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醒着。」方城又说了一次。
「『一直』……你、根本就没睡?」发现他话中的含意,晋祺不敢置信。「那你为什么不出声喊我?为什么要看着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晋祺,你为什么要吻我?」方城直捣核心问。
「──!」晋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根本难以启齿自己余情未了。几乎是无法思考,他立即僵直起身,急探到一旁的手杖,就慌忙往门的方向跌撞而去。
方城急忙拉住要逃跑的人!
「晋祺,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城捉住他的同时心跳得也厉害,极小心的问:「你……晋祺、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喜欢我了?」
「不───」晋祺猛地开始推挤方城,慌忙否认:「我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没有其它意思、一点也没有!」
「若没有半点感情,又怎么会意乱情迷?!」方城想压制他的反抗,晋祺却不晓得哪里生来的巨力,大力推了开他,差点让方城撞上茶几,晋祺则反作用力直接摔在地上。
见晋祺摔倒后还不死心的想爬起身逃开,方城立刻上前扳住他的肩──晋祺回头猛力甩手挣脱,手肘却不偏不倚的撞上方城的眼角。
「啊!」方城摀着眼低喊了一声,猝然袭来的痛感跟这一连串的肢体动作,燃起了方城体内的野性。
「方城、你没事吧?」惊觉自己伤了方城,晋祺惊慌的仰起头,却刚好承接下暴风雨般的激吻。
晋祺惊愕的睁大了眼。大掌纠住他后脑的发,迫晋祺更仰起咽喉,张开双唇,粗鲁的舌在晋祺口腔中一阵胡乱横扫,蛮横的攻城略地。
年轻的肢体在地板上纠缠成一块,立刻荡起了一波波欲望的波涛。
为什么方城会吻他?
真实压在身上的重量,让晋祺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虽然欲望醺然醉人,但想弄明白一切的心情更为强烈。
「等一等、不……!」他想推开方城问个清楚。
方城猛地抬起头来,脸孔因长期压抑欲望而痛苦地扭曲着。「晋祺,不要再抗拒我、也不要再逃避我了!否则我不知道今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方城,你为什么吻我?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双唇一获得自由,晋祺急急的问。
「晋祺……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吗?」方城受不了晋祺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意,烦躁的说:「女朋友根本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我从来没有跟其它任何人交往过,那学妹只是帮了我一个忙。」
「什么?」
「你把我甩了之后,自己却处处拘谨起来,开始跟我保持距离。我当时只是想做做样子让你放心,以行动告诉你我不会一直缠着你!也可以另外跟别人交往而已。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有点想看看你会不会有一点在乎我……」
方城露出痛苦的表情。
「结果你不是完全不在乎吗?根本冷血的无动于衷!还大方的笑着说想认识我的『女朋友』,根本半丝在意跟忌妒都没有……你知道我为此痛苦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力气想忘了你!辛辛苦苦的克制着自己只做你的好朋友。既然你无心的话,今晚又为什么要吻我?!我连问这个问题也不行吗?」
晋祺震撼了,从没想到方城的心思会是如此。
那么一个不擅忍耐跟隐藏心事的人……居然独守了这个秘密如此之久。
方城仍在乎自己……?这是真的吗?
「我……方城,我那时候没有甩了你……我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从来没有。」晋祺内心激动不已,终于也敢把心中的秘密解锢。他主动伸手抱住方城,释放出多年满满不敢表露的情意。
「什么?」方城却一时僵住不动,还难以理解这么巨大转折的原因。又问了次:「晋祺,你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勉强自己跟你在一起!那时候是我们误会彼此了。我这么多年来不交女朋友,也是因为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的关系。」
「你从没有勉强自己……?」
半晌,方城仍不敢相信。
美梦易醒,他怕这又是另一场不真实的玩笑。曾有一次的破灭经验让他格外小心翼翼,不得不谨慎。
「你说的是真的?你刚才吻我,是代表你……对我……?」方城甚至还不敢明确的说出口。
这么明显的事实,却让方城如履薄冰。
知道方城仍存有心结,晋祺抚上那张陵角分明的脸,以行动代替言语,安抚凝着脸色的人,轻捧着他的脸说:
「是的,我喜欢你,方城……不,不只是喜欢而已,早就已经不只是喜欢而已了。」他仰起脖子,轻轻吻上那纠成一团的眉心,直到解开为止,轻声低喃着说:「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共度一生而已,只有你能让我有这个念头。」
方城的迟疑,彻底被这爱语融化了。他收紧了手臂,千言万语也诉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黑暗中,在地板上的两人紧紧相拥,不停地交换着吻、跟彼此满满的爱意,他们用肢体的交缠来诉说愉悦。
就像是失散许久的两头幼兽,终于再度重逢。
他们亲热地嗅着彼此的气息,欢欣地耳鬓厮磨,尽情的互相撕咬缠斗。他们都攀紧了对方,不愿再轻易松手。
* * *
「方城,你这是做什么?」
晋祺摸着左手无名指被方城戴上的戒指,虽然不反对这样的发展,但他仍显得相当疑惑。
「是你那天亲口跟我求婚,我才去买的,你现在想反悔不成?」
「求婚……?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晋祺问。
方城眉开眼笑,一字不漏的把晋祺在两人复合的那天所讲的话背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共度一生而已,只有你能让我有这个念头。』这不是求婚是什么?连我神经这么粗的人都听懂了。这该不会只是你为了欺骗我的感情,一时所编出来的甜言蜜语吧?」
晋祺整张脸都涨红了。
情话只有在脱口的当下能不在意,事后怎么听都嫌肉麻。更何况是被人原原本本的念出来。
「谁要你重复的……我知道了。」他是想跟方城相守到老,但从没想过结婚这问题。基本上社会制度不允许,其实他也不强求,他并不是个在乎形式的人,方城更是不会在乎。他们都知道两人能在一起最重要。
戴上戒指……总觉得有点招摇。
「你戴上这个以后,那些蜂蜜蝴蝶就知道你是名草有主,不会对你动歪主意了。」方城得意的说。
「原来你又在想这些。」晋祺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难怪啊……!
「什么叫做『这些』?」方城不满的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即使你洁身自爱不惹人,人家也会来惹你,你现在身处的工作环境里有一堆声音好听的女生,我怎么能不未雨绸缪?」
「这跟声音好听有什么关系?」晋祺奇道。
「你喜欢声音好听的人,这是事实。」方城交叉起手臂。前尘往事,他犹耿耿于怀。他清楚自己声音只是低沉,构不上好听的边缘。哼……输在起跑点上,他死也死得不甘愿。
「我不否认好听的声音悦耳,听了舒服。这大概就跟有些人喜欢欣赏美女是一样的道理吧?」晋祺唇边带着忍俊的笑意说:「但比起这些表面的东西,我更喜欢心地善良的人。」
方城闻言脸更黑了一半。他从来不是个善良的角色,虽不至于坏到惹事生非的地步,但也决计不和蔼可亲。
彷佛看得见他整个垮掉的表情,晋祺招招手叫他过来。
「方城,来!」
「你当作是主人在喊狗啊?」虽然喃喃抱怨,方城仍是乖乖靠了过来。弯下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
晋祺先触碰他的肩,确认位置,修长的手指缓缓移上他有形的脸庞,在方城面前无声比画着,左边一点,右边一顿的。
「你在干嘛?」
方城被他一脸认真、但十足怪异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
「我在写字,『善良』跟『温柔』两字。」
晋祺认真的说:
「你的善良就像我写的字一样,是无形的,正常人看不见的。全世界只有我懂,那也就够了。你的温柔也是一样的,我私心的不希望其它人读懂,全世界也只要有我知道你的好,那也就够了。」
方城把自己掌中同一款式的戒指交给他。
晋祺意会,放柔了神情,淡淡一笑。他轻轻拉过方城,让两人更挨近彼此。
在方城凝视的目光之下,他缓缓帮方城戴上了戒指。两人都无声,在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
他们交换了誓约的吻,托付了彼此的真心。
* * *
「好了没?」
回应晋祺的是一双热情结实的手臂,高大的人由后拥住他,在他耳畔低语:「都布置好了,就跟你高雄的房间一模一样,不会让你找不到东西。」
一旦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他们再也不愿南北相隔,两人在台北共租一间公寓,建筑起只属于他们的碉堡。
晋祺的母亲虽然万分不舍独子离家,但并没有阻止。孩子就像曾蜷躺在温暖土壤里的种子般,从发芽破土的那一刻起,土壤就无法限制它们生长的姿态。
她只能祝福他们。
至于晋祺的父亲,他是个不算严肃但十分守旧的公务人员。晋祺的母亲跟方城他们三人都极有默契口径一致的同声说──晋祺是因为方便工作才上台北的。
不急于在一时去刺激长辈的心。
至于方家,方城早就在高中跟晋祺交往时,就在客厅里,当着全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说了。
他的父亲包括两个兄弟都瞠大了牛眼瞪着他。父亲性格一向温和,当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自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直到现在,都偶尔还会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都没多说些什么。
倒是主观性极强的大哥,气得三年没有理他。不过,方城当然不在意这些。
重要的是现在。
「这里怎么会有钢琴?」晋祺讶然的问。
原以为房间里会空无一物的角落,却生生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手指抚上全新平滑的琴身,知道不是自己在南部用了十余年的那一架。
「喜欢吗?这样以后你就可以在这里用它来作曲了。」方城说。
「这花了你多少钱?」轻试了几个音,晋祺马上知道这钢琴价值不斐。一架好钢琴是多么昂贵啊!
其实他只要有电子琴就可以创作的,钢琴是豪华的对象,洗涤心灵用的,纯粹是他对于艺术无法忘情时才弹奏的自娱。
「嘿!我的心意是无价的。」方城抗议这么现实的问题,理直气壮的说:「我知道你还是喜欢钢琴的音色,再说,我也比较喜欢你弹钢琴时的模样。虽然你现在的收入是我的好几倍,不用我出钱你也能买下好几十架,但这是我送你的乔迁之礼!不准挑剔。」
晋祺仍是不赞同。「你不该老是把钱花在我身上。」
「有什么关系?老了有你养我。」
这么不正经的一句话,却含义深远。
晋祺听得出,更波动了心弦,心慢慢涨得饱满。
方城在告诉他,晋祺也有能力照顾他,永远不会是自己所担心的那个负担。方城甚至愿意依赖他过活,信赖永恒。
「嗯……」晋祺回抱住横在胸前的强健手臂,轻轻应着。他突然想起的说:「对了,跟我住在一起,你不准再抽烟了!」
「就算你不提,我现在也已经不用再抽了。」方城笑,更加紧抱住身前的人。「我所想要的,已经在我怀里,我已经不需要任何替代品了。」
「代替品……」晋祺摇了摇头,眼睛无法控制的微微湿润。「你这个傻瓜!」
「但你就是爱上我这个无可药救的傻瓜了,不是吗?」方城满足的说。
他们都更抱紧了对方,又更靠近彼此一步,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进对方生命的最深处。
方城打开了身前的窗,高楼望出去是一片辽阔的视野,远道而来的风送了进来,吹拂起两人的发,更飞扬起两颗互属的心。
远空的云雾都散去,透出的是一线线暖暖的煦阳,他们偕手经过了内心长久的风风雨雨,终于走进了阳光底下。
他们不但是情人,更是此生最要好的挚友,同时也是手足,更是彼此的家人,早已交融成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初秋的阳光洒进木质地板上,微凉的清风拂面,这是他们搬到台北的第一天,永恒相守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