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别人的,自己从不说,在沉默中守住了沉默。”熹逸喃喃的吟着这一句,“在心底喜欢一个人,却独自沉默,独自悲伤和快乐。这种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对呀,你可知有个名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沈小哥又是那一脸的鬼精灵,“怎么,以潇洒风流为著称的八皇子也有只敢在心底偷偷喜欢的人?你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么?是哪家的小姐,要不要老弟我帮忙呀?”
熹逸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着说不清的复杂感情,半响,方轻叹一声,又恢复了潇洒不羁的样子,笑容落拓,“可不是,这事儿还真的要你帮忙。”
这时远远的有马蹄声响起,定睛一看,是大内侍卫们寻来了。天色渐渐晚了,侍卫们奉命寻主子们回营帐。
看着一个个都上了马,不会骑马的沈小哥抑郁了,还不及反应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马上。
09.小美人鱼
“和我共骑一匹。”冷冷的声音,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熹瀚。
沈小哥不满的挣了一下身子,“我要学骑马,明天起教我骑马。”
“好。”
“真的?那如果我太笨,你不可以没有耐心,就算连我都没耐心了,你也不可以没耐心,更不能发脾气……”
“好。”
那么好说话?沈小哥想着。熹瀚在碧染身后,看不见表情。他的一只手一直紧紧的环着沈小哥的腰,宽厚温暖的胸膛把他包了个严实,身上散发着绿茶的清香。
晚上,几个皇子和随行的几个臣子在营帐里聚餐。沈小哥正懒懒的窝在自己营帐里不想动,听风音来报,说是李珂小姐找他。沈小哥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下也很喜欢那个率真的女孩儿,就让她进来。
李珂一进来就话不停,主题思想主要就一个,“碧染,那边我哥和五皇子他们还有几个随行的重要臣子在聚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实在受不了这位大小姐的缠功,沈小哥没让风音她们跟着,无奈的随李珂走。
两人刚到了聚餐的营帐,李珂就得意的冲熹逸嚷嚷,“看吧,八皇子,我把小侯爷带来了,你这下可服气了?”
感情拿我当赌注了,沈小哥狠狠瞪了熹逸一眼,这边李珂怕沈小哥不高兴,忙不迭的要解释。碧染不是小气的人,便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营帐里有不少的人,除了熹仁,熹炎,熹瀚,熹逸,还有今天刚认识的李言,其余的那三个人,虽然除夕夜宴上一定都见过了,但沈小哥都记不得。
客套的和那些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沈小哥决定不打扰他们联络政治感情,刚好肚子也饿了,便边自顾自吃着,边和李珂说着悄悄话。
李珂忽闪着大眼睛,“碧染,你有喜欢的人么?”
“曾经有,现在没了。”
“曾经?既然喜欢,那为什么现在没在一起?”
“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呀。”沈小哥吊儿郎当的,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我不相信,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一定是你先放弃了。”
“我再不放弃,准会像那傻乎乎的美人鱼似的,化成泡沫都没人晓得。”
“美人鱼?什么是美人鱼?”李珂眼里闪着好奇。
沈小哥自知说漏了嘴,“是一个很美的童话故事。”
李珂煞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那是怎样美的童话故事?”
“话说深海里的海王有七个女儿……”沈小哥只得讲起故事来,他讲的认真,声音蛊惑好听,“那晚的月光美的摇摇欲坠,小人鱼从深海里探出头来,遇见她的王子。一眼万年。”
当最后讲到小美人鱼为了所爱之人的幸福,自愿放弃生命化成了泡沫时,李珂早已泣不成声。
碧染轻叹了声,“这世间有一种爱,叫爱不得。在每个听这个童话的人心里,想必都会秘密举行一场婚礼,对着触不到的王子,小人鱼静静说,我愿意。”
李珂哭的呜呜咽咽,“小美人鱼的爱真的太深太真了……”
“对呀,其实这种感情很教人羡慕呢,这样真正的爱情,很少有人能做到。它可以在静默中没有任何声响和要求地存在,也许会有盲目,犹豫,创伤,但一定不会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也无私心,仿佛只是为了信仰而存在。”
李珂抽泣着,“但这样的结果何其不公,她太可怜了,化成泡沫王子也不知道她的爱和牺牲……”
“可是,至少她爱过。”沈小哥放下了啃着的烤乳猪,喃喃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她爱过痛过,对她来说,比在深海里长长久久的却麻木混沌的过一辈子还要快乐真实。”
沈小哥不愿再去深究这个话题,目光瞄准了正前方炸的金光闪闪的肉串,伸长了油乎乎的小手去抓,刚抓手里,就发现周围的不对劲。四周所有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联络他们重要伟大的政治感情,全都带着火热的眼神静静的望着他。沈小哥一抬眼,被正对面坐着的熹瀚和熹逸眼底的灼热烫的一缩,心底嘀咕道,我不就是抓了个肉串么?好吧,我承认自己吃的的确是有些多……
他一边睁着圆亮的眼,一边讪讪的:“那个,您吃,您吃……”
话还没说完,五皇子熹炎首先打破了静默,“认识无忧侯也有些日子了,却不知碧染不仅有绝妙的医术,绝妙的曲子,还会讲绝妙的故事。”
熹逸恢复了一贯笑意盈盈的样子,“小染太不够意思了,我竟不知你还会讲这样好的故事。你这故事,听的我们酒都顾不上喝。老实交代,你还有什么让人吃惊的?”
“我可是头回听那么凄美的故事,”豪爽的声音响起,是东祈帝的哥哥安亲王的独子司马洛,“来来,为无忧侯讲的故事干一杯!”说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均纷纷附和,随之先干为敬。
又要喝酒?沈小哥苦着脸,无奈也拿起了酒杯,却偷偷将酒全洒在地上。正为自己的聪明自鸣得意时,司马洛的声音又响起,“听闻五皇子他们说,无忧侯的作的曲子惊为天人,今日不知可否赏脸让在下一饱耳福?”司马洛看沈小哥沉默不语,扬着酒杯又道:“不然,我先唱上一曲,抛砖引玉,只盼无忧侯不要嫌弃的好。”
说完,便用爽朗的声音唱了起来,那是一首广泛流传于东祈民间很有名的曲子,类似于西汉乐府的风格,歌词是文绉绉的古文,沈小哥听不懂。
司马洛唱完,饮尽手中的酒,用期待的眼神瞧着沈小哥。
这下躲也躲不过了,沈小哥心里暗怪司马洛多事,也不等自己回答就擅自先唱起来。这真的侯爷都先唱了,他这被封的伪侯爷还能不给面子?
碧染无奈的堆着笑,“其实是五皇子他们谬赞了,碧染的曲子粗俗,不若侯爷的歌声豪放大气,登不得台面。小可不才,这样吧,我……我再讲个故事给诸位听吧。”
“那……”司马洛顿了顿,也不以为意,“既是如此,我等洗耳恭听。”
沈小哥想了想,讲起了西游记的故事,从孙悟空大闹天宫讲起,“话说以前有个奇石,某天地动山摇,竟从那石头里蹦出个猴子,这猴子……”碧染本就具有讲故事的天分,他绘声绘色,让人犹觉身临其境。众人边吃边喝边听,听到弼马温偷仙桃,又到孙猴子翻如来的五指山,再到师徒二人在高老庄捉那好色的猪八戒,众人随着那故事的发展,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欢喜,每至精彩处,都爆出一阵阵欢喝。引得那服侍的奴才,外头站岗的侍卫,也都竖着耳朵听。
不知不觉将近两个多时辰过去了,这九九八十一难才讲了二十几难,讲完悟空三打白骨精这段儿,沈小哥伸个懒腰,“不成了,都凌晨一两点了,再不去睡觉的话会影响新陈代谢,然后导致内部生理系统紊乱,女孩子会内分泌失调,男的会肝火气虚……”
众人听不大明白沈小哥说的是什么,但能了解到他这是不向下讲了,都意犹未尽。李柯睁着大眼拉着沈小哥的手不肯放,“结局呢?最后怎么样了?”
“结局当然是他们师徒四人度过八十一难,成功取得真经,修渡成仙。好了,故事讲完了,回去歇了。”
其余人恋恋不舍,还想接着听下去,一直一言未发的熹瀚冷冷的开了口,“现在已经太晚了,无忧侯也累了,都散了吧。”
10.你在怀念谁
熹瀚可是有名的冷面阎罗,他的话,长皇子熹仁都得卖个面子,任性惯了的李珂也不敢吭一声。
这边熹逸也笑着开口了,“是呀,明个儿还有事要做,碧染也累了,大家散了吧。”
两位皇子都开了口,其他的人更不敢说什么,大家陆陆续续离席。司马洛临走,还带着三分醉意拍沈小哥的肩膀,说话有点磕磕巴巴:“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我心底欢喜的紧……有空……再找你听故事呀……”
沈小哥含糊的应着,困的有点迷迷糊糊,随着众人后头出了帐打算向自己营帐走去。
一出来,冷风吹的沈小哥一下清醒了,自个儿的营帐在哪边?他本就路痴,辨不得东南西北,也没带人跟来,刚恍一下神,手落入另一只温暖的大手里。
“走吧。”熹瀚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沈小哥一下想起熹瀚的话,牵着我的手,闭着眼睛走你也不会迷路。声音里透着的是坚定和认真。听着他冷清的声音,会觉得莫名安心。
他打了个哈欠,“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该讲这个西游记,那么长。”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熹瀚这边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你的一切好像我都不知道,可偏偏又想知晓你的一切……”
沈小哥没听清楚,继续嘟嘟囔囔,“归根结底都怪李珂那丫头,偏缠着我来……”
熹瀚脚步忽然慢下来,声音阴冷,“你喜欢她?”
“对呀,她是个难得率真活泼的女孩。”沈小哥都顿了顿,“我一直都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把她看做妹妹……”
熹瀚沉默不语,又恢复了正常步伐。半晌,幽幽的问,“那你在怀念着谁?”
“呃?”沈小哥转头望向熹瀚,他冷傲的脸看不出表情。
“除夕夜的曲子,还有下午的那首歌,你都透过它们怀念着谁?”冷冽的声音一如平常,可颤抖的尾音泄露了酸涩和害怕。
“我……我只是想家了。”沈小哥忽然觉得委屈,“我回不了家了,你不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回家了……”
熹瀚只道他四年前就父母双亡,在妙手山庄由爷爷带大,一定受了很多难言的苦。心狠狠疼起来,一手紧紧握住碧染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来你身边。”
坚定的声音一下冲散了沈小哥心底的孤单感。他咧开嘴笑了,“好呀,说话算数,以后可要罩着小弟我。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共花,有美女共用……”
熹逸一下又变的冷冽起来,“你就那么喜欢女人?”
沈小哥呆了呆,不知这冰块又怎么了,忙笑道:“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是不会和你抢女人的……”看熹瀚的脸色更加阴沉,忙拍着胸脯保证,“是真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穿穿就扔了,哪比得上兄弟你……”接着叹一句,“想当年我也是个痴情的种子,结果下了场雨---------淹死啦。”
说着已经快走到沈小哥的营帐前,就看见风音和风吟两个丫头远远的等在帐子边头。沈小哥瞄着熹瀚一直阴沉的脸,小心翼翼道,“那个,我进去了……”
“嗯。”熹瀚哼了声,转身便走。
沈小哥来不及思索熹瀚的不悦,看风音几个被冷风吹的冻红了的脸,不禁感动,“都那么晚了,你们怎么不早睡,傻傻在外头等?”说着忙把她们带进帐子,往帐中椅子上一推,装着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老老实实给我坐好。”然后又是拿手炉又是找裘袍,只把风音两个吓得忙起身,“侯爷这可使不得,奴才们等主子回来本就天经地义,现在怎能反过来让主子伺候,这不是要奴才的命么?”说着竟都跪了下来。
沈小哥忙把她们扶起来,“你们怎么又跪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多少次私底下不用跟我讲奴才主子这一套的么?”
沈小哥自顾自倒了炉上一直热着的水擦了把脸,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得睡觉去了,你们不用伺候了,都赶快去睡吧。”末了又加一句,“女孩子的皮肤可得仔细保养,记得用热水敷敷脸,再用我上回给你们的雪花膏擦擦。”
风音只觉得心头热热的,喉间梗咽说不出话来。她和风吟默默地收拾了热水,帮沈小哥脱了衣,整了被,退了下去。
从碧染第一天来皇宫,她和风吟两个就奉太后之命指派给了他。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没得太后懿旨,不知道他是谁,只见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闪着明亮的眼睛,笑着问她:“这位漂亮的姐姐,我迷路了,请问太后的那个什么宫怎么走呀?”
风音那一刻忘了问他是谁,忘了问他怎么会擅闯后宫,只觉得那一刻天地万物都突然寂静下来,漫天飘扬的雪花都为之一缓,整个世界似乎只余眼前这个笑容温暖明亮的少年。
后来知道他就是那个太后念叨好几天的神医无忧公子。在得知太后看她做事灵活,命她去伺候碧染的时候,风音激动的几乎要叫出来。以前和她一起的其他宫女都羡慕她,“也难怪你高兴,以后要服侍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无忧公子。他长得那样俊美,对人又那样亲切……”
可是,她激动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别的人永远不会了解,沈碧染也永远不会知道,无忧公子的名号在自己心里是怎样的地位。两年前晔城小范围的爆发流行病,无忧公子赶去义诊,救活了她爹爹的命。那个时侯她早已因为家贫被卖进了宫,听闻老家晔城的事,急的夜不能寐。后来从家乡人传来的口信得知一切,无忧公子就在心里生了根。
她决心要尽最大的努力伺候好碧染,哪怕是要自己的命都不眨眼。可是,自己好像连尽心伺候的机会都没有。他穿衣吃饭一直坚持自己动手,堂堂妙手山庄少庄主竟然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人服侍。他平时喜欢去太医院弄各种药材拿来捣鼓,而自己又不懂,更是帮不上忙。他还会亲自做一些所谓的养颜品保养品给自己还有其他宫女们,念念叨叨教自己很多保养皮肤的小诀窍。风吟上次的一个小小的感冒,他不仅不管整个宫里都不会给奴才看病的世俗亲自为风吟医病,甚至关切了好几天。更严重的是,他私底下不让宫女太监们下跪,自称奴才。风音永远记得他当时认真又严肃的表情,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你努力认真的生活,就是值得人尊重的。他的话,直直烫到自己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