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夜之幽灵的奇遇——豆豆的挑豆
豆豆的挑豆  发于:2011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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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炎天得意地看着他,突然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爸爸来接你了。” 路炎天说完接过他手里的谱子。
程平轩这时才看见程博文,他明显吃了一惊,笔直的立在门口,叫了声爸爸。
程博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平轩刚才那种轻松愉快的态度让他很意外。沉默了一阵子,他说,“我想着你们该放假了,今天正好到这附近,顺便接你回家。”
程平轩没作声,只点了点头。他走进房里拿箱子收拾衣物。程博文走到他身边,帮着他把衣服和谱子放进行李箱。
路炎天坐到自己床上,也没好意思说话,默默看着他们。程平轩的举动说不出的怪异,他前一刻还那么高兴的。而且,他爸爸明明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他一点没发现,好像心思全关进行李箱了。
“路炎天,我先回家了。”
路炎天回过神。
程平轩怔怔望着他,傻气而认真。
路炎天被他看得也有些伤感,连笑都变得格外艰难,“下学期见。”他摆了摆手,“叔叔再见。”
程博文想到什么,放下箱子,翻出纸和笔,刷刷写起来,“这是我们家的地址,我想请你有空的时候过来玩。”
路炎天愣了片刻,随即痛快的伸手接过纸条。
他促狭地朝程平轩看,程平轩却一脸惊讶地盯着他爸爸的侧脸。
“随便哪一天来都可以,程平轩不喜欢出门,家里总是有人在的。”
“我一定去。”
路炎天收起纸条,站在阳台上看着程平轩跟在他爸爸后头往校门外走,明明隔了老远,他还能看出他的勉强和不快乐,这让他记挂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似乎从未这样处心积虑的记挂过一个人,也不太明白,等见了程平轩,他才真正意识到。
程平轩整个寒假都足不出户等着,因为路炎天说了一定会来找他。他对于路炎天的承诺抱有太大的希望,路炎天答应的事一定做到,一定不失信,这是他的美德。
可是寒假过完了,路炎天却一点消息没有,这是程平轩怎么也没想到的。直到开学,他才相信路炎天是真的失了约。跟从前一样,他的希望没有能够得逞。
开学那天,程平轩是班上第一个到的,他在宿舍坐了一上午,大家陆续地回宿舍来了,路炎天仍然没出现。程平轩开始慌张,感觉魂魄都失去了一半。他跑出宿舍站到校门口等。时间好像比平日慢了十倍速度。天暗下来了,然后他终于等到路炎天。路炎天在马路对面,他们隔得有些远,路炎天并没有注意到他。程平轩站在原地,他六神无主,或者是魂魄出窍,全部被路炎天收走了,也不知道路炎天会把他的魂魄搁在哪里。他茫然想着。
路炎天站在树木枯枝的复杂阴影下正朝着什么地方笑。一个高高的金发的女孩子突然窜出来直冲到他跟前把手臂吊在他脖子上。
程平轩彻底呆住了,原来路炎天新交了女朋友。所以把他不知搁在哪个地方,忘了。瞬间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令他难过得迈不开步子。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难道路炎天做错了吗。怎么会,路炎天交女朋友再平常不过,学校很多人刚进高一就有女朋友了,他以为路炎天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其实他才是异类,怎么到现在突然明白过来,他和路炎天都是男的,所以他喜欢路炎天是不对的,全部是他的错,他不懂得适可而止。
就是这样。
程平轩神色呆滞地看着那女孩子,她看上去像圣诞卡片里面的天使娃娃,那种美丽简直是惊心动魄的,路炎天一直在跟她打手势聊天。程平轩觉得他们站在一起一点不相配。他非常痛恨自己有这种想法,因为他已经藏不住嫉妒。
这个时候,路炎天向那女孩子扬扬手告别,往学校这边走过来,程平轩脱口叫,“路炎天。”
路炎天望见他,一脸惊喜。“你怎么站在校门口啊。”
程平轩笑笑低着头不说话。
路炎天犹疑了一刻,“你是不是在生气。”
程平轩正想否认,路炎天却不准他开口,“我没忘记答应你爸爸要去你家,但是我回家第二天学校就打电话来通知我顶替方屹去上佩拉西亚的钢琴大师班,学校跟催命一样,我根本来不及告诉你就被关进大学部了,而且关了一个寒假。”路炎天飞快地把话说完,然后盯牢他看。
程平轩有些难堪,他想了一个让大家不会尴尬的话题,“你见到了佩拉西亚本人吗?”
“嗯,”路炎天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他弹得太好了,能达到那样的技术真可怕,真的,他实在太伟大了,你知道吗,他弹的巴赫完全不古板,线条漂亮得一塌糊涂,我形容不出来,你要亲耳听到就明白了。”他说着抓起程平轩的手,怔了一下,忽然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什么。”程平轩还没反应过来,路炎天已经把他手捂进自己的口袋里。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那种感觉是极容易叫人感动的。程平轩的脸渐渐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心里头竟这么喜悦。
路炎天拉着程平轩一起去大学部把行李箱搬回宿舍。天气还极冷,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都光秃秃的,气氛很寂寥。途中程平轩一直把手插在路炎天口袋里,路炎天捏着他的手,来来回回勾搭他每一根手指头,浅短的口袋暖和得不像话。
程平轩大概很久没有说话,以致路炎天渐渐不安起来。程平轩看出来了,他想做一些回应,又怕不能适当表达自己的态度,他一路懊恼地盘算着该说点什么,结果,他开口问道,“刚刚跟你说话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吧。”他的音量并不大,但街上那么静,几乎起了回音。
路炎天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说什么啊。”
“她好漂亮,”程平轩坚持说道,语气十分的言不由衷。“她是哪个系的交换生?”
路炎天听见这话顿时停下脚步,他突然之间,有种很不高兴的感觉,“她哪里长得好看,我跟她呆了一个寒假也没觉得。”路炎天顿了顿,生硬的放开程平轩的手,“原来你喜欢这种洋娃娃式样的外国人,直说不就完了,她也参加了今年的佩拉西亚大师班,我们熟得很,等一下就介绍你们认识。”
路炎天说完抿住嘴巴,脸皮紧绷绷看着他,待程平轩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又迅速往前走,一会儿工夫,就把程平轩落下好大一截。
程平轩望着路炎天的后颈,呆了半晌也不能出声,他只知道自己又快乐了。他叫他,“路炎天,路炎天。”
路炎天回过头,脸仍然板得很紧。
程平轩走到他面前,断断续续解释,“不是的,我没有喜欢她,我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刚才在校门口……我看到她整个人都快挂在你身上了。”程平轩说到这里赶紧住口。太糟了,程平轩立刻后悔,他不敢再看着路炎天,假装把视线移向路中央的普希金像。这种下意识的逃避行为其实让他更加觉得羞愧,他今天在路炎天面前表演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不光明磊落的。
过了整整两分钟,他们之间没有对白。然后路炎天大声笑出来,说,“她见谁都那样,绝对百无禁忌,上大师课的时候,她连佩拉西亚也没放过。”
程平轩疑惑,“啊,怎么可能。”
“真的,佩拉西亚后来都不敢给她面对面做示范。”
程平轩没法不笑出来。
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彼此望着,几分钟前盘踞在各自心里的无法言说的伤感很快散得一干二净。
“程平轩。”
程平轩应了一声,看着路炎天等他说话。
“算了,没什么。”路炎天突然烦躁地牵起程平轩的手,“我们快走吧。”
这个晚上,路炎天又抱着被子挤到程平轩床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了一夜的话。
“你整个寒假都在干嘛。”路炎天碰碰程平轩的肩膀。
“练琴。”其实是练琴和等他。
“原来我们都一样。你知道吗,本来附中的学生是不准许参加的大师班的,方屹家里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弄到一个名额,结果方屹临时说不去了。”路炎天想了一想,说,“我没想到林教授会推荐我去顶替,明明你比我有资格。”
“怎么会,你当然是最有资格的。”程平轩急切地否认。
路炎天嘿嘿笑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安慰我。我上课的时候被骂得特别惨,所有人里最差劲的就是我了。”
程平轩看了看他。路炎天明亮的眼睛细细眯起来,说,“但是我真的有进步,下次你听听我弹的莫扎特。”程平轩很羡慕他的态度。路炎天刚才说错了,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没有路炎天刻苦钻研的乐天精神,路炎天愿意为钢琴付出一切,而他的努力总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路炎天说着把头靠在程平轩的肩上,程平轩迟疑着伸出一条手臂,轻轻地环绕着路炎天,他很想跟路炎天再亲密些,但他硬压着,其实也由于不清楚该怎么表现才恰到好处,最后他小心地将溢出的感情慢慢回进身体,就像被迫把音符刻进脑子里那样。
开学没几天,林教授在班上公布了关于克利夫兰国际钢琴比赛的事情,他将校内选拔的具体要求以及正式比赛的日程打印在一张纸上发给钢琴专业的每个人。人人屏息凝神将那张薄薄的A4纸小心抓牢,当林教授吐出最后一个字,教室里登时哄闹成一片。程平轩看着路炎天兴奋得蹦了起来,方屹则在一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路炎天嗤之以鼻,用方屹的话说,路炎天是典型的有妄想的人,一逮着机会就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场。
路炎天懒得同他计较,他从头到尾讨厌方屹这个人,方屹实在太爱说话,说出来的话又是别人最不愿听到的话。
不过不看好路炎天的的确不止方屹一个,除林教授以外的其他几位钢琴教授其实都不怎么拿路炎天当回事,他们认为他充其量是个花架子,遇到纯粹技术的作品就会一败涂地,相比之下,他们更偏爱程平轩,因为程平轩的演奏鲜少能听出纰漏,而且程平轩的态度总是谦虚的,内敛的,他们相信程平轩的前途比路炎天不知远大多少倍。
随后几天,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关于路炎天受佩拉西亚钦点的流言,据说路炎天无需参加校内选拔,便可直接进入克利夫兰钢琴大赛的初赛。前因后果传得似模似样,很快,整个高中部都的学生差不多全知道了。路炎天却对这则传言感到莫名其妙,他没心情顾及这些,比赛日程公布后他就把自己关进琴房,佩拉西亚不止一次批评他的触键不够整齐平稳,他也发现自己一遇到大片音符的弹奏,手指头就黏糊糊的,听起来真是很败兴很业余。所以他必须改。
隔几天,林教授把路炎天叫去办公室,通知他将直接参加克利夫兰国家钢琴比赛,竟然真有其事,路炎天听完后大大的震惊了一回,走出办公室时双脚像踏进云里,感觉十分奇突。他一路狂奔朝宿舍方向跑,程平轩站在阳台大老远便看到一个黑点逼近,路炎天抬起头使劲地朝他挥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宿舍,来不及报告喜讯,程平轩已经在恭喜他了。
“原来你知道。”路炎天有点不满意。
程平轩点点头,笑,“好像这层楼的人都知道了。”
路炎天笑得摇头晃脑地。
高兴劲过了,两人忽然静下来。
“选拔考试你准备弹什么。”路炎天问。
“还没选好。”
路炎天皱皱眉头,“你好像不大想参加比赛。”
程平轩抬眼朝他看,脸上掠过一抹犹疑,“林教授要我加强手指触键的力度,而且必须学会运用手腕的重力,我暂时还做不到,所以我觉得被选上的希望不大。”
路炎天苦恼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能一起去克利夫兰。”
程平轩怔了怔,半晌没说话,只觉得心跳蓦地加快了,显然路炎天这句话深深打动了他。一起去克利夫兰,这好像是一个美丽的约定,他突然了悟,自己必须不顾一切争取。
程平轩开始全心探索林教授极力推崇的新手法。能为一个约定奋斗,那种快乐无法言喻。
路炎天成为他惟一的最痴心的听众,他们每天都一起泡在琴房,练琴,逐渐成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最私密最幸福的时光。
一个月后,选拔考试在大学部的音乐厅举行,除路炎天以外,其他钢琴专业学生一律参加,由钢琴系系主任决定送谁出去。
那天在音乐厅,谁也不同路炎天说话,也不正眼看他,他们觉得路炎天在这种场合出现很有点向众人示威的意思,他们对他实在又恨又无奈。
路炎天无暇顾及旁人,他的心思全扑在舞台上,眼睛片刻不离。
头一个出场的是方屹,他弹了一首难度极高的现代派作品,还是老样子,中规中矩,字正腔圆,幸亏谁也没指望能从方屹的演奏中听出什么新意,他惟一的优势在于绝对严格的忠实乐谱。陶然一如既往喜欢使用弱音,她总认为在许多地方把和声变化用弱音弹出来会比用强音更引人注目,只是不清楚教授们会不会认同她的观念。程平轩是倒数第四个,他这回选的作品非常不讨好,是一首极易被人低估的海顿的奏鸣曲。路炎天眼看着程平轩走到钢琴前,坐下。程平轩起初弹的几个乐句听着平淡无奇,典型的海顿风格,严肃,沉思,朴实且带点乡村味道。路炎天不禁着急,心里甚至有些怪罪林教授,为何让程平轩挑这样一部弱小的作品。但旋律过渡到发展部后,琴音的气象开始渐变,旋律似被拓出了新的广度,强弱明暗的层次变化效果难以形容,听得出程平轩对琴键的驾驭能力又更上一层,音色的处理很迷人,清淡又带点落寞的意味,仿佛在温柔童贞的境界中出了神。
路炎天听着听着,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毋庸置疑,程平轩的表现太出众了,当他演奏完走下台,所有的人都不想讲话。
一走出音乐厅,路炎天立即给了程平轩紧紧一个拥抱,态度非常热烈。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肆无忌惮的举动使程平轩感觉很不好意思,但同时这种举动又对他藏在心里的暧昧的念想造成了极大的宽慰。程平轩把脸贴在路炎天的脖子上,能感受到脆薄的皮肤下血管的跳动,血流得很快,他觉得懵腾腾的,快乐不已。
路炎天松开他,两个人互相望住对方笑起来。他们都相信,他们已经能够一起去克利夫兰。
第二天下午,林教授把程平轩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程平轩笔挺地站在门口,满怀希望地等林教授向他宣布结果。林教授看着他,半晌才开口说话,“这次比赛,大学部那边派三个人参加,我们附中部因为路炎天占了一个名额,所以剩下的名额只有一个,我们决定给方屹。”
程平轩眼睁睁看着林教授,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林教授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程平轩,没有选上不是因为你的能力问题,他说,”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程平轩忽然之间静了下来,四周圈的声音刹时消失,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程平轩一言不答,径自退出办公室。
”程平轩。“他下意识抬眼。
是方屹。程平轩没有同他打招呼。
方屹挡在他面前,低声问,”林教授说有事找我,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他语气中还带了点说笑的味道。
程平轩呆一会儿,终于说,”我想应该跟比赛有关吧。“这样尴尬狼狈。
方屹听完很兴奋,”看来我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赛了。“完全没顾及程平轩的面色。
即使方屹无心,程平轩这一刻仍然觉得他可恶,而最令程平轩气馁的是,方屹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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