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夜之幽灵的奇遇——豆豆的挑豆
豆豆的挑豆  发于:2011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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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路炎天把早饭全吃干净了,满足地擦擦嘴巴,然后坐直了大大伸了个懒腰。程平轩发觉自己醉心地追随着路炎天的每一个手势,原来他这样喜欢看到他,喜欢跟他在一起,而且自然而然的,他的喜怒哀乐好像就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怎么会。
路炎天忽然大声叫他,“程平轩,起床了。”
程平轩赶紧停止胡思乱想,腾地从床上蹦起来。
“你干嘛。”路炎天有些不明所以。
程平轩没敢正眼看他,急急忙忙跑进卫生间洗漱。他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躲在卫生间很长时间,路炎天催了他两三回他才不得不出来,刚收拾好床铺,便看见纪栎林冲进他们宿舍。
程平轩以为是眼花看错了,但这个人的确是纪栎林。程平轩来不及做反应,路炎天已经挡在他的前头。他生气地瞪着纪栎林,怏怏地问,“你想怎么样?昨天还没打够?”
纪栎林朝他看看,好笑地说,“你省点力气好好练琴吧。”说完扔给他一沓谱子,“你不是喜欢拉威尔吗,这套谱子国内买不到的,给你了。”
路炎天狐疑地拣起来,翻开,竟然是整套拉威尔的《D大调左手钢琴协奏曲》。他不置信地嘟囔道,“不会是盗版的吧。”
“滚,我可是在riedel花一百多欧元买的,不要就还我。”纪栎林作势要抢回去。
路炎天忙不迭往后退,差点绊一跤,他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纪栎林,“真的?”他一页一页翻着谱子在屋子里转悠,开始呵呵笑,“纪栎林,你太好了。”他完全忘记前嫌,抬高手臂亲昵地拍着纪栎林的肩膀,眸子闪闪发亮。
纪栎林嫌弃地大力推开他,“你别向小狗一样看着我,真受不了。”
路炎天也不反驳,一味笑。
程平轩呆呆看着这两人。
太匪夷所思了。
纪栎林正要走,程平轩开口叫住了他。
“做什么。”
“是昨天作品审核的事情,为什么教授会那样说你。”程平轩实在不能不问。
“你说那个姓陈的,呵,我有一次在他的课上嘲笑了他的作品。”
“啊?”
“没办法,奇难听。”纪栎林皱了皱眉头,随后笑出来。
程平轩忍不住也笑了,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你怎么会留级的?”
纪栎林不耐烦扬扬手,“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我已经定下来明年出国。”
程平轩惊讶地看着他。
“柯蒂斯音乐学院作曲系。”纪栎林顿一顿,笑,“因为这该死的学校太难通过了,我只好多念几年高三。”
程平轩陡然轻松下来。他不自主感激纪栎林把话这么说,他也十分愿意把这话当真,他害怕知道纪栎林留在附中迟迟不走是为了照顾他。多可耻的心态。
“谢谢你。”他低下头去轻微地说了句,纪栎林好像并没有听到。
这之后不多久,路炎天俨然跟纪栎林做上了朋友。主要是纪栎林太会玩,逼得路炎天成天跟在他后头学,玩到后来纪栎林真正把路炎天当作自己人了,两人常常神秘地躲在宿舍偷酒喝,偶尔还一起去打群架。但最令程平轩感觉神奇的是,他不止一次见到两人半醉的时候竟一本正经在讨论拉威尔,对白倒是极有条理,唱的却尽是微分音,程平轩无法不佩服他们。
(5)
元旦的时候,学校平白多放了好几天假,这让全校学生都情绪激昂了一整天,很多人兴奋过度,到半夜还嘻嘻哈哈不肯睡。
没想到隔天校门口却贴出了各专业的期末考试日程,分明是紧挨在元旦假期之后的。不论哪个专业,文化课和专业基础课加起来总有十几门。校门口的布告栏被团团围住,所有人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抓狂,恨不得逮住什么揍一顿解气。
琴房变成了最热门的复习基地,大家全老老实实泡在琴房练琴做题,把气氛搞得特别紧张。
不知道哪个年级的长号手,练琴非得开着窗,还非把长号伸出窗外老长一截,吹的全是些无调性旋律,歪七扭八的巨大音响和不规则节奏,搅得其他练琴的人都神经衰弱产生幻觉,总以为被人掐住了脖子。
先是几个柔弱的女生一同去敲那位长号手的琴房门,但人家练琴太投入了,压根没听见,接着几个自认为气势比较强的男生一齐站到琴房门外破口大骂,但人家照吹不误,音响反而更加热烈。无奈不了了之。第二天,进琴房的人头一件事就是把窗子打开,铜管专业的自觉带着乐器面向窗外,然后全体乐器先后反复的校对标准音,直到统一发出无与伦比的共鸣彻底淹没掉那只长号,这还不算完,全部人疯了似的集体演奏勋伯格,扭动的旋律听着就像一群充满嫉妒,恐惧,狂乱,绝望的变态的语无伦次的呻吟,叫人想哭都哭不出来。
从此,那位长号手练琴再也不开窗。
考前复习终于进入正轨。
路炎天不大害怕主科和文化课,他最最害怕的是和声考试,整个一学期的和声作业都是程平轩帮忙做完的,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而程平轩这个时候也没办法顾及他,程平轩的视唱练耳基础太差了,虽然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耳朵全靠后天培养,但不能不说视唱练耳的听辨环节格外变态,大部分人都没十足把握可以及格,当然,路炎天不在这大部分人里面,路炎天的耳朵就算听三声部无调性旋律加远关系转调也不是问题。
常跟方屹一起的一个叫陶然的女孩死活不信,即使路炎天的坐位在教室最后一排,她还是认定路炎天在听辨过程中偷看钢琴。于是有次下课后一伙人堵在教室,逼路炎天蒙住眼睛,接着好几双手啪地砸在琴上,问,“听得出来吗。”路炎天也很配合,一个音一个音报出来,不忘遵照音符出现的先后顺序。
在场所有人差点叫他偶像。
可是这位偶像级人物不会做和声题,不得已,他只好缠住纪栎林,叫他给自己补课。
毕竟纪栎林是学作曲的,和声概念总比表演专业的强,另外很重要的一点,纪栎林时间多。
开头纪栎林懒得搭理他,还嘲笑说和声学不好的人明显是缺乏智商。路炎天气疯了,越发缠住纪栎林不放,硬要他给他补课,并且开始变本加厉的用功,好显一显颜色,报复纪栎林的不屑。
路炎天的确没找错人,纪栎林很会讲课,他灵活的即兴话题给和声发展提供了许多玲琅满目的想像,路炎天可以听他讲上一整夜。
这样为考试忙起来后,路炎天和程平轩就很少能碰到面了。程平轩去琴房的时候,路炎天总是没有起床,而程平轩晚上回宿舍,路炎天则呆在纪栎林那里没回来。程平轩总是先睡了,但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总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路炎天的动静。路炎天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宿舍,用功得像个高考生。每次晚回来,路炎天怕吵醒他,进门之前会特意脱了鞋子提在手上,踮起脚尖踩进房里,到床边拿上拖鞋,等进卫生间再穿起来。程平轩本来渴望能跟他说说话,但每回看到他这个行为便觉得想说的话全部用不上,他只能够重新闭上眼睛装睡,免得路炎天发现自己日益膨胀的不可告人的感情。
(6)
考试连续进行了一个礼拜,路炎天显着地瘦下来。
终于只剩下最后两门专业基础课。
没有人再去琴房,大家都筋疲力尽盼着赶紧考完,哪怕全不及格也不要紧。
考视唱练耳那天气氛最紧张,所有人早早跑去视唱练耳教室占位子,如果选的位置有利,至少能瞄见几个琴键。
路炎天无所谓,视唱练耳难不倒他,跟平时一样,他坐在最后一排。
程平轩也照习惯坐到了路炎天旁边,他不敢作弊,只求运气好能混个及格。因为其科目都发挥得很不错,视唱练耳及格的话,他就有把握拿到年级第一,他必须是第一,必须。
主考老师是新来的,以前没教过他们。这位老师一走进教室,二话不说,撩起衣袖便开始弹和弦连接。老天,太难了,大部分人听完两遍还一脸困惑地对牢桌上的空白五线谱纸发呆。这种神经兮兮的平静把教室的气氛造得十分诡异。
路炎天朝旁边的程平轩看一眼,他的谱子上也一片空白。
主考老师又弹了一遍。路炎天赶紧收回目光,集中精神往五线谱上填音符。
接下来是听四声部复调旋律,有人终于忍不住哀叹出声,路炎天忍不住又看了看旁边。程平轩正死死咬着笔头,看样子他怎么也思考不出,旋律已经一行一行全填满了,可每一行都不大对劲。路炎天看他犹豫片刻,拿起了橡皮,大概想修改错处,但老半天过去了,程平轩根本无从下手,他根本不知道对错。
有人开始窃窃的相互交流。
主考老师咳了两声。所有人不自觉抬眼看着他,只见他慢慢从口袋掏根烟出来,点燃了,然后一边抽烟一边严肃地望着墙壁若有所思。
大家心照不宣,声音渐渐放肆起来。
路炎天踢了踢程平轩的桌子,程平轩疑惑地别过脸,路炎天笔画了几下,程平轩不明所以。这让路炎天很火大,他干脆一把拖过程平轩的卷子。
程平轩被他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喂。”他压低声音喊。
路炎天不理会,动手把他听写的旋律统统擦掉,重新写了一遍,改完后连同自己的卷子直接交到讲台上。
程平轩又急又气,紧跟住他走出教室,“你疯啦,抓住的话要被记过处分的。”
“怕什么,主考的老师摆明放我们一马。”
路炎天眨眨眼睛,“上次你替我弹巴赫,这次我帮你做题,扯平了。”
程平轩反应不过来。
“放心,没有下一次。”路炎天补充一句。
程平轩恍然明白了,路炎天在教训他。原来他的个性这么激烈。程平轩有些羞愧。
“下个学期我给你补视唱练耳,保证以后你每次考试上八十分。”路炎天唇上露出一弯微笑。
他的确没有吹嘘,他的视唱练耳拿了全年级惟一一个满分。
而且他在和声上所花的工夫也没白费,他的和声考得相当好。这一切都让路炎天喜不自禁,刚拿到成绩但就嚷着要庆祝。
程平轩以为路炎天一定跟全班一道玩,但是他中途悄悄溜了,还拉着程平轩,两人溜出校门,路炎天怕被发现,两个人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住。
程平轩感觉他们很久很久没在清醒状态下亲密的在一起了,他心里隐隐感到高兴,路炎天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撇下了,那么,他在他心目中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呢。
外面在下雪,雪花一团一团的飞扬着,粘在两人的衣服上和脸上。
路炎天用力拍了拍衣服,哀叹道,“那些人真无聊。”边说边抬起手,帮程平轩把黏在脸上的雪花拂去。
程平轩的脸一下烫热起来,热气似乎可以贯穿全身一直渗透到他的心脏。他心跳得厉害,犹豫片刻,他也伸手过去,用手指小心翼翼拂去路炎天面颊上残留的雪花。
路炎天看着他,忽然侧过脸在他手指上亲了一下。
程平轩表情瞬间凝住了,直听到路炎天说,“走吧。”他才回过神来。
他们没走太远,路炎天硬拽着他进了领事馆附近的一间酒吧。程平轩一进门便看见一大堆人挤挤挨挨地拿着香槟干杯,里头灯光很暗,这样就算遇见熟人也很难彼此相认。他放心了一点。
路炎天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络地挤进吧台要酒,递一杯给程平轩。程平轩想了一想,接住了端在手里,路炎天握住了他另一只手,把他拉进人群当中。
有乐队上台做表演。只见一大簇金色的灯光蓦地打在台上,所有人哄然拍手吹口哨大笑。是一只编制庞大的管乐队。可是,他们的音乐糟透了,竟是这种音乐,旋律比花岗岩还硬,膨胀的高音像蠢妇的尖叫。程平轩别转头看向路炎天,他好像很喜欢,兴高采烈地大叫大喊,金色的灯光溅在他额头上,细碎的光泽迷迷茫茫跃动。程平轩发觉自己根本不想在这里听,却很想在这里看,哪怕只是一段一段微小的时间,他无法制止自己,看着他,紧追不舍。
这个时候,路炎天突然转过头来,程平轩躲避不及,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干嘛一直朝我看。”路炎天蹙着眉,故意显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原来他发现了。程平轩一时说不出话。他有些惊慌,是由于心里面某种不可理喻的感情被窥见了而产生的惊慌。
(7)
路炎天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更加找不到适当的言辞,他把手里的酒杯往眼睛上挡了挡,路炎天只是看着他,已经让他魂飞魄散。喜欢上一个人便是这样,神魂全在他身上,再也取不回来。程平轩这么想着,很有一些伤感。
路炎天仿佛立刻就嗅出他身上那股忧伤的味道,他眨了眨眼,掉转头,继续看乐队表演。
两人虽然紧挨着,却不敢互看对方,气氛有点拘谨。
乐队开始向酒吧的客人派发自己录制的唱片,路炎天马上忘记一切,“我一定要拿到那张唱片。”他边说边起劲的挤到前面去争抢。程平轩看他硬抢下一张,心满意足往回挤。路炎天的快乐特别简单,除了音乐其他都是不相干的。
路炎天举起手里的唱片扬了扬,程平轩不由跟着轻松愉快起来。
回去的时候雪下得小了,温度反而更低,两个人肩并肩沿路往回走,路炎天拉着程平轩的手。路上很荒凉,四下街灯很暗,他们彼此看不清,程平轩只知道他的手指被路炎天紧紧的勾着,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暖气。他对这一夜有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二天,考完的学生都迫不及待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路炎天也忙不迭在整理打包。程平轩最不着急,好像故意延挨着时间不愿意走似的。
方屹过来说有寒假作业,林教授让他们去拿。
程平轩一个人去了,路炎天留在宿舍继续收拾。
有人很礼貌地轻轻敲门,路炎天用力拖开挡路的箱子,奔过去打开门。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朝他微笑。
“你找谁。”
“程平轩是住这间宿舍吗。”
“嗯。你是?”
“我是他爸爸。”
路炎天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是程平轩的爸爸,他们父子没有一个地方相像。
他连忙抽出一张椅子。“我叫路炎天,跟程平轩住一间宿舍。他去拿寒假作业了,很快就回来。”
程博文坐下来,微微笑着,“你们应该放寒假了吧。”
“嗯,昨天全部考完了,老师说不用等正式放假,可以早点回家。”路炎天答,心里奇怪他竟不知道。
程博文望着程平轩摆在书桌上谱子,“程平轩练琴是不是很用功。”
路炎天大力点头,“没有比他更用功的了。”
“他一定整天只知道练琴和做功课,不太跟同学说话,对吧。”程博文笑起来,他的笑是疲乏的,看起来非常劳累。
路炎天顿了一下,皱皱眉头说,“还好吧,有时候他话也挺多的。”
程博文有点惊讶。
过没一会儿,他听见程平轩在门口喊,“路炎天。”
他起身转过去。
程平轩的视线被一大叠谱子挡住了,没注意房里有其他人。
“我们两个一人一套,林教授说必须背谱弹,他开学要检查的。”
“不会吧,一个寒假弹这么多东西。”路炎天拍着额头郁闷地嚷道。
程平轩早料到他会是这个样子,但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路炎天瞪他一眼,把脚不轻不重踩在他脚上。
“喂。”程平轩被他踩痛了,想退又退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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