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一、二、三(异国奇缘)——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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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昂着头缓声说话,言间劝慰似有所感“觥玄,你莫要再傻了。会进偏殿杀纪沉的唯有轻蓝。遥白宁可自担责罚也不肯供他出来,这其中深意你还不明白么?他心中哪还能剩半寸之地以容你?”

跪在内室阴影之中,觥玄深深埋首恍然未答。容夫人却垂头低叹了一声,声音婉转窒涩难言“自古只有情字最是误人,你还是早日看透的好。可遇不可求,可失不可挽,虚无飘缈伤心难愈,倒不如绝峰高位来的实在。”

窗外夜色浓如重墨,暖风略动长草摇曳沙沙作响,于寂寂深夜之中,听来犹觉清晰,涑涑如雨雨声若泣。

容夫人转身幽幽而言,月色凄迷眉心轻拧,仿佛眼前又现寒域深雪,祈年殿内一灯豆,雨绝崖上有花成梦…前尘往事真真是遥遥若梦全不可追“你还不顿悟?如今己成骑虎难下之势,怕也由不得你了。”

这残酷冰冷的世间,自有它的严整规则,容不得半分纵意任性。无论你我。我苦苦挣扎半生犹不得脱,何况是你?!

太湖君大人端着药盏进门的时候,轻蓝刚刚历尽苦楚从床榻爬到门边,昂起来望他,蓝瞳清丽如海藏不下一片阴影,倔强到顽固的程度。嘴抿出道浅浅的弧,竟然是微笑的形状。

返身关门,太湖君沉着脸将手中药盏重重摔到地上,浓浓药汁四散飞溅,落到衣襟之上仿佛粘稠血迹。

他居高临下的垂着眼,沉声问“你要去哪?你能去哪?通道你闹的还不够?!”

轻蓝自然是要去寻遥白的。

让他于昏迷之中仍觉不安的不是身之的伤处,而是衣衫染血面白似雪的遥白,他那如鸟折翼的姿态。于他来说,即便是同死,也是定要与遥白一处的。

将自己那脾气一向不甚美的师傅直接无视,轻蓝置若罔闻继续挪动身躯,脸色越见苍白。太湖君冷哼一声,衣袖一拂拦于门前。

轻蓝复又昂头望他,顺着墨绿衣衫冷冷向上,在触及师傅那沉如暮色的目光时笑意愈浓,抬手并指,艳光凝聚结成绯色光团。少顷,有短刃现于其中,与他瞳中海蓝遥想呼应,邪异非常。

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以至极致世间无双,有徒若此,夫复何求?太湖君得到徒儿刀刃相对,本应大怒欲狂,但他却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轻蓝指尖短刃之间,长刚及寸轻而韧锐,刃身莹红色艳且纯,光芒吞吐聚而不散,神光四合锐气难抵。

倒是…绝世难求的一柄好刃。如此天降奇材,还是不要浪费的好,虽然驾驭起来需得花些心思。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可知现在外面是何种形势?……这样吧,师徒一场,无论如何总有几分薄清,我可以帮你摆平此事,你…就回报我三件事吧。只三件。”

“本君知你悍不惧死,但是遥白呢?他宁可自担重责以身相代,亦要保你平安。此中深情,你以何为报?…”

“你死容易,但自此之后遥白的一切一切均再与你无关。春采亲新绿夏眠水榭,秋饮薄酒冬赏细雪,与你无关;摇袂涉水素颜对月,衣间薄香言间暖意,亦与你无关。弯唇轻笑垂头深思之时,伴在身边的不是你;身陷危局茫然无助之时,孤苦相伴的亦不是你。”

“你…可甘心?”

服药之后,遥白沉沉而睡,额发微乱眉有轻折,极不安稳的样子。仿佛梦中亦有烦忧,白日之时门笑颜待人只字不提,实则忧心难解禗怅然。

这个笨蛋…云中君坐在床边,抬手轻轻去抚平他眉心折痕唇角苦涩,指尖在触及他那身有苍白颜色的唇瓣时,微微一颤,眼神晃动似有涟漪。这个笨蛋…云中君恍恍一笑,俯身下去,亲吻,细密而柔软。

殿外冷月己至中天,无边清晖宛如银色纱曼,柔却微寒,伤离殿前广池之中烟云己渐散去,广水承了月色直如平滑冰面一般。

云中君自居殿之中肃容而出之时,整个烟水浮城寂寂无声,广池之畔跪满他的臣民,俱是素容散发身着蓝衣,衣袂相连一望无垠,仿佛盛放于月夜清风之中的幽蓝花朵,在望到云中君银衣身影之时,伏身扣首。

宫城之中一众美人亦在其中,弃了珠粉流珞,目光清明锐且极亮宛如名剑一般,平日的娇俏滑腻,全无踪影不见半分。

紫瞳横扫,云中君长袖飞扬翻身立于池畔水榭观景小亭,肩背笔直抬手向天,如触明月。

顷刻之间天地异相陡生,风离平流云连绝径,急速汇至他身侧,形成声势浩大的一场烟云气旋。广池之中浪起泊澹层澜壮阔,以应风声。

暗天浊地之中,朔风卷云翻涌如潮,云中君银衫红衣,风神秀骨遗世独立,高擎向月的掌心碧芒爆长,一只通体流碧的翠玉箭矢于光中现形,他微微垂目神色凛然,沉声而语“陧陵苍灭我亲族杀我子民,封我影弓辱我姓氏,穷凶极恶天理不容!如今天降神罚,他却以为借口步步紧逼于我烟水浮城,只怕赶尽杀绝就在眼前。只是烟水浮城建城千年,岂是软弱可欺?”云中君昂首向天,玉矢高擎,傲然道“天下羽族尽随我后,他若再犯,前仇旧恨一并讨还!”

池畔众人哄然而应,目亮如匕,无边杀意冲天而起,映的银月清辉寒意森森。

珊儿姑娘膝行上前,昂起头来一把撕裂身上外袍,露出里面桃红赤甲,长声道“吾等数年含血隐忍,便只为这一天。吾愿长卫主君,死亦无憾!”

五十四章

世事变幻难以揣测,血海深仇无边恨意在潜伏多年隐忍多时之后,终于在这个清朗月夜勃然迸发,剑气所指人心所向,众志成城其锋无双,一场山崩地裂般的主君内战即将爆发,似乎己成定局无可挽回。

但是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个人,早年灵力高绝仗剑凌霜于深寒之域一众英豪之中脱影而出。少年称君温文儒雅,人才武功有口皆碑,而后行事低调日渐隐落,隐居于寒域雨绝崖不问世事,偶现于尘世,身形清藿面色淡然,超然之态更胜于前。

此人与诸位主君皆有颇深渊源,前尘旧事各中因果所知甚详,双方形势利弊之处了然于心。

于他看来,云中君此时欲起战事并不明智,多年隐忍此时虽然族中战力己然恢复如前,但是敌手强悍,时机并未成熟。

浴雪君独立中庭遥望山色,心中微苦,半晌幽幽一叹。

前尘往事己不可追,爱灭情绝全不能续。阿晋,我能为你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对与错,现也无需计较,唯心而己。

其实仔细论来,太湖君与浴雪君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反而内心微有嫌隙。不,是有相当大的嫌隙。

这当然都是因为那个紫瞳银衣的云中妖精。

彼时,太湖君不过刚脱奴名,布衣素袍地位低下,整日奔波往来送信。当时的浴雪深己高居君位,白锦为袍青玉为冠,温文尔雅品行高洁,待人接物一派儒雅,即使是对太湖颖这种籍籍无名的小小信使亦是如此。

此种性情在遇到心上人云中晋公子之时,更是百般温存妥贴之至。亲自采雪融水以沏清茶,然后端着杯,如同现宝一般捧至那人手心。

云中君大人少年之时心性高傲,闯出的种种祸事比之今日的轻蓝公子是只多不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善后工作自然是浴雪君一力承担,焦头烂额却总是微笑,把那气咻咻的阿晋公子挡在身后,千般回护万般安抚。

云中晋公子天份奇高聪慧过人,却好逸恶劳脾气恶劣,一张利嘴最是不饶人,语带嘲讽处处机锋,三言两语便能让人羞愤欲死,而且对浴雪君一视同仁全不放过。浴雪君苦笑着听了,却从不反驳,反而温言去劝。有时被说的狠了,难过的一夜无眠,隔日再见仍是温言浅笑。

这些太湖颖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宛如传奇般美好隽永的面画却在他心里蒙上一层又一层的沉灰。他于远处默默守望,艰涩而无助。

那个人就站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却仿佛隔着穷此一生都不能走近的距离。

那个时候的太湖颖行色匆匆在此二人身边经过,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一番情意。绝望的几欲灭顶。

可惜月满则亏情深不寿,谁也料想不到这样的眷眷深情竟是朝夕可改别有用心的。

翻天覆地只在转瞬之间,太湖颖终登帝位,自此可以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肩于朝堂之上,可是,那个曾被他用目光追逐了无数个晨昏的少年,己然不见。

他散着衣袍醉意沉沉,唇畔散漫笑意若有若无,惘然道“什么情深意长,无非就是为了诱我入网封我影弓。什么为了我好,救我脱离魔道,化影入魔如能如何?没准入了魔反倒比现在好些。”

那个时候,太湖君说不出话来,只得默然。

他恨,他发疯似的跟那个叫浴雪深的男人。

虽然两君见面总是温文徇礼气氛融洽,仿若多年相知的老友,但是心中铁锁绞紧发出的另人牙酸的声音,总是不能乎视,逼的太湖君不得不垂下眼去以掩饰眼底那一片幽深暗芒。

太湖君与浴雪君心结若此,实在是友非敌,基本上并无私交。

所以此时,日深山上局势紧张至极,浴雪君却突然前来拜访,太湖君微觉吃惊。沉目去看,只见那人面色郑重眉前色凝,似是来者不善。

“听闻云中君有意兴兵,依吾愚见,此时可并非良机。”浴雪君开门见山,言辞倒是颇为肯切,一向平淡似井的脸上神色凝重“云中君身边失了影弓,犹如失去半身,陧陵君却有蒙刀在侧,此消彼长情势并不乐观。况且瑞夫人此人,亦不能小觑…”

原来是做和事佬的?太湖君放下茶盏冷哼一声,那女人不足为虑。陧陵君有瑞夫人,可阿晋还有我。“本君腆为广水之主,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不知这次浴雪兄是否还各和上次一样,站去陧陵君帝坐一侧?”

听了这一句语意尖刻的话,浴雪君并未回答,抬袖掩口不住轻咳,半晌方又开口,声音微涩“如今影弓在陧陵君手上,关键时刻他是不会吝惜玉石俱焚的,影弓由云中君自身灵力实化而成,若被损毁恐会伤及他的性命,这一点,太湖君想必也知道。就算他认为自己性命全无所谓,但是…”

顿顿声,浴雪君收拾黯然神色抬起眼来“陧陵君之所以没有毁去影弓,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把握在毁去影弓时全身而退,他一向是稳中求胜的。所以,现在重中之重,便是重夺影弓,至于兴兵一事,倒是再论不迟。”

微微一笑,浴雪君长身而起,站到太湖君面前,突然将一物放到了他掌心。那是半颗明珠,色如银月剖面光滑。“影弓现被封印于我深寒之域极西之地,这你己知晓。但是,那个封印绝不是外力能启的,红鸾琳就算费了再多心血做了再大牺牲,也是惘然。若启封印必须知误珠,此物便是。另一半在陧陵君手上,片刻不离身重视非常。若要拿到,还请太湖君多费些心思了。”

这…这是何意?身为陧陵君靖帝的重臣心腹,却要弃暗投明临阵倒戈?

太湖君握紧了半颗知误珠,皱眉抬眼盯紧了浴雪君,却只见到一脸微雪薄冰般的淡然平静,他禁不住轻声问“你为何不直接送于阿晋?”

话己完说,浴雪君不再多言,转身欲去。大朵槿纹盛放于衣衫之上越见寥落。

天欲破晓暗夜转淡,冷冷的浅青色天光涌了满眼,浴雪君瞳中有一瞬恍惚,只觉骨生严寒,整个人在太湖君一句轻言之中支离破碎再无完肤。为何?为何?…

身后太湖君轻轻又追了一句“如此重宝失于君手,恐难善了。浴雪兄,万自珍重。”

五十五章

如此重宝失于己手,自然是难以善了的。而且此珠一分为二,两君各持一半,一方面是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互为掣肘互不信任的产物。不过,浴雪君为君多年,看上去淡泊出尘不问世事,但实际上也是个不易相予的。

他从太湖君所居的日深山偏殿出来,直奔霁天塔,阴沉着脸,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挑了眉,拖着长声阴恻恻向陧陵君发问“贵子纪沉不知伤势如何?可否勉为其难出来相见?至少也得当着你我的面把我那半颗知误珠的下下落说个明白吧。”

陧陵君被他毫无礼数可言的从床上拖起来,身上仅着中衣,神智昏沉中得此消息一地如遭雷击,呆怔当场面色雪白。

这知误珠对他来说,可实是在太重要了。若是失了它,导致影弓魔器破封而出,那可真真是天崩地裂天下大乱。云中君那怪物要是重得影弓,实力恢复,必然要与自己清算着仇,不死不休。

苍白着脸,陧陵君力略显慌乱的摸摸身上,发现自己那半颗知误珠仍在怀中安然无恙,心下稍安,神志恢复才皱了眉。纪沉盗了浴雪君的知误珠?怎么可能呢?

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心叵测无所不能,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浴雪君抬袖轻咳一声,冷冷笑道“公子长才,做的还不止这个呢。他还指了条岔路给我,说什么将其藏在日深山后半尊佛相之中,倒是浪费了我许多时间。”

望望浴雪君犹如寒雪冰封一般的脸,陧陵君大感头痛,心思飞转间呐呐道“犬子现在遭人暗害仍在昏迷,性命几危如悬一线哪!贤弟,当真确定是他?”

喔?浴雪君收了笑意,敛敛袍袖负手而立,言语间己颇多不耐“陧陵君难道以为是我玩花赏月时不小心将其遗落了?如此看来,贵公子这伤倒也真是恰到时候。”

话至于此己是意指甚明。陧陵君来回踱步眉心紧皱“难不成是…”

不然还能做何解释?浴雪君不欲多谈,转身掀帘又回头淡言,面色己恢复如常,淡而无痕“遗失重宝愚弟罪不可恕,但是,贵公子盗吾明珠于前,欺吾爱子于后,还请陧陵君给愚弟一个交待。而且寻珠之事,望帝君广开明目多费心神。”

由于浴雪君同志的友情出场积极斡旋,纪沉公子遇刺一事很快水落石出,并且有了听起来十分戏剧化的官方解释。

遥白听完目瞪口呆,腕上伤势虽然在名医神药的调养下颇见起色,业己基本痊愈,却在听到这个愚人节消息时软了一软。绢花小瓶自手中跌落,衣襟尽湿竟恍然不觉,只呐呐的想:陧陵君是老年痴呆还是另有隐情独有苦楚?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行刺?他还不如说是纪沉公子的某位美妾因爱生恨手刃情郞,这样可信度还稍微高些,起码爱情情仇以滋娱乐。

应他吉言,现下的陧陵君靖帝倒是真的夜以继日苦思冥想,几乎要用脑过度到达老年痴呆的彼岸了。

此时我们又要感叹一下造物主思绪方式的奇妙和命运的峰峦迭起。

陧陵君此人本就疑心甚重,千辛万苦登临帝位又因名不正言不顺而处处受阻,抑郁之情溢于言表。而他周围聚拢而来的又是一班妖魔——内有河东狮吼功力深厚心狠手辣甚可食子的瑞夫人,外有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仇家云中大人,旁有温文恭敬颇有帝相的后起之秀太湖君,连与自己勉强站在同一战线的浴雪君,实际上也是只披着羊皮的狡兽,伸出长长尾针暴起伤人之时,仍是风淡云轻的超然模样。

现下形势复杂数案并发,陧陵君前思后想反复推敲更觉人心叵测深不见底。环望四周疑心更重,在简单问题复杂化和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无限循环进程中,几欲疯魔。

不过平心而论,帝君高位总是孤独异常。无友无敌,谁也不可不信,谁也不可尽信,这个尺度委实太难把握。玩政治,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自己的夫君心神恍惚寝食不安,瑞夫人不解其中缘由,亦不知浴雪君遗失半颗知误珠的不幸事件,依旧踱来冷言冷语,姿态高高在上“还等什么?只知道唉声叹气,不如抽刀杀了遥白那小子为我儿报仇!”

陧陵君定步旋身,暴怒,抬手点指颤颤而语“贱人!你儿做的好事,你倒是知也不知?”经过陧陵君同志的缜密推断,若纪沉盗宝确有其实,那自己这老虎夫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后主谋。而且她消想影弓,亦是由来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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