怀中苦苦的笑了。
52.再聚首(1)
一路上我吐的很厉害,马匹疾驰,颠的整个胃都在玩命翻搅,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意识朦胧间听见邱铭远反复低语,安抚的话说得并不漂亮,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有我在,没事了。”
一行人投宿于客栈时天已大亮,御五为我把脉,说是气血不畅阳气不足,身子很虚,但并无大碍,好好将养段时日便能恢复元气。
我挥手打发御五下去抓药,再吩咐御六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其余人在我的坚持下分别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下邱铭远和上官瑞。
邱铭远在我床前跪下:“臣该死。”
看来上官瑞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他了,我侧头看他,还是那张假皮,倒是看不出脸色如何,但目光晦暗却很明显。
我问道:“解药有按时吃吗?”
邱铭远一副想要以死谢罪的表情:“您不该……臣不值得您,那样做!”
“起来吧,我觉得值得就行。至于你体内的残毒,我想会有其他办法的。”我费力的撑坐起,大概是吸入了过多的一氧化碳,浑身乏力的很。
“王爷!”邱铭远似是很不满我轻飘飘的态度,膝盖更是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
我厌恶的拉扯身上被吐脏了的衣物,“小六真慢,我都快被臭死了。”
“王爷!”
“干吗?”
邱铭远被我气到了:“王爷,您不小了,怎的还如此不知轻重!”
我沉默了好一会,轻声说:“我只是不想你死。”
话音落下,他也沉默了,半晌,他道:“您肩上背负着两国的和平,责任巨大……”
我忙挥手打断他:“你要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无非就是你们随时可以为我献出生命,我的命比你们的命值钱,不能不当回事,呵,可不是么,我的命能换回八个城池,是该好好保护。”
邱铭远沉了脸:“王爷!”
“难道不是吗?”我低吼,“什么狗屁王爷,父皇死后谁他妈还拿我当回事,皇兄能把我这条‘金贵’的命留下,不过是因为我无权无势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罢了,而且顶着这张脸,说不定哪天还能利用上,可不,现在拿我当个玩意送给曜日就能换回八个城池,一本万利啊!”
邱铭远愣怔片刻后一跃而起,捂住我的嘴:“王爷!隔墙有耳,这话要传到皇上那里……”
我扒拉下他的手,继续吼:“他知道又能怎样,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这么说,卑鄙小人,只会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有本事直接冲老子来啊!老子不怕他!你别拦我,让我唔……”
邱铭远坚定而执着的捂住我的嘴,表情是难以置信,还有惊恐,在古代敢这么骂皇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活腻味了,还是全家都活腻味了。
但我管不了那许多,这些话憋在肚子里都快升脓生疮了,吼出来之后浑身舒畅。
“唔唔唔唔。”我比划着让他松开我。
“您保证不再胡言乱语。”邱铭远皱着眉头叹气。
我赶紧点头。
嘴巴获得自由,我又道:“也就是你觉得我的命金贵,如果没有此次和谈,我敢打赌,如果你和我一起落水,他一定会先救你。”
邱铭远哭笑不得:“皇上身旁总有侍卫跟随,又怎会亲自下水救人,再说臣会游水,何须他人来救,臣自会救了王爷一同上岸。”
我才要说邱铭远脑子不拐弯,却发现坐在床尾的上官瑞早就笑倒了,还是很给面子的无声的笑。
我伸脚踹他:“有你什么事!”
上官瑞爬起来坐好,刷的甩开扇面做风流倜傥状,“多日不见,王姑娘身上的江湖味是越来越浓了。”顿了顿,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也越来越真性情了。”
我回他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抬了抬眉,又是一笑。
我也笑起来,上官瑞大概是话中有话,但是,管他呢,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才好。
“是啊,王爷,以前您说话总是斯文有礼,怎的才一个月,您言语间就变得……”邱铭远迟疑着选择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如此豪放了?”但表情却是不赞同。
作为一位尊贵的王爷,骂人的话大概仅止于下贱混蛋卑鄙无耻下流这类偏于书面的词汇,像是狗屁,他妈的,老子就显得很草莽了。
我收起笑容:“本王是一时气昏了头,以后不会了。”
这时御六在门外通传说浴池准备好了,我道:“一起去洗吧。”邱铭远来时抱着我,也让我吐了一身,但光是他和我一起洗场面定会很尴尬,不如叫上上官瑞。
对于我的提议,邱铭远与上官瑞皆是一愣,尔后对视一眼。
他们的反应令我很不舒服,虽说并无恶意,但这不是明显拿我当女人看么。
我沉下脸:“爱去不去!”说完推开邱铭远下床穿鞋,他要拿衣服给我披上也被我挥开,一径往门外冲,身后传来上官瑞的笑声:“当然去,王爷盛情邀请当然是要去的。”
客栈的浴池是共用的,很简陋,让我想起学校里的澡堂子,四四方方一个水池,灰暗的空间氤满雾气,差别是这里没有淋浴,却多了两名侍卫门神似的守在外头。
我迫不及待脱掉身上散发着阵阵异味的衣物,扑通跳进水池里。
邱铭远与上官瑞还愣在那里,我催促道:“愣着干嘛,脱衣服啊!都是男人怕什么。”
之前与有琴渊的事,多多少少在心理上落了阴影,怕被人瞧不起,怕被人当女人看,所以对于他们两人这扭扭捏捏的举动,我格外敏感。
上官瑞反应过来后很快就脱光了走进池里,在我一旁坐下,欲言又止的看我。
邱铭远动作比他慢得多,像是在有意磨蹭,我也不催他,我与他之间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做不到像看着上官瑞那样坦然。
我把头发用水打湿,抹上皂角,不经意的一抬眼,发现上官瑞还在盯着我看,我忍无可忍:“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洗澡啊?”
“不是。”他答的倒是快。
“那你盯着我眼珠子都不带转的是什么意思?!”
邱铭远凝着脸走下水池,古铜色的身体在我眼前一晃,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坐下了,与我面对面,英气十足的眉眼,是他自己的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硬把目光移开,我喃喃自语:“还是这模样看了舒服。”
浴室里静的出奇,邱铭远不说话也就罢了,连话唠上官瑞都是不声不响,我垂着眼努力专心洗头,但还是控制不住瞎猜起来,难道说他们是在害羞?不应该吧。
过了好一会我抬头看,只见两人依旧在看我,特别是邱铭远,脸都黑了,不是中毒的黑,是心情糟糕的黑。
“有事吗?”我干笑。
“这段时日……你过的还好吧?”上官瑞犹犹豫豫的问。
“他煞费苦心才抓了我去,自然不会对我太坏。”我侧过身,躲开两人焦灼的视线,就怕被看出我在心虚。
“是么。”邱铭远说的这两个字像是费了大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的,憋着一肚子火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我煞费苦心救出了他的师妹师弟,他还要与我置气?想到了那姐弟俩,我便顺嘴问了一句:“左樱和左豫还好吧?回御剑山庄了吗?”
上官瑞道:“那两人只是受了点轻伤,现已返回山庄了。当时御剑山庄出动了许多人马在各地寻找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一现身便很快被寻到了,后来还是山庄的人想办法联络到了凌风,我们才能及时赶来救你。当时我们想的是魔教出于魁星,虽说已被灭教,但残余人马很有可能还是隐在魁星某处,那人劫了你一定会往魁星去,所以晋王发现你失踪之后便派人往魁星的方向追去了。好在我们这些人留在了原处,一收到消息便快马加鞭赶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